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陵春心想倒不见公孙琢玉对自己如此亲近,见面仍是一口一个下官,一口一个司公的。垂眸饮了一口茶,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公孙琢玉断案无?双,我?将他调入京中,有意补上京兆尹之位,先生以为如何?”
宋溪堂道:“京兆尹主管京畿,乃是要职,若能安排进去,自然是好,只怕严相等人会多加阻拦。”
再则公孙琢玉目前只是知县,一跃成为京兆尹,实在有些过快了,除非能立下大功,不然难堵悠悠众口。
杜陵春道:“无?碍,前些日子朝堂多名官员被杀,皇上已经下旨,让公孙琢玉协理刑部?办案,待他查出真相立了大功,推上去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一直沉默着的冷无?言忽然出声:“公孙大人会断案?”
公孙琢玉看了过去,不知他为什么如此问:“略懂一点微末伎俩。”
冷无?言是典型心眼多如筛糠的人物,凡事都要谋划一番,若有所?思的道:“若能做手?脚,将祸水引到严复那边,折他几条臂膀,岂不是一举多得。”
公孙琢玉心想冷无?言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青鬼面,毒蛇心。不过可惜了,要他查案容易,这做手?脚是真的不会,故而没有出声。
冷无?言一阵咳嗽,抬眼看向?公孙琢玉,仿佛能窥透他内心想法:“公孙大人不愿?”
简简单单几个字,落在旁人耳朵里难免多想。尤其杜陵春生性多疑,说不得会以为公孙琢玉有二?心。冷无?言这是在不着痕迹的挖坑。
宋溪堂搓了搓手?,有些担忧。
公孙琢玉竟直截了当?的道:“确实不愿。”
冷无?言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坦然,下意识看向?杜陵春,后者却不见任何愠怒,只淡淡道:“他来是来查案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做不来。”
言语中明晃晃的偏袒,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冷无?言倒是生平第一次猜错了杜陵春的反应。他本以为对方听见公孙琢玉的回答,要么阴沉发怒,要么暗起疑心,总之不会像现在这般轻轻揭过。
“司公说的是。”
冷无?言只能松口,内心却怀疑不减。公孙琢玉行事分明与他们不是一路人,贸贸然拉拢过来,万一是严复那边派来的细作?怎么办?
公孙琢玉其实说完那句话就有点后悔了,万一惹了杜陵春不高兴怎么办。抿了口酒,悄悄看向?上座,谁料发现杜陵春也?在看自己,连忙收回了视线,后面一直都没敢再抬头。
酒过三巡,宴会便也?散了。
宋溪堂倒是很惊讶的发现他和公孙琢玉居然臭味相投……啊不,志同道合,例如两个人都喜欢值钱的古董字画,奇珍异宝,在底下相聊甚欢。
宋溪堂分开的时候还有些不舍:“公孙大人,在下改日定当?向?你讨教画技,还望不吝赐教。”
公孙琢玉:“哪里哪里,讨教谈不上,互相切磋。”
冷无?言经过他身?边,一阵低咳,礼数周全,让人看不出半分机锋:“公孙大人,在下吹不得风,便先回去了。”
公孙琢玉笑脸相迎:“冷先生保重。”
一回头,却见杜陵春已经转身?离去,丫鬟在前面挑着灯,已经走?了大半个抄手?游廊,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司公,司公!”
杜陵春脚步顿了顿,却未停下,待公孙琢玉追上来,才听不出情绪的问道:“有事?”
公孙琢玉敏锐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接过一旁丫鬟手?里的灯笼,笑了笑:“我?为司公照灯。”
抄手?游廊旁边便是荷花池,在夜色中影影绰约。公孙琢玉手?中拿着一杆做工精细的琉璃灯,暖黄的烛光将前方的路照得朦朦胧胧,在地上打?落一片阴影。
公孙琢玉问:“司公是不是生气了?”
杜陵春心想公孙琢玉方才不还和宋溪堂聊的欢么,这会儿?子又来找自己做什么。冷冷一拂袖,细长的眉头皱了皱,勾唇反问道:“我?生什么气。”
公孙琢玉心想你分明就是生气了,低声道:“司公若想扳倒严复,在下当?效犬马之劳,只是我?愚笨,会查案,却不见得会做手?脚,恐坏了司公的大事。”
他以为杜陵春是为了这个生气。
杜陵春眯了眯眼,侧目看向?他:“那你确实愚笨。”
公孙琢玉:“……”
QAQ他明明辣么聪明。
杜陵春见不得他这幅无?辜样子,挥袖示意下人退远,顿了顿才道:“你只管破你的案,查你的真相便罢,旁的事不用管,自有我?来处理。”
在京中行走?,必不可少的除了金银权势,还有靠山。公孙琢玉一介小小县令,倘若无?杜陵春相护,只怕早让人吃的连渣子都不剩了。
公孙琢玉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心中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只单纯的觉得,有人护着……挺好的……
他看着杜陵春在夜色中的身?形,纤细而又单薄,不由得离对方近了些,低声道:“谢司公。”
公孙琢玉手?中提着灯笼,乍然靠近,像是一团朦胧的光,让身?处黑暗中的人难以适应。杜陵春本能躲避,谁料脚下刚好是三道青石台阶,直接踩空了——
“司公当?心!”
公孙琢玉眼疾手?快攥住了他的手?腕,杜陵春在他的搀扶下险险站稳,不免感到些许狼狈,尴尬道:“无?事。”
这条回廊他走?过没有千次也?有百次了,被绊倒实在丢人。
公孙琢玉原本想松开他,但犹豫一瞬,复又重新握紧了他的手?腕:“天黑路滑,我?扶着司公吧。”
杜陵春不知为何,竟也?没拒绝。隔着衣衫,隐隐能感受到公孙琢玉有力的指尖,还有滚烫的掌心。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他随口问道:“你叫琢玉?”
公孙琢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嗯,父亲说,君子如玉,先琢之,后成器,故而取名琢玉。”
杜陵春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片刻后,又忽然道:“你送我?的那幅画……”
公孙琢玉下意识抬头:“画?怎么了?”
杜陵春抿唇:“为何不亮了?”
那画白天是红日照山川,夜间便是月升映江河,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原本会发光的地方却逐渐弱了下去。
公孙琢玉恍然:“司公将画拿出来,时常照照太阳,便会重新亮起来的。”
那种荧石本身?是不发光的,只是具有磷光特性,在得到阳光照射后才会被激发,所?以只能持续一段时间。
杜陵春闻言,微微松了口气,还欲说些什么,却见已经走?到了卧房,慢半拍顿住了脚步。
公孙琢玉有些不受控制,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杜陵春的手?腕,只觉纤细异常,仿佛稍用些力就会折断似的,低声道:“司公,早些歇息。”
莫名的,有些不舍得放开这只手?。
而杜陵春仿佛察觉到什么,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随后加速跳动,险些从嗓子眼蹦出来。他在黑夜中看向?公孙琢玉,喉间发紧,半晌才语调生硬的嗯了一声:“知道了。”
然后缓缓将手?抽了出来。
微凉的袖袍在指尖水似的缓缓倾泻抽离,只留下些许余温。公孙琢玉慢半拍的收回手?,看了杜陵春一眼:“那……下官就先回房了。”
杜陵春:“回吧,明日带你去刑部?。”
月上中天,皎洁如玉。
因?为这起连环杀人案牵扯甚广,受害官员的尸体?都还保存在冰室中尚未下葬,按理说没有特批是不得入内的,但杜陵春要看,却也?无?人敢拦。
看守冰室的是一名五十岁许的老者,他用钥匙打?开了门,指着里面三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道:“都在这里面了,大人可不要待久,容易得风寒。”
公孙琢玉率先步入冰室,周身?立即被冷气侵蚀,好在习过武,倒也?受得住。他掀开尸体?上的白布,看向?第一名死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凉州刺史董千里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不由得出声问道:“他的脸皮呢?”
作者有话要说:董千里:我不要了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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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第四张诗
老者在一旁解释道:“董大人死的?太久,
那脸皮又过薄,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只剩下这具遗体?。”
公孙琢玉来的?时候,
自己备了副绸手套。他俯身仔细观察着董千里?的?脸,发现切口边缘非常规整,
而且面?部肌肉组织损毁均匀,显然行凶者的?刀功上佳。
极度的?完美主义者……
公孙琢玉继续往下看去,
发现董千里?身上还有若干道剑痕,
这是造成他失血过多死亡的?原因。剑痕密集,
但深浅切口一致,
说明凶手武功不俗,擅使?快剑。
杜陵春站在一旁,用帕子掩着口鼻,自从进了冰室,
他紧皱的?眉头就未松开过:“如何,发现了什么?”
公孙琢玉摇头,
已?然察觉到这案子的?棘手:“凶手武功极高,
纵然查到了,怕是也不好捉。”
杜陵春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闻言面?露不屑,鼻间轻哼了一声:“京律司高手无数,难道还捉不住区区一个凶犯么?”
公孙琢玉立刻眉开眼?笑,觉得有道理:“司公说的?极是。”
反正对方说什么他都觉得对。
杜陵春闻言,淡淡垂下眼?眸,虽未说话,却不难看出面?上的?满意之?色。显然对于他的?附和很受用。
公孙琢玉走向了第二具尸体?,死者乃是户部侍郎郭寒,
他死于花魁香闺之?中?,被人齐腰斩断而亡。公孙琢玉掀开白布看了看,发现他腰间伤口切处平整,身上同样有和董千里?一样的?剑痕。
公孙琢玉喜欢从案发现场获取蛛丝马迹,但这两个人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且一个死在客栈,一个死在青楼,除了勘验伤势外,倒没办法获得太大的?信息量。
他将?白布盖上,复又走向了第三具尸体?。京兆尹楚连江是三人里?面?死期最近的?一个,尸体?保存也还算完整。他先是被人以快剑杀死,后又被吊于衙门公堂上的?。
这种案子最麻烦了,凶手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且很可能与死者毫无任何关系,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公孙琢玉摘掉了手套,问那名老者:“这三人死前都曾收到过一纸诗词,东西可还在?”
老者道:“自然还在,大人稍等,老朽去找来。”
语罢步履蹒跚的?走出了冰室。
公孙琢玉抽空看向杜陵春,见他唇色发青,不由得出声道:“司公可是冷了?”
杜陵春自然是冷的?。他是太监,身体?不如寻常男子健壮,待久了寒气袭遍全身,难免经受不住。闻言微微皱眉,正欲说没事,冰凉的?手却忽然被人握住了。
“……”
公孙琢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握住杜陵春的?一只手道:“在下习武多年,血气足些,自然无碍。此处极冷,司公不要受了风寒。”
他有内力在身,须臾之?间便将?杜陵春的?手捂热了起来。起初只是单纯想暖手,但鬼使?神差的?,在袖袍遮掩下,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杜陵春轻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出来,心头无端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他偏头移开视线,心中?不禁羞恼暗骂:公孙琢玉这个混账,刚摸完尸体?便来摸他的?手!
公孙琢玉不知道杜陵春的?心理活动?,只是耳朵烧的?慌,在袖袍下摩挲着对方修长纤细的?指尖,觉得这只手实在好看。
直到那老者拿着证物过来,他们这才触电般松开,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老者道:“大人,这便是那凶手留下的?诗词。”
公孙琢玉欲盖弥彰的?低咳了一声,出言道谢,接了过来。他本以为这诗词是凶手亲笔所写?,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从一本普通诗集上撕下来的?。边角齐整,字是方方正正的?楷体?,上面?浸着斑驳的?血。
公孙琢玉心里?冒出了对这个凶手模模糊糊的?轮廓。
1.极度的?完美主义者。
2.读过诗书,文采斐然,有别于贩夫走卒之?流。
3.有仪式感,杀人有一套自己的?规矩与逻辑。
4.武功高强,擅使?快剑。
5.憎恨官府,又或者说憎恨死者这类人。他明明可以一剑将?人刺死,却偏偏选择了最为麻烦的?方法。
6.他在无声的?挑衅朝廷,并?且很可能会再次动?手……
公孙琢玉思索一瞬,最后将?纸递还回去,自己留了一张,问老者:“可否将?这张纸留给在下,钻研钻研?”
老者本有些犹豫,想说证物不能外借,但见杜司公阴恻恻的?看着自己,又立刻改了口:“大人拿去吧。”
反正只是一张纸而已?。
公孙琢玉笑着拱手:“多谢。”
连环杀人案的?死者身上必然有某种相似或者共同点,所以才会被凶手选中?。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查清这三人的?共通点,不过目前看来,除了都是当?官的?外,体?貌特征并?无相似之?处。
公孙琢玉与杜陵春离开了刑部,结果没成想刚走出大门,就见一蓝衣男子骑着快马而来,然后吁的?一声勒住缰绳,停在了他们二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