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白为了澄清事实,只能不停地请朱由榔写信,每个月给昆明报三次平安,以驳斥杨大学士和暹罗国王传递到李定国、邓名和白文选那里的谎言。莽白不久前还命令依旧效忠阿瓦的僧侣们给永历天子祈福,希望他能诞下更多的龙子、龙女,以向不怀好意的昆明和成都证明他们的皇帝在阿瓦身体安康、心情愉快。
因为永历天子和马首辅、沐国公没有人身自由,所以他们无法向爱新觉罗家的女主人抗议她对老朱家的家谱编纂权的侵犯——争天下很常见,但争夺家谱编纂权这个事……你们从通古斯来的爱新觉罗氏连凤阳祖坟的祭奠权都不放过吗?真是野蛮人!
而能够代表大明天子发出抗议声的杨大学士,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他现在渐渐被莽鲁政权和暹罗国王所说服,一心想帮着莽鲁政权发动统一缅甸的战争,顺便让暹罗朋友分杯羹,让禁卫军进入阿瓦城报仇。
对于大清太皇太后的宣布,邓名是最后一个有权发出抗议的人,可是他一开始没把这当回事。北京为了降低被戳穿的概率,没有指明邓名到底是哪个藩王的后裔,只有摸棱两可的暗示。邓名本以为自己不说,永历或是杨在的流亡朝廷也会代劳的。后来邓名觉得北京闹得有点过分,开始考虑公开驳斥的时候,巩焴又搞出了“一个宗室,各自表述”的策略。
现在邓名显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公开驳斥时机,由于永历、流亡朝廷和邓名本人都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对此保持缄默,所以大清太皇太后的越权行为看上去已经成为事实了——如果不是索尼、鳌拜那帮奴才无能,分析不出邓名到底是哪家藩王之后,大清的太皇太后早就替永历封邓名为大明的亲王了。
今天北京的使者十分自信地把这个事情说出来,邓名也不好反驳,倒不是因为默认的时候太久,而是据理力争驳倒了这个使者也没有用,北京的太皇太后不会承认错误,更不会进行赔偿并清除影响。
清廷的使者这么气愤,也是因为邓名竟然亲笔写信,向清廷保举自己为扶清灭明军的提督,这样的事情都做出来了,节操还能有一点底限么?目前清廷中央和山东的地方衙门都深信邓名创下一个空前的记录,而且今后也不会有人刷新了。碰上这样的谈判对手,使者知道讲任何大道理都起不到作用。
因为山东战场的形势对清廷来说不是完全有利,所以使者必须发挥出谈判的技巧,拿出更有说服力的东西来。这位使者是叶赫家族的后人,正黄旗的满人,现在的职务是御前侍卫,奉有太皇太后和辅政大臣的密令,手中掌握着一定的谈判和讨价还价的权利。
“科举和流官,能够保证地方上的豪强不会威胁朝廷。”虽然是一个正黄旗的满人,但使者一语就道破了流官制度的重要性。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每当占领一片土地,就会竭力实行改土归流的制度,只要不是阻碍力量太大,就要设法进行。吴三桂讨伐水西安氏的行动,虽然让北京的部分朝臣不满,觉得他放着李定国不打,却要去收拾土司,是拿了朝廷的俸禄不干活,但辅政大臣集团对此确实持支持态度。因为吴三桂使得乌蒙地区完成了改土归流的工作,这等于是替清廷扫除了障碍。最近辅政大臣的态度突然发生了变化,派人寻找安家的后人打算赦免他,这倒不是因为清廷觉得改土归流不对,而是因为清廷有意把贵州还给明廷。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替明廷拔荆棘了,最好能够在把贵州还给明军前,再把安家给扶持起来。
对朝廷的这种动作,吴三桂也没有表示反对,因为他知道朝廷在放弃贵州前不会自找麻烦地扶持安家的。如果清廷给安家平反,今后要头疼的也是明廷和李定国了。
现在北京的使者就认为,邓名是打算在胶东干同样的事,因为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抱着这个目的所以扶持胶东的豪强土官。
“是啊,是没法威胁朝廷了,所以才会这么不堪一击。”邓名冷冷地答道。
因为不在本地长期待下去,随时可能调任,所以地方官只能依靠朝廷的威信,他们也没有什么清廉的必要,捞的油水足够多,卸任后才能回到老家造福一方嘛——不用和任上的百姓客气,反正从这里考上科举、出去做官的人,到了别的地方也不会客气的。
对地方的缙绅和百姓来说,地方官就是个贪婪的外地人,不过大家既然没胆子杀官造反,那也只能虚与委蛇哄他开心。百姓被欺压得太狠的时候,缙绅也会出于乡情出面哀求两声。
这次在胶东作战的时候,明明扶清灭明军更缺乏战斗经验,而且扶清议院目前也是一盘散沙、乌合之众,但这么落后的组织和军队,依旧能把绿营击败。本地的绿营眼看形势不妙,缙绅和大侠这些地头蛇都联合起来了,虽然是清廷的军队,也没有几个人想替外省来的知府、知县殉葬。衙门里的胥吏都是本地人,更是被缙绅议院以乡亲的关系威胁加上利诱,完全渗透了,每次登州知府主持的军事会议开完,他们的会议副本就能送到缙绅议院这边,给扶清灭明军的军官研究。
现在形势很明显,即使是草创的缙绅联军,也能和山东绿营斗个旗鼓相当,随着他们不断磨合,对山东绿营的优势也会越来越大。只要北京不抽调精锐进入山东作战,那么扶清军把清军从山东赶出去只是时间问题。而有江南明军的干扰,清廷也没有多少军队还能浪费在胶东战场上。
“如果王爷放弃科举,扶持豪强的话,那王爷迟早也会深受其害。”因为太皇太后的旨意,所以满清的使者在私下甚至视邓名为亲王。
“不知道我会受多少害,但这天下之主肯定不会是你们的了。”邓名依旧是那冷淡的口气。
满洲男丁只剩四万人了,这也是杰书在江南畏首畏尾的原因之一,北京再也没有多尔衮时代的底气了,再也不敢拼上几万满洲人的性命来搏取天下了;依靠绿营,又不敢放手武装汉人,还不能承认绿营惨败的结果。
乱了一个胶东还不怕,只要邓名缩回四川,清廷腾出手来就能把胶东缙绅议院给拍死了——至少北京现在还有这个信心。不过若是邓名在整个长江流域都这么煽风点火的话,清廷是肯定应付不过来的。现在辅政大臣怀疑胶东很可能是邓名的一个试点,若是对方觉得效果不错打算在全国推广,那清廷几乎肯定要承认汉人藩国的大量出现,试图维持一个周天子的地位。
“王爷说得不错,我朝应该会疲于奔命,多半最后会镇压不下去,要是豪强这么容易对付,历朝也不会搞流官制了。汉人天子都觉得辛苦,我们的难处当然更大。”清廷的使者居然坦率地承认了邓名的看法,毫无争辩的意图:“不过到时候我朝大不了就退出关外,或者只保留燕云,把所有总督都封王,只要他们给我朝纳贡就可以了。那时候这就不是我朝,而是王爷的麻烦了吧?”
在场的并没有第三个人,使者毫无顾忌:“就冲王爷把大明天子扔在缅甸,自己拿了黄金回来这件事,皇上和太皇太后也不认为王爷只是单纯想把我们赶出关外,然后功成身退的。废除科举这种事,对王爷来说实在是损人不利己,还是不要做了吧。上次王爷没有同意朝廷的条件,我朝想了一下,觉得广东也可以交给王爷,王爷可以称帝,不需要向我朝称臣。”
“你们连臣服都不要了?”这个条件让邓名吃了一惊。
“当然,中国这么大,为什么容不下两个皇帝呢?”使者从容地答道:“王爷和我朝各退一步,就不会有第三个或者更多的皇帝出来。王爷依旧是万乘之尊,而且富贵延绵子孙,何乐不为呢?”
邓名沉默不语,而清廷使者满怀信心地看着对方。
“我们明日再谈好吗?”邓名主动要求停止谈判。
“好。”清廷的使者高兴地说道:“王爷需要时间考虑一下,具体细节也不急在一天、两天都谈妥。”
“不,”邓名摇摇头:“我最终还是不会同意的,但我确实需要时间来拒绝你的提议了,纳兰先生。”
……
在去缙绅议院与众人会面前,邓名让清廷使者带回了他的反建议,依旧是曾经提出过的四年全面停战。邓名保证会尽力促成其他明军领袖同意这个停战,如果有人违反了停战协议,邓名也愿意给予清廷赔偿。邓名为了获取时间消化胜利果实,愿意付出代价维持声誉,也愿意提供更多的保证。至于胶东的局面,邓名的意思就是维持停火时的现状,他保证不再扩大战火,在其他地区推翻流官制。不过清廷必须承认胶水河以东的现状,招安扶清灭明军并且保证他们的性命安全。
见到缙绅议院的人后,邓名没有对他们隐瞒正在和清廷议和的消息,并再次重申不会牺牲缙绅的利益来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条件。
“作为代价,我需要你们的一个授权,那就是在我保证不损害你们利益的同时,你们保证服从我的议和结果。”邓名继续向缙绅议院施加影响:“也就是说,如果我和清廷达成了停火协议,你们不会擅自违反它。”
这个授权当然要由缙绅议院出具。在帮助于七获得权威的同时,邓名也在努力帮助缙绅议院建立更坚固的框架,毕竟这个议院越有战斗力,邓名手中的筹码就越多,而且清廷就需要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来防备胶东——就算招安了,只要胶东的军力强大,那清廷一样要留守相当的兵力,防备胶东军偷袭济南。
邓名指出,胶东巡抚的职务不应该是清廷指派,或是由某个人无限制控制的,而是应该由缙绅议院选出。换句话说,就是决定权在缙绅议院,而不是清廷或是军头手中的军力,这样就能防备某个人用胶东缙绅的鲜血去染红他的顶戴。对于邓名煞费苦心地帮助缙绅们设计制衡的规矩,议院倒是没有太多的戒心,因为邓名的用意也是明摆着的,他唯恐胶东被招安后,缙绅们会头脑糊涂,被清廷收买过去,所以一定要保证缙绅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和清廷离心离德、互相防备。
鉴于胶东的现状,议院的投票权完全是根据财产的多少来划分的,只有有财产的人才在县议院有发言权。如果一群小地主联合起来的地产达到议院规定的标准,那他们也可以推举一个代表来议院参加会议。至于佃农的意见则完全被忽视了,反正他们都是唯东家马首是瞻,邓名也无意帮他们立刻取得政治权利——邓名还要和清廷继续打仗,不能为了佃户去得罪胶东的缙绅阶层,他给自己的定性是帝国主义者而不是革命者。而城市的大侠也可以在议院中有一席之地,只要他们和缙绅一样为扶清灭明军提供军费,那他们就可以有代表权,提供不了军费就没有。
至于于七带来的几万难民,邓名极力游说缙绅议院从中抽取精壮者编组成军。有不少缙绅对此感到担忧,因为现在停火谈判已经开始,他们担心继续扩军会引起清廷的仇视。
“虽然我们在和清廷谈判,不过你们猜清廷现在打的如意算盘是什么?”邓名对大伙儿进行了启发。
清廷从来就不是靠以德服人来获取天下的,而是他的凶恶名声,所以缙绅们很容易就猜到了,清廷多半还是琢磨要在江南和山东战场都取得胜利,然后把胶东的义军镇压下去,同时迫使邓名在谈判中让步——如果实在无法彻底歼灭邓名的话。
“清廷肯定想着剿灭扶清灭明军,然后再维持那时的胶东‘现状’的,所以你们要想保住身家性命,最好是具有攻破济南,截断漕运的实力,那样清廷就该求着你们退回胶水河以东,答应你们提出的条件了。”邓名努力推销着能战方能和的思维模式:“到时候你们只要不贪心山东更多的领土,应该很容易和清廷达成招安协议。”
“我们对青州府没有想法。”缙绅议院又一次被邓名给说服了,他们纷纷保证对朝廷的领土没有更大的野心,只是想保住登州、莱州的一亩三分地。邓名也相信他们的表态。如果不是担心登州府剿灭了于七就掉头朝着义军杀过来,莱州府的缙绅对于离开本府作战都没有多大兴趣。不过莱州府和登州府的缙绅对青州自治没兴趣,不代表被“解放”后的青州缙绅没兴趣,只是这件事也轮不到邓名去操心了。
除了一部分可以被招募成兵的人外,邓名打算把剩下的牙山难民安置到沿海地区去。由于沿海地区已经荒无人烟,给闽军的运输和筹集粮草工作造成了极大的困难,而且也影响四川商人和自治的胶东做生意。
至于安置费,邓名认为应该由缙绅议院付出,不过这件事需要邓名来牵头,因为缙绅议院对自己的土地和招安以外的事情都漠不关心。
“看起来,只有继续在胶东维持禁海令了。”邓名开始游说缙绅议院继续执行清廷的禁海令,因为清廷在迁界禁海的同时,也免去了这些地方的赋税。
“扶清灭明军的宗旨是效忠朝廷,既然禁海令是圣旨,那当然要继续执行,不然不就是叛贼了嘛。”邓名把那些住在距离沿海地区比较近的缙绅们召集起来,给他们进行动员:“既然禁海令要继续执行,那么自然这些地区不能抽税,即使缙绅议院也不能抽税,而且海都禁了,那当然没有渔民或是海贸。”
简而言之,如果有一些缙绅组织人手去禁海区种地、捕鱼,自然都是免税的,甚至就是建立工厂,从事海贸,比如参与邓名的军火和食盐买卖或是参与翡翠和象牙加工,当然也不用纳税。
第34节糊涂(上)
济南,十二月十二日这天,胶东的缙绅们聚集在莱州,邓名正在试图说服他们继续支持禁海政策的时候,祖泽溥接到了来自徐州的捷报。
最近一段日子,祖泽溥称得上是度日如年,因为他手中的精锐兵力已经损失殆尽,无论是被明军攻下济南或是切断漕运,等待他的可能都不仅仅是乌纱帽落地了。因此,扶清灭明军虽然是不折不扣的乱党,但祖泽溥却睁着眼睛说瞎话,硬是向北京汇报说这可能是一群自发成立的支持清廷的义军,如果扶清灭明军出现了什么不应有的行动,也可能是受到了明军的蒙蔽。
祖泽溥很清楚,辅政大臣对他的报告连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不过返回来的圣旨却勉励有加,指示祖泽溥要灵活地采用“诛其首恶,赦免胁从”的策略来收编扶清灭明军,指导这支心向朝廷的大军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朝廷假装不知道祖泽溥的弥天大谎,这也早在祖泽溥幕僚团的意料中,现在山东的局面已经没法再难看了,朝廷仓促之间无法给山东派来援兵,所以只能装糊涂下去。
缙绅们都是在当地有势力的人,如果他们是一盘散沙还没什么可怕,不过即使如此,北京的朝廷或是济南官府也不会有人疯狂到想把胶东的缙绅、士人一个不落都杀光的地步——即使以满洲太君的骄横也做不出来。实际上满洲太君是非常聪明的,如果他们真的完全不懂人心,那现在肯定还在宽甸的野人山里收买路钱呢。
而祖泽溥别说丢光了他的督标,就是实力完好的时候,也打不过全胶东的缙绅大联合——拥有全部山东的绿营,祖泽溥可以吓唬住全部的山东缙绅,杀掉每一个他看不顺眼的家伙;但如果有两个府的缙绅突然联合起来和他玩命,山东总督是没法对付的。
当初听到扶清灭明军这个名字后,祖泽溥就知道胶东的缙绅还是首鼠两端,既然在胶水河大获全胜的邓名都不逼着这帮人出投名状,不愿意把骑墙派赶到清廷这边来,那失败的山东总督之自然更没有这个胆子。缙绅们想骑墙那就好办,祖泽溥给朝廷的奏章就是一种安抚,暗示缙绅们完全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反正过来,只要不是首恶,也没有死心塌地给邓名卖过命,那山东总督衙门一定既往不咎。
而朝廷的指示更是对祖泽溥这种策略的认可,索尼变不出粮食和白银,鳌拜也没有让满洲幼儿一夜都长大成人的法宝,所以对于山东的事也只能暂时装糊涂,这样大家都有面子。要真是火眼金睛地大喝一声“你们都是叛贼”,那对于叛贼岂有不去镇压的道理?到最后多半还是要招安,丢脸的还是朝廷。而招安一群从头到尾就没安好心的叛贼,和招安一批受到蒙蔽的忠义之士显然不是一回事。
本着“不聋不哑,不做亲家翁”的态度,索尼就指示祖泽溥要努力挽救这些误入歧途的大清忠贞之士。不过祖泽溥也很清楚,要是最后这差事办砸了,招安失败,被叛军端了济南城,那所有的罪名肯定都要由他承担下来,还要被扣上一顶“信口开河,蒙蔽朝廷”的罪名。
得知扶清灭明军开出莱州时依旧打着讨伐“通邓”叛逆的旗号时,祖泽溥心中也是有喜有忧。喜的是知道胶东缙绅联盟依旧没有彻底把宝压在邓名的身上,忧的是邓名这个jiān贼实在是太狡猾了。如果邓名被胜利冲昏头脑,强迫缙绅们立刻明确立场,那肯定会造成胶东缙绅集团的分裂。到时候祖泽溥就可以趁机看出谁是一定要打击的,谁是可以拉拢的,而且还有了供那些缙绅出卖的替罪羊。
今天纳兰明珠从莱州返回济南后,和祖泽溥密谈了一个时辰,然后急匆匆地返回北京复命。
“邓名真是一肚子坏水。他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怎么就这么多心眼呢?”祖泽溥送走了朝廷的密使后,回到书房中对着幕僚们大发雷霆:“李国英居然还说邓名老实厚道,他一大把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除了李国英以外,称赞邓名厚道的人可不是少数,因此祖泽溥在直接和此人打交道以前也有很多误解。前些日子邓名自己保举自己为扶清灭明军的提督,保举信送到济南衙门里后,祖泽溥一夜间愁得头发白了好多根。这个首恶倒是找到了,可是没本事诛。还有一个于七也是债多了不愁的主,那帮缙绅虽然是墙头草,可是抓不到合适的打击对象用来杀鸡儆猴。而且邓名这个保举自己的奏章实在是没法对天下宣布,否则朝廷就成笑柄了。
思来想去,祖泽溥最后含含糊糊地报告朝廷:有流言说邓名自己保举自己,要当那个扶清灭明军的提督,带着大清的忠臣去讨伐通邓的叛逆。邓名摆明了是指鹿为马,还恶毒地裹挟了胶东的缙绅、士人,元气大伤的山东总督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怒斥其非,最后只能恳请北京圣裁。不久,祖泽溥收到了北京的回复,内容倒也简单:既然是流言,那就不管它好了——北京也左右为难着呢。
听纳兰明珠的意思,邓名的yīn险程度还在郑成功之上。邓名通常不会强人所难,别说他的那些缙绅盟友,就是清廷这样的生死大敌,邓名也摆出一副什么都可以谈的样子来,而这正是最让辅政大臣头疼的地方。因为有选择就有可能出错,有退路就有可能迟疑。当初朝廷被郑成功忽悠得迟迟下不了决心,难以决定是战是和。朝廷一方面担心不在东南投入足够的军费会被郑成功偷袭,又担心这笔钱可能会花得冤枉——万一招安了郑成功,拿这笔银子用去对付西营不好么?
当初用来对付郑成功的试金石就是剃头,但这个办法对邓名却没用。而纳兰明珠对邓名的判断竟然是:他议和的诚意比郑成功大。
不用说北京朝廷,就是济南总督府都因为纳兰明珠的判断而彷徨起来。要是邓名的态度一目了然,祖泽溥能够清楚地知道到底该走剿、抚哪一条路,那他就能朝着一个目标全力以赴,集中力量去实现成功机会最大的那个方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幕僚团一起心存侥幸、摇摆不定了,
幕僚团一如既往地为应对策略争吵了起来,听得祖泽溥一阵阵头大。
而这时手持捷报的卫兵一脸兴奋地冲了进来:“总督大人,大喜、大喜啊!”
“怎么?”祖泽溥猛地抬起头:“能有什么喜事?难道是淮扬大捷吗?”
“正是,正是啊。”来报捷的卫士脸上全是抑制不住的喜sè。
报捷的使者赶到了济南,康亲王杰书向朝廷报告,他统帅的十万大军向盘踞在扬州运河一带的明寇发起猛攻,与明军展开了激烈交战。仰仗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洪福,击退了猖狂的明贼,迫使他们向长江方向逃窜。更在此役中击毙了邓名的心腹大将赵天霸,这个消息已经得到了确认。
“呵呵,哈哈。”读着康亲王的捷报,祖泽溥兴奋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刚才他一张嘴就问是不是江南的消息,也是因为知道江南最近就要打起来了。在朝廷的反复催促下,康亲王肯定不会选择不战而退,势必要打上一仗。马上就要过年了,所以算来开战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这个赵……,对,赵天霸,本官也早有耳闻,确实是邓名手下的第一悍将。好像昆明那把大火就是他点的,在钟祥也是他杀害的胡总督,还在南京亲手拿住的郎总督,不,拿住郎廷佐那个逆贼。”在这封捷报里,康亲王还坦承邓名确实不在扬州那边,抓到的俘虏供称邓名已经带着一批人离开江南去了山东,而留下他最为倚重的赵匪天霸,妄图牵制王师。
祖泽溥兴奋地把康亲王的捷报高高举起来,对周围的幕僚们宣布道:“王爷不日就要率领大军返回山东,挟大胜之余威,把邓名一举赶下海去。”
“皇上洪福,王爷神威!”
在场的幕僚们响起了一片欢呼。
虽然邓名气焰嚣张,但徐州的十几万大军回返,那胶东的难题自然迎刃而解。大家再也不用纠结了,到底是谈判还是讨伐一目了然——邓名不肯谈判就打垮他,到时候谈不谈都要另说了。
祖泽溥发出命令,派人马上把捷报送往给北京,同时还添油加醋地说道,他也从侧面听说了大捷的消息。据闻,胶东贼人听说了此事,正是人心惶惶,现在康亲王要是返回的话,定然能把阵脚大乱的邓名一举荡平。
欢天喜地的幕僚团各自忙碌去了,祖泽溥把一个心腹叫到身边,低声吩咐道:“快去一趟登州,再不去就晚了。”
“怎么?”这个心腹见祖泽溥神态狰狞,方才还在脸上的喜悦之sè消失得无影无踪,惊疑地问道:“总督大人,去登州这件事,不是万不得已的最后手段么?”
“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最后时刻了。”祖泽溥脸上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笑意,他眼中满是血丝:“康亲王必定是大败无疑了!我这次卖了他一个好,盼望王爷在我落难时能记得。”
第34节糊涂(下)
辅政大臣遏必隆和川陕总督李国英,论起打仗来他们两个人都比祖泽溥经历得多,但若论奏报大捷,他们两个加在一起也没有祖泽溥一成的本事。
遏必隆身为辅政大臣,把奏章里的水分拧干、读出真相是他的日常工作之一,所以这封捷报写得也算是四平八稳,把山东总督衙门的幕僚都蒙过去了。但祖泽溥可是关宁铁骑出身,他父亲祖大寿更从天启年就开始临阵脱逃,畏敌不战,从辽阳一路转进到锦州,从一个不起眼的游击变成手握重兵的总镇,所以祖泽溥看捷报都不用花心思去琢磨,一眼就能看清里面的虚实。
“如果康王爷真的赢了,他的手下会不清剿溃散到四周的残敌吗?十几万大军,至少得花上个把月把江南搜索一个遍吧?”祖泽溥见心腹脸上还有疑惑之色,立刻点明了捷报里的疑点:“不让官兵好好发笔财,下次怎么让人拼命打仗?”
再者,康亲王还承认邓名就在山东,这就更离谱了,前一阵子表少爷和看门狗争抢了半天骨头,仆人扑过来踹了狗两脚,劈手从狗嘴里抢出骨头毕恭毕敬塞到了表少爷手里——这个时候表少爷不是冷笑一声,朝着狗骂上一句“狗眼不识得老子”,然后大模大样地把骨头嚼碎咽下去;反而向狗道歉,客客气气地把骨头还给它——这明显有诈!邓名在不在山东,清廷是不是派使者来谈判,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康亲王要说邓名在江南,北京也承认了,甚至连祖泽溥都不争抢了——只要康亲王在江南打赢了,那山东这个人肯定就是一个邓名的替身,
“康王爷要是赢了,那江南的明军不是主力也是主力,邓名不在也在,现在他突然说江南是偏师,邓名其实在山东,这是为什么呢?”
经山东总督这么一点,这个心腹卫士也感觉到蹊跷,不过还是没有能马上反应过来。
“因为康王爷被打败了,因为战败了所以没法去抢劫了,为了逃命不得不返回徐州。”祖泽溥很有把握地分析道:“而康王爷不想说是因为败了必须要跑,那只能说他是因为忠君爱国,知道邓名和他手下主力在山东,担心我这里有失所以才心急火燎地赶回来了……康王爷金枝玉叶,会把我的死活放在心上?我可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
祖泽溥三言两语,就把一副逼真的画面撕得粉碎,还显露出了后面清晰的真相。
“至于什么击毙赵天霸,这好像是个才出来的喽啰吧?”刚才看捷报的时候,祖泽溥一直没想起赵天霸是谁:“但是康王爷打赢了,总不能没有战果吧,说打死了邓名那些有名有姓的手下:周开荒、李星汉、穆谭、熊兰、任堂、刘晋戈、袁象……”祖泽溥掰着手指头一口气数了十几个人名才停下:“怕将来被揭穿了下不来台,就只好用这个,反正这个人也没什么本事,将来一连几年不见踪影也很正常。”
总的说来,祖泽溥觉得康亲王还是太嫩了,终归还是年轻人脸皮太薄,就说打死了个大将又怎么样了?只要朝廷不想为难杰书,那就会给他背书,如果有一天朝廷打算整他,难道因为赵天霸罪名就能轻一些吗?不还是一样欺君罔上。
“要我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说打死一个金盔银甲的大将,十万贼人见状痛哭流涕,裹之而去,这一年半载里要是哪个贼人有个头疼脑热、失足落水死了,这不就天衣无缝了嘛。”
听完祖泽溥的分析后,心腹又有其他的担心了:“总督大人,若是康王爷败得太惨,您帮他说话会不会连累您啊?”
“康王爷这仗虽然是大败,看起来还远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如果没有遏必隆在军中,祖泽溥或许还会迟疑是不是该跟进,因为杰书不懂事,而李国英看上去也不像个精打细算的人。可遏必隆既然敢报捷,那祖泽溥对前线的战况心里就有了个大概:“十万大军估计当场去了一、两停到两、三停,还溃散了,不然不用连滚带爬地逃回徐州;但贼人大概也持重,没有大规模追击或是搜捕,所以康王爷、辅政大臣他们一整理,发现,嘿,咱还剩下了六、七成或是七、八成人,这仗其实打得还行啊。”
因为现在清廷的威望摇摇欲坠,所以只要不是败得太惨,北京多半也不会追究败军之将的责任而是帮着掩盖——要是太惨就没办法了,实在瞒不过去,那朝廷也只能治罪来杀鸡给猴看了,比如祖泽溥估计,朝廷肯不肯容忍自己讳败为胜,界限就是济南是否有失。而遏必隆肯定对辅政大臣集团的容忍能力最了解,他既然敢报捷就肯定有把握不被戳穿;再说康亲王还是满洲贵族势力的领袖,辅政集团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就不用担心还有谁非要和他为难了。
刚才拿到捷报后,祖泽溥匆匆扫过一遍后,就立刻决定相信遏必隆对局势的判断,为康亲王回师山东之举摇旗呐喊,这次攀上了杰书和遏必隆的高枝,说不定清廷对祖泽溥的容忍能力也会水涨船高——丢了济南肯定还是不行,但假如青州府被贼人抢去,说不定朝廷也能继续对祖泽溥装糊涂。
……
十二月二十五日,于七指挥的登州战役胜利结束,困守登州的绿营向城外的扶清灭明军投降。
这胜利来得十分迅速,让扶清军都感到有些突然,因为他们虽然在野战中屡屡击败绿营,不过还没有能把绿营统统赶进城中。这一个目标不太可能在新年到来前完成,因此于七和缙绅们计划围困登州到二月,然后再开始爆破城墙展开巷战,从而完成统一胶东的大业。
但在十六日那天,登州镇总兵和大批山东兵将联合派来请降使者,和扶清军商谈和平开城和清军整编问题。登州绿营表示只要他们的嫡系能够得到保存,并且被接纳进扶清军的话,他们可以接受降职安排。
给双方穿针引线的是山东总督祖泽溥的密使,他奉命来登州为处于战争的清军和扶清军进行调停。山东总督的密使向登州绿营表示,山东总督衙门可以谅解登州绿营的投降,将其视为在不得已情况下保存火种的行为;而同时还向扶清军施加压力,暗示如果今天扶清军对绿营网开一面,那将来山东总督衙门在招安问题上,也会更努力地替扶清军向清廷求情。
登州绿营的抵抗**本来就不强,因为他们早就发现敌人都是本地德高望重的大户——和明朝的军户制度不同,绿营制度下军民的联系要紧密得多,军民既然不是隔离状态自然有一种面对老乡不好下手的问题。接到山东总督的谅解通知后,登州绿营更是全无斗志。
不过聚集在登州的山东绿营不止登州本地人,还有一些是被祖泽溥派来参与围困于七的,这些绿营因为和登州缙绅没有交情,对面的扶清军中也没有他们的岳父、大舅哥或是连襟,所以作战**要强烈得多。现在经过祖泽溥密使的调停,外地绿营得到了扶清军的人身安全保证,而且还允许军官和他们的家丁携带武器和盔甲离开登州、莱州返回山东总督控制区。
在达成初步协议后,扶清军就把内容送去莱州向邓名请示,从邓名本人来看,攻击斗志低迷的绿营是一个很好的练兵对象,不过既然缙绅们不愿意和他们在绿营中的亲戚拼个死去活来,那邓名也不好非要做这个恶人,于是邓名就同意了议院和于七的劝降方案。
二十五日这天,原登州镇一万多清军绿营被整编为一千人的扶清军两个营,而非登州、莱州的绿营军官,在交出了全部的辅兵和大部分甲兵后,也带着他们的亲兵离开。而登州知府则被五花大绑押解进大牢,之前缙绅和绿营的谈判一直瞒着登州知府,而破城后他也会是替罪羊,缙绅计划把他宣布为陷害于七、阻塞言路的奸邪小人,而且还贪赃枉法、欺压良善——后面的罪名倒不是颠倒黑白,证据也十分充分。
虽然罪名已经确定,但山东总督祖泽溥的密使建议缙绅先不要处死登州知府,因为如果知府死亡总督衙门就要对他盖棺定论了。如果将来山东总督和缙绅达成招安协议,那登州知府就是隐藏在清廷中的通邓细作;而如果最后山东总督还是要缙绅兵戎相见,那他就是慷慨赴死的清廷忠臣。
而只要一天不达成协议或是谈判破裂,祖泽溥的盖棺定论就可能犯下政治错误,因此暂时留登州知府一命也是山东总督进行调停的中介费之一。
缙绅议院一开始对这条有些不满,认为是山东总督想出尔反尔的兆头,并差点因此导致调停失败。不过邓名得知后立刻帮祖泽溥的密使说话,认为在最终协议达成前,山东总督保留行动自由的权力是完全合理的。而且邓名还秘密向于七和缙绅领袖指出,保留登州知府一命不仅对祖泽溥有好处,对扶清议院也不是没有益处,招安顺利的话那是给祖泽溥的一个顺水人情,而如果不顺利的话,这个被祖泽溥出卖的外省人也可以被放出来给山东总督反戈一击。
至此邓名完成了“让孩子们回家过年”的伟大承诺,胶东扶清议院第一次全体会议也随即于登州胜利召开。
第35节巩固(上)
笔者按:下午有点事,第二更推迟到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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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参加会议的不少缙绅都心情复杂地看着会场的大片赤旗,因为这是代表明王朝的颜色,而式样则非常接近邓名亲军的战旗,也是一种矩形旗帜。
“这当然不是明军的旗帜,而是为了向战斗在江南前线的康亲王表示敬意,他不是正红旗的吗?”邓名矢口否认他是用红旗向身处缅甸、领导大明抗清战争的永历天子致敬,至于杰书是不是正红旗的他也是随口一说,反正不会有人出来质疑:“至于三角旗还是四角旗这个问题嘛……”邓名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多想,就和当初对东南督抚说康熙这那两个字一样脱口而出:“据我所知,康亲王是很喜欢这种四角旗的。”
“是吗?”有不少缙绅好奇地问道,作为乡下土财主,他们对帝王家的事情还是很好奇的。
“嗯。”虽然是信口开河,不过邓名也没有收回去的必要,反正这些人也不可能去北京见过杰书的家。邓名倒是去原址看过,那时又改叫礼亲王了,据说还曾烧毁过一次。在好奇的提问下,邓名把杰书家的位置、大概的占地面积,庭院错落简单介绍了一下,还凭印象画了几张草图给议员们看。
另外一位著名的亲王是安亲王岳乐,这个人的王府虽然在邓名前世早没了,不过凑巧的是他的王府有古人绘的全图,邓名看见过。一群人用崇拜的目光追问时,邓名就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表现欲,把岳乐家的俯视图花了一批给议员们过眼瘾——这应该没啥对吧?凡是这种不触及军事机密的事,一般不会引起邓名的特别注意。比如上次发生“康熙”案后邓名都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几句无心之语会带来那么大的后果,为此邓名还不得不在任堂面前故作高深,以“军事机密”为理由拒绝对自己的情报来源进行进一步解释。
“好了,好了,我们还有会要开。”邓名画了一批画尽力满足了议员们的求知欲后,就让大家赶快回去坐好,他也好宣布胶东缙绅大会开始了。
今天会场的布置和帝国议会完全不同,邓名在帝国议会上都是面向议员站着发言,但今天他准备了主席台,还有那大片的赤旗,也是为了满足一下邓名的角色扮演**。
为了让自己更有身临其境的感觉,邓名甚至还雇佣了一批江湖好汉来给自己呐喊助威,为此他还进行了事先的排练并支付了报酬——上次高邮湖之战后,邓名就一直痛感若是角色扮演没有配音的啦啦队那气氛一定会差很多,高邮湖是去性命相搏不能胡闹,但今天的会很安全,邓名决定满足一下自己的愿望。
“在大会开始前,我先向诸君通报一下刚刚在江南淮阳一代爆发的大战。”刚才为什么别人一问邓名就会先想到杰书吶?也是因为邓名刚收到一些从江南送来的情报,而这些情报都是邓名打算在会议开始前和胶东缙绅、侠客们分享的:“目前有人散布谣言说:康亲王上个月二十二日结束了与明军的长期对峙,主动出兵攻打帝**队——嗯,就是川西军……”
邓名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念出清军的动向,虽然按照川军的行动记录标准,这都是最粗略的战后统计和报告了,有意忽略了大量的指挥和行动细节,各级军官的临阵判断、紧急命令和战役决心更是只字不提。不过已经足够让台下的观众们听得津津有味了,这也是他们听过的最详细的军事报告。
根据互相印证的军官回忆记录,邓名告诉缙绅们康亲王组织的进攻一上午没有取得丝毫的进展,而明军也一直耐心地采用防守姿态,直到下午发现清军有收兵的迹象后才转入反攻。战前明军就对清军的动向了如指掌,不但知道清军此战的目的是进行试探,对清军投入部队的数量、攻击目的和发起时间也都一清二楚。一万清军披甲攻击了一上午,也不知道负责防守他们的川军超过一万五千甲兵;而川军则很清楚他们的预备队数量,并通过实战证明了情报的的准确性。
川军的反击轻松打垮了清军的攻击纵队,负责掩护的清军骑兵被四川的常备骑兵击败,各路清军骑兵都损失惨重,只有川陕督标的四、五百骑兵因为始终作壁上观所以没有遭到任何损失。
当明军追着溃兵冲入清军的营地后,康亲王的后备部队才仓促投入作战,直到这个时候清军对明军的反击规模还毫无了解。结果不用夔东军、崇明军参战,绿营就发生了大崩溃。
“……康亲王和遏必隆在混乱中逃走,他们带去的满八旗都毫发无损地逃走了,只有十七个因为迷路、落马或是生病而被俘,然后被漕运总督林启龙按照每人一千两银子的价格赎走——,俘虏期间的伙食费另算;此战被俘的还有二十二个汉八旗和一千六百余个蒙八旗,他们每人林启龙支付一百两银子的赎金,其中蒙八旗很多伤势严重所以还需要支付医药费,暂时无法行动以后还需要按月支付疗养费直至他们可以下床离开。”邓名暂停了一下,又翻了一页,这是报告的最后一页了:“除了康亲王的大营里的辎重和八旗兵以外,川军、夔东军和崇明军共计抓到了四万余俘虏,其中一万两千是披甲,这些披甲在没收盔甲后由漕都林启龙以每人五十两银子的价格赎回,蒙八旗大都伤势严重……”看到这里的时候,邓名知道林启龙肯定这次肯定又是狠狠地赚了一笔中介费:“无甲兵也在林启龙为他们支付了伙食费后释放。刚逃回徐州的杰书本似乎有继续北逃的意思,但可能是林起龙派去了使者,就没有进一步行动而是在徐州收拢散兵,并在接受了林启龙送交的四万俘虏后将兵力恢复到了九万左右,损失估计在两万上下。”
“以上是谣言。”邓名用这句话作为长篇报告的结束语,接着拿出了一些来自清军的塘报,理论上这是扶清议会,在座的议员是清廷的支持者:“康亲王向朝廷报告,由于没有事先想到会陷入冬季作战,所以棉衣准备不足,而且今年江南的冬天又特别的寒冷,导致大批士兵因为没有没有御寒的战袍而患病。尽管如此,康亲王、遏必隆、李国英等人还是在淮扬击败了二十万邓名党羽,击毙四川大将赵天霸,李来亨、张煌言均身负重伤、生死不知。通过对俘虏的审讯,发现邓名率领最精锐的部队,以及心腹周开荒、穆谭、任堂已经悄悄潜入山东,准备偷袭北京。现在康亲王已经把两万患伤寒的士兵和一千伤员留下交给林启龙照顾,带领九万大军返回徐州,只等朝廷一声令下就进入山东剿匪。顺便说一句,辅政大臣遏必隆专门向朝廷汇报了八旗兵的情况,称跟着出来的近三千蒙八旗特别不适应江南的气候,差不多有一半因为炎热而被瘟疫夺走了性命,这次因为温度骤降让剩下的也差不多都变成了病号;不过遏必隆希望北京能给他派去更多的蒙古人填补缺额,他保证这次他会注意蒙古人的保暖问题;至于满、汉八旗,遏必隆表示暂时不需要更多的补充了,而且他觉得军中满汉八旗的实力过于强大,把这么多的精锐兵力放在江南会削弱京师的安全,所以建议北京考虑将他手中的满汉八旗的五到七成调回直隶拱卫京畿。”邓名放下了这些塘报,抬起头对在座的缙绅们说道:“以上即是真实情况。”
“朝廷必胜。”
“康王爷神武!”
缙绅们纷纷发出喝彩声,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方面,这些人一个个也都是驾轻就熟。不过缙绅们也都是真心实意的高兴,康亲王遭遇这样的惨败后,短期内也没法尝试武力解决胶东了,而且还需要补充兵力防备明军北上,看起来对胶东的招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好,现在我宣布,叫的那个扶清大会正式召开。”邓名沉稳有力地一挥手。
“乌拉!”培训的拉拉队员见邓名发出了手势,立刻按照排练时的要求欢呼起来,本来这种口号由卫队来喊多半会更有气势,不过邓名想了想,还是花钱雇了些群众演员而不是让自己的卫队来客串。
“这会是一场胜利的大会!”
“乌拉!”
“这会是一场战斗的大会!”
“乌拉,乌拉!”
“这会是一场团结的大会!”
“乌拉,乌拉,乌拉!”
气氛非常热烈,邓名感到非常满意,虽然缙绅们不知道邓名为何这么激动,不过保国公开心肯定没坏处,有人也跟着凑趣地喊了一两嗓子。
“就差一个烟斗了,嗯,最好再有一个地球仪,那就太完美了。”邓名做出一副正在思考世界革命前途的表情,略有遗憾地想到。
第35节巩固(下)
邓名希望把大量缙绅子弟送到四川接受军事训练,在他看来这对胶东继续增强军事实力有很大的好处。
“胶东的缙绅有钱有粮,能够承担他们的子弟的学费,而且这些人到了四川我就比较容易把他们变成帝国主义者。”邓名的这个如意算盘已经在心里打了很久了,这些缙绅子弟不但在思维方式上容易被同化,而且还会因为在川军中接受训练而感到帝**队的强大,产生出帝**队的畏惧心理。
不过邓名算盘打得虽好,但扶清议院却不愿意向四川派出学员,他们知道川军很强大,但是首先不认为邓名会倾囊相授,其次担心自己的子弟会被用去当炮灰。这些缙绅理解不了为什么需要长期和专业的训练才能让胶东军脱胎换骨,而且他们的军队组织也不需要这样广泛的军事训练。
缙绅军队的军队结构是一板一眼按他们在乡间的人身关系来的,稳固到了僵化地步,佃户出身就不可能出任到军官,而秀才就是要服从举人长辈的指挥。现在这个军队的战斗力已经让缙绅议院很满意了,他们并不觉得有进一步提高的必要,更不会从佃户士兵中选拔表现杰出的人员去接受军官训练——就是这些邓名觉得有前途的扶清军士兵,他们也更期盼东家和宗族许诺给他们的媳妇、良田和更高的族内地位。
而那些缙绅子弟,他们出任军官是一种副业,家族遇险了所以要带领佃户出来保护庄子——本质上他们领兵出征和保护坞堡不受土寇洗劫是一回事,他们的职务来自于他们的出身而不是军事才能,不需要接受任何军事训练就必然是军官,而且就算再有军事才能,邻居的佃户也不会交给他带领。而如果招安或是停战了,这些缙绅子弟还是要去念书,千百年来他们在家乡和宗族中地位提高依靠的都是科举而不是军训,现在虽然是乱世,但大家都觉得要想出人头地最终还是要科举,有学习领兵的时间还不如好好读书。
此时不少川西的商人已经来到山东,邓名一上午白费唇舌,没能说服扶清议院向四川派出缙绅子弟,中午休会的时候,邓名和来考察市场的川西人闲聊,问他们有什么好办法。
“国公又不打算在山东废除科举,”卢欢这次作为盐商集团的代表来到山东,几年沿着长江的来回奔波,和帝**队的密切合作还有在帝国议会中的锻炼,已经让这些川西商人成为这个时代阅历最广的一批国人:“我们四川的缙绅是靠军功获得的,所以有大批人参加军训,而这里迟早还是科举,对吧?”
现在四川的军训越来越被重视,就是陈佐才的书院对军事教材的编写也越来越认真,因为军队是重要的社会地位上升渠道。
“是啊。”邓名叹了口气,虽然胶东现在没有科举,只要一天他们不放清廷的官吏进来统治,清廷的科举他们也参加不了,不过邓名可没有胆子在山东这里公开宣布废除科举。就是在四川,文安之、张煌言他们也不认为邓名会废除科举,只是因为四川原先的缙绅阶层完全被毁灭了,所以邓名就以军功为为标准重塑这个阶层,等天下安定了,这些依靠军功成为缙绅的人还是会让子弟读书,到那个时候自然也会恢复正常——文安之他们对邓名的政策基本就是这样理解的,而邓名也不敢去纠正他们的看法。
……
接来下的议题就是禁海令,胶东半岛沿海二十里的无人区,加上海贸和渔业,邓名都打算分配给最支持他的那批缙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