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宫门外,楚星临就听薄府的侍卫说,太子见思宁郡主马车坏了,捎她回府。
楚星临在战场上杀敌,好几次能从险境脱身,刹那间的直觉功不可没。
在听完侍卫的话,楚星临冒出的第一念头就是怀疑太子容衍。
怀疑太子是否当真只是好心送沈芜回府,而无旁的心思。
这个念头来得没来由,也来得莫名。
兴许是因宴上容衍多次落了目光在沈芜身上,虽只淡淡几眼,但楚星临心中就是不太痛快,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楚星临单手拎着缰绳,他的手指摩挲了几下,而后微挑起笑意道,“多谢太子送臣未婚妻回府。”
“她是孤表妹,孤自当好好照顾。”
容衍掀起唇,淡淡道:“小侯爷不必特意道谢。”
沈芜也是挑起了帘子,才发现前边不远处就是薄府了。
刚转回眼神,就见楚星临下巴轻动了动,沈芜心领神会,她不由扭头看向容衍,声音轻快道,“表哥就送我到这吧。”
容衍抬起眸,目光掠过沈芜的眼睛、鼻子,嘴唇。
处处都合他的心意,她也合该是他的。
容衍唇角轻动,点头应允了。
下马车之前,沈芜转头看了一眼容衍,他周身的气质端方清贵,想到她之前竟然觉得容衍的气息危险,心下微微赧然,对他有几分歉意,于是沈芜朝容衍粲然一笑。
容衍长睫半抬,就见沈芜唇边漾开了浅浅的梨涡,她正未有所觉地朝着他笑,眼神很软,并不知她眼前的人到底对她抱以何种心思。
天真得要命。
烛光将宽敞的马车照得明亮,沈芜还想再认真看一眼的时候,容衍已经垂下了眸,冷白的眼敛下方覆有浅浅的阴影。
刚刚容衍眼底深处的那瞬掠夺感应当是她看错了。
因未得太子命令,即使沈芜下了马车,这辆马车仍静静停在原处。
过了一会,一双修长的手指挑起车帘。
楚星临早已跃身下马,走在沈芜的身边。
月光的清辉洒落在他们身上,远远看着,还真像极了一对天造地设的壁人。
沈芜轻轻抬起眼,就看见楚星临那双黑眸明亮,鼻梁高挺,视线微下移,就见他的下巴线条突然变得紧绷。
楚星临的喉结微滚动,任沈芜仰眸看他,他直视前方的那双黑眸轻闪。
过了半晌,楚星临率先败下阵来,他轻轻道:“阿芜,不要一直这样看我。”
沈芜还仰着头,闻言眨了眨眼。
她的眼睫毛落了点点月光,那双杏眸正直直撞进少年朝她看来的视线中。
沈芜张开了唇,好奇地抿起笑:“为什么?”
楚星临没说为什么。
沈芜还是第一次听见楚星临变沉的呼吸,注视她的那道目光慢慢变得深邃。
正当沈芜想要再问一次为什么的时候,楚星临突然牵住了她的手。
楚星临常年持剑的那双手,无比有力,正缓缓加重牵手的力道。
他的手掌心干燥、温热,略带薄茧,手背青筋微凸。
四目相对间。
楚星临牵住她的那双手,如今正缓缓的、带有些许试探意味的,将他的手指从她的指缝间挤了进去,变成了十指交扣。
沈芜的心跳变得更快了起来,睫毛更是没忍住轻颤了下。
沈芜和楚星临谁都没有说话。
但又好像什么话都说了。
沈芜脸颊微烫,几乎是下意识看向身侧。
府中侍卫正骑在马上。
他们各个目视前方,似乎并未发现他们的小动作,又似乎是不敢发现,只当没看见。
楚星临视线正追随着沈芜,微一转头,就见暗处还停着那辆马车。
即使察觉到了隐含杀气的不善目光,楚星临黑眸灼灼,他将沈芜的手牵得更紧。
待沈芜走进了府中,楚星临再转头,就见不远处那辆马车已经掉了头,车帘被人缓缓放下,他们正准备离开。
楚星临那双黑眸里未再有半分笑意。
少年利落地翻身上马,扯动缰绳纵马离开。
马蹄重重踏在地面,楚星临高高束起的墨发迎风飘荡,在经过太子那辆马车之时,车帘恰好被风吹起一角。
少年眼尾的余光与容衍抬起的目光相汇了一瞬,于无形中撞出肃杀之气。
容衍半张侧脸隐在暗中,他早已放下了车帘子,此刻响起的声音落在这夜色中显得越发冰冷:“回府。”
“是。”
随行的太子亲卫当即示意车夫可以驾马离开。
既然太子从始至终都未下命令,今夜的计划他们也只当从未有过。
今夜,容衍原打算利用薄府前几日出现的刺客一事,策划一出太子遇刺,郡主被掳的戏码。
但见沈芜似乎察觉到了不安和危险,有些不愿上他的马车。
容衍微垂黑眸,心下莫名不悦。
总归还有五日,不急于这一时,他今夜会将她平安送回府上。
但楚星临竟然能赶来,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既然楚星临敢当他的面,牵起沈芜的手,容衍眉眼不虞,那他自然敢在五日后,当着楚星临的面,在他们的婚礼上将沈芜夺走。
第92章
古言里救了失忆太子的自私女配(完)
◎古言世界结束。◎
在燕朝,
若是男女成亲,为讨得吉利,
在举行婚礼的前三日里,
双方最好不要见面。
这几日沈芜都呆在了府中。
除了试穿嫁衣,其他事情都是侍女们在忙前忙后。
沈芜眼下反而闲了下来,正单手微微托腮,
看她们进进出出。
侍女们喜气洋洋。
像是看出了沈芜这几日有些紧张和无所适从,墨竹想了想,同沈芜讲起了前几日陛下寿诞之后的事情。
“……京城里正传得绘声绘色呢。就在陛下寿诞那日,
丞相府的苏云清酒醉,
不小心走去了偏殿,听说差点要轻薄了一个后妃。”
墨竹不由小声道,“而且好死不死,
还被人撞见了,
幸好姑娘你没跟他相看上。”
“奴婢还听说昨夜太子遇刺了,”墨竹心有余悸道,“虽然封锁消息了,但还是闹得满城风雨。太子跟大理寺少卿如今正在到处缉拿刺客,我们府上那日的刺客也还未捉到呢。”
沈芜下意识抿了抿唇。
她的眼皮轻跳了下,有些说不上的不安。
“说起来,大人这几日怎如此忙,
一直在书房忙公务。“
墨竹没敢跟沈芜说,薄以慎这几日都没再召她前去问话,她也不敢贸然前去他的书房,也不知道如今到底是何种情况。
听见墨竹提起薄以慎,
沈芜才惊觉,
之前都是她避着薄以慎,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芜觉得变成了薄以慎在避着她。
成亲前一日,沈芜才看见薄以慎的身影出现。
他站在廊下,离她很近。
他正轻转手中那枚白玉扳指,沈芜看见那扳指上边有几道很深的裂痕,他是特别喜欢这枚白玉扳指吗?
沈芜抬起头,杏眸弯弯,主动朝薄以慎笑了一下,但他还真避着她,当即转身抬脚离开。
*
婚礼当日。
府中到处张灯结彩,窗棂上贴着红色的喜字。
天微微亮,鱼贯而入的侍女为沈芜换上了绣有牡丹花色的红色喜服,贴身量裁的喜服将她的腰肢收拢得纤细。
侍女正对镜为她梳妆。
铜镜里的女子雪肤乌发,眉若远山黛,一双杏眼清纯漂亮,琼鼻菱唇,眉心描了浅金色的花钿,发髻上插了许多珠钗,侍女正在用指尖为她点涂胭脂色的口脂。
若说未施粉黛前是清丽脱俗,那如今,只不过稍施粉黛,她的面容却分外秾丽,平添出了几分清媚感。
侍女不经意一抬眼,就同镜子里那双漂亮的杏眼对视了起来,一时之间都忘了要将红盖头覆在沈芜的面上。
迎亲的队伍早早就出发。
那日京城里的人,都在看楚小将军班师回朝。
而今日,他们在看楚小将军迎亲。
只见楚星临纵马而立,墨发高高束起,踩在马鞍上的腰腿线条劲瘦笔挺,身着绛红色的婚服外袍,宽大的袖口处绣着金色云纹。
他的剑眉锋锐,鼻梁挺拔,眉眼中带有一抹少年独有的张扬和意气风发。
楚星临的视线正紧紧落在前边,他攥住缰绳的手指紧了又紧。
沈芜眼前的视线虽然被那块红盖头遮住了,但在侍女上前将花轿的车帘子掀开之时,沈芜却似有所感地微微偏了偏头。
在那道注视下,她弯身坐进了花轿里。
花轿被人稳稳抬起。
一路红妆蜿蜒,锣鼓喧天。
楚星临早已翻身下马,待花轿平稳落地,他上前抬手轻轻将花轿帘子掀起,一开口,声线微哑。
“阿芜。”
闻言,沈芜轻轻点了点头。
外边日光正亮。
楚星临将他手中那根红绸的另一边递给了沈芜。
沈芜和楚星临共牵一根红绸。
楚星临紧紧攥住手中的红绸布,一如那夜他牵住她的手那般紧。
他们一起跨过了火盆,迈进了将军府的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在众人含笑且祝福的目光沐浴下,沈芜和楚星临都转过了身,面向彼此。
楚星临目光微落在沈芜手持红绸的指尖上,白里透着粉,她也将红绸攥得很紧,楚星临呼吸微乱,她是他的妻。
正当沈芜和楚星临都要低下头给彼此鞠躬之时,只听数道脚步声骤然闯了进来。
沈芜余光看见了一抹月白色滚银边的衣袍。
喜堂内的众人心下骇然,只见太子亲卫来势汹汹,拔刀将喜堂团团包围。
而在他们身后,太子容衍眉眼平静,正缓步踏进喜堂。
无人妄动,气氛凝滞。
所有人都被眼下这一变故给震慑住,皆噤若寒蝉。
沈芜虽然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但她和楚星临都未受其影响,夫妻对拜也没有因为眼前这一变故而中断。
他们继续弯下腰,给彼此深深鞠了一躬。
完成了夫妻对拜。
容衍目光轻掠过眼前那对无视周遭,正互相对拜的新人,他无澜的眉眼霎时凝结冷意。
容衍淡淡出声道,“孤抓捕刺客途中,亲眼见到刺客潜进将军府。”
“闲杂人等都退下,全力搜捕刺客。”
“是!”
听见容衍的声音,沈芜下意识循声看去。
隔着红盖头,她只能依稀看见容衍修长的身形轮廓,他的气息让人陌生。
喜堂登时乱作一团。
太子亲卫与将军府匆匆赶来的侍卫几乎快要刀刃相见。
一旦动手,容衍就有了发落他们的借口。
将军府的侍卫落了下风。
楚星临直起身,看向容衍的那双黑眸满是杀气和怒意,两人对峙间好似已经在战场上进行厮杀。
楚星临转头看向媒人,黑眸无比执拗的一字一顿道:“继、续。”
喜堂里的人,乃至将军府外的人,几乎都被清退,媒人腿软得六神无主,在楚星临锐利的直视下,下意识道:“送入洞房,礼成!”
礼成?
容衍轻笑出声。
容衍看见沈芜垂着脖颈,正被下人引入洞房。
不经意一瞥,就看见她面上的红盖头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她的小巧下巴,以及那张点了胭脂、嫣红饱满的唇。
随着沈芜的走动,她发髻间的珠钗发出极细微的叮当响声。好似一滴水,落在了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