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
为什么,
阿姐不过出门赴个宫宴而已。
怎么就赐婚了?
阿姐怎么能够嫁。
怜煜想要进宫问清楚,
他没有光明正大的身份,
冲动容易坏事,
只能强按下杂乱无章的心绪,打算一会问问清楚。
到底出了什么变故,是不是新帝又要阿姐为他的朝政去联姻了?
不过是治理江南的水患。
奖励而已,
为什么把阿姐赐婚?给的还是温之俨。
这个人是谁?
他名义上的义父。
“外头天寒,不宜在风口久站,公主回殿内吧。”张么么送上精巧的暖手小炉。
怜煜小声叫了阿姐,楚凝颔首,
对着他轻笑,点了点头,很快就挪开了眼睛。
她双手珍视地拿着手里的圣旨。
永嘉伯爵府温之俨大人,
人品贵重,文人温和有礼,
是前朝的人,比邵瀛靠谱多了。
张么么看着楚凝长大,看公主暗里的反应,
这门婚事,她自个是满意的。
“小奴隶,
你站着干什么?高兴傻啦,
还不跟上。”
自家公主又得了好姻缘,
含妙和含巧贴身伺候的,
自然也跟着高兴,
话也多了些。
看着怜煜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甚至觉得莫名解气?
怜煜低垂着眉眼,收了收下巴,快步跟上。
送了茶点,婢女都被遣了出去。
怜煜在里间站着。
女郎看了很多遍赐婚的圣旨,起先是温柔恬静的笑,后来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
怎么都不像是被勉强联姻的样子。
她反复看着手里的圣旨,不知道多少遍,才恋恋不舍抱到怀里,像宝贝一样。
“阿煜,你知道吗?”
少年满心苦涩,唇嗫嚅几下没有发不出来声音,他不知道。
“我等了好多年,终于等到了。”
女郎的眼里有着功成圆满的泪,是高兴,少年低掩的睫下也有,他是慌乱不知所措的泪。
年轻的声音很是艰涩,“阿姐,为什么?”
这话问得很奇怪。
沉浸在莫大喜悦当中的楚凝并没有听出来,她只以为少年是不懂她的喜从何来。
“阿煜,这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女郎说得很小声,烛光将她的眉眼晕染得极其漂亮。
怜煜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楚凝一直都是从容不迫,无论做什么,她总是含笑温柔。
女郎拉过他的手,到自己的旁边坐下,“手怎么凉成这样?”
阿姐,终于发现他的寒了吗?
楚凝把手里的暖手炉子递给他,又给他拉了拉斗篷。
一如既往温声,带着长辈的关怀,叫少年鼻酸。
“近来天气寒了,郎中说了你的身子骨还弱,要少出门,切记不要吹寒风。”
话里很无奈,“免得又起热了,吃苦药受罪。”
怜煜笑不起来,女郎牵他坐下就收回了手。
他的指尖朝她收回手的方向动了动。
若是往常他肯定会懂事的乖乖听话点头应嗯。
今日似乎想让楚凝知道,想要从她的口里博得几分关怀,分得几分她的爱。
于是他透露道,“我站在门口,想要等阿姐回来。”
甚至说起了。
“就像从前我去杜宅求学,阿姐一日如一日,在门口等我。”
少年望着楚凝的眼睛,第一次尝试外放他的感情,“只要回来,第一眼就能看到阿姐。”
楚凝轻轻摸摸他的头发。
可惜,怜煜没有在她的眼里看到除了长辈关怀之外的一丝情感。
就像他头回这么外放的情意,她也看不到。
“阿煜。”
女郎轻轻唤了一声,少年的心口又堵又酸又麻又闷,还有随之而起的气愤。
“嗯。”声音很闷。
旋即就是压抑的沉默。
“阿姐似乎从来没有跟你说过,阿姐过往的事情。”
藏在心里很多年了。
楚凝今日得偿所愿,她有很强的倾诉欲。
但和谁说都不是,她想温之俨知道,却不想直言告诉他,让他知道。
怜煜顶着和他一样的长相,楚凝把他当成温之俨,算是另相地告诉他。
于是开口了。
怜煜言语里有极力掩盖的自讽,“阿姐要说的,是关于什么?”
这封圣旨是吗?
“关于.....温之俨...”
提到这个名字,女郎的神情都变了,语气甚至磕绊起来。
“他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他很多年了。”
喜欢?
喜欢温之俨?
少年脸色惨白,唇全无色与旁边喜上眉梢,面带红愠的女郎形成鲜明的对比。
“......”
长公主府每一个地方都燃了地龙,寒冬腊月了,只穿单衣都不觉得凉。
身上这件,无论是风毛又或者水色,都出得极好的斗篷。
是出自楚凝亲自挑选,为他抵御风寒。
这个寒冬,怜煜没有感受到一丝冷意。
而今,寥寥几句话而已,就仿佛让他置身于冰天雪地里。
从前他很喜欢看阿姐。
她而今的笑靥,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绽开盛放。
她怎么能够为别的男人笑得如此艳丽夺目。
温之俨和阿姐居然不是寻常普通的朋友那样简单,而是从前就认识,并且有私。
少年眼底卷起一片刺骨寒风。
温之俨对他隐瞒了,当初联盟的借口说得很是冠冕堂皇,什么受先帝恩惠,闻听谣言四起,决议救扶裕安长公主。
全是狗屁话!
不过是因为垂涎阿姐。
少年暗暗咬紧了后槽牙,藏在斗篷之下的手攥得几乎要碎。
楚凝还回忆在过去。
“从前,父皇母后在时,他是侯府公子,我和他有过数面之缘,我们明面也存在不少的交际。”
“说过话,只是从未提过情意,我本想等到及笄后向母后提起,但世事难料....”
说到这里,楚凝的神色黯然下来。
大褚朝政不稳,境边的抚水一直来犯。
加之接二连三的出事,儿女情长的婚事在风尖浪口上,无暇顾及。
直到皇帝皇后逝去,幼弟上位,她不得不为了扶持幼弟,稳固朝政而联姻。
“那场战乱,侯府也受到波及,温之俨走了。”
怜煜闻言更是沉默,他是不是还该谢谢这场变故,若是没有这场变故。
只怕阿姐得偿所愿,他也不会来到裕安长公主的身边了。
“多谢上天垂怜,再出变故,我能休驸马。”
“此次择夫,皇弟应允我自己选个喜欢的,而他也归京了,身边一直没人,今日赴宴,我为自己大胆了一回。”
宫宴上,楚凝见到他了。
他除了年岁见长,比从前又多了几分沉稳,看着觉得可靠,与从前好似也没有太大的分别。
楚澈褒奖有功之臣,酒过三巡,楚凝见到温之俨离席,她借着酒意出去了,两人在梅花林见面。
只不过起了一个头,就聊了很多。
大概是今夜真的喝多了,分明冷风吹着脑袋,楚凝依然问了他的家室,这大概是她人生最出格的一回。
她问温之俨愿不愿意。
“你孑然一身,我如今也孑然一身,你愿意和我试试吗?”
言罢,楚凝低着头,很久等不到回答,本以为要失意了。
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男人的声音清朗,每一个字都钻进楚凝的心。
“得蒙公主垂青,之俨...万分荣幸,万分愿意。”
他说了两个万分。
难怪阿姐这样雀跃,她的心绪随着温之俨而触动。
出府之前的高兴。
是因为能和温之俨见面,才对镜细细描摹妆发。
可,为什么是温之俨?
“我从未想过还能有今天。”
楚凝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面前少年和他相似俊俏的脸蛋。
仿佛在对着从前她记忆里青葱如郁,挺拔俊美的少年郎。
“如今国安太平,阿煜长大成人,一切都得圆满。”
她说着说着脸红了。
“我终于也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女郎对着少年,她脸上的笑意不减,柔美动人令怜煜止不住的鼻酸,心碎。
她怎么能够笑得那样温柔漂亮又残忍,无情将他丢弃抛下。
全然看不到他的狼狈,他的一腔的爱意呢?
空到叫人奇怪的眼神又出现了。
怜煜此刻痛到格外的清醒。
几乎是一瞬间,炸了一片白,有答案呼之欲出,崩出那个像字。
所有见过他的人,说他像的人都认识温之俨,阿姐总是无意识地看着他,又不似在看他。
就是因为这张脸吧。
“所以....阿姐当初不顾自身危险,去角斗场当初救我,是因为我的长相吗?”
他听含巧说过,是因为他和楚凝的眼缘,这是楚凝买怜煜的时候说过的话。
是啊,怜煜。
姓怜...
脑海闪过当时,女郎的声音又浮出来。
她的手初次碰到他的额面,跟他说,“你既跟我,我给你起个名字可好?”
“怜煜,便叫怜煜好吗?”
少年控制不住,眼里有泪水在闪烁。
他真的不想太狼狈,可是,真相来得措不及防,血淋淋摊在面前,容不得他有一丝的喘.息之地。
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憋回眼角的热意,匆匆敛下了睫。
不死心,重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