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装修风格与迷踪总店有比较大的差异,乍一看还是沉稳国风,可是仔细看就发现整体装修浮夸粗糙,餐桌椅的选配又与装修风格不太符合。
店员引他们入位后,贴心提示:“可以用桌上二维码点餐。”
“你们是迷踪的分店吧?”姜危桥问。
“对呀,客人,我们这边就是迷踪的正经分店。”
“用二维码点餐不觉得有点掉档次?”
店员态度倒是挺好的,直接拿出餐牌来:“先生,我可以帮您点菜。”
“可以指定主厨吗?”唐彦问。
店员愣了愣:“先生,您想指定哪位主厨?”
“听说胡宏放胡师傅的鲁菜做得不错。除了李心思之外,没有几个人比他会做鲁菜。”唐彦道。
胡宏放的名字一出口,店员的脸色就迅速冷了下来,生硬地拒绝:“我们这边从来不能指定主厨的。”
“总店可以指定主厨师傅。”
“抱歉,我们这边不行,翻台量太大了,后厨忙不过来的。”店员说,“而且胡师傅最近也不怎么亲自下厨。您别为难我们了。”
唐彦点了点头,不再强求。
他听着姜危桥在点迷踪的几个招牌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对接下来能吃到什么样的菜品失去了兴趣。
迷踪分店的体验,就像是穿着大人衣服的小孩子在瞎闹。
索然无味至极。
从落地窗户看过去,街对面那高耸过百层的摩天大楼下有“韶华娱乐会所”的指示牌,这个时间点还不是它客流量最大的时候。
多少显得有些清冷。
姜危桥说得没错,迷踪分店和韶华娱乐离得确实很近。
“不想吃了。”唐彦忽然说。
“嗯?”姜危桥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瞧见了韶华的招牌,顿时明了,“要不咱们走?去我店里呆呆?”
唐彦问他:“胡师傅在那边吗?”
姜危桥抬手看了看时间:“他一般再过一个小时就来了。”
“好,那我们过去。”
姜危桥放下餐牌站起来推轮椅,对于刚坐下的两个人来,忽然起立也有点瞩目。
远处的经理都愣了,等他们走到店门口才想起来跑过来询问:“二位客人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还是我们店员服务不周到?”
姜危桥笑了笑,对经理说:“也没什么周不周到的,就是你们这个地方没什么值得吃的,走了。”
他说完推着唐彦离开。
经理脸色不好,回头问店员:“怎么了?点餐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店员有点迷茫:“也没什么啊。他们不肯用二维码点餐,我就给他们餐牌了。然后他们想指定胡师傅下厨,我按照您一贯的交代,没有同意。他们就走了。”
“他们要指定胡宏放?”
“嗯。”
这原本没什么。最开始两年,总有人来指定胡宏放做菜,可是在他们纷纷拒绝后,陆续就少了这样的人。
已经半年没人提起胡宏放这号人了。
经理想到了刚才离开的有个人坐着轮椅,想起来一个人,开掉黄理全的迷踪老板,似乎也是坐轮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分店开了这么几年了,那个人都不敢来国贸。
不会吧,不可能吧?
有这么凑巧吗?
*
那边店长还在疑神疑鬼,这边姜危桥带着唐彦开车出了停车场,去往韶华娱乐所在的商务楼。
相比起迷踪楼下的停车场,这边直接走了VIP通道,非常顺畅地进入地下一层韶华娱乐的VIP停车位,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停车位上打着大大的LOGO——韶华娱乐,整整十个车位,给足了尊贵的VIP客人颜面,也足见韶华娱乐的财力雄厚。
姜危桥带着唐彦走了专属电梯上了三十三楼,一开电梯就看见穿着华丽的男男女女站在门口两侧对着唐彦微笑行礼。
“老板好!”
唐彦几乎是条件反射按了停顿,电动轮椅在电梯口一个急刹车,轮子差点碾到姜危桥的脚。
“哎呀,散了吧散了吧。”邵兵从里面出来,“这是姜老板的客人,跟你们不沾边。”
所有人顿时失望了,一哄而散,有两个打扮得比姜危桥平时还夸张的男生扭捏了半天,被邵兵轰赶——服装打扮与姜危桥一脉相承。
“哼,姜哥吃骨头,都不让我们喝汤。”A男吐槽。
“就是,当了大老板还这么吝啬。”B男走的时候还一跺脚。
姜危桥:“……说什么呢?你俩给我回来。”
谁听他的,都连忙跑远了。
“这俩小子,平时随便惯了。”姜危桥连忙粉饰,“你别听他们胡说。我可从来不接客。”
“啊,是吗?”
唐彦四周环视了一下,找到了会所必备的业绩榜。
“那你为什么业绩排名还能当月第三?”
业绩第三的位置正贴着姜危桥的半身照。
姜危桥愣了一下,凑近了看了半天,生气地问邵兵:“我为什么业绩第三?我不是月月第一吗?!”
“哥,你都两个多月没在会所出现了。把你放第三的位置纯粹是为了激励下面人超过你啊。不然你都不可能出现在业绩榜上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我必须要自证清白。”姜危桥思路连忙转回来对唐彦解释,“当头牌……呸,当第一是我的恶趣味。没有实际业绩。我说的是实话,我发誓,韶华开业到现在我一直守身如玉,唯一一个客人就是你。”
“这个是你的事,不用和我解释。”唐彦安慰他,只是语气如此的平静,仿佛是安慰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姜危桥的话被措不及防地被堵了回来,他有点丧气地瞪着唐彦半晌,最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气氛变得奇怪起来。
邵兵在旁边看看姜危桥,又看看唐彦。
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那什么,你们聊,我先撤。”
“你给我站住。”姜危桥黑着脸叫他。
邵兵脚步一顿:“还有什么事?”
“你、你现在约胡师傅。给他发微信。”
“说什么?”邵兵特别乖巧地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微信。
“这还要我教吗?”姜危桥没好气地说:“就说约他过来喝酒,有要事相商。”
第48章
什么是谎言
对于这种业绩榜,唐彦四年前就很清楚。
不管是韶华还是新兰亭,这样子的业绩榜,变相地也就是公关们的受欢迎榜,也体现了他们的吸金能力。
可能韶华更温和一些,毕竟姜危桥的“第一”,无人能撼动。
可是在新兰亭时期,这个业绩榜要想上,必须实打实地进行竞争讨好客人,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偏爱,尤其是需要实力雄厚的客人长期投入,才可能勉强上榜。
原因无他,也就是个钱字。
随着排名越靠前,得到的分红越多。不光是自己的那一部分,还有新兰亭每个月也会把利润拿出来分红。
可以说,榜单前三甚至有合伙人待遇了。
落榜三个月的人,在新兰亭则会被辞退。
在四年前的后海湖畔,新兰亭的装修最好、客流最大、分红最多……想要靠脸混饭的,都想来新兰亭试试水,也正是这个原因。
*
唐彦的零花钱起了作用。
再来新兰亭的时候,姜危桥的名字已经越过了曾经的第一,高居榜首。业绩榜的相框外用金色的花朵和气球做了造型,围成了一圈。
上面挂了个横幅:“狂欢日。”
店内的气氛应了这三个字,显得比平时更加疯狂,摇滚音乐在大厅里肆意流窜,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站在门口就觉得神智要被击碎了。
各种带着香味的烟雾让这种氛围变得迷离起来。
店员们穿着都比平时清凉。
女店员裙子几乎遮不住大腿根,男店员们则紧绷着衬衫,卖力展示自己的肌肉。
卖力对进来的每一位客户热情搭讪。
流露出一种风尘感。
——可能是因为上个月的业绩榜刺激。
也许他前几天帮姜危桥打榜的事迹广为流传,他一进入新兰亭,立即被这群年轻的男男女女围住。
姜危桥也会这么穿吗?
没有业绩的时候,也会为了追业绩,对着其他客人这么笑脸相迎吗?
他转身要走,可是还没等离开,新兰亭的经理已经快步从里面追了出来:“唐先生来了?怎么不进去跳舞?”
唐彦脚步一顿。
“我准备走了。”
“可是您不是刚来吗?”经理笑眯眯地说,“今天是狂欢日,大家都很放得开,您来了就好好玩。”
唐彦摇了摇头:“你给我电话约我来做什么?”
“就为了狂欢日啊,咱们新兰亭有个规矩,谁第一次拿业绩第一,都要开狂欢日派对。当然还要感谢支持他的客人。您要是走了,他找谁感谢去?”
唐彦愣了愣。
也对……
在新兰亭干到业绩第一并不容易。
“怎么,他没告诉您?”
“……我们最近没联系。”唐彦停顿了片刻说。
经理的脸色冷了下来:“姜危桥没和您联系?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对待客人呢?我要好好批评她。”
“是我没主动找他。”唐彦下意识就维护姜危桥,等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好像有些太袒护姜危桥,又忍不住粉饰,“他又要照顾住院的妈妈,还要带弟妹,一定忙得喘不过气。”
“再忙也要好好地照顾客人啊。”经理对他说,“狂欢日谁都能走,您今天绝对不能走。您要走了明天我就把他从业绩榜上下架。”
唐彦脚步一顿,回头对经理说:“我不走了,你帮我叫一下他吧。”
他带到了二楼一个雅间,门牌号8888,旁边的照片挂着姜危桥,看样子是姜危桥专用。
经理热情得让他稍等,姜危桥马上就来,然后就关上了门。
*
经理关上门就收起了那个过分热情的营业假笑,转身下楼,去了楼下店员们的更衣间。推门里面也没什么。
不论是酒童,还是服务生都不在。
狂欢日这个全月最热闹的时间点,不在外面捞小费和拼业绩的人多少是有毛病。
在角落抽烟的姜危桥可能就是那个有毛病的人。
他手机微信一直在弹出气泡,那些经常来的常客都在给他发信息。
他把所有未读直接清空,但是信息还是在不断地闪现,都被他忽略了。他打开唐彦的聊天框,聊天内容还停留在一个月前那个晚上。
唐彦说。
他说。
过了几天唐彦问他:
他没有回复。
唐彦又问:
唐彦再问:
最后一条微信隔了没多久,唐彦说:
这一个多月的情况,他都清楚。
可是没有再回复过唐彦的消息。
他故意的。
什么母亲病情反复,都是扯淡。
从神秘,到好奇,到亲切,到恋爱,到上床,这中间又贯穿着同情……这个操作他玩了很多次,对于纯情富家公子哥儿十分适用,着了道心甘情愿掏钱的,十成十,没有例外。
唐彦也不能。
那七十万是最好的证明。
聊天状态显示唐彦正在输入,很快出现了一条新的信息。
姜危桥抽着烟,盯着那三个字,拇指在屏幕上方悬浮了好久,直到经理进来。
“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你半天。”经理擦着汗埋怨道,“唐彦来了,你赶紧去!趁热打铁,给人家点儿甜头。”
姜危桥抬头看着经理,没有说话。
“干什么呀?不乐意了?”经理愣了一下,凑过去仔细看他的眼睛,“还是说你……后悔了?愧疚了?为什么?因为你睡了他要负责了?”
姜危桥避开经理的视线,吸了口烟:“我又不是只跟他上过床。我没有后悔。”
“你最好没有。”经理有点不高兴了,“我跟你说,唐家这种真富豪平时打着灯笼都遇不到的,他们家的财富难以想象。唐彦有多少钱你也根本想不到。七十万对你很多对吧,对咱们新兰亭也不是个小数目,那天唐彦怎么说的,就是他的零花钱!零花钱!七十万我敢说只是他存款的一个零头。你啊,别学有钱人的风花雪月了,好不容易钓到一条大鱼就好好地养着,知道吗?”
狂暴的电音隐约从墙那一头传过来,惨白的日光灯让死寂的员工更衣室更显得冷清,与一扇门外的狂欢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姜危桥垂着头,卷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仪态在一群酒童里出类拔萃,自恋又高挑,只有别人向他弯腰讨好的份儿,鲜少有这样低头的时刻。
就像是……就像是命运压弯了脊梁。
经理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你年龄还小,真的接触到了唐彦这样的人,心里难免有想法。哥是过来人,劝你一句别瞎想了,人要认命。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想想你妈,想想你弟弟妹妹,还有你那个操蛋爹欠的一屁股高利贷。你打算怎么还,卖器官吗?”
“你想多了,哥。”姜危桥掐了烟站起来,他眼神挺平静的,“我从来没想过这个。他在房间里了是吗?我现在过去。”
*
唐彦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穷极无聊打量起房间的风格来。
华丽的中欧结合风格在他看来多少有些不伦不类,桃红与深红的色泽搭配也显得特别的暧昧。
七彩的光打着,形成了一种流动的色泽,把水晶桌子折射出各种光芒。
双层隔音玻璃窗外就是楼下的舞池,躁动的人群比刚才更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