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周开荒李星汉穆潭 本章:第144章

    瓦城的官员们也没有拿出什么新的办法,更无法回答邓名的问题,就决定继续维持现状,牢牢地扣住永历这最后的筹码不放,同时继续派人出城去北方组织义勇军对抗侵略军。上午的会议结束后,莽白吃完午饭就和几个臣子讨论城防、库存的问题,这时他们又听到东方传来了今天的第三声闷响。

    “究竟是怎么回事?速速派人去查看。”莽白终于意识到事情变得有些古怪,急忙派人去城防武官那里,询问城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传回来的报告让缅王和他的臣属都大吃一惊,城东的明军今日的攻势十分凶猛,对三个缅甸城外据点发动了强劲有力的进攻。一天的时间就有三座城外哨所被明军攻破,数百守卫者被尽数歼灭。

    “这是邓名在催促大王吧?”很快缅人就得出了结论,按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几天城东的城外防御就会被统统肃清,而一旦明军靠近城墙,就可以开始攻击瓦城的最后屏障。

    “赶快挖壕。”莽白大叫起来。

    这些日子,缅人总结出经验,只有向明军地道里灌水才是最好的防御办法,不过明军环绕一座堡垒四面挖洞,守卫者总是忙乎不过来。若是明军进攻瓦城的话,城内倒是会有充足的人力进行反制。莽白一边命令加紧准备城内防御,一边询问扁牙简道:“侦听地道的手段,到底可行不可行?”

    “绝对没问题。”扁牙简拍着胸脯保证道。

    面对鼹鼠一样在墙脚下到处挖洞的明军,现在缅军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对着在内侧挖。不过明军挖洞也是虚虚实实,有时根本没有动手只是装样子吸引注意力。而堡垒的守卫者就要到处防备,内侧挖好了几个大坑后,却发现明军并没有挖进来,积蓄好的水也无处可灌,几番折腾下来人都累得半死,这时明军却真的挖过来爆破了。

    虽然瓦城内的人力资源十分丰富,但瓦城的城墙也相当长,如果明军还是到处挖坑的话,缅人有再多的人力迟早也顾不过来。而且总不能对方搭一个棚子在外面,城内就得在里面刨一处墙角吧?那不用明军进攻,自己就把自己的城墙挖塌了。

    当发现明军最犀利的进攻手段就是地道爆破后,缅军也是全力研究应对的办法。危机总是能激发潜能,扁牙简几天前向莽白报告,缅军研究出了一种新的侦查手段,那就是在城墙下挖一些大坑,埋上水缸或是大瓮,派耳朵好的人去坑里监听,可以判断明军是否真的在进行地道挖掘。

    有了这种侦查手段后,缅军就可以从容地应对明军的地道攻势,不至于拼死拼活地去把自己的墙基都掏空了。

    ……

    阿瓦城外,邓名在一口气攻下了三处据点后,结束了今日的攻势。

    第一处爆破,用的是昨天赵天霸挖好的地道,后两处都是采用多点围攻的战术,吸引堡垒里不多的缅甸火铳手分散火力,几个挖掘队一起贴近营墙,然后同时展开挖掘。这些地道上只有简易的棚子提供庇护,而且它们还需要士兵去冒险搭建,因此明军的伤亡远比从安全的距离上进行长距离挖掘要多得多。

    虽然成功的攻下了三处据点,但今天川军阵亡、残疾了五十多人,负伤一百余人,几乎相当于过去半个月的损失。

    “照这个进度,我们三天内一定可以抵达阿瓦城前。不过我们的爆破车还没有准备好,要把模子阴干,怎么也得再等半个月。”赵天霸面带忧色地说道:“瓦城是有护城河的,城内还有数万敌军,十万以上的壮男、壮女,火炮、火枪也很多,到时候炸城墙要死多少人?炸开以后发动强攻要死多少弟兄?”

    一具又一具蒙着布的尸体从邓名眼前被抬过,抬着他们的明军士兵默默地走过时,邓名郑重地举起手,向这些牺牲在异国他乡的战友们行礼——四川的军礼完全是效仿邓名前世见过的军礼。

    以前明军曾经有过多次苦战,阵亡的士兵人数也比今天要多得多,但气氛从来不像今天这样沉闷。以往士兵对胜利的喜悦总是能压倒对战友的哀悼,但今天完全颠倒了过来。

    又一具尸体被抬了过来,邓名看到他的亲信军官姜楠亲自抬着这张担架,走过邓名眼前时,担架一晃,一只血淋淋的手臂从遮盖的尸布中垂了下来。姜楠立刻停下了脚步,托起那只手臂轻轻地放了回去,好像生怕惊醒了躺在上面的人。

    “这是你的熟人吗?”邓名走过去,轻声地问道。

    “禀大帅,是我的好友。”姜楠立正向邓名报告道。

    这个川军士兵是个未婚的湖北人,到四川后和姜楠住在同一个亭里,是一名常备军上士。

    “进了缅甸以来,他多次立功,得到的奖金很多,托运回四川的战利品也很多;他还买了五个丫头,最后一个前天才托运回都府的。”姜楠低头望着担架,一张血迹斑斑的尸布挡在两人之间,他对邓名说道:“他一直念叨着,等回了都府就有好日子过了,一再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国。不过今天听到大帅的命令后,还是勇敢地冲上去了。挖洞的时候就被卑鄙的缅狗射中了胳膊,但包扎了一下还是坚持奋战,炸开城墙后又第一个冲进去了……”姜楠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说不下去了。堡垒里的缅甸守军被姜楠杀了个一干二净,没有一个人得到宽恕。

    “大帅,我们拼死进攻,就是为了让莽白把皇上放出来吗?”今天邓名只是下令总攻,但没有解释自己的意图,姜楠忍不住大声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是,”邓名摇摇头,他不得不承认,在瓦解明军斗志方面,永历皇帝做得实在是异常出色。邓名向姜楠和其他望着自己的川西士兵严肃地保证道:“我们是为了都府的利益。”

    第22节退让(下)

    第二天明军的攻势依旧猛烈,当瓦城得知明军几乎肃清了城东的外围据点后,莽白等人再也坐不住了。由于这段时间以来明军进展缓慢,所以瓦城人还以为防线相当稳固,明军对其无可奈何,既然外围都如此坚强,那瓦城本身的防御自然更是不成问题;现在才知道在突然发力的明军面前,外围防线其实不堪一击,既然如此,那瓦城的防御也就不再令人放心了。

    更让阿瓦官员们焦心的是,泰缅边境上又送来急报,称暹罗(泰国)大王那莱似乎在策划什么行动,在边境上集中了不少部队,营地那边好像还有明朝的军官。因为暹罗还没有发起进攻,这种情报瓦城估计明军还不知道,不过若是暹罗真的发动进攻的话,那明军就有可能得知此事。此时瓦城根本无法增援东线,甚至连号召各地驻军去增援都不好办——首都受到围攻,不但政府的威信严重下降,而且交通、命令、粮草筹备和统筹安排都受到极大影响。若是暹罗大王那莱真的挥师入缅,势必会和明军结盟,那样明军就有了一支人数可观而且忠诚可靠的盟军了。

    于是缅王当机立断,决定再派使者去与邓名谈判:“邓名只关心他们的皇上的安全,所以永历是绝对不能还给他们的。不过我们或许可以先还给他们一些阁老,试试看能不能先解围。我们骗他们,就说等到明军退回八莫,我们就把永历给他们送过去。”

    既然邓名不想要阁老,那对莽白来说这些人就没有价值,留着浪费粮食,杀了还怕激怒城外的敌军,干脆把这个烫手山芋还给对方。不过一次放出去很多人缅甸又担心让明军觉得胜券在握,一定要把这仗打到底。经过一番商议后,莽白就决定先放一个人出去,这个阁老要有家人在阿瓦城内,这样就有要挟他的资本,他也不敢刚一出城就鼓动明军攻城。

    缅甸使者来到明军阁老的关押地时,向守卫出示了莽白的手令才得以入内。随着邓名继续进攻,这些阁老的待遇又得到了改善,因为莽白本想结个善缘,将来必要时也能有个和明军沟通的渠道;后来莽白发现想利用这个渠道的不止他一个人,瓦城通向外界的大道被明军控制后,不少原本主张处死明朝阁员和御林军将领的大臣再也不提处死的事,还派仆人偷偷给被关押的马吉翔、沐天波他们送衣被……因此莽白把看守的士兵都换成了更可靠的国王卫队,若是没有莽白的手令谁也不许靠近。

    食物充足,看管却更加严厉,马吉翔等人猜到邓名还在继续进攻。最近一段时间,这些俘虏不时听到城外枪炮的轰鸣声,他们都知道这是明军和缅军在城郊发生冲突。每天这群官员都不断地求神拜佛,祈祷明军能够早日杀进来,同时祈祷缅甸人不会丧心病狂地在城破前杀害他们。

    以前内阁官员很少在永历皇帝面前说邓名的好话,毕竟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是否是朝廷之福不好判断。不过听到城外的爆炸声后,邓名立刻成为了内阁官员口中的威武战神,大家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念叨邓名之前的赫赫战功,总盼着一觉醒来明军就进城了。可惜不管是邓战神、还是巩昌王都让他们失望了,每次官员们听到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时,幻想下一刻会见到一群满脸洋溢着笑容的明军冲进来,可惜他们的幻想一次次被打破,这些动静事后都被证明是缅军换防。

    今天缅甸使者抵达后,单单把大学士杨在挑了出来,没有任何解释就把他从关押地带走了。杨阁老是马首辅的女婿,缅人离去后,其余的人都望着马吉翔,盼望他给个合理的猜测。

    “一定是缅人要他去和保国公谈判。”马吉翔长叹一声:“他是我的女婿,也是皇上的忠臣,皇上、我还有我女儿都在缅人手中,缅人料定他不敢乱说。”

    马吉翔最大的问题就是胆小,上次虽然他硬撑着对沐天波说自己对莽白有用,所以缅人不会杀他们了,但实际上马吉翔对此一点把握也没有,那番话与其说是分析,还不如说是自我安慰。无论马吉翔心里多么明白,只要见到刀子就没什么不肯干的,甚至都不需要别人把刀子亮出来,只要握着刀把子的人一瞪眼也就够了。

    不过抛开胆小不提,马首辅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居然把缅人的心思一猜就中。

    “杨阁老可不能劝保国公退兵啊!”大家一听就叫唤起来。

    沐天波知道,最了解杨在的就是他的老岳父,就问马吉翔道:“以元辅之见,杨阁老会对保国公怎么说?”

    “这要看——”马吉翔不假思索地答道:“要看看保国公肯不肯留下他。要是他能从此留在明军那边不必回来,那他肯定会劝保国公继续进攻;要是缅人使者就在边上,而且保国公还有让他往来充任使者的意思,那他一定会苦劝保国公退兵。”

    ……

    一上午的攻击让明军又拿下了两个关键据点,见到有被明军包抄的危险,其他据点的缅军都纷纷放弃堡垒逃回瓦城。邓名没有下令追击,今天的战斗虽然短促但是十分激烈,又是上百人的死伤。

    发动这种攻势是为了增加自己的谈判筹码,但这个目的绝对不能泄露出去,所以邓名没有在军官会议上解释自己的计划,以免一下子搞得明军尽人皆知,给缅人知晓自己底牌的机会。虽然邓名不做解释,军队也坚决服从命令不惜代价地进攻,但邓名看到各部报上来的伤亡统计后,自己也有些不忍了——短短两天就有近百人死亡或是残疾,超过两百人需要卧床——但如果缅人依旧不肯屈服的话,邓名明天还是要继续发动强攻,这些伤亡会让他在谈判桌上获得一个更有利的地位。

    “如果明天缅人还没有丝毫退让的表现,那就要试探性的爆破城墙……”邓名暗暗在心里定下了五百人阵亡的止损线,如果付出这样的牺牲还不能让缅甸误判明军意图的话,明军也只有停止代价高昂的消耗,转而考虑该留下一些部队来保护莽鲁政权的生存了。

    这时卫兵报告缅甸又派来了使者,邓名猛地松了一口气,看来缅人已经畏惧了。毕竟缅人不可能知道吴三桂已经结束了贵州的战事,给云南施加了巨大的军事压力。既然缅甸这么快就派来新的使者,邓名估计他们是打算做出一定的让步了。放永历回来是不可能的,缅甸人不是没脑子,不会轻易放弃他们手中最好的一张牌,而且邓名之前对使者还刻意强调了永历的重要性。

    “如果能够说服缅甸人释放官员和御林军,暂时停战就好,御林军可以帮助莽鲁政权生存,而暂时停战能够让庞高和僧侣巩固势力。”邓名知道自己是在打如意算盘,这场谈判会很艰苦,而且时间非常紧,很快白文选就会顶不住压力再次要求撤军了。一旦发现明军自动地退兵,缅甸也就再不会做出退让。

    在缅甸使者被带进来的时候,邓名感到自己的心脏又收紧了,他突然开始担心缅甸看破了自己的企图,而这个使者是来嘲笑自己虚张声势的。

    “嗯,我是该先发制人,还是以静制动呢?”因为不会读心术,不知道对方手中的牌和底线,邓名对采用何种策略也感到有些棘手,想不好到底该强势到什么程度。

    缅甸使者进入营帐,向邓名大礼参拜。邓名威严地看着对方,表面上若无其事,但其实却是相当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开场白,他越来越担心这两天将士们的鲜血会白流。

    “这位是天朝的杨阁老。”缅甸的使者汉语很流利,他站起身后,立刻把紧随其后的一个人介绍给了邓名。

    “杨阁老?”邓名发出了疑惑之声。

    “国公,下官就是杨在啊……”忍耐多时的杨在大叫一声,终于又见到大明的军队了,满腹的辛酸、长期以来的担惊受怕,让杨在的眼泪霎时间飙了出来。

    “原来是杨阁老。”听杨在泣不成声地做完自我介绍后,邓名微微颌首,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波澜。杨在放声大哭后,站在对面的缅甸使者一直仔细地观察,但他没有看到邓名有任何激动的样子。

    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此时邓名胸中却是一片光明:“将士们的牺牲,终于还是没有白费啊。”为了保持外表的沉稳,邓名使出了全部的气力来压制内心的狂喜,他扫了缅甸使者一眼,暗道:“看来这次我们还是狼,你们是尔主既然能放杨阁老出城,为什么不放马元辅和黔国公来我营中?”邓名的眉毛渐渐竖起来,显出了怒气:“不过看起来尔主今日总算有了一点儿诚意。天朝有功必酬,从不断绝藩属的向善归化之心。我这就带着杨阁老去巩昌王那边,如果是确认无误的话,我们明日可以暂时不攻城。”——

    笔者按:本月22日至27日,要去北京参加一个中国作协的会,所以要到28日才能继续更新。又按:机器中病毒了,记录龙套名的文件丢失,回头笔者会开一个报名帖,已经报名并且出场过的请不要重复报名,谢谢合作。

    第23节代理(上)

    带着杨在赶到巩昌王的大营,卫兵不敢让邓名久候,一边有人飞奔进去通报,一边就有人带着邓名一行进去。

    这时白文选正在和众将商议军务,听说川军猛攻阿瓦城的周边、连克数寨、消灭了上千缅军后,滇军大都以为川军有强攻瓦城的意图,只有白文选心说这是邓名要退兵了,多半是为了让缅军不敢追击而最后吓唬一下他们。白文选始终遵守着和邓名的约定,也没有向军队宣布晋王的命令,今天的军事会议上讨论的也是如果川军要强攻瓦城,那滇军该如何协同作战。

    听说邓名赶来后,参加军事会议的滇军将领有不少都以为邓名就是来要求滇军助战了,而他们大多不是很看好此战——虽然滇军搜刮了不少财物,不过若是能轻易拿下瓦城那他们也不会嫌东西多——只是瓦城有缅甸的五万军队,至少十万壮丁,巷战打的就是人数,而明军只有一万多人,要是一场混战下来损失了好几千人,那又该如何收场?

    见到邓名进门之后,就有一个白文选的部将冒失地问道:“保国公要强攻瓦城了吗?”

    “正有此意。”邓名飞快地答道。

    这个糊涂的部将闻言就要劝谏,却听白文选怒喝一声:“大将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这个西营武将愣了一下,这才看到跟着邓名一起来的还有个缅甸使者,邓名当然不可能在敌国使者面前落了自家威风,而白文选厉声斥责也是怕这个没长眼的家伙说出什么扯自家后腿的话来。

    这时杨在也走进门来,邓名冲白文选笑道:“这个人自称是杨阁老,我又没见过,所以请白将军来鉴别一下。”

    “大王啊。”杨在一眼看到了位于正中的白文选,高兴地大叫起来:“可算又见到大王了。”

    “杨……”白文选看到来人后,举起双手做出个抱拳的动作,但这个动作突然僵住了,又缓缓地垂了下去。

    正在邓名感觉奇怪的时候,白文选咳嗽了一声:“这位是杨阁老吗?好像有点像,几年不见我记不清了。”

    “大王是在说笑吗?”杨在目瞪口呆了片刻,接着惊叫起来:“大王怎么会不记得下官了呢?”无数个疑问从杨在心头冒出来,他忍不住想到:“难道是我这些日子吃得太差,已经不成人形了吗?”

    白文选扫了一眼邓名,又看向杨在:“我有些认不清你,对了,你带来了什么旨意?是又要我们退兵吗?”

    “大王,我确实是杨在啊。”杨在感到更加的莫名其妙,而且白文选的态度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方不急于确认自己的身份,却着急问自己带来了什么旨意,白文选的思维实在是太跳跃了,让杨在无法跟上。杨在大叫着表明自己的身份的时候,心思已经乱成了一团:“我带了什么旨和认不认得出我,杨在是不是觉得有什么关系?怎么这两句话会放在一起说?”

    边上的邓名哑然失笑,他这才想起上次撕圣旨的时候,他的用词和今天差不多,白文选现在的表现大概就是上次“伪诏”一事的后遗症。

    “杨大人的身份和他带来的圣旨没关系。”邓名强忍着笑,急忙对白文选说道。

    “是啊,没关系啊。”杨在赞同地点点头,接着又开始糊涂了,转头看向邓名:“为什么会有关系呢?”

    “没关系吗?”白文选不是在回答杨在,而是向邓名再一次地确认,现在营帐里都是军官,而不是上次那样他和邓名两个人站在高台上,要是承认了再反悔可不容易。

    “难道这真有关系吗?”杨在又把头转向白文选,他已经彻底懵了。

    “没有关系。”邓名感到脸上的肌肉都快到憋得抽筋了,恨不得冲去去狂笑一通,但可惜不能如此,他只能一本正经地回答杨在,也是在回答白文选。

    “嗯,这位确实是杨阁老。”白文选表情放松了下来,亲热地走过去和杨在见礼:“阁老和我喝过那么多场酒,我又怎么会认不出阁老呢?”

    有白文选带头,其他的滇军将领也一起向杨在问好:“阁老。”

    只有邓名带来的缅甸使者脸色阴沉,上次他已经见过邓名撕圣旨了,这次他作为旁观者,也很快想通了邓名和白文选这套哑谜的含义。

    “缅人已经答应,归还天子、内阁、勋贵以及御林军将士,还有他们的家眷。”邓名大声地说道。

    营内的将领们都愣住了,难道就因为川军这两天的短促进攻,缅人就彻底丧失斗志了吗?

    “而我们会在接到天子以后离开缅甸,”邓名继续说下去,刚才缅甸使者说出这个要求时,邓名还讥笑了几句,称这正是明军最初的条件,缅甸如果老老实实早点把人交出来,那八莫都不至于丢:“不过缅人不知道我们是礼仪之邦,生怕我们反悔,接到天子后还不肯走;所以缅人希望我们先退兵,他们后放人。”

    包括白文选在内,大家都盯着慷慨陈词的邓名,就算这营帐里头脑最简单的家伙,也不相信明军退兵后缅甸会放人。

    “这当然是对我堂堂天朝的侮辱,不过缅甸是化外之夷,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们计较了。我提出的反建议是:看在今天总算放杨阁老出来的面子上,明天我们不攻城;如果后天瓦城开始放人,我们就继续停火,什么时候把御林军官兵和他们的家属都放出来,我们什么时候退兵五十里;然后就是御史、侍从官员(包括文安之的儿子们),接到这些人后,我们就开始向八莫退兵,而等我们到八莫后,缅人就会放阁老和尚书——我们继续退向腾冲,在边境驻扎直到见到天子为止。”

    白文选听到这里冷冷地看了缅甸使者一眼,不置可否,但他觉得邓名诡计多端,所以不需要自己来点破。

    “除此以外,我还要求缅王赔偿我军此番出兵的军费、粮秣。如果他早早答应我们的条件,那么我们根本不必挥师入境。八千名川军将士的军费,嗯,共计黄金一百万两。”邓名说完就问白文选:“滇军这次的军费是多少?”

    不等白文选回答,邓名又看向狄三喜:“建昌军这次的军费花了多少?”

    狄三喜只带来了一队骑兵,剩下的人都是搬运粮食的辅兵,而且也捞得腰包鼓鼓的了,他听邓名说了一百万两黄金,在心盘算了一下:“邓提督两千战兵是一百万,我的甲士连他十分之一都没有,说十万如何?不算占邓提督的便宜吧?”

    “黄金八万两。”狄三喜一张嘴就说出了自己的数字。

    “来了一百个骑兵,平均每人花了八百两黄金,好家伙,这都是用的金马鞍吧,银蹄铁吧?”邓名听完这个数字后,心里生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哪里会这么少?”邓名不满地说道:“庆阳王才花了这么点钱?你不用替缅王省钱!这样吧,这事我替庆阳王主了,二十五万两黄金。”

    现在白文选也听明白了,邓名来了八千人就要了一百万,狄三喜两千人他就替建昌要了二十万,那自己来了一万人……

    “一百万两。”白文选决定还是和邓名客气一下。

    “一百二十五万。”邓名果然把数字给提上去了,转身对缅甸使者说:“总共二百五十万两黄金的军费,可以分十年还清,在我们从瓦城城下退兵前先交十万两,出边境的时候再付十万两。

    ‘“实在太多了……”缅甸使者试图争辩一下。

    “所以才让你们先付十万两,到边境再付十万两,剩下的就看你们怎么做了,粮食、象牙、宝石都可以充抵,而且如果恭顺,后面的也不是不能免。”邓名瞪了使者一眼:“还不回去报告尔主,这也是你能说了算的吗?”

    送走了缅甸使者后,白文选把邓名叫到一边,狄三喜作为庆阳军的代表也在边上旁听。

    “缅人不会把把皇上还给我们的。”白文选明确指出这是缅人的缓兵之计:“他们只是想让我们先退兵,他们好收集粮草、调集援军。”

    “白将军所言极是,但反正我们要退兵,有十万两金子总比没有强。而且缅人猜我们不会守信,而皇上是他们最后的护身符,不到城破是绝对不会还给我们的。”邓名微笑起来,如果缅人真的守约,他到有些麻烦了:“所以他们不会还,而我们也不会退出缅境,我们要继续扶持莽鲁。”

    回到自己的军营后,邓名把支持莽鲁的宗教领袖都找来,告诉他们自己的谈判条件和对莽白必然毁约的预测,并向他们保证,明军一定不会抛弃盟友。

    不过这些人的心态和白文选不同,这些日子来他们替明军收集粮草,还组建了帮助明军稳定后方治安的军队,如果莽白重新控制缅北地区,他们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再说,好不容易把大片土地和统治权拿到手中,都还没有捂热呢。

    “若是莽白真把天子放归了怎么办?”宗教领袖们都显得有些担忧。

    “还有二百五十万黄金的军费赔偿,我说了可以免,但我也可以不免,莽白不把赔偿付清,我不会离开缅北的,离境的那十万两可以理解为最后一笔。”邓名不知道瓦城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从莽白这么急切地想达成协议看,他是迫切需要立刻与明军和谈的:“再说我还没算利息呢,要知道:复息是这个宇宙中最伟大的力量!”

    宗教领袖也知道借贷的危险,其中就有人阿谀道:“保国公说的太对了。”

    “这不是我说的,是一位泰西学者说的,嗯,是一位我非常尊敬的学者,你们肯定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是吗?”不少人将信将疑,缅甸和欧洲的交流比中国和欧洲的交流要密切,能让大明重臣非常敬仰的泰西学者一定相当了得,不然也入不了手握重兵的保国公之眼,有好奇的人就不服气地追问道:“说这句话的泰西学者姓甚名谁?”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第23节代理(下)

    得知明军愿意解围后,缅王和缅甸的高官们决定接受邓名的条件。

    自古以来城下之盟都不会有什么好条件,而只要局势有变,什么盟约也都是废纸一张——白文选没说错,莽白政权打的算盘就是拖延时间。等消除了东面的隐患,稳定了国内的局势,恢复了军心士气后,莽白自然会提出修改条约,那时的条件就会根据那时的局势而定。如果局面有利于瓦城方面,那不但不赔款,说不定还会要求明军割让腾冲,正如他的祖先莽应龙、莽应理一样,缅王从来不会把与明朝的合约放在心上。

    之前想把已经赏赐给部下的明人交出去不容易,但现在则容易得多,不少高级武士都在丽水一战中阵亡;就算主人幸存,由于瓦城受到围困,武士们在郊外和家乡的庄园也都落入明军之手,只要能收回庄园,这些人也不会舍不得几个奴隶。

    瓦城的效率很高,停火的一天还没有结束,就陆陆续续开始放人,两天之内就向明军释放了一千多御林军俘虏,很快又有一批家眷也被归还。逃出生天的御林军到达明军营地后先是抱头痛哭,然后就义愤填膺地要求巩昌王和保国公攻入瓦城,把莽白千刀万剐。

    “莽白肯定出了什么事,不然他不会这么痛快。”邓名觉得缅甸方面的反应实在太过迅速:“难道是缅南发生了叛乱?”

    不过不管缅甸有什么内患,邓名暂时都利用不上了,白文选急着返回云南,现在只是为了配合邓名演戏以便把赔偿拿到手。

    所以御林军的要求不可能得到满足,邓名把御林军的军官叫到他的营帐前:“如果你们是我的手下,我会把你们统统送去问罪——你们竟然不经抵抗就向敌人放下了武器!不过你们不是我的部下,而是天子亲兵,我没有权利管束你们。当然,我也没有义务给你们发粮饷,除非你们肯接受训练。”

    御林军的将领和高级军官暂时都不会获得释放,邓名打算把这批人以及随后获释的御林军官兵都送去庞高那里,作为明军在缅甸的占领军:“在莽白付清赔偿前,我们要持续地占领缅北,我腾不出太多的人手,如果你们愿意参加训练,证明你们有能力和莽白作战,我就会在皇上回来以前拨给你们军饷和装备。”

    御林军都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他们一个个都把莽白恨之入骨,不过他们对军饷和装备还有些疑问。

    “装备很好办,这次我在缅甸缴获了很多,装备两、三千占领军富富有余。教官我会从我的手下精选一批。而军饷嘛,我的想法是这样:莽白答应赔偿大明的军费,不算利息总计二百五十万两黄金,其中四成是我的,剩下的是晋王和庆阳王的。晋王和庆阳王的那份都不能动,但属于我的这四成,我只要一半,剩下的就是占领军的军费,我会派人来监督账本,不允许贪污、克扣。军饷如何确定和发放都要按我的规矩来,当然军官待遇肯定会比士兵好,而且这两成的赔偿都会花在你们身上,谁也拿不走。”邓名只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如果占领军要扩编军队、填补缺员的话,必须从川西招募新兵,而且这些川西兵员是受到邓名保护的,占领军军官不得拿他们当做奴隶看待,而且要允许他们退役。这个条件御林军并没有当做一回事,只当是邓名以这个名义安插一些他的人,多分一杯羹而已,既然是邓名的人,那当然不能当做奴隶看待,而且肯定要允许他们回去邓名身边效力。

    “第一笔赔偿中的四成,也就是四万两黄金我都会留给占领军,这次我就不拿一半走了。账目是公开的,如果我的发放人员有问题,你们就可以截留以后的赔偿,这样我就知道你们不满了,会派人来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果发现是你们不肯好好训练,结果要不到赔偿的话,那我们今天的协议就作废,我会另外派人来缅甸要账,你们自谋生路去吧。”

    听邓名说了半天赔偿的事,终于有个御林军军官问道:“缅人折辱卑职,掠夺我们的眷属,这个按说是不是也该赔偿?”

    “你们是天子亲兵,不是我的手下,我无权替天子决定怎么做。”邓名摇了摇头:“不过等你们在缅北成军后,如果你们去向莽白讨要赔偿,我也管不着。你们是天子亲兵嘛,这种事我做臣子的实在不好插嘴。”

    御林军顿时都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马上就有人问道:“什么时候开始训练?”

    “等你们到了莽鲁和庞高那边,吃饱饭,把身体恢复好了后就开始,”邓名再次重申他只是个臣子,不能不顾及臣节:“无论是这个两成的赔偿,还是占领军的要账任务,都是在皇上回来前的权宜之计,等皇上回来后,你们还是御林军,我另外派人来要账。”

    杨在这个人邓名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内阁是皇上的参谋,现在皇上都还在缅人手里,这个阁老的权利就变得十分可疑。最后邓名决定把杨在也送去庞高那边,和御林军干差不多的工作,就是向莽白索要赔偿,然后运回国内。

    “杨阁老,我和巩昌王、狄将军商量了一下,要账、运输肯定需要一个衙门,我们都同意把要到的赔偿金提出百分之二来,作为给杨阁老的衙门经费,剩下的昆明五成、建昌一成,我和占领军都是二成五。如果杨阁老能够保证赔偿源源不断地运回国,那这件事在皇上回来前就托付给杨阁老了,占领军和莽鲁大王会配合杨阁老的。”和占领军一样,这份合作关系也会随着皇帝脱险而中止,毕竟没有哪个臣子可以使唤皇帝的参谋,内阁成员也不可能在皇帝有需要的时候还在干自己的那一份私活:“还有,早日从缅人手里把皇上、元辅接回来,令岳、其他的阁老、尚书、勋贵、御史的事情,全都有劳杨阁老了。”

    杨在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低头思考了一阵,然后抬起头慷慨表示:“保国公放心,这两件事就都交给下官吧。”

    “文督师有三位公子是皇上的侍从官,如果杨阁老能做到的话,我希望他们尽快返回奉节。”

    “包在下官身上。下官知道文督师的这三位公子,要是他们七月前不能回国,下官不用保国公再说,下官自己就抹了脖子。”杨在向邓名保证。耍心眼的本事缅人绝不是他对手,既然文安之的三个儿子都不是什么大官,那肯定可以很快平安脱险。

    “还有一事,”杨在又思考了一番:“据下官的理解,赔偿金应该是缅甸人送到国内的数字,这其中的损耗不应该由天朝承担,所以这个百分之二的火耗怎么也不该由晋王、庆阳王和国公出啊。”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下官以为,让莽白多交一些火耗是完全合理的,比如百分之五?”杨在小心翼翼地把这个数字吐出了口,同时紧张地观察邓名的表情:“下官的这个衙门所需的经费,以及下官需要雇佣的幕僚的仪金,都从火耗里出。以保证足额的赔偿金送到昆明、建昌和成都。”

    “百分之五也好、百分之十也好,我不好说,杨阁老看情况决定吧。要是我定少了,到时候不够衙门所需怎么办?”邓名只是善意地提醒道:“但杨阁老千万要量力而行,我觉得今年最好还是我们来掏这个火耗。”

    “国公提醒的是。”听邓名表示完全不干涉火耗后,杨在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下官会和御林军……嗯,占领军妥善讨论火耗问题的。”

    “还有利息。”

    “国公放心,下官牢记在心。”

    ……

    明军与缅甸很快就签署了合约:莽白担忧泰国突然发动进攻,或是缅南发生动乱,若是被明军知道消息说不定又不肯退兵了;而明军急着返回云南,也不想在细节问题上斤斤计较,所以在接受了两千多御林军普通官兵后就签署了协议。拿到十万两黄金的赔偿后,等得不耐烦的白文选立刻就开始退兵。这批赔偿很多都是用珠宝和象牙进行折算,这让邓名个个不看好莽白的偿付能力。

    协议只是规定了大致的框架:缅甸归还流亡朝廷的全体人员以及他们的财产,并赔偿明军二百五十万两黄金的军费,分十年偿清;而明军退出缅甸全境,结束对缅北地区也就是莽鲁政权控制区的占领。

    这个协议的具体细节会由杨在负责和缅甸方面进一步确定,执行过程中也会由杨在代表大明方面来和缅人进行沟通。

    “如果你们意欲洗雪前耻,向侮辱你们和你们家人的仇人讨还公道,那么这份协议就会是一份很有利于我们的协议。”在指挥川军踏上回乡的路途时,邓名再次把杨在和占领军军官们召集起来,对他们挥舞着那份条文模糊、发挥余地极大的合约:“但如果你们依然固我,和咒水之难前一般无二的话,那这份协议就是一份对莽白、也就是你们的仇人极为有利的协议。”

    第24节内忧(上)

    永历十六年六月,万县。

    “这都等了快一年了,成都答应给我们的粮草始终不到。”贺珍向刘体纯抱怨道。

    根据川西和夔东的协议,进攻江南应该由川西独自完成,而夔东则负责压制重庆的清军。对重庆的压制工作并不算很难,有万县的水师就差不多足以完成了,基于这个原因,再加上川西本身要出兵,所以答应给万县的物资并不是很多——足以保证水师作战,但陆军集结出动的物质并不充足。

    “上次重庆之战还是去年八月呢。”贺珍对川西的安排称得上是异常不满,放着遍地黄金的江南不能去,却要去啃没有油水的重庆,贺珍感觉这近似一种羞辱。虽然川西答应补贴夔东,而且同意让夔东分享他们从江南的收获,但是从别人手里拿东西哪里有自己去搬好?只是贺珍的船不够多,力量不够强大,而且和东南各省的督抚也没有什么交情。听说川西部队在浙江的进展挺顺利,贺珍酸溜溜地说道:“看来以后我们只能从左都督手里分些剩饭剩菜了。”

    又等了几日,上游有一批川西的船只经过,满载的船上有一些捎给夔东的货物。

    “这是什么,象牙吗?这么多?”贺珍看到成都军官送来的礼物后,吃惊地叫起来。

    “正是,这是保国公刚从云南运回来的。”成都军官笑着对委员会的诸侯们说道,整整两大捆象牙,都是邓名指定要立刻给委员会成员送去的礼物。

    运货的船只上还装着好些中南半岛的货物,都是昂贵的宝石和象牙,一部分是明军缴获的,一部分是从托运士兵手中抽的税。还有一部分是参战士兵托运的财物,士兵们在交给军队时就同意让成都商行代他们出售。

    在贺珍的强烈要求下,押送的军官不得不带着委员会的诸侯去货船上转了一圈。商行的伙计们也不愿意得罪这些将领,所以就允许他们在船上随便参观。有几个口快的伙计还告诉刘体纯他们,这只是第一批运回成都的战利品,据说后面的数不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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