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凝顿了顿:“原是这样的原委。滟娘同我说,卓郎君往茶铺子里去了好几回?我不知你心中有何打算,今日过来,也是想同你坦诚的谈一谈。”
卓瑾安的目光依旧离不开她,他说:“阿凝,你瘦了。你......你在那醉春楼可是吃了不少苦头?我带你离开可好,要你去过你想要的日子。”
去过她想要的日子吗?青凝忽而迷茫了一瞬。
卓瑾安却瞬间白了面色,他倾身握住她的手:“阿凝,你竟是犹豫了吗?你不该的,原先你为了逃离那牢笼,不惜跳入滚滚江流,如今我分明可以助你脱困,你为何会迟疑?”
她犹豫了吗,青凝不敢相信,只好嘴硬道:“我没有,我只是担忧你的安危,你不必如此的,卓瑾安。”
青凝还想再说,忽而觉得头昏眼花,他瞧见卓瑾安嘴角无奈又苦涩的笑意,便是这笑意,竟也渐渐瞧不清了.....
.....
崔凛从姑苏回来时,正是黄昏日暮,修长的身影萧萧肃肃,进了西街口的宅子,却不见他挂念的身影,不由蹙眉问冬儿:“你们娘子呢?”
冬儿有些怕他,闻言忙跪下:“回郎君,娘子去茶铺子了,许是有什么事绊住了,这会子还未回来。”
崔凛点头,并未多言,转去内室换衣裳,抬眸间,却在桌案上看见了一串鲜红的珊瑚手钏。
他踱过去,将那珊瑚手钏拿在手中把玩,忽而想起前几日安安醉眼朦胧,她问他是不是曾有过一串红珊瑚手钏?
崔凛虽不在意这些珠宝珍玩,可他的记性却是极好的,他凝视那红珊瑚手钏片刻,忽而在记忆中翻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来,是深秋冷寒时,一个小女娘萧瑟的身影,彼时他无心打听那女娘的来历,只以为是哪房的婢子,便随手施舍了一串红珊瑚手钏。
竟然是她吗?是十岁的安安?
那红珊瑚手钏下还压着一张宣纸,被墨汁晕染了大半,却依稀能瞧见上头的字迹,是娟秀的小楷,写的是:即见君子。
即见君子后面是什么呢,自然是云胡不喜。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崔凛仿佛被闷雷击中,安安她......她也是爱慕过他的吧?当他还是她心中的少年,是清清白白的二哥哥时,她也有过一份少女悸动。
可若是她也曾意动过,他是不是从始至终走错了路?
崔凛罕见的失神,却不料云岩跑进来,慌慌张张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崔凛忽而变了面色,将茶盏一摔,怒极反笑:“好个陈郡谢氏!”
第89章
大梦一场
青凝醒来的时候,
只觉头脑昏沉,身子乏力,显然是在那谢氏府上中了迷药。周遭是死寂的黑沉,
似乎是四更的天色,她并不清楚睡了多久,
更不知晓身在何处。
接下来便不敢再闭眼,
眼睁睁看着外头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晨曦微明时,
有婢子送了吃食进来,青凝抓住那婢女的衣袖,
仓皇问了句:“这是哪儿?”
那婢女却并不作声,摇摇头,
将衣袖从青凝手中抽出来,
转身出了门,
又将门扉死死合上了。
青凝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
再普通不过的一间厢房,却有似曾相识之感,
只如何也记不起,
这熟悉感因何而来。
接下来的二三日,她被困在这间厢房内,除了送吃食的婢女,便再未见过旁人。
到第五日上,
那扇门扉终于吱呀一声洞开,
走进来一位褒衣博带、秀骨清像的郎君。
青凝警惕的盯着来人看,那郎君也从上到下将青凝打量了几遍,眼里有些不屑的傲慢,
亦有几分好奇的探究,他问:“陆娘子你说,
太子崔凛这样的人,可会耽于情爱?”
这样突兀的问询让青凝微微蹙眉:“郎君何许人也?为何会有如此一问?”
“何许人也?”对面的郎君轻笑一声,有些自嘲的语气:“世人皆知崔家言卿,却不知谢家淮瑜,想当年我与崔凛皆师从于沈廉-沈阁老,我谢淮瑜自认文章华彩,并不输给崔凛,可当年沈阁老却实在偏心的很,非但亲点了崔凛的榜首,更是举荐其去了督察院,反倒将我扔在了这江南任扬州刺史,陆娘子你说,这世道何其不公。”
青凝从这只言片语中顿悟,原来面前这郎君竟是谢家现任家主谢淮瑜。
谢淮瑜此人她也是听说过的,乃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子,现任扬州刺史,在其父病故后便继任了谢氏家主。陈郡谢氏屹立百年不倒,族中出过不少青年才俊,嫡长子谢淮瑜又是各种楚翘,素来有‘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的美誉,乃是历代谢氏家主中最年轻的一位。
只是青凝没料到,她会在此种境地中见到谢淮瑜,更没料到,谢淮瑜同崔凛竟有这颇多渊源。
况他提起崔凛来,饱含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愤慨,为着不激怒于他,青凝放缓了声调:“谢氏盘踞江南数百年,沈阁老要你回南边,想来也是为着郎君着想,要你回到谢氏的地界,好为谢家支撑门户。”
可这句话出了口,面前清瘦秀美的郎君却忽而面色扭曲,他随手捡起桌上的茶盏,哐当一声,碎在了地上。
“沈廉这老匹夫,素来赞扬崔凛年少有为、智勇过人,却吝啬于夸赞我一句,我又哪里比崔凛差呢?明明我在这江南时,所有人都道谢家淮瑜是这世上最耀眼的儿郎,不曾想去了京中求学,竟被崔凛比了下去。到如今,崔凛也无非仗着其父手握兵权,这才能谋夺了天下,若我要争,也不一定就会输给他!”
青凝忽而心惊肉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陈郡谢氏竟是存了不臣之心!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又知道谢淮瑜既然决议走上这条路,必然是自己劝不动的,最后只是问了一句:“谢郎君,这是何处?”
谢淮瑜轻笑一声:“乌程,乌程府衙。某倒是记得,当年崔凛隐姓埋名来查一桩贪腐案,曾带了位小娘子住在这乌城府衙中,当年那位小娘子便是陆娘子你吧?”
竟是乌程,怪道这厢房有几分熟悉之感。青凝一时有些恍惚,想起当年在此处,是她第一次扑进崔凛怀中。
只是青凝不知,陈郡谢氏的祖宅亦是在乌程,这乌程城郊遍布谢氏的田庄,谢氏于田庄上藏了一批私兵。且这乌程守备乃是前朝徐端妃的胞弟-徐铭,如今崔凛以太子身份入了江南,徐铭担心被新朝清算,这才同谢氏联手,于乌程兵变。
这会子,已有婢子将地上的碎瓷片清理干净,又重新上了茶。
青凝端起茶盏用了一口,定了定心神,这才道:“谢郎君,你将我掳来此处又是何用意?难道你以为,将我掳了来,太子便会将这天下拱手相让?”
“是啊,谢某也是好奇的很。”谢淮瑜面上露出一抹奇异的兴奋来:“我用陆娘子你同崔凛做个交换如何?只要你在我手上一日,便不允他进兵乌程,若是他胆敢来犯,我便带你一道归西。你说,崔凛可会因着你,而眼看大殷纷争四起?”
去岁年底,崔氏父子雷霆手段,迅速接管了政权,明面上新朝已稳固,底下却依旧暗流涌动。北方自是不怕的,有崔溯重兵压阵,且这北方的官员多为崔凛所用,倒是这南边,世家门阀盘踞,各路节度使也正于暗中观望。如今乌程起兵,若是崔凛不能迅速收复,便会让这南边人心虚浮,有那异心的,自然也会效仿谢家起兵。
谢淮瑜便是在赌,赌南边那有异心的,瞧见谢氏揭竿而起,也会纷纷效仿,到时谢氏可联合南边各路世家兵力,同朝廷对抗。
可青凝看着面前癫狂的谢淮瑜,竟是异常平静的沉默下来,
她喝了盏茶,摇摇头:“那谢郎君也未免天真了些,需知当今太子心思缜密,最懂权衡利弊,又怎会因为一个女娘而影响决策?”
青凝想,崔凛对她,或许是有几分喜欢在的,否则也不会温言款语的诱哄于她,只这几分喜欢,大抵也多是占有欲在作祟。崔凛这样的人,是天生的政客,他惯来站在高处运筹帷幄,又怎会让这几分喜欢,来影响大殷的政权。
可谁知,谢淮瑜闻言,却益发露出饶有兴味的神色来,他盯着青凝看了几眼,面色潮红:“不会吗?若是不会,有陆娘子这样的佳人陪我下黄泉,你说崔凛是不是也会嫉妒?”
青凝瞧着这样的谢淮瑜,忽而觉得权势真是一把双刃剑,能让人意气风发,也能让人如这谢家淮瑜一般疯魔成性。
好在这疯子丢下这句话,很快起了身,接下来的几日,青凝便再未见过谢淮瑜。
她被关在这乌程府衙的后院,对外界一无所知,更漏滴答,恍惚又是十几日,青凝想不明白,崔凛这般雷霆手段,如何拖到了如今还任由这乌程动乱,只她并不相信,他是因着顾及她。
八月底的天,秋意渐深,寒凉已起,这乌程后院的厢房内却还是薄薄的锦衾,青凝夜里冷的睡不着,第二日一早,便想央外头的婢子给她换一床厚衾。
她走至门边,方要唤人,不防听见外头几个婢子正窃窃私语。
有个怯弱的声音,低低道:“秋蝉姐姐,外头可是真的打起来了?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听说那吴郡张氏也反了,昨日张氏连夜点了兵,来投奔咱们谢家,家主高高兴兴开了城门相迎,怎得忽而打起来了?”
被唤作秋蝉的婢子叹一声:“昨夜来的,哪里是那吴郡张氏?!待家主开了城门才瞧清,分明是那位太子殿下领兵而来。好在太子也不敢轻举妄动,许是顾及着里头那位,只是驻扎了兵力在城门口。”
“怪道世人都言这位太子殿下多智近妖,可真......真是诡诈呀。”那怯弱的声音明显开始慌了:“秋婵姐姐,你说家主会败吗,若是败了,咱们.....咱们这些奴婢可如何是好?”
秋蝉心里也慌,可毕竟年纪大些,声音听起来便沉稳几分:“慌什么?不是还有里头那位吗?若谢家现了颓势,家主首先会要了她的命,说不准,等真开了战,还要将她绑到城门上,好去威胁那位太子殿下。”
青凝本要伸手叩门,闻言便止了动作,愣愣站了会子。
外头的窃窃私语很快止了,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青凝坐回罗汉榻上,也无心再去要衾被,这间乌程后院的厢房连着长街,至午间,竟隐隐能听见战马嘶鸣之声。
雕花木门哐的一声被踢开,青凝原本还以为是婢子送了午食来,转眸却发现,进来的是两个着了战甲的兵士。
青凝仓皇起身,她问:“你们......你们进来作何?”
那两个身形魁梧的兵士互相对视一眼,一壁轻佻的打量这姿容绝艳的小娘子,心中暗道,怪不得那位太子殿下金屋藏娇,原是这样的妙人儿,身为男人,自然一眼便知这具身子的绝妙之处,想来若是扔去床帏间,定是畅快无比
虽是这样想着,面上却是不拘言笑,一壁来捉她的手臂,口中只道:“劳烦陆娘子同我们走一遭。”
青凝被这目光冒犯,心中厌恶,不由往后退去,可惜这厢房狭小,不过几步,已是退无可退。
眼瞧着那兵士伸出粗糙的一双手,来捉她的腕子,却忽听哐当一声,那两个兵士竟是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青凝于惊慌中抬眸,便瞧见了破门而入的卓瑾安。
卓瑾安亦要来捉她的腕子,急匆匆道:“阿凝,快随我走!”
青凝却躲开他的手,问:“卓郎君,是你将我迷晕,送来的这乌程府衙,你到底.......到底如何打算?”
“我.......”卓瑾安面上晦涩一瞬:“我也是没得法子,阿凝,若是不借助谢家的手,我断然没有办法将你从崔凛眼皮子底下救出来。只好先要你......要你在这谢氏手中委屈几日,我才能趁机将你救出。你今日随我走,便可离了谢氏,离了崔凛,自此天高路远,任你自由,去过你想要的日子。”
青凝犹疑不定的看着卓瑾安,可现下除了相信卓瑾安,她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走出这乌程。
青凝沉默了片刻,终是道了一声好。
卓锦安眼里迸出灼灼光彩来,她将青凝拉至后窗前,转身提了一桶酒,往这厢房中泼洒。
不过片刻,这厢房里便弥漫起浓浓的酒气,是烈酒封喉的辛辣之气。
青凝以口掩鼻,却见卓瑾安掏出火折子一扔,一瞬间火光大亮,冲天而起。
卓瑾安转身去开那扇后窗,一壁安抚青凝:“阿凝别怕,从这后窗跳出去,便能瞧见等候的马车。待这火势一大,所有人都会以为你已葬身火海。”
他如此说着,却忽而变了面色,后窗似乎是被从外头封死了,用了几分力道,却如何打不开。
卓瑾安额上泛起细密的冷汗来,不耐的拍了几下窗,便拿出一柄匕首,将这细木窗棂拆了个干净。
这一耽误,厢房中的火势已是势不可挡,内室与外室之间的格扇轰隆倒塌,摧枯拉朽的燃起来。
卓瑾安翻身跳出去,在外头张开手臂,对青凝道:“阿凝,跳出来,我在这儿接着你。”
青凝猛烈咳了几声,已是容不得她迟疑,便踩着绣墩要跳窗。
这当口,外头的雕花木门哐当一声,青凝下意识回头,便隔着熊熊的火光,看见了崔凛俊朗出尘的一张脸。
青凝一顿,张了张嘴,可又发不出声息来。她想,他定是要发怒了,她从去谢府见卓瑾安起,确实是生了要逃离的心思,她那时是惶恐的,惶恐自己心境的变化,若是再待下去,她怕自己终是要被那些柔情磨圆了搓扁了,变成依附他而活的菟丝花,人活一场,总要为自己的人生做一次主。
青凝最终只是道:“崔凛,你别过来,这样大的火,会要了你的命。”
火势越发凶猛起来,劈里啪啦,摧枯拉朽,女娘轻飘飘的一句话,也不知他听见没有。
青凝被熏烤的面庞通红,再待不下去,便转身攀住了窗框,却不防窗框松动,手上没了着力点,哐当一声跌在了地上。
绣墩倾倒,咕噜咕噜滚远了,这当口,内室的千工拔步床也已烧了起来,床架四散,一根粗壮横木渐渐歪斜,咔嚓一声,朝青凝砸下来。
青凝无处可退,本能的闭了眼,可下一刻,疼痛却未如约而至,她掀起长睫,却见崔凛不知何时冲进了这火海。
他挡在她身前,那根横木便正正砸在了他的肩背上,她听见他低低闷哼了一声,略略踉跄了一下。
青凝以为他定然是来抓她的,要像上回她死遁后被寻到时一般,狠狠磋磨她,可下一刻,面前清隽身影却忽而半蹲下来,对她道:“安安别怕,踩在孤的膝上,孤托你跳出这窗台。”
青凝心中五味杂陈,可也来不及细想,便踩在他的膝上,任由他托住自己的腰,将她送上窗台。
火势绵延,又是断续的咔嚓之声,那拔步床再撑不住,剩下的床架横木便纷纷扬扬倒下来,青凝仓皇回头,就见崔凛双臂撑在窗侧,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挡下了砸下来的横木、床架。
青凝跳下窗台时,只来得及看见他唇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她跌在沁凉的地面上,转眸去瞧那扇后窗,她说:“崔凛!崔凛!你出来,你跳出来啊!”
那人在熊熊热火中对她笑,面色苍白,却依旧是散漫的沉着,他说:“好,安安先上车,往南门走......”
可他话还未说完,火势席卷而来,房梁倾倒,窗扇倒塌,一瞬间便消失在了烈烈火海中。
青凝一下子失了声音,下意识站起来,要冲进火海中,却被卓瑾安拦腰抱住了。
卓瑾安声音略嘶哑,着急道:“阿凝,阿凝,来不及了!”
青凝捉住卓瑾安的手臂,声音里带了哭腔,她说:“可是二哥哥怎么办,二哥哥还在里头呢?卓瑾安,你帮我救救二哥哥,求你了!”
卓瑾安面上神色复杂,巷口隐隐有脚步声传来,卓瑾安怕谢氏追来,只得抬起手刀,将青凝击晕,将她抱上了车。
青凝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页扁舟上,她脑海里还是熊熊烈火中崔凛沉稳淡定的神色,他跟她说:“安安,往南门走。”
她想不明白,那样大的火,他为何要冲进来,偏生要替她挡下那截横木。
青凝抬眼瞧见卓瑾安,下意识去抓住他的衣袖,她问:“卓瑾安,崔凛呢?我的二哥哥呢?”
卓瑾安被青凝面上的担忧与哀切灼了下眼睛,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是定定瞧着青凝的眼,
他说:“那样大的火,房梁都砸了下来,那人绝无生还的可能。阿凝,崔凛死了!”
“你不是恨他吗?你当初射出那支箭,也是想过要他命的,对不对?如今他死了,再无人困住你,阿凝你该高兴的!”
卓瑾安这番话,忽而将青凝点醒了,是啊,她不是恨他吗?
可如今高兴吗,畅快吗?又为何会隐隐作痛?!
卓瑾安似乎还在说话,断断续续飘入她耳中,他似乎说的是:“阿凝,你生来便是鲜活又明媚的小女娘,你不该被他困那牢笼中。唯有他死了,才是你的新生!”
青凝有些听不清,只觉这深秋的天真是冷啊,凉意似乎沁入骨头中,一点点侵蚀血肉。
她梦游似的坐回去,神志是清明的,面上却是木然的,打起窗帷,去看苍茫的江面。
江面上起了雾气,白茫茫一片,只有点点浮萍,飘飘荡荡。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
他二人纠葛这样久,恨也有,爱也有,转头来都如浮萍飘散,大梦一场。
第90章
正文完结
深秋过后便是冬至,
扬州的冬天似乎比金陵还要冷一些,是夹着潮气的湿冷,直往人骨头里钻。
青凝想不起来当初是如何下的船了,
似乎是卓瑾安问她要去往何处,青凝便随手一指,
来了这扬州。本也是浮萍一般,
倒不在乎落在哪儿了。
八月底时,
太子一死,新帝大怒,
便借着这由头发兵南下,诛杀谢氏,
将几大门阀世家连根拔起,
南边的吏治改革轰轰烈烈,
到了冬日也渐渐落下帷幕,
如今这天下,倒是初现海清河晏。
青凝落脚在埂子街的民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