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潮顿了片刻，松手，垂眼看她。

    姜泉往一边退开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忍不住深呼吸两下，垂着头斟词酌句，“陈潮，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自己觉着挺难堪的。”

    她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讲明白，急的眼圈发红，开始一股脑儿的往外倒，“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跟你……以前那些女朋友相处的，我没交过朋友，也不能理解你们交往的方式，但是我很尊重你们，可我不行，我妈妈在世的时候，虽然她很开明，但是她也跟我说过，以后谈恋爱要谨慎再谨慎，要认真对待自己对待别人，而不是成为被多巴胺操控的那种人，太廉价了。”

    “昨天晚上的事不怪你，因为我就没有彻底醉过去，虽然后来我确实脑子不清醒，但是还是跟你走了，我想了很久，大概是有虚荣心作祟。我是很差劲的一个人，胆小又懦弱，妈妈去世了很久我都走不出来，我不能这么放纵自己，我玩不起，我怕我撑不住。”

    姜泉说到这里，用手背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憋着气看他一眼，“你要是觉着有需要，你去找别人，很多人愿意跟你，真的，就当我求你，我们就像以前那样，当陌生人，”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想到了什么，嘴里的话更干脆了，“陌生人不当也行，欺负我的我也习惯了，你就跟以前一样，随便，都可以。”

    姜泉感觉自己心头的那道口子，原本像是种子萌芽的瘙痒，短短几分钟内变成了黑漆漆的洞，呼呼的灌着冷风，“别人怎么糟践我都行，但是我就是不能自己糟践自己。”

    “陈潮，我真的不贱，不能太欺负人了。”

    她总可以挺过去的，她不要出卖自己去得到些什么。

    姜泉一口气说完，又觉着自己完全没有逻辑，可是心口有种割舍的爽感，她强迫自己不要在狼狈的流泪，用力掐住自己胳膊，“就这样，转学的事我决定不了，因为我爸爸会请假回来处理，不过无论结果如何，都跟你没关系。”

    陈潮安静的看着她，眼底沉寂的像深海积蓄风浪前的安静，他少见的沉默，却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心底有种无力缓慢的钝痛在蔓延，他想拉住她的手，还没碰到就被甩开。

    两人的指尖一触及离

    ?

    ，姜泉此刻眼底充满了防备。

    她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陈潮试着探过去一根枝桠，“那我们谈恋爱……”

    “不行！”姜泉步步后退，声音有哭腔，但是斩钉截铁，“不行，陈潮，你骗不了我。”

    她清楚的很，这都是假的。

    见他怔住片刻，姜泉飞快的绕过他，朝门外跑出去，然后直直的扑到一直等在门口的高静身上，她不停的流泪，死死的抓住自己的好朋友，“走，走。”

    0039

    第38章

    高静被她吓了一跳，顺势接住她然后瞥了一眼实验室里面，却只看见个暗沉沉的空间里高挑的背影，一动不动。

    “怎么了到底？”高静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局面，所幸这节课还是自习，姜泉抽抽鼻子，压抑着哽咽声，“不去教室，我们去……去小花园。”

    一直到两个人在石椅上坐下，高静塞给姜泉一包纸巾，又给她擦擦泪，叹了一口气，“我说你怎么今天心不在焉。”

    姜泉胳膊叠放在石台上，然后下巴支在胳膊上，呆呆地坐着，眼睛红肿，看起来一点神采都没有。

    “小可怜，”高静过去跟她挤在一起，揽住她的上臂，“去找老师吧？不许做那种受了欺负打落牙往肚子里吞的傻事。”

    “没有，”姜泉摇摇头，闷闷的，“我自己也有原因，但是现在说好了，以后没什么关系。”

    “那你怎么哭成这样？”高静不解，“你不会是在替他遮掩吧？”

    姜泉仔细想了想，还是觉着两人压根没有什么交集点，“就是，有点误会吧，他这种人……被人一直捧着，但是你知道的，我不会也不能谈恋爱，被拒绝对于他来说，估计不是件很愉悦的事情。”

    姜泉模糊的说着，更多的是觉着难以宣之于口，只含混着说个原因出来，不愿意让高静担心。

    “他要跟你谈恋爱？！”

    姜泉想点头，但接着用力摇了摇头，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她潜意识里很清晰的明白，这估计就是给所谓的约炮换了个礼貌的外套，姜泉知道自己的性格，更看清陈潮的行事方式，如果真在一起，她会被吃的死死的，最终只会以狼藉收场。

    “真的没事吗？”高静看看她，给她捋捋头发，“你不要什么事都憋着不说，会把人憋坏的，我看你这样子，不如直接转学呢，跟你爸干脆点说清楚，继续在这里呆着，你这朵花眼看着要衰垂了……”

    姜泉嗯一声，胳膊肘被桌子杵的有点疼，她收回来搭在腿上，“我知道，我回去再跟姑妈她们说说。”

    “可是转去你说的那个中学也不是办法啊，愁死人了，我听说他们老师都不太管学生，你这么个乖乖女去了，还不让人给生吞了，”高静托着腮，愁眉苦脸，“要不你干脆来找我学文吧！也就才分班一个学期，我们背的内容多，你稍微努努力也能跟上，怎么样！”

    高静越说越觉着这是个好主意，忍不住拍大腿，“这是个好办法啊！你也知道我们班其实氛围挺好的，有我在你不用担心同学关系，好好学就行，怎么样？”

    姜泉心里感动，但还是摇摇头，“我对文科……就是有点抵触，我爸爸他当年……反正就是我怕我自己厌学。”

    姜成林跟姜泉妈妈初恋在一起就是因为当年他是文科才子，在年级里很有名，后来谈的这一个隐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事实证明文人确实多风流，姜泉心里抗拒的厉害。

    “你不想的话就算了，要不你就跟你爸爸去他那里，总归你还是他女儿吧。”高静不舍得抱抱她，“可我好舍不得你啊……”

    姜泉怔怔的，仰头看着头上的柳枝抽芽已经绿的厉害。

    -

    等她再回去的时候，就再没有去过陈潮那边的小组，蒋立峰过来叫她，她也只礼貌的摆摆手，说自己的进度比较慢，更适合一个人，就不打扰大家了。

    蒋立峰不解，回去问陈潮，结果只得到一个清瘦绷直的背影，身上的气压低到了极点，低着眼睛一言不发。

    “啥情况啊这是……”

    蒋立峰不解，又不敢说话，只努力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等中午放学，姜泉早就收拾好了东西，踩着下课铃出了教室，急匆匆的，连张佳慧喊她好几声都装作没听见。

    等出了校门，她才缓一口气，慢下脚步，心里酸楚又清朗，头靠在公交车窗上晃了一路，快到家时有点犯恶心，姜泉拿出钥匙开门，还没插进锁孔，门突然被打开，映入眼帘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她呆住。

    “小泉回来啦！你爸爸刚到……”里面传来姜芸惠热情的声音。

    0040

    第39章

    姜泉有点手足无措的看着姜成林，发觉他这段日子大概是过的很顺心，之前妈妈生病时满脸疲惫的模样早就消失不见，两鬓隐约泛白的发现在也变得黝黑，穿着一件黑夹克，神色高兴的站在门口。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姜泉有点不认识他，她呆望了半天，才任由他把自己拉进门，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爸爸……”

    姜成林帮她拿下来书包，顺势看了她几眼，叹了口气，“怎么了？爸爸回来不开心吗？”

    姜泉沉默片刻，然后点点头，“开心。”

    但是小姑娘的脸上茫然和惊讶占大多数，姜成林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合上，有点尴尬的不知道怎么接近，

    ?

    此时身后突然传过来一个笑着的女声，“姜泉回来啦？”

    姜泉循声望去，目光与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性撞在一起，那人笑眯眯的，眉眼有股飒气的美，声音也很爽朗，穿着件浅绿色风衣，胸前垂着朵山茶花胸针，看上去时尚又漂亮。

    “这是你荀阿姨，”姜成林给她介绍，目光在两人之间回跳，更多的是在打量姜泉的神色，气氛隐隐有些紧张。

    姜泉如梦初醒般，突然展颜笑了下，少见的愉悦神色，“您好，我是姜泉。”

    姜成林一愣，心中弥漫出些触动，她这个女儿，跟她妈妈是真的很像，想到这里他笑意也没这么浓了，揽着姜泉的肩膀往餐厅走，“去洗个手，我们吃饭。”

    氛围肉眼可见的缓和下来了，姜泉关上卫生间的门，打开水龙头低头洗手，仔细的冲洗每一个缝隙，直冲到姑妈忍不住叫她，“小泉！快点，饭要凉了。”

    她应一声，擦干净手看一眼镜子，凝视自己脸上的笑，然后转身出去。

    一家人其乐融融，姜泉喝了两小杯姜成林给她倒的可乐，舌尖被辣的麻麻的，喝的时候忍不住皱眉，时不时笑一下附和大人们的打趣，最后绕了一圈，话题又重新回到她身上。

    “我跟你阿姨想着，既然你觉着现在的学校不适合学习，那就尊重你的意见，下午你跟老师请个假，我们先去七中看看，如果可以的话，我再去跟你老师聊。”

    姜泉看着玻璃杯壁上褐色饮料的气泡，每隔几秒就飘飘浮浮的上来一粒，在冰冷的空气里炸开，她点点头，没有什么意见，“好，那我等会给老师打电话。”

    荀莉看着自己丈夫的女儿，也跟着安抚的拍拍她的背，“没事，上学的时候很容易有矛盾，不要有太大压力，考上大学就好了。”

    姜泉在这一刻隐忍的情绪仿佛杯壁上的气泡，被触碰到的那一秒飘摇挣扎着拼命往上方的纯澈空气里钻，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说考上大学就好了。

    可是她熬不到考上大学了怎么办？

    她胸口起伏了两下，一声不吭的站起来，勉强勾勾唇角，“时间不早了，我换件衣服。”

    姜成林才意识到姜泉身上穿的衣服大的不合身，看了眼荀莉，后者了然，“正好，看完学校就一起吃个饭，逛街买点衣服，我跟你爸爸就两天的假，你们父女俩这么就没见肯定舍不得分开，姜泉也借机放松放松心情。”

    姜泉关上门，从行李箱里翻出件长袖卫衣换上，想了想把那件校服塞进空荡荡的衣橱里，叠好。

    她还是不习惯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仿佛一直放在行李箱里的衣服，在哪一天就可以跟着她很快离开，不再寄人篱下。

    姜成林找人借了车，三个人上车后，姜成林一边导航七中位置，一边递给姜泉手机，“给你老师打个电话请假。”

    姜泉翻了翻通讯录，“爸爸，你没存我老师手机号。”

    “啊？我记得有啊，哦你分班之后我没见过你老师，你找同学要一下。”

    姜泉没接话，找到QQ登陆自己的号码，想了想给张佳慧发消息，“你有班主任的手机号吗？”

    对面很快回复，“有老师的班级群里班主任昵称后面就是，你看看。”

    姜泉翻出来，然后把号码复制到聊天框里，结果手一哆嗦，发出去了。

    她赶紧撤回来，好在下面没人说什么，姜泉打通电话后跟班主任说了情况，那边好像已经在教室门口等待上课了，姜泉听到有点耳熟的同学声音传过来，话音落下后，张胜年答应的很痛快，还不忘嘱咐一句，“好好考虑一下，不要儿戏，转学手续不难，难的是后续的学习生活。”

    姜泉道谢，挂断后看着车已经驶出一段距离了。

    -

    蒋立峰手里拿着篮球一身热气的冲进自己位置，把球扔给坐最后面的男生，然后转身拎校服下摆擦一擦汗，戳戳陈潮，对方瞥他一眼，眼底的不耐烦显而易见。

    他神秘兮兮的凑过去，“你猜我刚才听到什么？”

    “……”

    “群里刚刚她撤回了老张手机号，肯定是手滑发错了，我刚进来听到班主任接电话说什么请假转学的事，肯定就是她啊！行动迅速啊这姑娘……”

    陈潮微微眯起眼，沉默了半天，突然开口，“去找老张要刚刚那个手机号。”

    蒋立峰以为自己听岔了，满脸匪夷所思，“什么玩意儿？”

    “我去啊？”他指着自己，气得冒烟，“我是班主任爹吗他什么都听我的？”

    陈潮合上书起身，一言不发的往教室外面走。

    我说一句：

    大概别扭到明晚就说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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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姜成林把车停到七中门口后，拿出手机说给他以前的同学打了个微信电话，三个人安静的等了一会，从学校大门处出来一个中年男性，姜成林下车，跟来人寒暄了两声，然后绕开身体给那人看看姜泉，“这是我女儿，今天就是带她来看看环境。”

    “姜泉，这是程老师。”

    她乖巧的点点头，“老师好。”

    姜成林跟程老师两人在前面先走几步，姜泉听着他们低声交谈，同时跟着进了教学区，学生正在上课，走廊里操场上都空荡荡的，姜泉站在一楼大厅，刚好能看见一间教室的最后面角落，她侧头，撞入眼帘的是一对情侣藏在书立后面接吻。

    姜泉吓了一跳，赶紧移开眼睛，没一会脸却渐渐热了，红扑扑的，荀莉贴心的递过来一瓶水，“是不是晒到了？”

    “谢谢阿姨。”她接过来攥在手心，抬头看到姜成林朝这边走过来，隔远一点看，她发觉爸爸好像没有以前这么高了，肩膀虽然依旧清瘦但是肉眼可见的垮下去些。

    “我们路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