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瑶侧身避开,轻道了声:“嘘!”
阿旺这才反应过来,忙收了手,让开最佳观测位置,自己退到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蹲在马棚的棚顶上,看着后门方向。
不多时,殷乐先行提灯过来,看似检查马棚和院门,实则频频不安向四处张望。
好像知道什么人会来,但她又不是特别希望对方出现,很焦虑。
眼看子时将至,更夫锣声响起。
突然,一道黑影既不从敲门,也不打招呼,直接翻墙而入,稳稳落到马场上。
秦瑶和阿旺对视一眼,都很吃惊。
没想到居然真有陌生人夜里偷摸到访。
阿旺立马绷起身体就要冲下去拿人。
这时,秦瑶听见背对马棚的高大黑影语气欣喜低声道:
“殷乐姑娘,你特意在此处等我?”
秦瑶抬手,示意阿旺先别急着下去。
这声音,明显是个男人,而且还很耳熟!
殷乐往后退了两步,手里提着的灯笼因行动摇晃着,在地上投下一片不规则残影。
一如她此刻的震惊和忐忑。
“我说了你不要再来,要是被阿旺发现,他肯定会告诉我师父,到时候你吃不了兜着走。”
殷乐的埋怨,听起来倒更像是担心。
王瑾看见她后退,想进一步,但又克制住,停在原地没有逼近。
“若不是你师父威名赫赫,我也不会翻墙进来。”他玩笑似的自嘲一笑。
说出这话不是因为他怂,而是眼前这温柔如水的姑娘害怕他被她师父发现,打个半死。
见对面姑娘没吱声,王瑾语气认真道:
“我问你的事,你一直不给我回答,你要是说不愿,我以后绝不再来叨扰。”
殷乐抬眸飞快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去,没吱声。
见她如此反应,王瑾笑了一声,“你既没说不愿,那我明日就叫我老娘上门来跟你师父提亲......”
“别!”殷乐又喜又惊,忙抬手制止了他,“你别来......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王瑾语气沉下来,不满她如此说。
他道:“你一个如花似水的姑娘,既有养家巧计,为人又好,年岁也比我小,这坊内想娶你的人家多了去了。”
“反倒是我二十七八了,比你大那么多,家中又还有老娘和兄长嫂子遗子拖累,我还得求你别嫌弃呢。”
殷乐嘴角翘了一点点,但一想到自己曾经的过往,又坚定的摇头。
“你应是知道我从前经历过什么的,开阳县那里的事你也知情,更是你亲自料理的那些恶人,这才有如今的殷乐......”
“我不是妄自菲薄,只是这些过往若是被你家人、同僚知晓,我不想忍受他们异样的眼光。”
“所以。”殷乐认真道:“我不合适你。”
王瑾急了:“你我男未娶女未嫁,又没有旧人痴缠,若是你和我在一起有人乱说话,我定撕了他们的嘴,绝不让你受丁点委屈!”
他忍不住靠近道:“我看你其实还是害怕,口口声声说不是妄自菲薄,实际一字字一句句都是在妄自菲薄。”
若是真不在意,又怎会担心别人说闲话?
殷乐被他靠近的动作吓一跳,下意识举起手中灯笼挡过去,不料却被一把抢走。
内心伤疤被人揭开,殷乐气恼的瞪着他,手已经放到腰间暗器上,
“就算我是妄自菲薄又如何?那是我的事,与你何关!你凭什么对我说这些?你要是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王瑾闻言,不但没退,反而迅速出手想把她的手从暗器上拿下来。
殷乐另一只手立即擒住这只伸来的大手,不许他阻拦自己。
男楞女倔,两人就这么僵持住了。
“我就问你一句,你心悦我否?”男人目光炯炯,执着问。
殷乐简直要羞死了,撇过眼,正要开口答话,就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冷飕飕的女音。
“王瑾,我悦你妈!”
秦瑶和阿旺不知从哪个地方钻了出来,秦瑶杀气腾腾喝道:
“松开你的猪手,否则老娘剁了你!”
阿旺得到夫人示意,疾风般来到一脸惊慌的王瑾身后,抓住他肩膀,把人拽开。
他看这厮不爽很久了,鬼鬼祟祟翻墙入院,简直没把他这个管家放在眼里。
挑衅,这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阿旺把人扬起就要摔到地上去。
王瑾因为心虚加慌张,一时间竟没来得及反应。
殷乐惊呼一声,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忙丢了灯笼伸手上前展开双臂阻拦。
“阿旺,别!”
阿旺瞪了殷乐一眼,“你不讲武德。”
殷乐懵:“什么?”
阿旺:“你都有男人了。”
而他还单着。
好朋友曾经说好要一起为夫人和大老爷效命,绝不谈儿女私情。
结果现在就他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殷乐简直哭笑不得,连连说抱歉,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下回我给你找媒人说一说。”
阿旺气愤的瞪了王瑾一眼,赌气道:“我不要。”
到底是没把人掼地上,松了手。
王瑾落地一个侧滚翻,略显狼狈地站起身,身前便杵着一个眼神能吃人的秦瑶。
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要跑。
秦瑶狞笑着,一脚给他踹趴下。
王瑾深知自己此时要是还手,这辈子就只能孤独到老。
一点不敢反抗,也不辩解。
只护住最重要的头和心口,硬抗了秦瑶一顿毒打。
殷乐在旁想阻拦又不敢,只能跪下认错。
“认错?你错哪儿了?”
秦瑶一脚把王瑾踹飞到墙上,看都不看一眼,管他是撞墙上大吐血,还是肋骨骨折,大步走到徒弟身前,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你一点错没有,是这个老男人穷追猛打,为师这就帮你了结了他。”
阿旺那边掏出毒药瓶子,“此毒腐蚀性极高,可化坚石。”
区区人骨,不在话下。
殷乐眼睛瞪大,惊悚道:“阿旺万万不可!他是朝廷命官,杀他咱们家会惹上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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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醒
“师父,放他回去吧。”殷乐急道。
她知道秦瑶和阿旺是说得出也做得到的人,赶紧给王瑾使眼色,让他快跑。
王瑾捂着胸口艰难扶墙爬起来,朝秦瑶那行了一礼,这才吊着最后一点力气,翻墙出逃。
殷乐怕秦瑶和阿旺要去追,忙一手一个拽着。
直到听着后巷脚步声渐远,手上两人都没有要去追杀的意思,这才长松一口气,心有余悸的保证道:
“师父,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私闯家宅的人。”
秦瑶盯着她,也不说话,把人看得直发毛。
殷乐垂头凝重道:“师父,以后我再也不去王家找老夫人了。”
这话秦瑶可不爱听,怎么反倒变成是她徒弟自找麻烦似的?
“是不是王瑾那混蛋勾引的你?”秦瑶严肃问。
殷乐好险没被自家师父大胆的用词呛着,猛咳两声,忙摆手:“不是的。”
秦瑶皱眉,“那就是他死缠烂打咯?”
“也不是!”殷乐赶紧解释:“我和王大人之间什么也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师父请放心。”
秦瑶挥手,“你先别急着给把话说绝,既然不是他勾引的你,也不是他死缠烂打,那就是你看上了人家?”
“不、不是......师父,我......”殷乐一张脸都涨红了,被师父如此直接的询问,问得手足无措。
阿旺在旁看得清楚,直言道:“那就是你们两互相看对眼了。”
秦瑶认真问:“是吗?”
殷乐认命一般,颓废的点了点头,“是,但他是当官的,我配不上。”
这话阿旺不爱听,叉腰道:“我去把人给你抓回来。”
殷乐吓一跳,要是被阿旺抓回来,王瑾的命肯定要交代在师父手上,忙阻止。
秦瑶抱臂,“我不明白了,你们两什么时候看对眼的,既然看上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也好让你师公上门去提亲啊,现在这般,反倒显得我们给他王家脸了。”
“就是。”阿旺附和道:“有事你早跟夫人和大老爷说,喜欢的东西要主动争取。”
“要是王家不应,我们也能揍得他应了!”
殷乐眼睛瞪得老大,她晃了晃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师父和阿旺不但没怪她招惹了外男,居然还要她主动上门去提亲?
若是对方不应,就揍到他应为止?
“这、这是可以的吗?”
虽从未听说过,但这话从自家师父口中说出来,殷乐都有点被说动了。
“当然可以!”
刘季从月门边走了出来,激动的把殷乐上下打量,啧啧几声:
“想不到啊、真想不到,王瑾那鼻孔朝天的无耻匹夫,居然栽倒在咱们家阿乐石榴裙下......”
“师公我反倒不好把他脑袋砍下来给你师父当球踢了。”
刘季遗憾叹气。
秦瑶斜睨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被王瑾这无耻匹夫气着,她竟没注意到刘季这厮何时出现的。
刘季嘿嘿讪笑,“就刚刚,听见了点动静,被惊醒了,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可转念一想,家里有娘子在,哪个贼人敢来?”
“好奇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就看到你们在这叽里咕噜。”
三人尴尬沉默片刻。
这黑灯瞎火的,马场又有味儿,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
秦瑶招招手,把人带到自己屋里。
刘季、秦瑶上坐,阿旺抱臂站在旁边。
殷乐独自站在三人面前,面对三双眼睛的审视。
终于熬不住,一五一十把自己和王瑾的事情交代了。
因为殷乐时常去王家找王老夫人聊天说话,也渐渐与王成阳那小子熟稔起来。
丰王一事过去后,王瑾返京连升三级,成了老皇帝跟前红人,留京没有再外派出去。
所以留在家里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之前殷乐去王家,家里只有老太太和一个小孙儿,也没顾忌那么多。
后来王瑾回来了,她为了避嫌,就去得少了。
但王成阳特别喜欢她,王老夫人也惦记着她,王瑾就亲自过来解释,让她不用顾忌他,还跟从前一样想过去耍就过去耍。
王老太太人好,爱做好吃的给后辈吃,时不时还给殷乐做衣裳做鞋袜,完全把她当成了自家闺女儿一般。
王成阳也是张口闭口乐姑姑,最喜欢跟她习武耍把式。
现在王瑾亲自过来解释,本就喜欢祖孙俩的殷乐就放下顾忌,继续保持从前的登门频率,隔三差五就过去。
有时候店里忙,王老夫人想念她,就直接到店里来,一坐坐一天。
也不用殷乐怎么招呼,老太太只是看着她干活,就觉得高兴。
加上洗发店里客人多,老少中青都有。
宽正坊的大娘小媳妇儿们也把八卦阵地转移到了那边。
有时,店里关门了,殷乐先送王老夫人回去,才回家。
有时,是王瑾专程过来接老娘回去。
一来二去的,两个年轻人情愫暗生。
加上王老夫人有意撮合,王瑾便自动忽略殷乐是秦瑶徒弟这重身份,开始频频向殷乐示好。
只是王瑾往前一步,殷乐这边却往后退一大步。
“为什么啊?”刘季听得着急,不解追问。
殷乐叹气,面对自家人,她不需要隐藏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男婚女嫁,讲究个门当户对,自王大人升任御史中丞后,去王家提亲的媒人说的不是世家嫡出贵女,就是什么县主小姐的,我一个开洗发铺的女子,怎能相配。”
刘季扶额,是有几分道理啊。
殷乐继续道:“眼下是两心相悦,不在意门庭,可要是成婚过日子,全是柴米油盐,头脑冷静下来,他官场走得不如意,眼看同僚有妻家助力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难免不会后悔曾经选错了人,渐生埋怨,成为怨偶。”
总之,门不当户不对,便是两心相悦,也熬不过现实。
“老夫人喜欢我,是把我当女儿,若是成了儿媳,只怕又不一样了。”
殷乐清醒得很。
就是太清醒了,她清楚知道自己日后根本受不了婆婆磋磨,丈夫埋怨。
这一眼就能看到的结局,不值得她去赌。
秦瑶和刘季面面相觑,她们的阿乐呐,清醒得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