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不送游己回到过去，20岁的付予还就遇不到18岁的游己，付予还没有遇到游己，就不会有后来的站出来保卫蓝星。

    这是一个死局，晏又玦试了那么多次都无法解开。

    “我在很多个时空都在穿越前提醒过你，不要多管闲事，不要理会辐射区的死活，不要想着什么都要，我们的目的就是保存蓝星，保护大多数人类，可你每一次都要死不活地回了未来。”

    “后来我开始自己穿越去试着破解这种循环。”晏又玦深吸了口气，自嘲道：“我以为很容易，可是辐射区里的情况实在太糟了……”

    这种情况，没有人可以装作视而不见。

    说来讽刺，晏又玦虽然生在辐射区，但他的妈妈是辐射区的区长，高级火系异能者，他自己从小就知道自己会觉醒时间系异能。

    虽然陈晴养大他就是为了让他去换爸爸的命，可至少晏又玦从不缺衣少食。

    游己戏称晏又玦是“志愿军小太子”，晏又玦没有反驳，因为如果要算，他甚至称得上“辐射区小太子”。

    他过得比辐射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要好。

    “付哥这种人，你就算拿空间锋刃捅了他一百刀，他喜欢你纵容你，他也能一声不吭忍下来。”

    晏又玦摇摇头，恨铁不成钢道：“你以前不开窍，比现在情况还要虐心。”

    平行时空，晏又玦穿越一次就多出一个，每一个时空还无限循环这种虐心情境，晏又玦内心的愧疚都快把自己淹没了。

    有时候晏又玦会想停下来，只要他不再自己穿越，平行时空的数量就不会再增加，那么就让这些已经存在的平行时空循环下去算了吧。

    否则，他到底还要看多少遍，多少个，多少轮回的生离死别？游己和付予还这俩局中人没被虐死，他都要被虐吐血了。

    “付哥的爸爸没有死，就在这间医护室的地下。”

    晏又玦一咬牙，坦白道：“许知天用付予的另一半精神体将付予冰封在了这里面，你们把他挖出来，付予就能活。”

    付予当年只用了一半的精神体冰封了晏珏的尸身，还有一半则被许知天用来冰封了付予。

    付予也是S级异能者，所以他的位置，付予还从前哪怕就踩在付予的头顶上，他也感知不到。

    但如果游己他们细心一点就会发现，许知天作为一个普通人，在医务室里从来没有严实地穿过防护服。

    付予还从前的室友邱，防护服腰上破了个洞就死得那样惨烈，许知天却不受一丝一毫辐射影响。

    如果不是付予的精神体冰棺就在医务室下面，许知天早该死上几百回了。

    “许知天为什么要冰封住付神的爸爸？”

    游己和付予还都没有直接行动，他们有太多疑惑：“付神的爸爸精神力还是活的，所以付予是活着的时候就被冰封了？”

    难道许知天和付予之间不是恩，而是仇？

    “这就是之前那么多个时空无法兼顾你的命和净化辐射区的原因。”

    晏又玦轻啧一声：“付予得了病快死了，不冰封起来活不过三年。”

    在无尽的时光岁月中，晏又玦见过太多生死，一个人的生死对于他来说无关痛痒。

    付予是不是生病，是不是要死了，他其实并不在意。

    可偏偏付予是蓝星上这些年来唯一觉醒的净化系异能者，如果他死了，下一个净化系什么时候出现谁都不知道？

    那么辐射区的解放就将变得遥遥无期。

    “他的精神体需要重塑，你的‘汁液’还有精神调理都缺一不可。”

    偏偏这两样都是极其耗损游己自身精神力的，他之前流点血都会出现嗜睡、五感失调的问题，那样集中、高频、大量的损耗精神力，S+级的游己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最大的问题是，你不仅要帮付予重塑精神体，你还要催化他的精神力在短时间内快速达到3S级。”

    游己自己的精神力都没有达到3S的情况下，他需要帮助另一个异能者达到3S，这才导致从前的游己需要一直不间断地给付予供养骨髓液。

    “可现在你已经3S级了，我们以前测算过，如果你自身是一个3S级的异能者，那么你就不需要透支自己来催化付予的异能等级。”

    游己意外达到3S级，意味着他只需要耗空异能就能催化付予也达到3S级。

    虽然耗空异能等同于游己将变为普通人，但他没有透支精神力，没有伤了自己的根基，他的精神力就能通过治愈系异能者、睡眠、时间调养等方式得以慢慢恢复。

    “为什么之前的时空不等游己升完3S级再去把付予从冰封中解放出来？”付予还没有称呼付予为爸爸，他说：“就算没有虫族的精神力药剂，游己也一定可以升到3S级。”

    他相信游己的天赋，那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不是吗？

    “因为付予等不了那么久了。”

    晏又玦抿嘴道：“他的精神力在逐年衰弱，我们以前等过，最晚等到星历208年，他的精神体冰就会完全解体。”

    “那我透支了异能肯定是要死了，穿不穿回未来还有什么意义呢？”游己皱眉道：“我直接死在星历210年不好吗，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回一趟星历222年？”

    精神力严重透支的后果，精神力衰弱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人的身体承受不住就将被摧毁，结局必死无疑。

    就像他第一次探访晏又玦的精神海，直接下定论晏又玦要死了，也是因为晏又玦精神海的负重情况太过严重，人的身体是无法支撑这种损耗的。

    难道他还想回去和爸妈告个别？那岂不是徒增亲人痛苦？

    “不是，你不是回……”晏又玦顿了顿，改口道：“反正你还有活的机会，未来的龙凤胎弟弟可以治愈你。”

    第53章

    治愈系异能者可以治伤，

    却无法治病。

    李康的龙凤胎弟弟对付予身体的疾病无可奈何，却有机会治愈游己精神力透支的伤。

    只是现在的龙凤胎弟弟还太小，无论是游己的精神力等级还是创伤程度都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治愈的。

    晏又玦告诉游己，他之所以把许知天扔去了无人区实验室，

    其实是因为辐射区这几年辐射危机蔓延，

    其中有许知天的手笔。

    “按理说，

    志愿军基地都不在辐射区的划分范围内，可是基地每年死这么多人，你们不觉得古怪吗？”

    由于穿越过太多次大同小异的平行时空，晏又玦对很多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如指掌：“付哥的前室友邱就是很好的例子，

    他从身体不适到死亡的十天里，

    不是没有去过医务室，

    可他的结果是什么？”

    邱死了，死于器官衰竭、全身溃烂。

    “这么可怖的死状就是证据。”晏又玦说：“腰上一个小小的洞就让全身皮肤溃烂，眼皮都脱落了，没有上万辐射值瞬间侵袭人体是达不到这种效果的。”

    “基地里有什么？”付予还很清楚志愿军基地的操场到底埋着多少尸骨，

    “有新的辐射源在基地里是吗？”

    付予还不是没有怀疑过基地辐射的问题，

    普通人也许感觉不到差异，但付予还很清楚所谓辐射区外的志愿军基地其实比辐射区一些边缘地界辐射值更高。

    他只是从前不关心，不好奇，

    也不在乎。

    晏又玦点头：“许知天跟着晏珏研究净化实验那么久，反向操作一下对他来说就是基操。”

    “可许医生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游己莫名其妙道：“他不是异能者，全靠付神爸爸的精神体庇佑才能安然无恙，

    如果辐射继续蔓延，他也活不长了啊？”

    晏又玦刚还想再说点什么，

    却忽然当着游己和付予还面，

    一下子缩小成七岁孩子的模样。

    游己：“……”啥情况？

    顿了一秒，

    小小的晏又玦镇定自若地打了个哈欠：“唔，我好困，你们自己去找许知天问吧，先让我睡会儿去。”

    -

    “晏又玦的异能出问题了。”

    由于付予还在寻找付予的这件事情上态度一直暧昧不明，所以最终去医务室地下挖付予的人只有汪山和付斌。

    游己牵着付予还的手，在这条能看见他俩曾经一起跑了半年晨跑的操场外围走廊上，沉默地走了一会儿。

    游己小心翼翼地问：“我能试着给晏又玦做一次精神力疏导吗？”

    当着他们的面变为小孩子那一刹那，晏又玦脸部表情明显僵硬了下，这变化不是他的本人意愿，他的异能失控了？

    “我之前只有S+级，连晏又玦的精神海都进不去，但是现在也许可以试试。”游己努力解释道：“我就是觉得他为了我们……”

    “己己。”付予还忽然打断游己，静了会儿问：“我背你跑一会儿好不好？”

    “哦……啊？”

    付予还很少对游己主动提要求，游己想都没想答应下来，可等到身体十分诚实地攀上付予还的腰背，游己才反应过来问：“为什么要背我？”

    付予还没说话，背着游己在志愿军基地的操场上慢慢跑了一圈。

    辐射区几乎没有春秋季节，冬季即将过去，意味着炎热的夏天正在排队入场。游己搂着付予还的脖子，整个胸膛都贴在付予还的后背上。

    对方的气息很稳，即使背着游己这么个大活人在背上，依旧跑得不急不缓，步履稳健。

    “付神在想什么？”感受到付予还的背部肌肉群力量勃发，游己乖巧地也用了些气力盘紧付予还的腰身，随口开了个玩笑道：“总觉得这感觉好熟悉啊，付神是不是在哪个时空也背过我？”

    要说对晏又玦提到的“平行时空”与“无限循环”内心没有波澜，那必定是骗人的，付予还对一切保持沉默，而游己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付神，我们说好这个时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用自己热乎乎的脸去蹭蹭付予还开始汗湿的鬓角，游己幼稚道：“就算付神3S级了我们也不解开空间锁，就每天绑在一块儿。”

    “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跑步、一起看音标书，闭上眼睛都要梦到付神，醒了也要第一眼就看见付神，我们把其他时空的分离全部在这个时空补上好不好？”

    游己趴在付予还背上，嘴巴凑在付予还耳边一路叭叭叭说个不停，付予还便一口气背着游己跑了三十圈才慢慢停下来。

    摸摸付予还起伏的胸口，帮对方抚平微微加速的心跳和喘息，游己从付予还的背上跳下来，转而换到付予还前方。

    “反正付神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付予还一头一脸的汗水，游己也不嫌黏糊，就贴着还要继续正面抱上去，付予还略微后撤一步，游己立即委屈道：“付神躲我？我要抱抱！”

    “脏。”

    仰头避开游己干燥的寸头发茬，游己却不依不饶非要贴着付予还汗湿的脖颈蹭来蹭去，付予还张开双臂任由游己抱他，无奈道：“都是汗，等等你的衣服也要湿了。”

    “付神刚刚都不理我，跑了三十圈一句话都不回我，我伤心了！”游己嗷呜一口咬住付予还的左肩，“快说，付神又在想什么，不许一个人胡思乱想。”

    “大概没有背过。”付予还轻声道。

    “嗯？什么？”游己愣了下，没明白付予还说的什么意思。

    “其他时空，没有背过你。”

    游己在刚来到星历200年没多久的时候，有一次晨跑坐在地上抱着付予还的腿不撒手，胡搅蛮缠非要付予还背他。

    那一次，付予还最终没有背游己，而是将游己扛在肩上跑完了剩余的训练圈数。

    “我很后悔那时候没有背。”付予还的胸膛因为刚结束“负重”跑步而起起伏伏，“我想也许有很多个时空，很多次在重复的时间点上，他们也都觉得后悔。”

    他们是谁？也许是无数个求而不得的自己。

    “己己想做任何事就去做。”付予还站在除了他俩，再无其他人员出没的操场，他说：“所有的选择，我都支持你。”

    晏又玦说的那些，普通人听了也许觉得荒唐，其他时空中付予还对于感情的处理方式，会让人觉得难以理解，但付予还甚至不用验证，就知道那就是他。

    他从小没有得到过正常的父母关爱、朋友友爱，辐射区里也没有关于爱情圆满的见闻。

    付予还的感情世界不是一片空白，他的感情世界是一片乌黑。

    在这样的世界里成长到20岁，付予还怎么敢对感情抱有正向期待？他怕做不好，也不敢染指他的小太阳。

    渴望的得不到，才是人生常态。

    光是游己的出现，就已经耗空了付予还对生命，所有敢想的不敢想的一切期待。

    “你出现就好了。”付予还最终还是克制地回抱住了游己，摸了摸某人刺刺的后脑勺：“谢谢你愿意来这里，十年还是一年都很好。”

    湿热的汗水从一人的身体蒸腾出发，钻入另一个紧紧拥着他的人的身体，引起了一小片不明缘由的肌肤反应。

    “……付神就是因为这么纵容我才会被我欺负。”游己喉头微哽了下，他吸了吸鼻子，嘟囔道：“你这种性格没我在可怎么办啊？打碎了牙齿还要往肚子里吞，是不是傻？”

    游己忽然想起，他在穿越前，当时精神力已经崩溃的付予还还对他说过“辛苦了”。

    他那时候就知道将要发生的一切，他清醒而沉默地看着18岁懵懵懂懂的自己出发，去寻找过去的付予还，然后在将他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之后，又头也不回地抛下那时候的他一个人回来。

    所有的一切，付予还都看着，他眼睁睁默许这一切发生，他还说“辛苦你了”。

    辛苦个锤子辛苦，游己都快心疼死了！

    “付神，你疼了就要说，你瞎忍什么啊？”

    游己从小就极会示弱，加上家人、朋友宠爱有加，几乎没受过什么真正的委屈，他想象不到付予还这种性格的人又刚好遇到这样不公荒谬的命运，到底是怎么一步步熬过来的。

    明明他只要不送游己回来，只要不同意送他回到现在，这个循环就破了。

    付予还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空间系异能者，他哪里不能去？哪里不能待？

    吃人的辐射区，他都拖着残肢断臂活了下来。他只要主动斩断这个穿越循环圈，谁敢反对一句？

    联盟的死活、人类的存亡和付予还有什么关系，谁从前又管过付予还的死活呢？

    付予还独自在辐射区流浪的四年，联盟派过一个人来找他吗？

    也许找过，但付予还那个样子，没有异能、残疾了、废人一个，接着全世界都默认随他自生自灭。

    所以付予还凭什么还要管其他人的死活，他的外公出现时，身边还带着他的半“人造人”弟弟付斌，一个和他的女儿、付予还的外公纪邱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高等力量系异能者。

    如果付予还没有觉醒空间异能，没有手脚健全地走出辐射区，纪邱霖还会出现吗？

    还会有“父”慈“子”孝的相认，邀请付予还入住联盟的豪华外交使馆？

    纪邱霖在成为付予还外公之前，他还是个政客。

    不是付予还为人冷漠，无动于衷，而是这些在他强大之后迟来的亲情才更叫人心凉。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对付予还那样不公平，包括游己一厢情愿地认定付予还可以拯救世界，这统统都是游己强行加诸给付予还的枷锁。

    从小幸福快乐、被那么多爱包围的游己有什么资格要求从没被爱过的付予还去爱、去保护、去为这个世界牺牲？

    他没资格这么做，没有人有资格要求付予还必须爱世人！

    “付神，我一点都不好。”游己声音里的懊恼与呜咽几乎藏不住，“我没有把我的付神照顾好，己己做的一点都不好。”

    他拥有那么多美好的爱，还得到了付予还的偏爱，可是他却没多分一点给他的付神。

    游己把头埋在付予还的肩窝里呜呜伤心，付予还又是心疼又是不知所措，他捏捏游己的后颈，佯装吃味道：“好了，都是其他时空的事，你再想他们我就要吃醋了。”

    “不是其他时空的事，是我们的事，我们两个的事。”

    游己明白，那些被留下的都是付予还，一个一个都是真实存在的，都是他想捧在手心、藏在胸口好好呵护的付神。

    “付神，你要学会自私一点，你不欠别人的，不欠我的，你没必要那样容忍，委曲求全。”

    游己仿佛一只饥不择食的小狼崽，对着付予还的肩头又啃又咬尤嫌不够，转而又去亲吻付予还满是汗珠凝在上方的喉结。

    他瓮声瓮气地许诺：“我会一辈子陪在付神身边，除非我死，不然我一辈子都守着付神，再也不让付神受欺负了。”

    “己己不可以死。”付予还喉结不自觉滑了滑，像是在躲避游己的追逐，呼吸倒比跑完步还更紊乱了几分。

    他不喜欢听到游己说“死”，晏又玦说了那么多次“生离死别”，付予还不怕生离，多久他都可以等，但死不可以。

    那么多个时空，那么多个轮回，付予还都默默看着游己转身离开，无论是从未来回到过去，还是从过去返回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