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舒禾。
他穿着件冲锋衣,守在药柜前,在等医生给他取药。
戚钰看了眼剩下小半瓶的药水,又打量了周舒禾一眼,直接上手去拆胶带,压住针口就把手往隔壁床陌生的女生伸过去,“帮个忙,妹妹。”
隔着扇玻璃门,周舒禾其实看见了戚钰。
里面的空间有供暖,戚钰脱掉了羽绒服,只剩下件羊毛衫在身上,勾勒出流畅的肩部轮廓。
她抬头看向周舒禾时,雪白的颈露了出来,与乌黑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加之唇红齿白,有种特别的艳冶。
转过身,周舒禾只看了眼反光的玻璃墙柜,便低下头去,用指尖点了点柜台,“再帮我拿个朱砂安神丸,谢谢。”
“好的,稍等。”
医生先给他拿了消炎药以及碘酒,再去拿的安神丸,“总计42,您拿好。”
周舒禾扫付款码的时候,就瞥见医生抬头往他身后看了眼。
他拿上药,匆忙就要离开。
“舒禾。”
果然传来戚钰的声音。
周舒禾做了短暂的停顿。
但身后没再继续传来声音。
就在外头有人要进诊所来时,他侧身避让。
戚钰知道他让完路肯定会直接选择出门,所以直接冲上前抓住了他冲锋衣的袖子。
这次她抓紧时间,说:“你能不能……”
然而她话没说完,周舒禾就用一种不得已的姿态回头看她,用异常平静与冰冷的口吻问:“你不应该在南城奔丧吗?”
他冷不丁这么一句话,打了戚钰个措手不及。
心底的惊悸做不了假,她对周舒禾,仍旧有几分未知的恐惧。
但也不碍事。
她眨眨眼,松开了抓周舒禾帽子的手,“我……”
周舒禾瞥了一眼她还没止住血的手背,忽地放缓语气,像兄长一样耐心询问,施以关怀,“怎么,是周修明对你不好?”
戚钰长舒一口气,故作轻松,“他……”她说不出口,接着转口一问,“他对你不也挺好?”
“你也没回去。”
实话总是伤人的。
周舒禾13岁时,父母出国再没回来过。是周修明将他带大。
这话题不惹人喜欢,戚钰既然有求于周舒禾,就没必要惹他不高兴。
她装作刚刚没说那话一样,小声提出自己的请求,“我手机没电,来的时候烧晕了,没记路。”
言下之意是,你带我回去。
周舒禾头发留长到稍盖过耳尖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曾经的孤冷被中和,变得有些清雅柔和,碎发遮盖住了浓黑的眉毛,留下一双深藏情绪的眼,叫他没那般不可靠近。
戚钰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周舒禾还是不说话,没答应也没拒绝。
两人在门口站着久不引人注目是不可能的,戚钰还没等到他的回答,就被医生拉住,“那个,姑娘,你治疗费还没付。”
“还有,你怎么自己把针给扯了。”
“啊?”戚钰恋恋不舍地转过头去,“哦。”钱还是要付的。
她来到柜台前,掏出手机,又迅速把手机反盖住。
医生看到她手背的条形纱布被血染红,“帮你清理一下吧。”
“谢谢……”戚钰的注意力还在周舒禾身上,她迫不及待地回头,却见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周舒禾已经离开。
“你看你要不要再开点药回去吃?”医生问。
戚钰波澜不惊,又转回头,对医生说,“开点吧,麻烦了。”
第
4
章
chapter
04
她按照导航路线回去时,酒馆里空无一人,走进院子,才注意到有个亭子架在角落,下面摆了张长桌,店员坐在那吃午饭。
周舒禾不在,她直接回了房间。
一沾床,困得不行,上下眼皮打架。
她手机没电,是隔壁床好心的女生帮她付的钱,戚钰让她加自己微信,回去之后转给她。
女生的微信名就叫化妆师夏夏,戚钰留了个印象,把钱转过去。
-
电梯直达四楼。
正对面是堵墙,出来后右手边是一片栽满花木的露台,还挂了几个鸟笼,中间空余的地方安置了茶桌椅,倒也适合修身养性。
再往右走是另一侧的楼梯间,楼梯间的对面就是书房的门。
她发现书房有窗子对着露台,走过去的时候顺便看了眼。
里面的灯是亮着的,说明人都醒着。
戚钰放心地去按了门铃。
几秒钟的时间,里面就传来不耐烦的一声,“谁啊?”
戚钰辨析一下,不是周舒禾的声音。
她冷静地答了一声,“我,戚钰。”
明明已经响起门锁扳动的声音,却又忽地没了动静,沉寂将近半分钟后,里头才又传出声响,是换了个人,“你是来找周舒禾的吗?他睡了。”
“他没睡。”戚钰十分笃定,接着随口扯了个谎,“他刚刚才给我发了消息。”
门内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那你稍等。”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来给她开门,是个高壮的红毛男生,“进来吧。”
戚钰感觉不认识这人,也没太仔细打量。
她小心翼翼地踩上地毯,随手将门带关,但许是紧张,她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
“那个……”
她抬头看向客厅里躺得歪七扭八的两个人,艰难地开口,“有鞋穿吗?”
周舒禾不知道在哪。
沙发上一人背部朝天躺着,另一人在给他擦药。
只和涂药的人交换个眼神,戚钰便挪开了目光。
给戚钰开门这位,叫黄亨,是个热心肠的,他让戚钰稍等一下。
说完他往房间里去,半分钟后又出来,“周舒禾让你等一下。”
看来是没鞋了。
也可能是周舒禾懒得招待她。
戚钰就倚着门等等,等会儿也没什么。
看着沙发上那两人,她不合时宜地来了句,“你们是又去给人当凳子了吗?”
“还是沙发?”
她说完,有股莫名的寂静。
“什么凳子沙发的,你懂不懂艺术啊?”背后惨不忍睹那位不耐烦地反驳她一句,“要是让白梦瑶知道你把他的作品形容得这么粗俗,有你好看的。”
这回戚钰感觉到了,他脾气不好,对自己也有很大意见。
如果她没记错,这人叫华哲。
三年前戚钰就和他关系不好,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不懂啊。”
“你这种趋炎附势、贪财好利的人怎么可能懂?”华哲怨气冲天,“看什么看,背过去。”
不管怎么说,戚钰是个漂亮的女人,她再人品低劣,华哲还是有几分羞耻。
戚钰真就乖乖转过身去了。
身材不如周舒禾,她其实也不想看来着。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
在戚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舒禾就已经贴近了她,越过她的手搭在了门把手上,“我换鞋,你先去露台。”
戚钰只感觉身后热烘烘的,她与周舒禾的胸膛,就隔着几层布料。
门一开,风猛然闯进来,她的头发像触手一样往周舒禾外套缠去,与他的衣服拉链钩在一起。
戚钰浑然不知,只是出门的时候“嘶”了一声,然后去扯自己的头发。
周舒禾帮她扯开了,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撞到一起,她的手又纤细又软,周舒禾的手掌则有些糙。
刺麻的感觉从指节传过来,戚钰触电似的将手缩回去。
“如果是以前的你,大概会把我的手钩住。”
他说这话,叙旧、试探,总归不是调情的意思,戚钰清楚。
“多久以前?”她装不懂。
“一直。”
“怎么会。”戚钰声音软下来,“我也就勾过你小叔的手而已。”她想要解释自己以前只是个清纯无辜的女大学生,绝不是他口中所说勾三搭四之人。
周舒禾目光冷淡,没有情绪在里面。显然是对她的话不为所动。
但隐隐地,有些不耐烦。
“没骗你。”
她说完,将门用力一推,任风往周舒禾身上吹,自己跑到露台上去。
这里栽种了各类品种的树,意外地比楼下院子还要暖和。
还没完全退烧,戚钰戴上了帽子,把衣服拉链拉到最顶,然后蹲在棵树边。
她稍稍抬头,就看见了周舒禾笔直修长的腿。
很好看。
“冷吗?”周舒禾走到她旁边,问她,“这里冷还是南城冷?”
“都冷。”戚钰觉得自己蹲在他脚边不像话,就站了起来,但也没和他朝着一个方向。
“除了房间里不冷,哪都冷。”
“发烧了?”
“嗯。”
又不是从前那样的关系,寒暄几句够了,周舒禾没接着往下问,而是直话直说,“我和周修明,非亲非故,我没有理由去参加他的葬礼。”
“非亲是?”
“他只是我爷爷收养的。”
“非故是?”
“和他不熟。”
“那为了我呢?”
这话一出,两人间陷入了漫长的沉寂。
戚钰偏转脑袋,却也只看得见他侧脸,看不清他的神情。当然他也看不见她的面庞,于是戚钰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直到周舒禾骤然转过头,与她直白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戚钰故作镇定地垂下眸,转移目光,缓缓道,“我不知道还能找谁,你小叔在遗嘱上写了我的名字,我和他,即便他去世,也没法一刀两断。”
周舒禾直接将冲锋衣拉链拉到下巴,声音也随之沉闷,他淡淡道,“恭喜。”
“舒禾。”他聪明,对于其中的缘由也能想明白,再多的话不必说。
于是戚钰只是叫了他一声,抬起头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像小鹿一样,带有无限的恳求与无辜。
一如当年,她被强势表妹欺负。
她靠在他怀里,柔软得像一滩水,哭着说她只有他了。
现在的戚钰,少了几分娇弱,多了几分韧劲。
周舒禾低头看着她,打量她。
五官倒没什么变化。
只是她用皮筋将长发拢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脸颊,蜿蜒到雪白修长的颈,像是故意摆出这幅姿态来勾引人。
“你到底是自信,还是来求人?”周舒禾问。
“让我在这住一段时间怎么样?”戚钰觉得,有些事情不用说得那么明白。
周舒禾不绕弯子,“不行。”
“求人也需要时间。”
“你当场求,我当场拒绝。”
戚钰相信他没那么铁石心肠,“那就这么决定了,四楼还有没有空的房间?我搬上来和你一起住。”
“明天你自己退房,不然我会让店员请你出去。”周舒禾态度坚决,也没给戚钰继续央求的余地。
他离开后,戚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周舒禾虽然是老板,但很少管事,大部分时候是严树柯处理琐碎的事情。
他难得来前台吩咐人,小唐连忙收起游戏,在他面前站得笔直。
周舒禾敲了下桌子,“明天退房时间点,准时去……”
他一顿,接着问,“那个很漂亮的女人住哪个房间?”
“2201。”小唐忍不住问一嘴,“老板是她去缠着你了吗?”
周舒禾没给他八卦的机会,而是直接叮嘱,“明天到退房时间点,准时把她请出去。”
看着周舒禾和戚钰出门,华哲拉着黄亨讲个不停,严树柯则没什么兴趣,在一旁打游戏。
当事人一回来,华哲迫不及待问,“她找你干吗?”
周舒禾还在换鞋,神色晦暗不明,声音沉闷,“你们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