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指桑骂槐,瞟了霍念生一眼。
但霍念生压根没往他处看,只顾低着头,专心跟陈文港调笑。
倒是陈文港收起表情,看了霍英飞一眼。神色冷淡,却是朗涵仙露的神韵。
霍英飞心里反而一动。腹诽霍念生别的不行,勾搭人的眼光倒是贼得要命。
昨天他在温泉池撞见两人亲热,第一反应是鄙夷。他觉得无耻,但比起伦理道德,男人这种动物大部分抵不过眼目的情欲。那个柔情脉脉的场景在心里突兀地再现。
连同事都对此习以为常,纷纷笑说霍先生约会花样繁多,有颗文艺的心。
傍晚,霍念生是抱着一束怒放的白玫瑰开着跑车出现的。
陈文港愣了片刻才迎上去,淡淡笑问:“你——怎么回事?”
刚展开攻势的时候,这人喜欢摆出这种大张旗鼓的阵仗,但夸张个一次两次,也就差不多得了,陈文港还当他学会了低调两个字怎么写,谁知今天为什么又我行我素。
那会儿学校也没这么多人,他左右看看,几个年轻老师已经在背后偷偷捧腹。
霍念生不在意别人眼光,把玫瑰扔给他:“送都送了,你自己负责处理。”
陈文港笑嗔他一眼,把花拆开,分给路过的同事和下课的孩子。
陈文港心里一跳,指指车后方:“在另一个方向,已经开过去了。”
霍念生点点头,“哦”了一声:“我就说。应该是我记错了。”
第七十八章、
祝律师在霍念生另一侧正襟危坐,表情正式严肃,衬得他老板倒像个无关闲人。
其他人各就各位,都还坐在昨天的老位置。
江晚霞今天多加了件披肩。她把自己裹起来,但坚持己见——
让江彩改姓霍,回到霍家生活。遗产也该有她的份。
霍振飞称呼了一声江女士:“据我所知,你们母女俩这些年来居无定所,一直是手头比较拮据的状态。到底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你舍得跟她分开吗?”
他淡淡笑了笑:“不如还是你自己带着她,你们两个可以挑一套喜欢的房子,这是无偿赠与你们的,另外霍家会再付齐这些年应有的赡养费,这样对双方都好。”
江晚霞说:“可是等我死了以后呢?她才多大的人,给她多少钱她都守不住!”
霍振飞佯装不明白:“现在是法治社会,怎么会守不住?我相信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江晚霞冷冷地威胁:“我会去跟媒体诉苦。我还知道霍凤来当年很多见不得人的事。”
霍振飞看了眼父亲,霍三叔端坐主位,没有发话。
当儿子的继续威逼利诱:“恕我直言,如果霍家真想以势压人,你们两个现在不会好端端待在这里,还能这样谈条件。大伯活着的时候作风有瑕,我表示遗憾,但我们是出于人情味才来见你们母女的。你捅得人尽皆知,社会舆论会针对的是谁?你和江彩能独善其身吗?”
江晚霞咬着腮肉瞪着他。
她的律师打圆场:“大家都不要说气话。赌气是没有用的。”
讲了一个多小时依然僵持不下。不过霍家内部意见也不完全一致。
霍二叔倒是明里暗里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个江彩,再怎么说还是大哥的骨肉。当年他自己怎么想是一回事,现在到底人都不在了,我们当弟弟的多善待一点他的子女也没什么。”
霍英飞反驳:“爸,看您说的。我就不明白,私生子私生女也是什么光荣的身份了?”
他是在指桑骂槐,瞟了霍念生一眼。
但霍念生压根没往他处看,只顾低着头,专心跟陈文港调笑。
倒是陈文港收起表情,看了霍英飞一眼。神色冷淡,却是朗涵仙露的神韵。
霍英飞心里反而一动。腹诽霍念生别的不行,勾搭人的眼光倒是贼得要命。
昨天他在温泉池撞见两人亲热,第一反应是鄙夷。他觉得无耻,但比起伦理道德,男人这种动物大部分抵不过眼目的情欲。那个柔情脉脉的场景在心里突兀地再现。
连同事都对此习以为常,纷纷笑说霍先生约会花样繁多,有颗文艺的心。
傍晚,霍念生是抱着一束怒放的白玫瑰开着跑车出现的。
陈文港愣了片刻才迎上去,淡淡笑问:“你——怎么回事?”
刚展开攻势的时候,这人喜欢摆出这种大张旗鼓的阵仗,但夸张个一次两次,也就差不多得了,陈文港还当他学会了低调两个字怎么写,谁知今天为什么又我行我素。
那会儿学校也没这么多人,他左右看看,几个年轻老师已经在背后偷偷捧腹。
霍念生不在意别人眼光,把玫瑰扔给他:“送都送了,你自己负责处理。”
陈文港笑嗔他一眼,把花拆开,分给路过的同事和下课的孩子。
有个小孩动作停不下来,拿到立刻把花瓣扯得漫天飞。
霍念生倚着车门,只是噙着笑,随他们怎么糟蹋那束玫瑰。
分完了,他才慢悠悠凑过来:“陈老师,你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了,我呢?”
明显是在调侃,陈文港抿着唇看着他笑:“可以啊。”
他又说:“不是马上,你要给我点时间。”
霍念生不知当真没当真,按着他的背:“前面那句呢。”
陈文港闭起眼,把下巴压在霍念生的肩窝,鼻腔里都是熟悉的木质香味。他换了个姿势,两手从霍念生腋下穿过去,这样就整个抱住对方:“你怎么像小学生谈恋爱……当然喜欢你。”
霍念生回抱住他,好一阵子没开口说话。
直到陈文港推推他:“热不热。”
两个衣冠楚楚的人坐到大厦台阶上吹晚风,底下有形形色色的路人经过。
陈文港胳膊搭着膝盖,霍念生坐得比他低一阶,就这样在街边看人,俩人也不觉得无聊。
他低下头,调侃霍念生:“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比我还关心郑玉成。”
霍念生刚刚临时拿他当个幌子,随口问:“哦,他最近怎么样?”
陈文港十分委婉地说:“我不清楚。”
事实上,大概他自己日子过得太顺,很多时候几乎忘了跟郑玉成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霍念生越走越近,黑暗中像蛰伏着未知的猛兽。
夏天的草叶是深绿的,蛐蛐从他皮鞋旁边跳开。
昨日重现的既视感密密麻麻顺着脊背攀爬上来,撕裂的记忆蠢蠢欲动等着攻击他。但并不一模一样,霍念生有一些感觉,他甚至能想起踩中枯叶的噼啪声。
昏暗暗的路灯投了点光线到桥洞一端,另一端黑得深不见底。
她在女儿耳边压低声音:“你管人家说什么呢?他说几句你又不少块肉。你回去跟老师说,要请几天假,先跟他们去把手续办了再说……对了,反正要转学,你干脆先别上课了。”
江彩朝着她的脸吼起来:“神经病!你为什么总要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我?”
陈文港原本靠在霍念生臂弯里,松开他的手,坐直了一点,观望战况。
不管还有什么话,总之此间事了。霍三叔站起身,掀了掀眼皮,环视一周。最后只是对江晚霞说了句:“你再劝劝她吧。既然都谈妥了,以后都是一家人。”
江彩情绪激动,扭头就跑了出去,拉都拉不住。
这个地方没有车出行,她自己也跑不回市里去,追去劝她的是罗素薇。
江晚霞对结果倒是满意的。
她给女儿争取到了名分,霍家还额外会给她支付后续所有医疗费。一步登天的生活虽然来迟,她没能完全享受,至少江彩能享受到了。她几乎想给十几年前咒过的霍老爷子上高香。
到了饭点,霍振飞拍霍念生的胳膊:“咱们一起吃个饭,你带着文港来吧。”
江晚霞被不约而同排除在外。
没有人去叫她,落了座,上了茶。
等菜的时候,就是自家人的聊天场合了,终于有人先摇头:“……太顽劣了。”
说的是江彩。这对母女是共同体,两个人都没赢得任何好感。
霍二叔满脸褶,茶杯递到嘴边:“看那丫头片子的模样,将来也不会是省油的灯。”
他儿子霍英飞冷笑出声:“说真的,一个做鸡的女人,除了歪瓜裂枣还能生出什么来?”
“英飞,那也是你大伯的女儿,别那么口无遮拦。”
霍振飞道:“别这样,说别人‘做鸡’有点太难听了。当然我也觉得,江晚霞可不是什么正派人。江彩从小跟着她长大,脾气性格显然都是缺陷,她现在已经十六了,该养成的陋习都养成了,管是管不了的,也不太可能掰过来。至少把她好好看住,别到处惹是生非。”
霍京生插嘴:“这还不简单?你找个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她就是了。”
霍振飞不认可:“二十四小时跟着她不现实,再说最多看一时,看不了一辈子。”
霍英飞道:“先看住了,等过去这段时间再说。说句不好听的……过两年,那个江晚霞还在不在都难说,这个小的也成年了吧。怎么,我们真的还打算养她们一辈子?”
霍振飞瞥他一眼:“这是爷爷的意思,你有什么办法。”
霍英飞没搭理,目光转向另一边。
陈文港安安静静坐在霍念生旁边,服务员上了几样小菜,霍念生给他夹了一筷子腐竹。
过了一会儿霍英飞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有个人正在洗手。
餐厅的装潢高雅地包装到洗手间,灯光通透,镜面明亮,浮着一股幽雅的暗香。
陈文港侧头看他一眼,身形嵌在马赛克瓷砖的墙面上。
霍英飞暗暗啧了一声。
过去他出手的多是女人。他痴迷那种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态度——这样一说似乎不难解释为什么这位少爷总是闹出性骚扰丑闻——后来圈里兴起和玩男人的潮流,男人和女人不大一样,很少有人扯什么骚扰不骚扰的。霍英飞便好奇试过,也不是不行,就是没什么意思。
突然有了看上眼的,才怀疑是试的人不对。
他心里又鄙夷又兴奋,表面上做出了礼貌的样子:“你原来姓陈,是吧?昨天有点冒犯,我欠你个道歉。其实我针对的是霍念生,对你倒是没什么恶意。你跟他……”
陈文港看他一眼:“挨了他的打,都还不够警告你离我远一点吗?”
霍英飞沉下脸来。
陈文港却向他一笑,转身关门离去。
他回到霍念生身边,没一会儿霍英飞也回来了。
霍三叔把注意力投过来,屈尊纡贵主动攀谈:“你叫陈文港?是郑家那个?”
陈文港礼貌笑笑:“您认识我?”
霍三叔很和蔼:“你可能不知道,我跟你义父郑秉义还是同学,只是不在一个年级。所以很多事就叫无巧不成书。就像这次这回,你跟江彩和她母亲也是事先就认识?”
陈文港说:“谈不上事先。我们只是因为工作原因有接触。”
霍三叔道:“我的意思是这样也未尝不好。你能看到江彩对我们有多大抵触情绪,但既然我父亲想承认这个孙女,我们是会无条件完成他老人家意愿的。我作为伯父,其实也不想当她的敌人。要是她可以信任你,希望你帮我做这个桥梁。”
第七十九章、
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
霍念生余光看陈文港,陈文港没看他,低着头,细长的手指头在跟巧克力包装较劲。
封面上印着“粉色甜心”,撕开了,是一粒一粒白色方块,他咬开一颗,牛奶脆壳底下裹着巧克力。陈文港又往霍念生嘴里填了一颗。
霍念生把着方向盘,直视前方,嘴里化开馥郁香滑的甜味。
“你今天回哪住?”他突然问。
“该回家了。”陈文港纠结了一下,“林伯以为我要离家出走了。”
“那行。”
方向盘拐了个方向,霍念生看着陈文港按响郑宅门铃。
然后陈文港腿了两步,看看腕表,问他要不要进来一起吃饭。
霍念生莫名想到霍振飞问的那句,一天三餐有没有固定的地方。
“你进去吧。”他说,“今天记得晚点洗澡。”
“开慢点。”陈文港向他弯了弯眉眼。
江彩情绪激动,扭头就跑了出去,拉都拉不住。
这个地方没有车出行,她自己也跑不回市里去,追去劝她的是罗素薇。
江晚霞对结果倒是满意的。
她给女儿争取到了名分,霍家还额外会给她支付后续所有医疗费。一步登天的生活虽然来迟,她没能完全享受,至少江彩能享受到了。她几乎想给十几年前咒过的霍老爷子上高香。
到了饭点,霍振飞拍霍念生的胳膊:“咱们一起吃个饭,你带着文港来吧。”
江晚霞被不约而同排除在外。
没有人去叫她,落了座,上了茶。
等菜的时候,就是自家人的聊天场合了,终于有人先摇头:“……太顽劣了。”
说的是江彩。这对母女是共同体,两个人都没赢得任何好感。
霍二叔满脸褶,茶杯递到嘴边:“看那丫头片子的模样,将来也不会是省油的灯。”
他儿子霍英飞冷笑出声:“说真的,一个做鸡的女人,除了歪瓜裂枣还能生出什么来?”
“英飞,那也是你大伯的女儿,别那么口无遮拦。”
霍振飞道:“别这样,说别人‘做鸡’有点太难听了。当然我也觉得,江晚霞可不是什么正派人。江彩从小跟着她长大,脾气性格显然都是缺陷,她现在已经十六了,该养成的陋习都养成了,管是管不了的,也不太可能掰过来。至少把她好好看住,别到处惹是生非。”
霍京生插嘴:“这还不简单?你找个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她就是了。”
霍振飞不认可:“二十四小时跟着她不现实,再说最多看一时,看不了一辈子。”
霍英飞道:“先看住了,等过去这段时间再说。说句不好听的……过两年,那个江晚霞还在不在都难说,这个小的也成年了吧。怎么,我们真的还打算养她们一辈子?”
霍振飞瞥他一眼:“这是爷爷的意思,你有什么办法。”
霍英飞没搭理,目光转向另一边。
陈文港安安静静坐在霍念生旁边,服务员上了几样小菜,霍念生给他夹了一筷子腐竹。
过了一会儿霍英飞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有个人正在洗手。
餐厅的装潢高雅地包装到洗手间,灯光通透,镜面明亮,浮着一股幽雅的暗香。
陈文港侧头看他一眼,身形嵌在马赛克瓷砖的墙面上。
霍英飞暗暗啧了一声。
祈福街霍念生白天刚刚去过,就是陈老先生住的那条街。他没给一个准确定位,老李便兜风似的,沿街缓行。霍念生让他放慢速度,车窗开得大大的,不停有燥热的风吹进来。
突然霍念生说:“停车。”
老李望了望窗外,江水一片漆黑,芦苇丛丛,掩映着侧前方粗粝的水泥建筑。
霍念生打开车门,像有明确的目标,滑下一段土坡,向那个废弃的桥洞走去。
白天霍念生觉得这个地方该有一座桥,他却始终没看到。
陈文港的声音又响起来:“在另一个方向,已经开过去了。”
霍念生越走越近,黑暗中像蛰伏着未知的猛兽。
夏天的草叶是深绿的,蛐蛐从他皮鞋旁边跳开。
昨日重现的既视感密密麻麻顺着脊背攀爬上来,撕裂的记忆蠢蠢欲动等着攻击他。但并不一模一样,霍念生有一些感觉,他甚至能想起踩中枯叶的噼啪声。
昏暗暗的路灯投了点光线到桥洞一端,另一端黑得深不见底。
现在,他站在了桥洞底下,破釜沉舟地向里望去。
除了他自己空无一人。
墙边堆着一些垃圾,有人用油漆乱喷,天长日久,涂鸦盖满墙面,近处能分辨出一个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