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拿些安眠的熏香来,不管如何,先好好睡一觉。”
鹊喜眼眶红红的,
想起这些时日娘子受的委屈,一时心疼的落下泪来,
可她也不好发泄,只能抹了一把泪,转身出去了。
鹊喜这一去,却是许久未归,青凝左等右等,只等来了送餐食的云泠。
云泠放下餐食,又去给青凝点了熏香,错金瑞兽香炉中升起袅袅香雾时,云泠站在香雾后:“陆娘子,鹊喜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你若有事,可随时唤我。只是陆娘子也需知,你近日出不得这凝泷院了。”
青凝蹙眉,待云泠一走,往院门一望,果然见凝泷院的门口已被团团围住。
青凝心下了然,崔凛这是要磋磨她的傲气,可她偏偏不愿求饶,转身又回了内室。
一连好几日,云泠会准时送了餐食来,一应用度也从无短缺,只是云泠却也不同青凝说话。
到了晚间,这凝泷院便凄清的可怕,连鹊喜都不在。
青凝是有些怕黑的,往常有杨嬷嬷陪着她入睡,鹊喜也在帐子外头做绣活,便不觉的这长夜漫漫,可今日这院子里落针可闻,便一下子露出黑夜的獠牙来。
外头的风呼呼的刮,刮得窗外的枝桠簌簌作响。
青凝在这暗夜里蜷缩了下身子,桌上的风灯摇摇晃晃,忽而被扑灭了,青凝想站起来去桌前点灯,可又不敢离了床榻。
她忽而有些泄气,第一回主动喊:“云泠,云泠.......”
可云泠似乎不在,这寂静长夜里便只余下她仓惶的回声。
孤零零的小女娘,第一次觉得无助,在这黑夜里忽而用衾被掩住眸子,低低泣起来。
窗外似乎有暗影,立在苍梧的古树下,影子映在窗纱上,如竹如松,挺拔锋锐。
那暗影听见这声低低泣,忽而轻轻晃动了一下。
“谁?”青凝颤着声回首,便在月色下隐约瞧见了崔凛的影子。
她泪眼婆娑,隔着细纱同他对望,可她终究也未出声,又转身躺下了。
第二日一早,云泠来送早膳时罕见的开了口,她说:“陆娘子,你又何必同世子犯倔,早些儿同他服个软,便是一句话,这茬也算过去了。”
青凝搅着粥没应。
她哪儿做错了呢?凭什么要她臣服,要她认错。
......
经了立雪堂中这一遭,侯府众人都有些心惊胆寒,一夜间也便明白过来,崔侯爷常年在军中,这侯府早已是世子说一不二了。
叶氏被关进了祠堂,也不允人探望,崔灵毓哭哭啼啼地去了几趟立雪堂,去求崔老夫人放叶氏出来,可崔老夫人连着叹几声,竟是病倒了。
长宁公主听说了侯府这乱糟糟的一团,从公主府赶回来,将崔凛唤去了锦绣堂。
崔凛这几日休沐在家,走进锦绣堂时,着白衣,戴玉冠,面上清凌凌的,让人瞧不出喜怒。
长宁公主放下杯盏,不悦的点了点桌案:“凛儿,听说你为了那陆家小娘子大闹立雪堂,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崔凛不卑不亢的坐在了长宁公主对面。
长宁公主的眉头皱起来:“你同那陆家小娘子究竟何种境况,竟要为了她闹这一遭?”
崔凛面上神色浅淡:“何种境况?母亲该是晓得了,她已是我的人。”
长宁公主只觉头疼,不由问道:“我原先儿瞧那陆家小娘子通透机敏,没想到也是个攀龙附凤的,她又是如何爬了你的床?”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是了解,崔凛的品行她是放心的,这许多年,外头的闺秀们、府上的婢子们,投怀送抱的不知凡几,崔凛却只冷眼旁观,从未动过一丝杂念。
按理说,便是那陆小娘美貌婀娜,也不至于让崔凛动了心思,长宁公主一时好奇起来,不晓得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母亲慎言,”崔凛依旧是浅淡的语气:“是儿臣强要了她。”
便是这清浅的一句话,却如同一声惊雷,让长宁公主讶然顿住
她转头去看崔凛,却见他俊美朗润,神清骨秀,映着外头枝上的白雪,不染凡尘似的。
长宁一时无法相信这样的崔凛,竟行出如此荒唐之事。
“你......”长宁公主一拍桌案,气的涨红了脸。
可长宁转念一想,又觉着那陆小娘既然是个无辜的,这事总得有个交代:“你现下打算如何?你若是不想被污了清名,便把陆小娘安置在外头,你若是不愿呢,便把人抬进来做个妾氏。只你需得想好了,一旦给了她妾的名分,你未娶妻却先纳妾,这便要损了颜面的。一切随你的意。”
“妾氏?”崔凛瞧了眼外头的寒梅:“以她的性子必然是不肯的。”
长宁一愣:“不肯,难不成还想做妻吗?可凛儿,大周律法有云,要犯之女不得登公侯之家。这是规矩,是死律!从大周建朝伊始,到如今百年有余,还无人敢触犯!”
崔凛把玩着手上荷叶绿的香囊,忽而低低嗤了一声:“规矩?”
这一声嗤,隐含着不屑的锋芒,实在有些大不敬,长宁心下一惊:“凛儿你.....”
崔凛站起身:“儿臣自有分寸,母亲不必忧虑。”
他说完,便径自转身出了锦绣堂,长宁公主望着他的背影,一时也琢磨不透崔凛的意思了。
.....
不管外头如何热闹,凝泷院中却依旧死水一般,青凝坐在廊下,看墙头的一株枯柳随风摆动,她已有好几日没说话了。
院门口忽而传来一阵西索的脚步声,平安的脸探进来,唤了一声:“陆娘子,陆娘子。”
青凝一愣,忙走到院门前:“平安?你怎得来了?”
平安挠挠头,干笑两声:“陆娘子,方才你那绣坊里的伙计来送信,央我转告你一声。”
“说是前些时日,有主顾定了那工细美人图的插屏,吴掌柜托我问问你,何时这绣样才能绘好,主顾那边等的着急,若是晚了,这笔生意怕是要砸了,要知道,那主顾可是豪掷了五百两银子买下的。”
青凝一听,忙折返去了内室,拿出来一幅画卷:“这绣样儿我绘好了,劳烦你帮我送去绣坊。”
平安左右瞧了瞧,慌忙摆手:“陆娘子,我只是被允来给你带个信,却是不敢给你捎带东西。”
青凝自是明白他因何不敢,她略丧气的垂下手臂:“无妨,若是绣坊的伙计再寻来,你帮我问一声,杨嬷嬷近来可好?”
平安应了一声,这便转身走了。
隔了一日,平安又来了一趟,隔着院门对青凝道:“陆娘子,今日水墨坊又来人了,绣坊里有好几桩事等着你拿主意,吴掌柜想问问你,何时能去趟绣坊。”
青凝的境况,如今绣坊中还一概不知,是以才有了这些问询。
青凝垂下眼睫,默了一瞬:“一时半会怕是过不去了,你让吴掌柜自个儿看着办吧。再者,你上回可给我问了杨嬷嬷的病情?”
平安忙道:“自然问了,方才那伙计说,杨嬷嬷夜里咳嗽又加剧了,且总是疲乏不醒,换了好几个大夫,也不见好,正想问问你要不要送回侯府来,好生调养着。”
青凝闻言,一颗心揪起来:“怎会如此,再找几个大夫瞧瞧吧,千万别再让嬷嬷累着了。”
平安带着她的嘱咐去了,这一去,青凝便生了挂念,第二日一早,便早早儿在院门前候着了。
只是今日她没能等来平安,一连几日,平安竟再未来过,青凝越发着急起来。
晚间风起,青凝加了床衾被,竟恍恍惚惚做起梦来。
梦里是幼时父亲带着她行商,从南边走到了京城,又从京城去了边关,连绵的山河在她的梦境中徐徐展开,千山万水,瑰丽无比。她的父亲笑呵呵摸着她的头:“我们安安是见过大好河山的,日后必然不是那拘在后宅里的妇人。”
青凝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瞧了眼这幽闭的凝泷院,思虑沉沉,转身又睡了过去。
这一闭眼,却又梦见了杨嬷嬷。
杨嬷嬷似乎是卧在水墨坊的后院中,瘦的虚脱,咻咻地喘着气。她过来攥着青凝的手,说的是:“安安,嬷嬷这身子是不成了,本想替你好好攒一份嫁妆,没成想竟变成了拖累,等我去了,你可要看顾好自个儿。”
青凝一下子从睡梦中惊坐起来,额上沁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再不敢合眼,眼睁睁看着天色转白。
门扉吱呀一声,云泠送了早食来,又给青凝点了金丝炭,桌上放着新送来的软缎锦衾,云泠想,虽说世子不让陆娘子出这凝泷院,却也是锦衣玉食的供着。
云泠正要转身出门,冷不防青凝从内室跑出来,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云泠,我要见世子。”
第59章
惩戒过后的温柔
青凝说要见崔凛,
云泠带了话去,晚间便将青凝引去了竹韵居。
竹韵居中种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翠竹,院子里曲径通幽,
活水蜿蜒。
进了正厅,里头简朴淡雅,
一件多余的布置也没有。
崔凛正背手立在窗前,
冷冷清清的语气:“安安因何要见我?”
青凝瞧着他地上的影子,
压下心头的倔强,低低道:“二哥哥,
我知错了。”
“安安何错之有?”他问。
青凝顿了顿:“我不该被四夫人裹挟,随卓家去镇江待嫁。”
窗前的身影不动如山:“仅止于此吗?”
青凝咬咬唇,
又道:“我.....我不该应下这门婚事,
当时也是事发突然,
一时六神无主。”
“是吗?”
崔凛忽而转过身,
将那日从她身上搜出来的婚书与镇江地形图一并扔在桌上:“安安只是被裹挟吗?安安你怕是蓄谋已久。”
“你故意在老夫人面前露出首尾,又挑拨六娘,
让四夫人起了疑心,
这才让她们生出了送你出崔府的主意,你好从中寻到转机,趁机逃出这侯府。”
他往前一步,裹挟着冷意,
:“安安,
你从始至终都不想留在我身边!”
青凝面色发白,张了张嘴,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原来他都知道,
是洞若观火的通透,青凝第一次真切的感知到,
崔凛是实打实的上位者,掌控全局,生杀予夺。
她轻轻打了个寒颤:“二哥哥,我错了,求你让我见一见杨嬷嬷。”
她来,她认错,只是为了见杨嬷嬷一面,与他并无任何干系。
崔凛转去书案后,轻轻笑了一声:“天晚了,安安回去吧。”
青凝紧紧握着帕子:“我......我要见一见杨嬷嬷。”
那人没应,冷寒的影子在地上晃了晃,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
青凝瞧见她的书案上有一壶酒,心一横,上前执了玉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她将那杯酒含在口中,踮起脚去寻崔凛微凉的唇。
她贴上来的时候,崔凛薄唇微启,含弄着她的唇,饮下了那杯酒,只一双眼却依旧冷冷清清,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青凝轻轻的颤,忍着羞耻,将珍珠盘扣一扯,月华锦的褙子便委顿在地。
香雪般的白腻在灯下晃,晶莹又剔透。
青凝偎在他的身旁,因着他的伟岸,便益发显得娇小柔弱,她面上有些苍白无助,踮起脚,再次亲吻他的唇。
崔凛清凌凌的眼瞧着她,含住吞吐,逗猫逗狗一般,唇齿间来来回回的挑弄。
不过须臾,女娘渐渐有些站不住,崔凛忽而将她翻过身,摁住她的细腰,压在了桌案上。
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扫落一地,男子的金玉蹀躞带一并被扔在地上。
他说:“安安,今日是你求我的。”
是极其屈辱的模样,青凝涨红着一张脸,试图抬起塌下去的腰身,可男子修长的手向上,摸到她一截不肯屈服的骨头,略略用力,便又将她压了下去。
青凝浑身在颤,她仅剩的自尊让她不肯就范,又稍稍直起了腰身。
偏那人亦是压抑的爆发,手腕一转,便又让她趴俯在他面前。
蝴蝶骨起起伏伏,用了十分的力,却挣不动分毫。
厅中靠窗放了一面落地镜,青凝慌乱中抬眸,便在里头瞧见了自己这般任人羞辱的狼狈。
她用力咬住唇,绝不让自己发出谄媚的吟唱,可那人今日用了手段,桌椅冲撞中,偏要她的应和。
案上的烛火劈啪作响,桌案上一片糜糜的水渍,待那人停了动作,小女娘也终于力竭,软软伏在了案上,只是从始至终,不管他用何种手段,都倔强的未曾出声。
崔凛瞧着她脱力的模样,心下一软,将人捞了起来。
待小女娘转过身,崔凛才瞧清青凝面上错综交杂的泪痕,贝齿紧紧咬着唇,微微颤粟。
红润的下唇早已被咬破,糜烂的一团,混着血水与汗水。
崔凛眼里神色复杂,伸出自己的指,撬开她的齿:“别咬,别咬自己。”
青凝还在颤,下意识狠狠咬住他的指,用了力气,直尝到了他的血腥气。
崔凛却浑不在意,将人拥进怀中,低低道:“好了,好了,安安别哭。”
他用锦衾将人裹了,顺着她的脊柱一下下安抚,直到青凝的颤粟慢慢止了。
这惩戒过后的温柔,青凝想,这大抵便是最好的驯服手法。
崔凛闭了闭眼,低低喟叹:“安安,听话些,好好留在我身边。”
他拿出一枚玉佩,是初雪夜他送给青凝那块,却被青凝临去镇江前随手丢弃在了凝泷院。这会子已没了计较的心思,他重又塞回她手中:“好生拿着吧。许是从前让你没名没分留在这侯府,才让你生了不安。”
他垂眸瞧着她,指尖一点点拭去青凝脸上的泪痕:“安安,再等一等,明年除夕前,我必给你应得的名分。”
青凝脸一偏,躲开他温柔的指,惶恐耻辱的颤粟已在他怀中慢慢平息下来,可镜子里自己方才的模样,却铭刻在了脑海中。她想,按照律法,她是进不了这侯府的,他大抵是许她一个妾氏,只是这妾氏,估摸着也得等他明年娶妻后才好给她。他素来是上位者的心态,予取予求,随手给的施舍,便要她去感恩戴德的接,可她凭什么不能拒绝呢。
青凝垂下眼睫:“我明日想去绣坊看杨嬷嬷。”
崔凛应了一声好,便抱她去内室净身了。
这晚也未能再回凝泷院,青凝是在竹韵居歇下的。
第二日一早,青凝朦朦胧胧中听见崔凛出门的声音:“备些滋补的膳食,另有清甜软糯的点心,务必让她用一些。”
青凝整个人像被碾碎了一般,昏昏沉沉的,任由云泠喂了一碗参汤,便又回身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午后光景,睁开眼,便见着了鸭青的帐子,古朴的书案,窗前翠竹影影绰绰。
连身下的床也是冷硬的,崔凛惯来独居,这竹韵居的内室便简洁的很。
她缓缓下了床,披上昨日带来的大红猩猩毡,起身往外走。
云泠站在门边,伸手拦了一下:“陆娘子,瞧世子的意思,是想让你留在这竹韵居。他这会子忙公务去了,还未归来,不若等他回来再定夺。”
青凝睨着她:“云泠姑娘,我以什么身份留在这竹韵居呢?好好的一个表小姐,如今是世子的通房还是侍妾?亦或是榻上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