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就是在喊陆书瑾的名字。
她大惊,
抓住叶芹的肩膀,急忙问:“叶芹,
你的喉咙怎么了?为何发不出声音?”
叶芹摇摇头,
又说了两个字,是“哥哥”。
陆书瑾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满目惊慌地望向季朔廷。
“是叶洵。”季朔廷将叶芹从腿上放下来,
说道:“他放出了叶芹,这嗓子也必定是他下的药,不必担心,
他是这天底下最不会伤害叶芹的人。”
叶芹在一旁听到,
很是赞同这句话,连忙点头。
陆书瑾听了之后也稍稍放下了心,
叶洵此人疯魔,
有时候像个人,
有时候又像个畜生,但唯有一点能够确定,那就是他不论在什么时候,他都会保护叶芹。
陆书瑾问:“他为何会将叶芹放出来?”
季朔廷道:“我不知道。”
他微微抿唇,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话也不多,看起来心情不佳。、
陆书瑾看了看叶芹,又看了看季朔廷,隐约有些想明白了。
季朔廷从未真正倒戈,那么他定然是暗中派人盯住了叶府的一举一动,所以叶洵将叶芹送出来的消息,是季朔廷从监视的人口中得知的,从季朔廷身上的血迹来看,也是他解决了那些给叶芹造成危险的人。
也就是说,叶洵这一计完全是钓出了季朔廷的真形,所以这会儿季朔廷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愉快。
陆书瑾很聪明地没有多问,对叶芹道:“叶姑娘,夜深了,可要先休息?”
不管叶洵将她送出来的目的是什么,现在的她说不出话,也传递不了什么消息。
叶芹却摇头,她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陆书瑾这才发现她的脚也受伤了,忙上去搀扶,刚扶着走了两步,季朔廷就从后面过来,往陆书瑾的侧肩上推了一下。
陆书瑾没有反抗,顺着这个不轻不重的力道让开,转头就看见叶芹抱住了季朔廷的胳膊,指了指书桌。
陆书瑾勾了下嘴角,又很快将笑意掩藏,快步走过去点亮了桌上的灯。
叶芹过去之后,提笔沾墨,在纸上写下了不算工整的两个字惊鹊。
她写完之后将笔搁下,把纸举起来给陆书瑾看。
陆书瑾和季朔廷的视线落上去,随后同时啊了一声。
“萧矜有跟你说过吗?”季朔廷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说过。”陆书瑾道。
他说过前往风台山的两条陆路,位于风亭山庄后山的名为“枫叶路”,而另一条到了五月便会因为河水倒灌而淹路的名为“五月潮”,也叫“惊鹊路”。
叶芹在这样一个晚上被叶洵送出府,来到这里,写下“惊鹊”二字,其意思在明显不过了。
这就是叶洵借叶芹的手传递的消息,表明贾崔他们选择了惊鹊路。
陆书瑾沉思半晌,忽然说道:“叶洵若真想将消息传递出来,自然有很多办法,但他却选择用叶姑娘的传递,就说明叶府对叶姑娘来说并不安全,他只会把叶姑娘送往更安全的地方才是。”
季朔廷眸光微动,一下就听懂了她的意思,转头盯着叶芹问道:“你是偷看他们地图或者偷听他们密谋时被发现了?”
叶芹想反驳自己并没有偷看或者偷听,但是张了张嘴也发不出声音,也只得点点头,承认了后半句之中的“被发现了”。
陆书瑾道:“他们一定会改变选择,舍弃惊鹊路,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枫叶路。”
叶洵用手指点了点纸上的地图线条,在灯光下抬头,看向贾崔,说道:“这条道路位于风亭山庄的后面,相当隐蔽,但若是想从这里前往风台山,须得多行十里地,而今世子不放心惊鹊路,那咱们就改走这条道路,将军看如何?”
贾崔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心不在焉道:“被看见了就被看见了呗,那丫头我上回见了,是个乖巧懂事的模样,还能出去宣扬不成?”
叶洵笑了笑,“为保证此事万无一失,还是按照世子的想法行事为好。”
吕泽也点头,说道:“你那妹妹如今在何处?”
“锁在屋里了,她脑子不灵活,总是喜欢乱跑,我索性将她锁起来,关上十天半月。”
吕泽道:“如此甚好。”
“昨晚上老子守在叶府外头的士兵让人给杀了个干净,这是怎么回事?”贾崔拧着眉烦躁道。
叶洵敛着眸,不动声色在地图上落笔,说道:“将军心里应当清楚,季家从未对我们放下戒心,如今我们的计划并没有季朔廷的参与,他如何能够安心?想来昨日是他动的手,约莫是想派人闯入叶府打探消息,但被外圈的暗卫给阻拦了。”
贾崔啧了一声,“取虎符之事必须要快了。”
话音刚落下,忽而一阵大风刮来,吹得窗子撞在了门上,发出一声脆响,引得三人同时转头看去。
叶洵收回视线,说道:“枫叶路先前就有山体泥石不稳固的情况发生,为确保路况安全,我这两日先派人去探查,待确认无事咱们便动身。”
吕泽道:“我派几个人也跟着去。”
他戒心很强,叶洵并没反驳,笑着应了。
眼瞅着要入夏,四月底的风变得凌厉而喧嚣,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
萧矜站在山头上,朝着远方眺望,面前的山重重叠叠,完全挡住了视线,若是没有这些山,他或许能遥遥看到云城的城墙上高挂的旗子。
狂烈的风将他的长发卷起,衣袍翻飞不止,隐隐勾勒出少年精壮的身躯轮廓。
他手中拿着一张信纸,上头是陆书瑾的字体,只有寥寥几行字,随着风的狂舞,信纸不断翻滚变换形状。
裴延走过去,略扫一眼,隐约从上面看到“枫叶”二字,他停在萧矜身旁,问道:“城中情况如何?”
萧矜微微偏头,碎发从他的面上晃过,他问道:“你听说过东风之战吗?”
“东风之战?”裴延满疑惑,摇头,“没有。”
“古籍上的记载,当年一位将领巧借东风火烧十多万敌军,赢得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流传万古。”
风吹得呜呜响,裴延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他用手挡了一下,才看看听清楚萧矜的声音,附和道:“真了不起。”
“不知如今的这场风,可否比得上当年东风的风势。”萧矜又道。
“我觉着这风倒是挺大的。”裴延道,“不过今儿刮的好像不是东风,应当算北风。”
“……”萧矜看出裴延并不理解他话中之意,转头看了他两眼,而后道:“我需要大量的火油和粪便。”
“啊?”裴延傻眼。
“人或者是畜生的都可以,越多越好。”萧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计划必须要改变了,时间紧迫,能找多少就找多少。”
裴延用疑惑的目光送了他一段路,而后赶忙动身去办事。
枫叶路的地形,萧矜和季朔廷再清楚不过了,那条山涧路隐秘而幽长,两边山体巍峨,道路虽然平坦但是并不宽敞,若是山壁上的泥石当真在不凑巧的时候滑落,他们还真不好撤退。
若是落入了提前布置好的陷阱里,便是无解的死局。
但吕泽和贾崔并不熟知这里的地形,更没去过枫叶路,是以并不知道这个情况。
不过吕泽谨慎,特地派了人跟着叶洵的人前往枫叶路探路。
可还没走到山涧,一股无与伦比的恶臭就顺着大风飘来,当场就熏吐了一伙人。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味道,本非简单的粪臭,其中似乎还夹杂着腌制了很久发酵出来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就形成了令人闻一下就能把味道全部吐干净的味道。
这场探查顿时变成了相当艰巨的任务。
叶洵在边上吐了一会儿,擦了擦嘴,转眼见吕泽派来的那几人臭得恨不能马上晕死过去,便善解人意道:“不如我带人前去看看,你们在此等候,回去也好交差。”
几人巴不得立马撂挑子滚蛋,听到叶洵的话,当即对他连声道谢。
叶洵用锦帕捂着鼻子,自己去了山涧之中,方才在远处时只能闻到臭味,但是走近山涧里,除却那股难闻的味道,还能闻到一股火油味,是很新鲜的气味,像刚洒上没多久。
他神色不改,四处看了看,转身离去。
“应该是粪车行路时不慎翻了,先回去吧,待过了两日那些秽物干了,再清理一下,气味就不会那么浓重了。”叶洵说道。
几人如蒙大赦,赶忙从这滔天的臭味中脱身。
回去将情况一说,贾崔立即说要继续走惊鹊路,但吕泽却坚持走枫叶路,两人因此事争执了一番,眼看着要急眼,最后由叶洵在其中劝和,还是选择了枫叶路。
只是这样一来,日子就须得又往后拖,贾崔急着拿虎符,得到这么个结果气得不行,一连几日泡在青楼之中不出来。
一晃进入五月,吕泽在临行前,将叶洵唤到房中,说道:“明日我便出城前往风台山,贾将军生性鲁莽,容易坏事,你还需多盯着点。”
叶洵道:“这是自然。”
吕泽叹了口气,又道:“我总觉得那萧矜比想象中的狡猾,不会轻易将虎符交出,贾将军行事随意,不可信任,我已将另一半虎符交给叶大人,他追随聂相多年,比贾将军更为可靠。若是城中发生事变,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带着虎符逃走,万万不能让虎符落入萧矜之手。”
叶洵静静地看着吕泽,缓缓勾出个笑,轻声安抚道:“世子多虑了,敌我悬殊,此行必不可能有任何纰漏,你定能顺利取得虎符返城。”
烛光落在他的脸上,那双眼睛里是一片诚挚,毫无半点欺骗,“城中有我,世子大可放心。”
第92章
又一场篝火盛宴
自打陆书瑾将那封信送出去之后,
就暂时没了别的消息。她不知道那封信有没有送到萧矜的手中,也不知道计划进行得如何了。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萧府里的守卫原本有一半是贾崔带来的人,不过这些日子都让季朔廷给换了个遍,叶芹跟陆书瑾隔了几个房间住下,
在同一个庭院之中。
她的喉咙隔天就好了,
与往日说话一样,
没有任何异常,
得以看出叶洵用药很小心,并没有伤到叶芹分毫。
她是最不谙世事的那一个,
平日里还来找陆书瑾傻乐,
带着陆书瑾在萧府中转着玩。
可计划尚在进行,陆书瑾总是忧心忡忡,
无法真正开心起来。
因为她猜不透叶洵究竟在想什么,
更害怕他先前让叶芹递出来的消息实际上是叶洵故意使出的计谋,诱使他们错信,
从而错失动手的最好时机。
可叶洵当真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
用自己妹妹的生命冒险做计吗?
这很难说,至少陆书瑾站在一个旁观的角度,是完全看不懂叶洵的想法的。
陆书瑾因此焦虑,
每日都到深夜才会入眠,又因一些细微的响动早早醒来,整日精神不振,
脸色颓靡。
五月初六,
陆书瑾正坐在桌前习字时,忽而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声,
隐约夹杂着叶芹的尖叫。
她赶忙搁笔站起来,
慌张地走出去,
就看见一人正拽着叶芹从房中出来。
“放开我!”叶芹用力地甩着手,全身上下都是抗拒,尽管如此还是被他拽着从廊下出来。
而庭院外的那些侍卫仍站着,似乎并没有插手的打算。
先前因为叶芹要住进来,季朔廷将所有守在院中的侍卫撤到了院外,但他们没道理看见叶芹被人抓着还无动于衷。
陆书瑾来不及想别的,抬步上前去,“你们这是在作何?!”
“奉少爷之命,要将小姐带回叶府。”那人说道。
陆书瑾没想到竟然是叶洵派来的人,正要说话,却见季朔廷从庭院的门口缓步进来,他只往里走了几步,而后停在院门不远处,目光落在叶芹的身上。
难怪这些季家的侍卫都没有动手,现在看来应该是季朔廷的授意,毕竟叶洵要带回自己的妹妹,季朔廷自然不会阻拦。
叶芹很是不愿意回去,像个贪玩的孩子,对陆书瑾喊道:“我不要走!陆书瑾你快来拉住我!”
这种情况下,陆书瑾也没办法,她无奈地走到叶芹的身边,拽住了男子的手腕,用沉稳的声音道:“这位小哥,若真是你家少爷的命令,我们自然会放叶姑娘回去,只不过你家小姐身娇体贵,经不得如此行径,还请小哥松手。”
那下人闻言立马就松手了,若非叶芹实在是抵抗得厉害,他应当也不会上手拉拽。
陆书瑾又对叶芹道:“叶姑娘都来这里玩几日了,也该回去了。”
“我不要。”叶芹任性道:“家里都是一些我不喜欢的人,我不想回去。”
“是你兄长想你回去。”
“他为什么不能自己过来呢?”
“可萧府不是你们的家呀,你总要回家的。”陆书瑾说:“就算你不喜欢家中的其他人,但是你兄长不是在家吗?”
叶芹很容易就被哄住,她一想,就觉得陆书瑾的话很有道理,当下就不挣扎了,点着头说:“对,要回家的。”
其他下人见状也松了一口气,态度又变得恭敬,将叶芹往外请。
叶芹走了几步,抬头看见季朔廷,她走到了人跟前,抠着手指的模样有些扭捏,“我……要回家了。”
季朔廷在面对叶芹的时候,情绪总是很吝啬,他面容平静瞧不出一丝起伏,颇为淡漠,没有回应。
叶芹停了停,又带着些许小心翼翼地问,“我还能再来吗?”
“不可以。”这次季朔廷倒是回答得很快,非常果断,也十足无情,“别再来了。”
叶芹听后低下了头,看起来相当失落,她没再说什么,跟着叶洵的随从离开。
陆书瑾看了之后不免有些心疼,她实在是不理解季朔廷为何要这样,但凡长眼睛的人看到他上次在风亭山庄和前几日那个夜晚对待叶芹的态度,都知道他表现出来的必然是假象。
他对任何人都是眼含笑意,如沐春风,甚至对叶洵都能假意称兄道弟,却独独对叶芹冷漠无情。
陆书瑾看了他片刻,没忍住走上前去,问道:“季少是在关心叶姑娘吗?”
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陆书瑾,一个轻巧的笑容又浮现在俊脸上,“终于是忍不住来问了?”
“实在太好奇了。”陆书瑾说:“若是冒犯到季少,我先赔个不是,不想回答也是可以的。”
季朔廷倒没有表现出抵触这个问题的情绪,他只是又看向叶芹离去的方向。
那一瞬间,陆书瑾发现他的笑不再是惯常的温和,而是充满着苦涩和无奈,他缓声道:“陆书瑾,你可曾想过,这场争夺的最终结果?”
“我信任萧家。”陆书瑾道。
“萧家若是胜,就代表着三皇子最终会夺得皇位,那拥护六皇子的聂相叶家一党可有活路?”季朔廷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