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予还接了牛奶没说话，游己率先伸手抢过对方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

    游己说：“今天付神不能喝醉，

    牛奶我替他垫了，

    酒也我来喝。”

    说完，

    游己又将付予还摆在桌上的酒杯喝了个干净。

    付予还皱眉道：“游己。”

    “叔叔，付神的牛奶和酒我都一起喝了，您不会不高兴吧？”游己抓住付予还的手，偷偷挠了挠掌心，“我也特别关心您儿子，希望您不要介意。”

    付予已经从多方人口中了解了游己和付予还的事，而且付予还始终与游己同进同出，除了游己，他对其他人也都不太热络。

    这似曾相识的情形，不由让付予想起了记忆中另一位青年。

    游己的个性比晏珏开朗外向得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类人通常都容易招人喜欢，朋友多，爱慕者也多。

    这些日子，付予还对待游己显而易见的偏爱，付予看在眼里。

    如今游己同样也展现了对于付予还毫不掩饰的亲昵与特殊，付予真心微笑道：“希望你们一直好好的。”

    付予和付予还这两父子，外貌和个性都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都不是善于言辞表达，只知道默默付出行动的人。

    “付神和爸爸是不是这就算破冰了？付神的心理障碍克服了吗？”送走付予后，游己开心地问。

    “本来就没什么心理障碍。”

    付予还之所以先前没去看付予，不过是认为付予不一定想见他。他对父亲这个形象的憧憬与期待早已过了时效，跟付予再亲也亲不到哪里去了。

    游己喝完一点儿酒后，才反应过来今晚的酒好像是葡萄酒，后味酸酸涩涩还挺让人回味，然而悄咪咪想再来一杯的某人还没拿起酒瓶，就被付予还打算喝牛奶的举动吓了一跳。

    “付神你干嘛？”一把抢过付予还的牛奶抱在怀里，“你过敏啊。”

    刚才付予来送牛奶的时候，游己没有当场点破付予还牛奶过敏的这件事，他想付予还接了这杯牛奶应该也是不想对方尴尬。

    可是付予还怎么现在还要喝牛奶？

    “付付不要任性哦。”防着付予还夺杯子，游己先一步又把牛奶喝了个干净，“其他什么都可以，就是喝牛奶不行！”

    “嗯。”付予还嘴角隐秘地翘了下，没什么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两杯牛奶差不多把自己喝了个半饱的游己再空不出心思喝酒了，开始和几个小不点抢起来肉吃。

    这边吃肉正吃得欢的游己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坐在他们斜对面围观了全过程的晏又玦：……好家伙，游小己简直被付哥拿捏得死死的啊！

    -

    返回基地宿舍前，游己非要拉着付予还看星星。

    付予还想了想，走到游己前面：“上来。”

    游己一呆：“什么？”

    “上来，我背你。”付予还领着游己的双臂环绕住自己的脖子，然后问：“这样跳的上来了吗？”

    “……又被付神发现了？”游己顿了下，乖乖爬上付予还的背，解释道：“其实还能看清一点，不太严重。”

    游己的抽血后遗症在第二次骨髓液抽取后终于又出现了。

    “不要故意瞒着我。”付予还一边背着游己往操场走，一边慢慢道。

    游己平时被晏又玦怼两句，或者饿了困了都要抓紧一切机会撒娇求安慰，可真到了可以卖惨的时候，又选择蒙混过关偷偷隐瞒。

    “不想让付神担心。”

    游己下巴抵着付予还的右肩，用左手摸了摸付予还微蹙的眉心：“付神不是说不要让你担心吗，我这个后遗症本来就是暂时的，可能明天就好了，所以不说也没关系。”

    “那还闹着要去看星星？”游己现在应该看不到星星吧。

    “……”

    游己闻言沉默了会儿，安静地伏在付予还坚实的背上许久，方才低落道：“付神生日快乐，但是我的礼物没有准备好。”

    游己也是前两天才从付予那里得知，今天是付予还的生日。

    他原本想着给付予还准备一个大礼，站在整个辐射区最高的建筑物顶层，拥有一个完全属于他的停机坪。

    游己想，以后的很多很多年，就算他们之间的SSS级空间锁解绑了，付神要外出工作、战斗，他都可以站在那个停机坪等付神回来。

    让付神站在飞行器上，只要低头俯瞰就可以看到这个“F”字，就知道游己会在那里等他。

    可是当这个“F”完成后，游己却突然不想让付予还看见这个“F”了。

    他心里总觉得有些古怪，很多事情串联起来，历史的轨迹始终在沿着原路线前进，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是一种奇怪的预感。

    饶是游己这么乐观的人，也没法完全无视这种预感。

    所以游己在飞行控制总台的顶楼上对汪山说：“兄弟，要不你别改名叫王森了吧？汪山这名字挺好听的。”

    总要有点什么不一样，才能说服自己历史真的改变了啊。

    后来，汪山不明所以地看着游己又将辛辛苦苦写成的巨型“F”一点一点涂掉，最后不得不将整个飞行控制总台楼顶地面涂成了白色。

    “你就当今天没来过这里吧。”涂完整个楼顶的游己打了个哈欠，困倦道：“不要告诉你的付哥这件事，就当这里从来没出现过这个‘F’。”

    “没关系，己己就是我最好的礼物。”

    付予还将游己放下，两人一起并排躺在志愿军基地的操场跑道上。

    “我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早上还没醒人就已经睡在这了。”

    游己没撒谎，他的眼睛没有完全失明，但视线模糊，对着天空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根本看不到星星。

    不过没关系，他看付神眼里的星星就好了。

    翻身趴到付予还身上，游己摸着付予还近乎完美的下颚线，不满道：“那时候付神一点也不心疼我，下雨了也要坚持跑步，跑步前还不叫我起来，害我差点因为睡觉淋雨淋感冒了！”

    “嗯，是我不对。”付予还毫不反驳地承认错误。

    “那付神亲我一下。”游己顺势提出要求。

    说是让付予还亲他，游己的嘴唇却几乎已经主动贴到了付予还微凉的唇上。

    异能者普遍体温高，付予还却不一样。

    大概精神体是冰的缘故，付予还不仅左手右脚上的假肢冷得厉害，身体其他部位的温度也都相对偏低。

    在接近夏季的时候，付予还身上依旧凉凉的，游己抱着十分欢喜。他噘着嘴小鸡啄米似的，啵啵啵一下下轻啄付予还的薄唇。

    付予还忍耐了会儿，伸手绕到后方按住某人啄一下抬一下的头，迫使某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无法再轻易抬起。

    “己己，这样不够。”游己哑声道。

    那要怎样才够？

    唔，得像现在这样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星历204年，

    辐射区异能者管控塔」

    三年零五个月，付予病逝的当天，许知天不知所踪。

    “许医生哪里去了？”游己奇怪地问：“你爸爸走了，他都不想送最后一程？”

    付予还还没回话，

    晏又玦便耸肩道：“把付予送去我爸妈睡的地下实验室一起葬了就知道了。”

    付予离世，

    他十多年前剥离的第一块精神体也即将失效，

    游己问晏又玦：“需不需要我加封一下冰棺？”

    “没必要。”

    游己的精神系异能可以凝成精神力屏障暂时保存冰棺，但晏又玦却说：“你又不是老了不会死，再保存也就多个几十年，我懒得守着他们还得防盗墓。”

    游己假意呸道：“我刚二十出头你就开始想我死的事了！”

    当然，

    游己明白，

    对于晏又玦这种可以掌控时间的时间系异能者来说，

    只要他的精神力一天不崩塌，就几乎等同于长生不老。

    游己活着的几十上百年时光，确实对于晏又玦的生命长度来说有些微不足道了。

    说到底，晏又玦这么坚持不懈地穿回过去，

    最开始回去找爸爸，

    后来帮游己和付予还，说不定也有孤独的原因？

    而晏又玦见过太多人在他眼前死去，游己、付予还、汪山、付斌，

    现在在场的每个人，他都亲眼目睹过他们离开这个世界。

    “我见你死的次数多了。”晏又玦半真半假地怼游己，随即正色道：“付哥，

    把你爸爸送去无人区吧，然后地下实验室也是时候消失了。”

    “你真的不介意付神的爸爸和你的爸爸妈妈埋在一起？”一提到正事，

    游己也不揪着晏又玦斗嘴了。

    可是真的要把付予也埋进地下实验室吗？付神的爸爸可是单相思晏珏的啊。

    晏又玦摇头道：“付予一辈子也就我爸一个念想，

    他愿意为辐射区做这么多事，

    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是我爸爸的梦想。”

    他穿越过那么多个平行时空，付予一生所求不过一个晏珏，可是哪怕至死，付予也从未破坏过晏珏与陈晴的关系。

    老实说，晏又玦感到佩服，也觉得不值。

    何必呢？付予本来可以有圆满恣意的一生。

    爱他的妻子、牛逼轰轰的儿子、顶级的异能、救世者的殊荣，这一切都是别人终其一生求都求不来的。

    虽非故意，可就因为喜欢上晏珏，不仅付予的一生全都毁了，甚至还连带着纪薇晴的痴心不改，付予还小时候期盼的家庭温暖与父爱，也都失去了努力争取的意义。

    “死都死了，就让他们几个做个伴吧。”

    晏又玦轻叹：“而且那里面可不止埋着我爸妈，吴柯、李南梦，还有许多被迫害的异能者，甚至还有许知天，因果循环就到这里为止吧。”

    游己问许医生去哪了？晏又玦现在回答游己：“他找老朋友们睡觉去了。”

    许知天做完了他该做的一切，至于联盟五大区平等的事，就交给下一代的孩子们吧。

    许知天做错过，但最终也是他将晏珏的试验成果保存，并在3S级的付予身上找到净化辐射区的最终方法。

    看着付予还五指一收，游己便亲眼见证了一座埋葬了罪恶与许许多多异能者执念的地下实验室瞬间化为灰烬。

    “这才是付哥真正的实力嘛。”晏又玦才感叹完，倏地愣住：“这一招不是‘空间崩塌’吗？付哥已经3S级了！”

    晏又玦曾经见过付予还用这招对付外星侵略者，但……现在才星历204年？比付哥在之前的时空升级整整提前了6年！

    “卧槽，游小己我不是让你不要乱用‘汁液’吗！你是不是偷偷给付哥开小灶了？”

    “我没有，你别冤枉我啊。”游己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晏又玦想相信他都不行。

    他绕着游己和付予还走了整整三圈，从头扫视两人到尾，神情也从“付哥你怎么不管好他”转变成了“游小己你个禽兽啊”！

    “你你你……”晏又玦指着游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他妈不会攻了付哥吧？！”

    晏又玦很早前就预言过，游己在自身等级上去后，“汁液”的特殊效果也会辐射到身体内部的各种液体，包括但不仅限于唾、汗、泪液等等。

    游小己居然是攻？离了个大谱！

    付哥这也太宠着游小己了吧！

    晏又玦在风中凌乱，他穿越了这么多个时空，怎么也想不到，就这么一个时空这俩人终于在一起了，结果游小己这货居然背着他当了攻！

    -

    付予整整比晏又玦预计的死亡期限推后了近半年。

    这三年半来，许知天提供了从前晏珏在世时，净化实验室做出的完整研究成果。

    在付予成功升级3S后，又在辐射区少管所内的小志愿者身上反复尝试辐射基因净化的最佳方法。

    如果付予可以一直活着，其实他一步步跟着游己学习如何铺开并控制自己的精神力，是可以尝试慢慢净化整个辐射区的。

    可惜付予只有三年时间。

    “联盟政府答应派基因检测专员来抽样检测了。”晏又玦在联络器另一端说。

    在亲眼看着满载上一代不甘、仇恨、无奈与释然的无人区地下实验室灰飞烟灭后，晏又玦亲自启程前往了核心区与联盟政府谈判辐射区解放事宜。

    曾经横亘在解放辐射区面前最大的障碍就是辐射区人民的基因污染问题。

    一旦这些在辐射区、无人区生活的人民解除了封禁，势必会大量扩散至联盟其余三大区。

    那么这些被辐射污染的基因个体，就会成为一个个小型辐射源，最终可能影响全蓝星人口的出生率与死亡率，再次致使人类数量急速锐减，甚至基因的永久性污染。

    “他们不是很信任我们异能者说的话。”

    晏又玦道：“联盟政府这帮人，非要扣着我，怕我们根本没有解决基因污染问题，谈不妥还可能造反。”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晏又玦嗤之以鼻。

    “那你就在核心区老实待着当人质算了呗。”游己幸灾乐祸，继续插刀道：“反正这里有没有你都一样，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啦！”

    切断与晏又玦的通讯，游己躺在付予还腿上抓住对方给他顺毛的手掌，懒洋洋地自己蹭了两下，随后主动报备：“我的眼睛、耳朵、声音都还是没有问题，现在是轮到嗅觉、味觉失灵了。”

    付予生前完成不了的事，游己得替他完成。

    所以在付予再一次将自己3S级的净化系精神体剥离出来后，为了让这个大型净化源不会跟着付予一起死去，游己用自己的精神力屏障将这块巨大的精神体严实包裹了起来。

    并且，为了可以慢慢净化辐射区原本被污染的土壤、空气及水源等，付予还将付予的精神体分为四块，分别沉入了辐射区外围的东南西北四个海域。

    “没必要这么急用自己的精神力催化净化进程。”

    付予还盖住游己强打精神，仍旧血丝满满的眼睛，沉声说：“现在不是只有五感失调的问题，你现在一点辐射刺激都不能受。”

    付予还已经用严密的空间罩将游己整个笼罩起来，由于游己心急于净化辐射区的进度，自作主张地将全部精神力铺开加快了辐射区对于净化的吸收进度。

    但这样的后果就是，游己所有赖以傍身保护自己的精神力全部耗尽，现在只剩下一个比普通人还要羸弱的空躯壳。

    然而付予还拿游己并没什么办法，打不得骂不得，某人还撒娇示弱本领一流。

    “反正有付神‘罩’着我嘛。”

    讨好地亲了亲付予还的掌心，游己煞是乖巧道：“可以少几件李康的妹妹那种事，也是好的，我精神力留着也没用呀。”

    在付予病重离世前的一周，还出了另一件令异能者管控塔的异能者都感到无比无力的事。

    李南梦的女儿，李康的龙凤胎妹妹没了。

    即使整个少管所的孩子都被净化过滤了一遍，可辐射区的辐射未除，小姑娘的身体终究还是没有扛住。

    明明龙凤胎弟弟已经成了治愈系异能者，可对着发烧的同胞妹妹，他却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