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怎么辜负了老郑,让他喝成这样……”
“他对你怎么样,你该心里有数,够白眼狼的……”
郑玉成脸色变了几次,讷讷辩解:“你也知道,尤安平他们那几个人说话就是这样的,不积口德。你别放在心上……他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他是喝多了说胡话。”
陈文港慢吞吞地说:“可能我一天一夜没睡,现在脑子不太清醒,所以说什么你不用当真。只是这么多年了……你的一个一个朋友,到底是说胡话,还是只是看不起我?”
郑玉成哑然失声,拧着眉头,下意识咬了咬嘴唇。
*
再吸一口,差不多便要燃尽了。
然后他用手指直接将烟蒂掐灭,走了两步,随手丢进门边垃圾箱。
“脸上还有伤,烟就别抽了吧。”他说,“我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回去睡觉。”
“嗯……”陈文港想了想也没什么更好的意见,“走吧。”
霍念生带他就近找了家餐厅,点了清淡的上菜快的几样,两人用过便往郑家而去。
陈文港在车上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听见霍念生关掉交通广播。
这条去郑家的路,霍念生已十分熟练,到了附近,他突然扭头看向副驾,陈文港却其实没睡,仍然半睁着眼。霍念生挑了挑眉问他:“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困得厉害,反而睡不着。”陈文港打个哈欠,这会儿也开始头疼了。
“那就到床上再好好躺躺。”霍念生说,“放松一下,听听音乐。”
“好。”陈文港心不在焉答应了,突然问,“那个货车司机还在抢救?”
霍念生想起郑宝秋的话,斟酌了一下——“不确定。我回去问问再告诉你。”
隔行如隔山,做地产开发他是不懂的,他了解的范围就是老城区他住过的和走过的地界。这附近没有大型商超,有的是大大小小的街市,新鲜蔬菜,活鸡活鱼,餐饮老字号,泛着一股带腥的市井味,每一家招牌掉漆的老店后面可能都有传统,李红琼就是看中了这个情怀。
吃饭是李红琼请的客,但陈文港定的地方,带她去一家炸乳鸽的二十年老店。从头到尾都是随意在聊天,吃到尾声的时候,李红琼擦擦手,想起什么,顺道又向他打听了一声牧清。
陈文港只是揶揄:“June小姐又想亲自调查他?”
李红琼向他道歉:“之前的行为我有不妥当的地方,以后不会再有了。至于打听他,是有别的原因,他们想跟美术廊合作,我毕竟有股份在里面的,想了解一下合作对象无可厚非。霍念生蹙起眉头,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口进行了一场爆破,次第坍塌。
似曾相识的眩晕感攫取了他,像无数尖锐的钢针扎进颅骨——他不知道刚刚郑玉成是怎么宿醉头疼的,现在换成他脑中有根大血管开始突突跳了。霍念生没有去管这些,一步三阶,两下便跨上来。陈文港仍然注视着他,直到霍念生站到他面前。
陈文港张了张嘴,来不及再说什么,口中衔住了两根手指。
第五十一章、
霍念生一边说,一边伸长手臂,打开前排扶手箱,摸了半天,凭印象摸出一只未拆封的唇膏。
依稀是助理Amanda八百年前落在车上的赠品,这车霍念生不常开,顺手塞进去也就忘了。到现在估计已经过期,但还是可以用。陈文港闭上了眼,侧过脸去,又被拽起来,伏在霍念生肩上,面上逼出一层羞耻的薄红。他像一只垂死的蝴蝶,无助地被钉成任由观赏的标本。
霍念生在他耳边“嘘”了一声:“别怕,有防窥膜,没人看见。”
为了让他接受,以往霍念生总有几分取悦的意思,今天则是不一样的意味。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动作不是爱抚,说是摆弄更合适。眼前阵阵泛白,晕眩中陈文港看见他目光。
冷静得像在把玩一件昂贵的珠宝。
临近晌午,太阳终于成了一个燃烧的火球,将鹅卵石铺的路面直射得几乎反光。
车窗外酷热的空气几乎成了肉眼可见的热浪,幸而车里冷气绵延未断,铺下一片清凉。
陈文港头靠在霍念生颈窝,额头上却仍一层汗,脸色倦乏得白生生的,眼圈却是青黑。
看他这样,霍念生忽然生出一丝近似后悔的情绪。
但又说不出,低头亲亲他:“还好吗?”
陈文港低声指使:“林伯让我把家里钥匙捎回去,我忘了带,你帮我拿一下。”
霍念生知这是托词,把车钥匙留给他,还是依言下车而去。
陈文港慢吞吞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
床笫之事他向来配合霍念生,偶尔有些过分的花样也不拒绝,然而突然被这样对待,不免觉得难堪。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打开门,立时一片热浪扑面,让人不想出去。
说罢,却对上一双幽幽的琥珀色眸子。
然后陈文港却没忍住打个了哈欠:“你是郑家的少爷,实在没必要在一个坎上过不去。”
良久,郑玉成深深呼出一口气:“知道了。我这样车轱辘话来回说……也挺没意思的。”
却保持着那个动作没动。
或者是不想动,他现在精神也好不哪去,宿醉醒来,得知发生了这么多事,郑玉成的脑袋突突地跳着疼,像有人拿着小锤不停地敲,以至于恨不得有人痛快给它一击算了。
“对了,不过昨天你们一起喝酒,是尤安平给我打电话让我接你。”陈文港想了想告知他,“后来王叔还去跟他们确认了你的行踪,你还是给别人回个电话报平安。”
“他给你打电话了?”郑玉成那时候是断片的,“他怎么说的?”
陈文港却没直接回答,摸索着手机边缘,望着他,似乎思量什么。
郑玉成不明所以,只是凭直觉体悟到,即将到来的是一个审判的瞬间。
其实也不是那么要紧的事。陈文港盯着他,终于慢慢出了口气。
以防搞错地址,昨天尤安平大着舌头报酒吧名的时候他点了下通话录音——
“……我说你怎么辜负了老郑,让他喝成这样……”
“他对你怎么样,你该心里有数,够白眼狼的……”
郑玉成脸色变了几次,讷讷辩解:“你也知道,尤安平他们那几个人说话就是这样的,不积口德。你别放在心上……他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他是喝多了说胡话。”
陈文港慢吞吞地说:“可能我一天一夜没睡,现在脑子不太清醒,所以说什么你不用当真。只是这么多年了……你的一个一个朋友,到底是说胡话,还是只是看不起我?”
郑玉成哑然失声,拧着眉头,下意识咬了咬嘴唇。“嗯。”
“这次又换林伯出了车祸,差点有大事,他肯定不开心。总之不提就是了。”
霍念生顿了顿,挂了电话,转身往回走。
但陈文港不在车里。
空荡荡的停车场让霍念生猛然心脏狠跳几拍,顶着日头,从最近的树荫下开始找。
总归不会有人那么傻,还留在太阳底下暴晒。
他一个地方绕到另一个地方,最后是在两栋建筑之间把人找到的。
霍念生看到陈文港时,他站在台阶上,高高在上,半垂眼睑,面无表情地俯视霍念生。
这是一栋办公楼的背面,有个玻璃门,虽然用铁链锁了,但是大概有点冷气渗出来,于是陈文港选择在这抽烟。他右手端着左手手肘,一支燃了大半的烟夹在指尖,烟雾袅袅升起。
霍念生的视线滑到他手上,骨节分明,白皙的手背透出青色的血管和清晰的脉络。
那画面给人一种说不出味道的冷寂感,仿佛将夏天的炎热都驱个一干二净。
陈文港视线追随着他,没动,只是食指轻轻掸了掸烟灰。
蝉鸣声更聒噪了。
霍念生蹙起眉头,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口进行了一场爆破,次第坍塌。
似曾相识的眩晕感攫取了他,像无数尖锐的钢针扎进颅骨——他不知道刚刚郑玉成是怎么宿醉头疼的,现在换成他脑中有根大血管开始突突跳了。霍念生没有去管这些,一步三阶,两下便跨上来。陈文港仍然注视着他,直到霍念生站到他面前。
热浪一阵阵扑来,霍念生犹豫着伸手,碰了碰他的面颊。
试探性地,指背感触到光滑柔软的肌肤。
突然霍念生蹙起了眉,却大大松了口气。
他看着陈文港,心头一清二楚,一直以来,他们之间的那种博弈感其实从未真正消失,只是暂且被压制起来。他享受围猎的快感,享受对方的温柔和顺从,意图将对方收入囊中。
但陈文港不可能真的成为他的玩物。
他的内里像一团温柔的火焰,辐射着不刺眼的光和热,看上去毫无威胁,但如果有人一定要去招惹,就不可能不被它灼一下手。有时候霍念生很轻视郑玉成那种家家酒般的恋爱游戏,事到临头,却也不得不嘲笑自己,他以为自己多么洒脱,这团火能把他骨头都烧成灰。
认清了这一点,霍念生反而生出一丝认命的坦然。其实真正害怕的人是他。
他是个输得起的人,不低头这场博弈他只有一败涂地的份。
闭了闭眼,霍念生又舒出一口气,换成用拇指摩挲:“我向你道歉。”
陈文港反倒笑了:“怎么了?就因为刚刚车震了一回?”
“对不起。”霍念生把他的肩膀揽进怀里,“我刚刚吓着你了,是不是?”
然而怀抱只持续了几秒就被推开——“热。”
陈文港把他推出冷气泄逸的范围,重新抱起手肘,抽了口烟,视线转向远处。
霍念生讨个没趣,嘴角却翘了翘,把他的手抓过来,包裹着,低头吻了吻他的指尖。
手指条件反射般蜷缩一下,陈文港把手收回来。
听到他说:“下次给我一巴掌。文港,别心软。”
他转回眼,直勾勾看着霍念生,终于浅浅笑了一下,旋即哑着嗓子,咳了两声。
霍念生还在跟他说话,声音像悬在半空,陈文港开始还听着,实在忍不住,后面便走了神。困倦其实已经剥夺他大部分思考能力,他靠手上这支烟提着劲儿,机械性掸了掸烟灰。
霍念生察觉他眼里的空洞,不由又笑了笑。还是他玩世不恭的那种笑法。
但有些心情终究是不一样了。只是不知道是发现了,还是没有发现。
突然陈文港手上一空,不防备被他缴了烟。
霍念生将剩下半支凑到嘴边,深吸一口。火星缓慢而坚定地往上撩了一点。
再吸一口,差不多便要燃尽了。
然后他用手指直接将烟蒂掐灭,走了两步,随手丢进门边垃圾箱。
“脸上还有伤,烟就别抽了吧。”他说,“我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回去睡觉。”
“嗯……”陈文港想了想也没什么更好的意见,“走吧。”
霍念生带他就近找了家餐厅,点了清淡的上菜快的几样,两人用过便往郑家而去。
陈文港在车上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听见霍念生关掉交通广播。
这条去郑家的路,霍念生已十分熟练,到了附近,他突然扭头看向副驾,陈文港却其实没睡,仍然半睁着眼。霍念生挑了挑眉问他:“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困得厉害,反而睡不着。”陈文港打个哈欠,这会儿也开始头疼了。
“那就到床上再好好躺躺。”霍念生说,“放松一下,听听音乐。”
“好。”陈文港心不在焉答应了,突然问,“那个货车司机还在抢救?”
霍念生想起郑宝秋的话,斟酌了一下——“不确定。我回去问问再告诉你。”
隔行如隔山,做地产开发他是不懂的,他了解的范围就是老城区他住过的和走过的地界。这附近没有大型商超,有的是大大小小的街市,新鲜蔬菜,活鸡活鱼,餐饮老字号,泛着一股带腥的市井味,每一家招牌掉漆的老店后面可能都有传统,李红琼就是看中了这个情怀。
吃饭是李红琼请的客,但陈文港定的地方,带她去一家炸乳鸽的二十年老店。从头到尾都是随意在聊天,吃到尾声的时候,李红琼擦擦手,想起什么,顺道又向他打听了一声牧清。
陈文港只是揶揄:“June小姐又想亲自调查他?”
李红琼向他道歉:“之前的行为我有不妥当的地方,以后不会再有了。至于打听他,是有别的原因,他们想跟美术廊合作,我毕竟有股份在里面的,想了解一下合作对象无可厚非。霍念生蹙起眉头,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口进行了一场爆破,次第坍塌。
似曾相识的眩晕感攫取了他,像无数尖锐的钢针扎进颅骨——他不知道刚刚郑玉成是怎么宿醉头疼的,现在换成他脑中有根大血管开始突突跳了。霍念生没有去管这些,一步三阶,两下便跨上来。陈文港仍然注视着他,直到霍念生站到他面前。
热浪一阵阵扑来,霍念生犹豫着伸手,碰了碰他的面颊。
试探性地,指背感触到光滑柔软的肌肤。
突然霍念生蹙起了眉,却大大松了口气。
他看着陈文港,心头一清二楚,一直以来,他们之间的那种博弈感其实从未真正消失,只是暂且被压制起来。他享受围猎的快感,享受对方的温柔和顺从,意图将对方收入囊中。
但陈文港不可能真的成为他的玩物。
他的内里像一团温柔的火焰,辐射着不刺眼的光和热,看上去毫无威胁,但如果有人一定要去招惹,就不可能不被它灼一下手。有时候霍念生很轻视郑玉成那种家家酒般的恋爱游戏,事到临头,却也不得不嘲笑自己,他以为自己多么洒脱,这团火能把他骨头都烧成灰。
认清了这一点,霍念生反而生出一丝认命的坦然。其实真正害怕的人是他。
他是个输得起的人,不低头这场博弈他只有一败涂地的份。
闭了闭眼,霍念生又舒出一口气,换成用拇指摩挲:“我向你道歉。”
陈文港反倒笑了:“怎么了?就因为刚刚车震了一回?”
“对不起。”霍念生把他的肩膀揽进怀里,“我刚刚吓着你了,是不是?”
然而怀抱只持续了几秒就被推开——“热。”
这次梦魇都没来缠绕,他在霍念生的气息里径直陷入一片黑沉。
第五十二章、
再睁眼几乎已经是二十小时之后。
陈文港看看手机才确定时间,房间已经空了。
霍念生不知何时离开的。
他半醒不醒进了洗手间,望望镜子,才仔细看清脸上的几道伤。
都是很轻的表面伤,医生说注意一点不会留什么印子。捡回这条命是托了林伯的福,直到这时,他似乎才后知后觉生出后怕——他怕的不是死,但不愿失去终于拥有的很多东西。
想起别人说过一句话,世上之喜莫过于失而复得,世上之苦莫过于得而复失。
出了卫生间才想起什么,陈文港突然看向床头,之前的纸条还原样贴着。
下楼的时候,听到郑宝秋在客厅接电话:“好,好……这样,我知道了。”
陈文港走下最后一阶楼梯,听见她扭头告诉郑茂勋——
“那个肇事司机不行了。在ICU住了两天,听说救不回来了。”
“哦,那这是危险驾驶啊。人都没了,警察还能怎么处理?”
陈文港道了声早。
见他下来,那两人却很快转移了话题。
其实他是不在意的,只是郑宝秋似乎当成了一回事,连带郑茂勋也闭嘴不提车祸的字眼。
当然这小子平时哪是这个脾气,说不定被妹妹镇压了。陈文港想到这点还是不由笑了一下,故作不察,接受了这份好意,坐下跟他俩一起吃了早餐。
肇事司机的家属据说是从外地赶来的,得到了一些保险理赔。但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家属哭了个昏天黑地,这些事后续都是王叔在和交警方面打交道,听他回来以后说的。
林伯是在医院住满一周之后回的家。
他出院那天得到全家人英雄般的欢迎,家里挂着Wele的彩色字母气球,几个小辈挨个和他拥抱。郑玉成跟他走到角落,单独说了几句话,林伯抬手,宽慰般敲敲他肩头。
看见陈文港,林伯又拄着拐向他走过来。
陈文港要去搀他:“您感觉怎么样,手脚还麻不麻?”
林伯把他给甩开:“扶什么扶,就是用拐杖过度一下,我又不是老佛爷!”
陈文港莞尔,林伯指着他的脸:“你这个伤得注意,这几天别忙着见水,别吃酱油。”
“我知道,这几天谁见了我都要问一遍,我注意着的。”
他老人家满意了,马不停蹄又忙着找其他人交代,他得休息一阵子,活要交代下面的人。
老管家在郑家服务多年,地位超然。这天郑秉义心情也高兴,甚至同意郑宝秋叫了披萨和派对汉堡,平时根本入不了他法眼的东西。林伯笑着嗔她鬼马,说都不知是谁给谁庆祝。
趁着氛围好,全家热热闹闹在客厅沙发前合了个影。
过几天,这张全家福被洗了裱起来,挂在照片墙上。
*
夏日蒸腾的暑气里,生活还是一样继续。
陈文港偶尔在爱心之家遇到过戚同舟,他还真的向刘院长报了名,经过面试来做义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