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夫人闻言,没去看那几株高丽参,反倒笑吟吟道:“今日凛儿回来了?快去让他来立雪堂陪我说说话。”
崔凛忙于公务,甚少归家,今日回来得早,既被崔老夫人逮到了,便要拉他来团聚一番。
崔凛走进立雪时,身上的官服还未来得及换,鹤御灵芝襕衫,十三环蹀躞金玉带,芝兰玉树般的容颜里便又添了威仪与煊赫。
崔老夫人瞧着仪表堂堂的孙儿,甚是欣慰,赶忙吩咐跟前的小丫鬟:“去,将方才煮的泽兰香饮端上来,给世子解解乏。”
崔凛在崔老夫人下首坐了,抬眸瞧了青凝一眼,微微诧异一瞬,很快又别开了:“祖母,高丽贡上来的参最是补中益气,你吃吃看,若是用的好,孙儿再去殿前给你讨几株。”
崔老夫人笑容更盛,连道了几声好:“今日倒是巧,你们几个小辈齐聚立雪堂,凛儿你瞧瞧,今日灵毓的未婚夫还替她赢了一匣子明珠”
儿孙绕膝,崔老夫人很是高兴,随口说了几句闲话。
崔凛转眸,瞧见崔家几位小女娘手中俱都有熠熠明珠,偏那人手里空荡荡的,孤零零站着。
清俊的郎君别过脸,状似无意道:“去岁西域使节来坊,孙儿率队与其踢了一场马球,幸得胜,彼时龙颜大悦,赏下来一斗合浦南珠,放着也是放着,不若今日拿来给妹妹们把玩。”
崔凛这样一说,众人也想起了去岁那场马球赛。西域使节有备而来,球场上击得大周儿郎节节后退,后来还是忠勇侯府世子崔凛上了场,扭转了这局势。两国邦交,以马球之名,代表的是大周的威严,这便显得今日誉王府上的这场马球赛实在儿戏了。
崔凛既发了话,云岩很快拿了一匣子南珠来。
南珠稀有,尤以合浦明珠最为珍稀,被誉为明珠之冠。那珠匣子甫一打开,便叫众人暗自叹了一声。
浅粉色的南珠细腻凝重、光润晶莹,一下子让崔灵毓手里的明珠失了色彩。
崔灵毓有些艳羡的瞧了一眼贡上的合浦南珠,默默合上了手中的珠匣子,她等着世子哥哥也赏她几颗合浦南珠。这粉莹莹的南珠,不拘是缀在簪子上,还是做耳饰、做珠串,带出去都是顶耀眼的存在。
谁知崔凛却从云岩手中接过珠匣子,堂而皇之的递至青凝面前:“既然诸位妹妹都有了,独独陆娘子没有,那这珠子便赏给陆娘子吧。”
青凝愣怔了一瞬,接过那一下匣子明珠,忽而弯了弯桃花眼,定定瞧着崔凛,她问:“这南珠如此珍贵,世子是独独给我的吗,还是众姐妹都有?”
崔老夫人闻言一顿,抬眸瞧了青凝一眼。
崔凛亦是有些诧异,眉眼轻动,同青凝无声对望。片刻后,他勾了勾唇角:“陆娘子既拿到了,那便给你吧,我那儿还有旁的珠子,待翻出来,一并分给其他妹妹。”
这会子,小丫鬟上了泽兰香饮,崔素问见这厅中诡异的沉默,赶忙拿别的话题岔开了。
青凝默默听着她们祖孙闲话,垂眸饮了一口泽兰香饮,不防这饮子滚烫,轻轻嘶了一声。
坐在她旁边的崔素问转头看过来:“可是烫着了?祖母惯来爱喝这热饮子,许是你不防备。”
崔老夫人放下杯盏,嘱咐身边的小丫鬟:“去拿些冰块来,给陆娘子含着。”
那口热饮子灼得青凝唇畔通红,她起身福了一礼,随着那婢子去了西侧间。
待青凝一起身,崔老夫人叹了声:“年纪大了,便爱喝热饮,谁想今日烫伤了陆家小娘。”
又转头吩咐白芷:“日后若是他们这些小辈来了,自当备些常温的饮子。”
崔老夫人嘱咐完,回头却见崔凛起了身。
宽肩窄腰的男子站在厅中,岩岩若孤松之独立,他朝崔老夫人道:“祖母,容孙儿去换一身家常衣裳。”
崔老夫人见外头云岩探了探头,似乎抱了主子的衣袍来,便点点头,看着崔凛往东侧间去了。
......
立雪堂正厅左右还有两间偏室,分东西侧间,往常也用来接待外客。
西侧间内设了织锦软榻,方才那小丫鬟拿了冰块来,放在小几上,又很快退了出去。
青凝看着那一碟子冰块微微出神,在这诺大的崔府中,崔老夫人公正严明,也慈爱温和,在叶氏的挑唆下,所有人都道她是那心机虚荣的小娘子,唯有崔老夫人,从未带着偏见瞧她。
只是这一回,怕是要让她老人家失望了。
青凝心里闷闷的,捡了块冰含在嘴中,一瞬间便缓解了口齿间的灼热感,她有些贪凉,又忍不住捻了一块。
就在青凝伸手捻第三块冰的时候,忽而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那碟子冰块端走了。
青凝抬头,就见崔凛朗月般皎洁的一张脸,正垂眸瞧着她。
她慕然后退,含糊不清的问:“你......你怎么进来了?”
这里可是立雪堂!
她便是想让崔老夫人误会,也断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被当众扯开遮羞布。
崔凛没回应,只是觑着她鼓鼓的双颊,正色道:“吐出来,你体质阴寒,吃不得这许多冰。”
青凝垂下眼睫,僵持着没作声,不妨他伸手捏住了她的双颊,迫使她张开嘴,那两块冰便落在了他手中的锦帕上。
青凝蹙眉,桃花眼微微上挑,含了一丝气恼,无声的瞪他。
崔凛却忽而轻笑一声,含了一口清凉露,贴上她的唇,轻轻渡过来。
他似在戏弄她,含住她的唇,轻轻摆弄,又似乎是在惩罚她方才不听话,齿间开合,咬住了她的舌尖。
青凝低低呜了一声,被他这一撩拨,身子发软,不自觉抓住了他的手臂。
可她又恨他随时随地的戏弄她,从来不问她的意见,便要将他所有的意志强加于她。青凝不由发了狠,指尖在他冷白的腕子上掐下去,直掐出一抹血红的痕迹。
崔凛却恍似未觉,缠住她的一点丁香,带着清凉露的沁凉,细细研磨。
直到青凝被他撩拨得益发软下去,那只凝白的手才无力的滑下来。
崔凛这才直起身:“含着这清凉露,可生津止痛。”
青凝用帕子摁了摁唇边的水渍,身上还有他带来的颤粟的余韵,可分明是在这样正经的场合,在崔老夫人的隔壁,她便十分厌恶自己这不受控的身子。
崔凛拿帕子净了手,瞧了一眼自己腕上的血痕,问:“今日因何进了立雪堂?”
青凝心中一颤,嘴里含着清凉露,倒不必答话了,只垂下眼睫不看他。云鬓花颜,眼角带媚,丰润的唇上还带着他的水渍,默默坐在榻上,便有一份柔媚的气韵。
崔凛喉结动了动,移开目光,忽而瞧见了小几上的一卷佛经。
他将佛经拿在手上:“祖母可是要你替她抄佛经?我替你抄几卷,你晚间来方塘水榭拿。”
青凝慕然抬眼,咽下嘴里的清凉露,正要开口拒绝,却见身形欣长的男子已从侧门踱出了西侧间。
西侧间在南北各开了一扇门,从北边的侧门出去,可从后头的连廊拐去东侧间。
青凝见他出了房门,也不好喊他,只好将崔凛放在小几上的一罐清凉露收了,站了一瞬,从南门回了正厅。
她进门的时候,倒同崔凛碰了个正着。
他的气息还留在她的唇上,青凝微微有些慌乱,好在崔凛并未看她,径直进了厅堂。
倒是崔老夫人,瞧见两人一前一后进来,微微顿了顿。
第51章
初雪夜
青凝从立雪堂出来的时候,
天色尚早。
她站在园子里踌躇了一瞬,决定去一趟方塘水榭。毕竟崔老夫人给的那卷佛经还在崔凛手上。
方才崔凛早早便出了立雪堂,倒是青凝同崔家几位小娘子又多逗留了会子。
秋日过后,
方塘水榭周边的芦苇开出一蓬蓬白色的芦苇花,夹岸复连沙,
枝枝摇浪花。
青凝穿过碧水桥,
站在方塘水榭的门边,
瞧见崔凛正在水榭中看公文,出声道了句:“世子,
我.....我来拿老夫人给的佛经。”
里头的人没回应。
崔凛这会子已换了家常月白直缀,束墨发,
簪玉冠,
侧影冷冷清清,
山巅白雪一般。
青凝默了一瞬,
只好又道:“世子,烦请把老夫人给的佛经还我。”
里头的人还是不应,
青凝咬咬唇,
扬起头:“二哥哥,我来拿佛经。”
崔凛终于抬起头,嘴角带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对青凝道:“过来。”
青凝只好进了方塘水榭,
又低低重复了句:“烦请把佛经还我。”
崔凛将手中狼毫放下,
轻轻敲了敲桌案:“安安,你须知老夫人最是虔诚。你一手小楷,写的多少有些不成样子,
若是便这样抄了送过去,定要被老夫人苛责不敬神佛了。”
他说着,
指了指窗边的小几:“先去抄几页我瞧瞧,可能入了老夫人的眼。”
青凝转眸,就见水榭的落地立窗前新添了张罗汉榻,上头的小几上,正放着老夫人给她的那卷佛经,并一应笔墨纸砚。
青凝犹豫了一瞬,只好转去榻上抄佛经。
她这几日心思重,懒怠拿笔,一连费了几张纸,才终于起了头,待抄完一页经书,抬头却见崔凛正站在她身侧,修长的影子压下来,同她的叠在一处,缠缠绵绵的摇晃。
青凝一愣:“你......”
那声“你”字还没说完,却听崔凛又道:“绵软无力,字迹潦草,重写一张。”
迫于他的威视,青凝抿抿唇,只好又写了一张。
这回不待崔凛说话,小娘子动作快的很,伸手便将那卷佛经揣进了袖中,低低道:“我......我自知字写得不好,只书法一道,需得天长日久,方能有成果,哪儿是我这一会子就能改变的。待我回去慢慢抄,只需尽力便可,想来老夫人也是能体谅的。”
她说着跳下罗汉榻,便要回凝泷院,不妨一转眸,竟瞧见外头下雪了。
初冬的第一场雪,柳絮一般,纷纷扬扬落下来。
这会子,云岩已送了晚食来,就摆在方才的炕桌上,牛乳蒸羊羔,鸡髓笋,配一道荷花莲叶羹,都是滋补却清淡的菜色。
崔凛背手立在窗前,清冷又柔和的语气,却是依旧不容辩驳:“现下雪正大,用完晚膳再走。”
青凝看着脚尖没说话,最后还是又坐回了炕桌前。
崔凛向来食不言寝不语,两人沉默的用完晚膳,青凝起了身。
崔凛却道:“外头风雪未消,且让云岩替你拿件蓑衣去。”
云岩闻言便躬身退下了,顺手掩上了门,一时这静默的水榭中只剩下了她二人。
左等右等,却不见云岩回来。
崔凛转去书案后,拿出一叠藏经纸来:“安安,过来。”
青凝探头一瞧,竟是他替她抄的佛经。崔凛写得一手精妙行书,行云流水,气韵生动,曾被当世大儒称作行书典范,在这京中也是墨宝难求,今日竟仿着她的字迹,写起横不平、竖不直的小楷来,倒也是难为了他。
青凝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走过去拿了那藏经纸,:“多谢世子。”
崔凛默了一瞬,忽而问:“烫伤可好了?”
“好了,不劳世子费心。”
青凝规规矩矩的回应,不妨修长冷白的指伸出来,捏住了她的两颊,迫她抬起头来:“张嘴,我瞧瞧。”
青凝瞪他一眼,只好迎着他启了朱唇。
红艳艳的唇,因着方才用桂花水漱了口,这会子还隐隐有馥郁的花香,合着她身上本就有的清甜之气,暗戳戳的袭来。一点丁香探出来,倏忽又藏了起来。
崔凛眼神暗下来,倾身过来,拿鼻尖蹭了蹭她:“安安,今晚别回去了。”
青凝推他:“不可,世子自重!”
“你叫我什么?”
崔凛疏冷的笑,自打她从松山寺回来,便一口一个世子的唤他,规规矩矩,却也疏离冷淡。
青凝瞧见他嘴角的笑意,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往后退去,不妨被他勾住了衣衫,哗啦一声,现出香雪般的白腻来。
这躲避的动作,又让崔凛唇角的笑意冷了一分,他将她抱至书案上,微凉的指顺着修长的颈往下滑,最后落在颤巍巍盛开的白花上。
“别......别咬.....”
青凝双手撑在书案上,被迫往后仰,不得不将自己呈现在他面前。
朦胧中她听见男子低沉的嗓音:“安安日后唤我什么?”
“二哥哥,二哥哥,日后都是安安的二哥哥......”年轻细嫩的身子,经不住这样的挑弄,青凝低低泣,求饶似的呜咽。
崔凛抬起头,干净朗润的一张脸,在朦胧灯光的映衬下,像是不染凡尘的谪仙。
可就是这样的人,温柔得扶住她的后颈,强势得撬开她的唇齿,细细缠磨,而后流转至她的脸侧,轻轻含住了她的耳垂。
青凝身子发软,忍不住溢出绵软的闷哼,恍恍惚惚中,细绫百褶的裙摆似乎被层层堆叠起来,露出一双修长白净的玉腿,在高高的书案上晃来晃去。
青凝只觉羞耻异常,想伸手去拉下裙摆,却不妨被他扶着后腰,连一双手都一并禁锢住了。
膝盖顶开她的腿,沾到一点点透明的水渍,她听见那天上月、山巅雪似的郎君轻笑:“安安也是想我的,对不对?”
方塘水榭四周本有落地长窗,现下帷幔放下来,已被层层遮住了。
透过层层帷幔,只隐约瞧见女郎的一双玉腿,被架在男子窄瘦有力的腰身上,来来回回的晃。
外头的雪还在下,穿庭飞花,斜斜落下。
青凝也不知过了多久,实在有些太漫长了,风灯噼啪一声,燃尽一截灯烛时,她才被那人抱着清洗了一番。
方塘水榭的内室本设有床榻被衾,往日崔凛处理公务到深夜,偶尔也会在此处歇了。
今日他将怀中软绵绵的小女娘放在榻上,掀起帷幔一角,同她一道看夜色里的初雪。
青凝却无甚兴致,神情木木的,哑声问:“我今夜不回去,鹊喜该着急了,若是她一着急,寻到了老夫人那儿去,可如何是好?那可是要把世子的行径一并抖出来了。”
崔凛拥着她,神色异常柔和,在她的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抖出来便抖出来,安安害怕吗?”
这下换青凝着急了,这世间对女子向来不公,他是男子,便是事情被抖出来,顶多成为他清白人生中微不足道的瑕疵,于她,却是灭顶的灾难。
青凝抬眸瞪了他一眼,只是她方才被折腾一番,早已没了力气,便连这眼神也是绵软无力的。
崔凛这才道:“我已让云泠寻了个借口,去安抚鹊喜了,你不必担心,这方塘水榭也无人能靠近。”
青凝听他如此说,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软软靠在他怀中,实在是疲累的紧,也无心去看雪景了,眼皮落下来,便要昏睡过去。
恍惚中似乎听见崔凛在她耳畔,低低道:“安安,这块玉佩原是老夫人送给我母亲的,现下我把它送给你,你好生带着。”
“你需知这玉佩......”
后头他说了什么,青凝便听不清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睡去前只有一个念头,明明他折腾了这样久,她的腰都要被他揉断了,为何他却不知疲累?
......
青凝第二日醒来时,崔凛已去上朝了,外头的雪还在下,由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变成了细细的雪沫子,轻舞飞扬得往下落。
青凝浑身酸软,支起手肘起身时,忽而瞧见手边有一块流云百福的玉佩,洁白无瑕,温润细腻,一瞧便不是凡品。她这才恍惚记起,昨日崔凛似乎送了她一块玉佩。
“陆娘子可起了?”是云泠清凌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