只是那双眼睛却莫名的亮,仿佛即使被这样对待也没什么怨气。
对方看到张萧言那张冷脸,又将头低了下去,从地上爬起来,收拾了一下嵌入皮肉中的碎瓷片,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要离开。
“站住。”张萧言出声将人叫住。
那人脚步停了停,却还是继续往前走去。
下一刻,他面前被扔下了一个钱袋子。
而给他扔下钱袋的那个家伙,转身就进了一旁的酒楼。
干瘦的男人蹲下身去,捡起来了那个钱袋子揣在怀中,匆匆趁着夜色离开了此处。
而张萧言,则是选择了在酒楼中买醉。
……
这一夜,墨谪清也没有睡。
月色洒入房间,借着月光,他看着手腕上的金色链子,上面还有乌玄珏那日为了救他留下的勒痕,一条鲜红色的血线。
他摩挲着已经结痂的伤口,强迫自己不去乱想。
既然决定了,接下来的日子就要往前看,开弓没有回头箭。
不管是离开京城,还是告诉张萧言真相,他都不能再后悔。
第二天一早,张萧言仍没有回来。
墨谪清已经恢复了精神,便穿了一身淡蓝色长袍,独自一人出了客栈,打算到街上走走,打听打听消息。
他随意进了一家酒楼中,打算吃点东西。
刚一坐下,他就听到一旁吃饭的那桌人道:“听说了吗?那个谁死了……”
“谁啊?”他的同伙一脸懵。
“哎呀。”那人压低了一些声音道,“墨丞相啊,听说陛下迟迟不愿意将人下葬,看来真是恨透了这大奸臣,连他死了都不让他安生。”
墨谪清闻言,面色微变,倒……也没那么恨吧?
“他啊,我听说了。”另一个人也过来凑热闹说,“我还听说丞相府都被查封了。”
“甚至就连摄政王都受了牵连,据说是因为想要勾结墨谪清被连坐了,软禁在王府中不得外出。”
“如今陛下掌权,据说最近啊……朝堂上不太平。”
当权力的重心发生倾斜,朝堂会被重新洗刷一遍也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不过如今,朝堂上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了,他如今就是这世间一个闲散人,天高皇帝远,该去过他自己的日子了……
——
京城,乘云楼。
梵音闲来无事靠在楼中的栏杆上,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游客,口中含着白玉烟嘴,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烟。
不知何时,楼青已经走到了他的旁边,将他手中的烟枪给抽走了,皱眉道:“这种东西用多了对身体不好,以后别抽了。”
梵音无所谓的笑了笑,将东西拿了回来:“
多谢楼大人关心了,只是平日里闲来无事的消遣罢了,要不了小命。”
“这东西是要不了命,可若是大火……就说不好了。”楼青说着,对上了梵音的眼睛。
梵音一脸无辜,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笑着耸了耸肩道:“我不明白楼大人在说什么。”
“你最好是不明白。”楼青收回了探究的目光,无事发生一样说,“我来取药。”
他随着梵音进了屋,看着梵音放下手中的烟枪去给他找药。
他随手拿起那东西,稍稍用了一些内力,只听得嘎嘣一声,上好的烟枪上出现了裂痕。
梵音回过头,却只看到那家伙无辜的将烟枪放在一旁道:“不小心的……”
梵音:信你是不小心的,还是信我是皇帝。
不过梵老板刚赚了比大的,如今正是财大气粗的时候,心爱的烟枪被弄坏了也就坏了,大不了换个更好的。
他将药丸扔给楼青,衣袖不经意划到臂弯处,露出了一片不大不小的疤痕。
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却被楼青尽收眼底。
楼青走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抬起他的胳膊,指尖划过那道伤疤,微微用力的按了上去。
梵音吃痛的皱了皱眉,用力想把手抽回来。
楼青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低垂的眉眼扫过他有些心虚的样子,轻笑一声道:“烧伤。”
“还真是不要命啊,梵小闯。”他的语气有些缠绵,带几分训猫训狗一般的逗弄。
谁也不知道如此温雅看起来甚至有些柔美的梵楼主竟然还有这样粗俗的昵称。
听到这个名字,梵音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还是在南疆的时候,他给自己起的名字。
不过他还是将手抽了回来,别过脸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又不给他睡,又想管着他,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你做别的事情我不管,关于墨谪清的,我劝你别插手,稍有不慎,可是会被报复的。”楼青落下手,认真的警告着对方。
梵音耸了耸肩道:“跟我没关系,火是乌彻溟放的。”
“那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梵音哽住了,有点答不上来。
他总不能说自己也是去放火的吧……
看他没有回答,楼青也不再逼问,只说了一句:“你是我带出来的人,你死了,我会愧疚,好自为之。”
“我死了,你会伤心么?”虽然失望过无数次,但梵音还是忍不住带着些许期许。
“你最好别死。”楼青淡淡回答道。
梵音也顾不得苦涩了,他有点恼火,咬牙切齿的在心中想怎么睡了楼青。
第94章
心思太深,执念太重
锦绣宫中,乌玄珏枯坐在一副金丝楠木棺材的旁边,手中握着一个精致的小人偶。
人偶的后颈处原本只有墨谪清不小心受伤时蹭上去的一个血珠,乌玄珏却将自己的血也滴了上去,崭新的嫣红的一片,覆盖在原有的痕迹上。
或许如此,他就能够短暂的拥有墨谪清一般。
他们将整个太医院翻了个天,也只找到了这一具尸体……
他们告诉他这就是墨谪清。
他不信。
他将人偶贴在心口,只恨自己无能,没办法将人留住。
近来每每午夜梦回,他都能到那个墨谪清笑的张狂至极,笑着这一切都是他的报应,都是他罪有应得。
他就不配得到爱……
莫非是上一世墨谪清的人生轨迹影响了这一世的墨谪清,即使他没有被自己杀死,也会因为别的原因死去吗?
乌彻溟,我要你偿命……
——
定州。
墨谪清吃了这东西,就离开了这里,刚一踏出门,就看到一个干瘦邋遢的男人靠在墙边上,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他脸上狰狞的伤疤格外显眼,路过的行人看到了脸上都会露出厌弃之情。
只是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紧紧的盯着墨谪清看。
墨谪清被盯得发毛,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人却又将那种审视一般的眼神收了回去,没什么神采。
他心中好奇纳闷,便走过去问道:“这位兄台,我们可曾见过?”
那人抬起头,张了张嘴,声音格外的沙哑道:“不曾。”
说罢,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还没有什么行动,就被突然出现的张萧言横在了中中间。
张萧言挡在了墨谪清的面前,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然而他却只是掀了掀眼皮,丝毫不曾害怕,转身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墨谪清拦住了张萧言道:“他什么都没做。”
张萧言回过头,面对如今的墨谪清,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
不过对方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他的反应,墨谪清只是笑了笑说:“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张萧言薄唇微抿,似乎有些不坚定,他略带眷恋的看着面前的人,有很快放松了下来,他叹出一口气道:“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好。”墨谪清不曾犹豫,直接答应了他。
若让他强占着本不属于自己的保护,他也不愿意,他更不想让真心对他好的张萧言永远蒙在鼓里,更不能强行将人留在自己的身边。
所以他选择尊重对方的选择。
张萧言似乎也没想到墨谪清会答应的这般直接,他愣怔了一下,轻轻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点了点头。
如今墨谪清体内的毒也解了,他的内力也已经恢复,放眼昭国,他的武力也算是上流,安全方面倒是不必太过于担心。
“我打算继续往南方去。”墨谪清道,“那就……告辞?”
“告辞。”
听到南方,张萧言不禁还是有些失神。
他明明那么期望与他一起离开,可如今一切都化为泡影。
不过他也应该感谢墨谪清告诉了自己真相,他这一辈子只想忠于那一个人。
他转身就走,不再带着丝毫的留恋。
墨谪清站在原地,微微叹了口气。
黄老说的没错,萧言的心思太深,执念太重……
如今故事走上了新的轨迹,他没有上帝视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也不知道如今的选择是对是错。
天下太大了,只怕他们后会无期。
墨谪清回到客栈,收拾了行李,打算去马市挑一匹马。
马市上,人多嘈杂,墨谪清看着各种各样的马匹,不禁有些挑花了眼。
大老远,他看到了一匹白马,心想这马不错,看着精神漂亮,刚打算走过去,就看到那马低下头,“阿唔”一口咬住了他身旁的主人的头发开始嚼嚼嚼……
主人连忙把自己的头发拔了出来,使劲用自己带着口水的头撞了一下马头:“你这家伙,好好的草料不吃,专爱啃人头发!”
墨谪清:婉拒了哈……
后退了两步,他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人的脚,便连忙回过头去道歉:“对不住……”
一抬头,却是一个穿着红衣异域打扮的男子,一双淡茶色的眼睛格外惹眼,鼻梁高挺,红唇轻挑,对方却只是笑着摇摇头说:“无碍。”
“公子也是来买马的吗?”那人问道。
墨谪清点点头说:“只是我不大擅长挑。”
那人笑着为他指了指一旁的红棕色骏马道:“这匹就不错,若不是急骋,赶路完全够用。”
“多谢。”墨谪清点点头,走近了那匹马,那红棕色的骏马看起来颇为通人性,主动低下了头让墨谪清抚摸。
诶嘿,不啃人脑袋,就它了。
他刚想交钱,老板却冲他伸出了手。
诶?古代也有握手吗?
他愣住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也伸出手去。
那个红衣男子越过他,伸出手去握住了马贩子的手,二人的手上有些动作,墨谪清看不真切,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拉扯一番后,红衣男子回过头冲他道:“四十五两银子。”
墨谪清蒙着点了点头,拿出银子交了钱,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红衣男子道:“多谢这位公子了。”
红衣男子摆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不知公子贵姓?”
“在下墨不语。”墨谪清随口给自己捏造了一个名字。
“好名字,在下秦长夜。”他看起来有些健谈,颇为热情开朗。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北疆那边来的,却取了一个颇为中原的名字。
墨谪清心中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他牵着马就要离开,那人却继续追问道:“不知墨兄要去哪里?”
“江南。”
“好巧啊!”秦长夜一拍手道,“我也要去江南,不如我们同往?”
说罢,他就随手买下了一旁的那匹白马,打算与墨谪清谈谈同行的事情。
看着他手中牵的那匹白马,墨谪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后面的饲主却不停的对着他作揖求他别说。
有点想笑,墨谪清把本来要说的话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