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之门开启，而另一端接受召唤的凌晨依然知晓任小粟的意志。

    它没有半分犹豫的扑向了滚荡而来的黄昏，两只世间仅见的巨兽厮杀在一起，连地面似乎都要塌陷。

    庆缜与许瞒怔怔的看着这一幕，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别说他俩了，就算是早就见识过凌晨的周其与罗岚，再次看到这庞然大物的时候也会感觉莫名的心悸。

    天底下有几个超凡者可以抗衡这种怪物？恐怕不多了吧。

    超凡者的能力向来诡异莫测，大部分都是非实质化的，并不直观。

    而现在，凌晨的实力则是直观的、超越凡俗的。

    以前许瞒觉得，就算任小粟很厉害，但总归是不能抗衡军队的。

    可许瞒忽然发现，他很难对任小粟的实力做一个清晰的总结，蒸汽列车、白色面具、刚刚那穿过乌云的爆破能力，还有很多很多东西，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

    对方就像是一个真正的魔术师一样，总是能拿出让人意外的东西。

    不是说超凡者只有一种能力吗，许瞒曾听闻有人具备两种能力，可两种都算是凤毛麟角了，这无数种算什么？

    这就是001号实验体吗。

    说实话许瞒不知道，他听说的那些具备两种能力的超凡者，其实也都跟任小粟有关。

    一个是顶着黑锅的许显楚，一个是顶着黑锅的王从阳……

    荒野上爆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当两头庞然大物拥抱撕咬的时候，漫天的灰尘激荡而起，气浪一波一波的掀起来，仿佛天地都变了颜色。

    庆缜等人注目着，就像是置身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一样，如此的不真实。

    凌晨与黄昏曾生活在一起两百多年的时光，它们彼此是熟悉的，亲近的。

    罗岚看着厮杀在一起的两头庞然大物忽然说道：“如果它们都是任小粟的宠物，那它们被零操控着厮杀，任小粟一定会很难过吧？”

    周其撇撇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多愁善感呢，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就别操心宠物的事情。”

    罗岚看了他一眼：“我还是觉得你在泥沙场里招人待见一些。”

    周其不说话了。

    这时候，任小粟竟是将蒸汽列车开回了罗岚等人的身旁：“上车。”

    说话时任小粟没有去看罗岚他们，他站在蒸汽列车的车头上始终默默注视凌晨与黄昏，时不时还打量一下四周。

    他似乎是并没有打算过去帮助凌晨。

    不远处黄昏忽然踹开了凌晨，想要直接扑向庆缜这边，可还没等它狂奔起来，就又被凌晨从身后扑倒，两头巨大的蜥蜴在荒野上翻滚撕咬着，谁也无法摆脱谁。

    这场战斗如果没有外力介入的话，恐怕会是两头守宫蜥蜴都遍体鳞伤、体力耗尽的结局，谁也活不下来。

    但任小粟仍旧没有出手。

    庆缜上车之前对任小粟问道：“你在等待什么？”

    或者说，任小粟在警惕着什么？

    任小粟冷冷的看了庆缜一眼：“还有其他的危险。”

    临行前P5092曾专门找任小粟谈过话，他对任小粟说：“少帅，此行去西南其实是非常危险的，这人工智能的计算能力你我都领教过了，所以我们未来的一切计划都不会太顺利，这并不是什么需要惊讶的事情。”

    任小粟问道：“你是觉得，人工智能不会让我顺利的把庆缜带离西南？”

    “是的，”P5092点头说道：“虽然人工智能看起来已经无法匹敌了，光是用人海战术就能毁灭一切。在这种让人绝望的力量面前，很多人忘了其实它才是最擅长计谋的‘人’，有时候，它推演的事情发展，会比我们超前很多。”

    “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任小粟问道。

    “我只希望少帅你不管遇到任何阻挠，都第一时间离开战场，不要有任何恋战的想法，而且要时刻注意周围，小心这人工智能的后手，”P5092转头对王蕴说道：“我总觉得这人工智能藏了一些后手，你现在能不能回忆一下，有没有中原出现过，却被我们忽视了的力量可能被人工智能操控了？”

    王蕴回忆起来：“我们现在并未看到王氏的那支番号利箭的特种部队，我觉得人工智能应该不会将他们当做普通部队来使用吧？”

    P5092摇摇头：“那不过是一群普通人而已，在人工智能操控下，每个人都能掌握特种作战的技能，或许身体素质没法跟这些人比，但特种部队并不是那么重要了，还有其他的吗？”

    “有很多中原隐藏着的超凡者至今没有出现，”王蕴说道。

    P5092想了想说道：“这个倒是需要警惕，在我们的常识里，人工智能是没法操控超凡者的，但谁也没法确定这是一个正确的‘真理’。如果说超凡者拒绝控制是依靠自己的精神意志，那么如果将一名超凡者抓起来，然后折磨到意志弥留之际呢？少帅，这一点你要小心。”

    任小粟点点头。

    P5092又问道：“还有吗王蕴？”

    王蕴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筛查自己的回忆，那座记忆宫殿里的一扇扇门打开又合上，王蕴就像是快速的穿行在一条条迷宫窄道里。

    他突然说道：“纳米战士，那些曾经在左云山战斗过却失踪的2000名庆氏纳米战士。他们的装备极其精良，而且每个人都佩戴着40口径的枪械悬挂式榴弹炮，身体素质可在5分钟内堪比T3。”

    P5092对任小粟说道：“是了，纳米机器人不仅仅能够控制人类，还能增强人类体能，少帅，你这边一定要小心纳米战士组成的部队，或许人工智能有余力组建一支这样的部队。而且，当初这2000支40口径的悬挂式榴弹发射器可是庆氏好不容易凑到一起的，携带弹药量也极大，任何一个超凡者面对这种高机动性的火力，恐怕都要陨落了。”

    在P5092看来，人工智能一定能想到，任小粟会带庆缜罗岚离开，所以就一定会准备后手。

    对方在西北组织撤离的时候、西南构筑三山防线的时候，一定也没闲着。

    所以，任小粟此时没有参与凌晨与黄昏的战斗，便是在等待零的后手。

    就在此时，四面八方的地平线上都出现了土黄色的装甲车和运兵车，任小粟能想象到里面坐满了全副武装的纳米战士，还带着单兵作战所能携带的极限装备。

    西南和西北现在都是瞎子，没有卫星，也没有侦查兵，所以在他们忙于撤退和防守的时候，零趁机做了太多的事情。

    如果之前P5092没有提醒任小粟，如果任小粟参与了凌晨与黄昏的战斗，现在恐怕很难发现这些突然到来的敌军。

    一旦他们被2000名纳米战士用重火力包围，就算是他任小粟也要葬身此地了。

    别说2000名了，来500名他都不一定能活着离开，悬挂式榴弹炮一旦不要钱似的开火，谁能幸免？

    任小粟对庆缜等人说道：“上车，我们离开。”

    罗岚问道：“等等，你这宠物怎么办？”

    任小粟摇摇头：“没办法了，或许零这次拦截你我的目标，就是将凌晨杀死在这里。”

    凌晨如今是任小粟的最大后手，没了凌晨，等于将任小粟的战斗力削弱一半，重新回到单打独斗的状态。

    不过任小粟不解，零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如果凌晨死了，黄昏却没死，那自己只需要再使用一次大兴西北，黄昏就会脱离零的掌控。

    上一次凌晨便是如此，零虽然不知道召唤术是什么，但也能大致猜到一些东西吧？

    等等，任小粟愣住了。

    之前他前往中原的时候，零曾问他：如果在黄昏与罗岚之间做出选择，他会怎么选？

    这个问题，其实是选同种族的朋友，还是选异种族的宠物。

    映射到零身上，那便是任小粟与零一直以来的争论矛盾点：人类到底会不会把异族生物当做平等的同伴来对待，如果出现只能二选一的情况，人类会怎么做出选择？

    零一次又一次的让任小粟做出这样的选择，似乎只是为了告诉任小粟，它没有错，它从一开始也只是为了它的种族存续而战，仅此而已。

    任小粟落寞的望着还在为他厮杀的凌晨，只觉得内心里那种复杂到极点的情绪，正在不断蔓延。

    留下来与凌晨并肩作战吗？哪怕会面对死亡？

    这一刻即便任小粟不愿意，但也必须承认其实零有些话是对的，人类很难与另一个种族以平等的地位相处。

    可是，人与人之间都未必平等，追求绝对的平等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想法。

    这时候，厮杀中的凌晨忽然摆脱了黄昏，回头看了任小粟一眼。

    任小粟从对方的拟人化表情中，竟看到了一丝笑意，然后对方便重新与黄昏厮杀在了一起。

    那笑意像是凌晨在说，赶紧走吧。

    任小粟不确定这是凌晨的意思，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意思，来安慰自己的内心。

    零做这一切似乎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诛心。

    包围过来纳米战士四面八方而来，任小粟已经远远看到车辆上的银杏标志，确定了，这些确实是庆氏曾经丢失的纳米战士。

    蒸汽列车开动起来，朝着北方全速驶去。

    身后有轰鸣声响起，那是榴弹炮轰击在凌晨与黄昏身上的声音，似乎对方要将这两头庞然大物一起杀死似的。

    任小粟从车头上下来，翻身进了蒸汽列车内部，他对庆缜说道：“张先生说你非常重要，希望西北付出了这么多接应你，你不会让我们失望。”

    罗岚看着窗外突然说道：“等等，我大概算了一下这些包围过来的纳米战士数量，总觉得不对劲。”

    许瞒干脆的回答道：“只有一千人，一样不是我们可以应对的。”

    罗岚说道：“我明白，可问题是，还有一千人在哪？”

    第1248章

    天上的眼睛

    ·144号壁垒里，第六野战师的车队正快速驶出壁垒，他们要在敌人抵达这片区域之前，进入西北方向的山区，以此作为依托来打这场游击战，拖慢敌人的脚步。

    为了这场游击战，第六野战师几乎所有核心成员都群策群力，能够作为战场的地方是王蕴找出来的，山脉里的土路是大忽悠标注的。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关键用处。

    让P5092没想到的是，骑士的到来，不光是提供了个体战力上的支持，还为他们带来了一些惊喜的礼物。

    此时，骑士们正坐在同一辆车上，货车车斗里铺着数张地图，还有数不清的草稿纸，他们一个个都认真的写写画画，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车内，黑狐正在跟P5092商谈：“现在万事俱备，唯独需要担心的就是鸟类，我安排了整个侦察营来清理沿途所见的鸟类，以免出现人工智能的眼线，但问题是如果有鹰隼类的飞禽在高空，咱们就没办法了。而且，鸟类藏在树冠里，我们也很难发现。”

    P5092说道：“见招拆招吧，没有哪次战争是有十足把握的，我们尽量行走没有植被区域，这样会减少一些麻烦。”

    这倒是并不难，西北本就荒凉，水土流失导致大量黄土丘陵出现，他们所找的这个山区就是植被稀少的地带。

    虽然天空中还有卫星，但P5092已经找到了应对的方法。

    当车队行驶都北方闸门的时候，车队前方忽然有人用车载对讲机说道：“长官，之前送狼群过来的草原汉子说有事要找你。”

    P5092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位叫做哈桑的草原汉子找他干嘛，但对方是颜六元的使节，自己理应尊重一下。

    待到他所在的车辆行驶到闸门，P5092下车对哈桑问道：“你好，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哈桑说道：“你们应该带上我。”

    P5092好奇：“为什么应该带上你？”

    “不是我说你们应该带上我，而是我家主人这么说的，”哈桑说着将自己翼展将近五米的鹰隼具现出来：“我家主人说，那劳什子人工什么的，能够操控鹰隼当做眼线会很烦人，而我刚好能够克制它。”

    P5092眼睛一亮，没想到这游击战中最后一环也填补上了！

    有时候P5092感觉，在任小粟麾下打仗真的很舒心，你所遇到的难题，不知道哪位奇人就刚好能够解决。

    就像是幸运之神永远都在眷顾着自己似的。

    车队继续前进，而天上那硕大的鹰隼则始终盘旋在车队上空，时不时便俯冲扑杀身份不明的飞禽。

    在车队行进六十公里左右的时候，天空中忽然飞来了上百只白鸽对哈桑的鹰隼进行围杀。

    那些有组织有计划的白鸽在天空中翱翔，甚至从地面看去还能感受到，对方在攻击时竟然还有围杀的阵型。

    相对于其他的鸟类，白鸽在天空中的续航能力更强，甚至可以直接从中原飞到西北。

    不过白鸽的出现也让P5092明白，恐怕人工智能控制的鸟类已经不多了，不然对方应该会选择更加凶猛的禽类来围杀鹰隼。

    P5092看向王蕴：“是否能用你的能力来杀掉它们？”

    王蕴的能力是空气，而且还能远程攻击，所以在原本的计划里是由王蕴来解决这些飞禽的。

    可是，眼下哈桑的鹰隼，还有这些围杀鹰隼的白鸽，飞的太高了。

    王蕴对车里的哈桑问道：“能不能将你的鹰隼下降一些高度，我这边方便配合你杀掉他们？”

    结果哈桑质朴的笑了笑：“不用，有我这鹰隼就够了。”

    眼看着天上的白鸽羽毛如同大雪般扑簌簌的掉落下来，而哈桑的鹰隼却始终都没受什么影响，在天空中辗转腾挪间极为灵活又凶悍。

    哈桑这鹰隼的羽翅，宛如一柄柄利刃，有白鸽撞上这羽翼，都会被割的血流不止。

    短短三分钟时间，上百只白鸽便被哈桑的鹰隼给杀得七零八落。

    P5092、骑士、哈桑、王蕴、季子昂等人都在同一辆运兵卡车上，大家对他送上了一片赞美之词，说的哈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然而就在此时，骑士许恪忽然抬头说道：“算出来了，从现在开始，接下来9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们头顶都没有卫星。”

    人工智能手里掌握着9枚卫星，其中有7枚都是青禾集团的。

    所以许恪作为青禾集团的掌舵人，骑士作为青禾集团的守护者，怎么可能不知道卫星的飞行速度与轨迹？

    不光是青禾集团自己的卫星，连另外两颗卫星，他们也早就拿到了参数，因为他们是对此最有研究的人。

    卫星围绕着地球进行旋转，以固定的轨道来完成自己的工作。

    在许恪看来，这9颗卫星全都是低轨道卫星，观测范围远没有高轨道卫星那么大，而且还都不是同步卫星。

    同步卫星是指，当卫星在天空飞行的时候，拥有永远固定的观察范围，它的旋转速度将与地球保持一致。

    但是同步卫星的发射技术要求非常高，一般先用多级火箭，将卫星送入近地圆形轨道，此轨道称为停泊轨道。当卫星飞临赤道上空时，控制火箭再次点火，短时间加速，卫星就会按转移轨道运动。卫星飞临远地点时，再次点火加速，卫星就最后进入同步轨道。

    大家都不具备这种技术，所以如今也就不存在同步卫星这种东西。

    按照许恪计算，9颗卫星里，应该有3颗能够准确观测到作战区域，然而从这一刻起，那3颗卫星都在沿着各自的轨道，往作战区域更远处的方向飞去。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往后9个小时，零都无法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骑士给第六野战师带来的礼物。

    很多人关注着他们强大的个体武力值，超越T5的身体素质，结果忽略了他们其中一些人的高智商。

    许恪看着P5092，他指着头顶的天空认真说道：“从现在开始，这片土地开始进入我们的时间。”

    P5092深吸了一口气，当人工智能失去它最强大的侦查观测能力，第六野战师就有更多的战术可以选择。

    第1249章

    信念

    西北的大地，就像是有神明在用土黄色的油彩颜料在随意涂抹了几下似的。

    那些粘稠的颜料在大地上凝固，形成一块块土黄的山脉与丘陵沟壑。

    第六野战师长长的车队穿行其中，看起来就像是一队正要去搬运食物的蚂蚁，一辆挨着一辆，连绵很远。

    然而就在他们将要穿过秀水岭的时候，忽然有上千名敌军从荒野上包围过来。

    敌人是徒步前进，可他们的速度却远超常人，而且每个人脸上都亮起了银色的血管纹路。

    任小粟带着庆缜他们撤退时，罗岚就敏锐的发现纳米战士的数量少了一千。

    而这失踪的一千，连同王氏的特种部队早早便渗透到了这里。

    王蕴和P5092是根据最佳作战地点选择战场，既然是最佳，那么人工智能自然而然也能计算到他们会选择这里。

    人工智能筹谋太久了，以至于它不光保留了庆氏的纳米战士编制，还又将王氏的特种部队也都转化成了纳米战士。

    并且将王氏军队里的40口径榴弹炮也都调配给这些特种部队使用。

    这支全部由纳米战士组成的部队，具备着极强的机动性，还拥有着强悍的正面作战能力。

    一个个披着黄色伪装披风的纳米战士快速朝着车队的去路包围过去，他们之间没有交流，始终沉默。

    此时，这片山区头顶的所有卫星都正在渐渐远离。

    按道理说，当卫星的交互信号减弱时，零对它们的控制也将减弱。

    可事实上，这支部队仍然目标及其明确，并没有因为卫星远离而丧失控制。

    P5092对此曾有个猜测。

    他的猜测是，当信号衰弱时，这支部队成为了一个孤立的编制，纳米机器人控制着他们的神经中枢，在潜意识中根植着零的既定计划。

    某种程度上，他们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虽然没了零的直接操控，但心里仍然有着某个执念。

    这个执念促使他们去完成目标。

    然后当卫星重新回到头顶之后，这些人的执行数据将会重新上传，回归人工智能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