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李定国郑成功 本章:第184章

    索尼怨恨地看看躲到他身后的鳌拜和苏克萨哈一眼,打起精神对太皇太后说道:“张长庚上报,他贿赂了邓名的一个心腹,这个人深得邓名信任,邓名对他也是言听计从……”

    “不就是那个穆谭吗?”太皇太后不给索尼拖延时间的机会,截口问道:“张长庚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

    “张长庚说,穆谭说,如果把漕运交给他来运,他就有办法说服邓名不出兵。只要以后年年都让他来运漕粮,就是邓名出兵他也能保证漕运不被切断。”索尼极力想寻找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来向太皇太后解释此事,但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内容听上去依旧是那么惊悚。

    “什么?”太皇太后逼着索尼又重复了一遍后,大叫起来:“让川贼给我大清运漕粮?”

    “不是,是穆谭,不是邓名。”索尼急忙纠正道。

    “穆谭就不是川贼吗?!”太皇太后恼怒地反问道。

    “嗯,这个穆谭,严格说起来他应该是流窜到四川的闽贼,和邓名归根到底还不是一条心,所以才会疯狂地贪赃受贿。不过,有这么一个人在邓名身边,真是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洪福啊。”索尼一边东拉西扯,一边继续琢磨说辞:“嗯,穆谭的意思是,只要付给他五成的好处费,他就负责把各省的漕粮和漕银送到天津。”

    “川贼的船都能开到大沽口了吗?”太皇太后大惊失色。

    “不是穆谭的船,他认识舟山的闽贼,太皇太后也知道,郑逆死了以后闽贼分家了,有一股逃到了舟山。穆谭说其中有一些是他的老交情,愿意把我大清的漕粮运到天津。”索尼告诉太皇太后,穆谭要求朝廷保证运货的人员平安,漕粮和漕银会一拨拨送来,前一批平安离开后下一批再来,不过即便如此,漕运也会比往年快得多。往年七月开始漕运,至少要到十一月底或十二月初才能抵京,而穆谭保证他十一月就能尽数送到天津。

    “川贼给我大清运漕粮,还雇佣了闽贼来运,我大清的督抚把银粮交给他们,然后他们再还给朝廷——”太皇太后跳了起来:“索尼,你自己琢磨琢磨,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在太皇太后看来,这件事根本不可行,银粮若是落入贼人的手里,他们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地送到天津来的。

    索尼瞥了一眼鳌拜和苏克萨哈,那两个人都低着头,索尼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答话。

    “奴才一开始也不信。可是张长庚说,为了确保朝廷不受损失,他先不交货,等到穆谭把一部分赋税送到天津,张长庚再交货,然后再运下一部分,中间用八百里加急传递消息。”

    太皇太后冷冷地看着索尼,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片刻后她缓缓说道:“哀家看来,多半是张长庚狗急跳墙了。大概是邓名想包围武昌,他就算能够守住也完成不了漕运,就行贿穆谭,还危言耸听地说什么川贼又要下扬州。”

    “一开始奴才也这么想的。可张长庚的这份奏章还得到了两江总督蒋国柱、浙江总督赵国祚和漕运总督林起龙的联署。他们称是联手行贿了穆谭,穆谭他是想包下全大清的漕运啊。”索尼说着就把奏章递了上去。

    太皇太后把奏章拿过去仔细地看着,这时索尼又火上浇油地来了一句:“山东总督祖泽溥说,邓名一贯言而有信,穆谭得到他的言传身教想必也是正人君子,这倒不失为一条保证漕运安全的妙计。”

    太皇太后突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像豹子一样地扑到索尼面前,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抄起了一条棍子。

    “言而有信,正人君子,这是用来说反贼的吗?祖泽溥还敢说是妙计!”太皇太后一边嚷嚷,一边没头没脑地用棍子打索尼:“打死你,打死你个狗奴才!”

    索尼一个劲地自称该死,他武人出身,虽然岁数大了但身体还很硬朗,挨几棍子不会有什么大碍。

    痛打了索尼一阵后,余怒未消的太皇太后又望向鳌拜,指着他鼻子骂道:“还有你这个狗东西,湖州的庄家不就是写了本书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非常逼人家造反,现在好了,席卷两府,趁了你的意了吧?”

    明史案虽然得到其他辅政大臣的支持,不过一直是鳌拜在主办,太皇太后觉得不过是一些汉人地主,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也懒得过问。若是一切按照鳌拜的意思办妥了,汉人被震慑了,他们的家产被没收进了官,那太皇太后多半更不会过问此事,死的人再说也是汉人而不是满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但现在庄允城的事情闹大了,影响浙江的赋税和漕运了,太皇太后就命令下面的奴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报告上来,结果对鳌拜的无能深恶痛疾:“想得挺好,又要充实国库,又要让那些汉人老实点,但办了一年居然连对方到底是于七那样的匪首还是个书生都没搞明白,居然还想派几个捕快就把人家拿了!现在好了,听说庄家把银子都刨出来买了川贼的强弓劲弩,不但要费力费心地去剿灭,连你整天琢磨的银子也都进了邓名的口袋。”

    如果仅仅如此,太皇太后说不定还不会这么生气,更让她怒不可遏的是居然浙江前一封报告里,居然还称靖难军花了十万两银子购买了十门红衣大炮,而且那些大炮是从宁远偷走的——这件事四川方面并无帮着鳌拜隐瞒的意思,所以赵国祚一打听四川人就把获得大炮的来龙去脉告诉给了浙江总督。

    前些日子听说宁远出事后,也就是太皇天后还关心了几句,而她眼前的这帮奴才却没有一个放在心上,都说那块地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来……事实证明太皇太后的担心才是对的,明军居然都跑回辽东搬东西了,可这几个辅政大臣却依旧蒙在鼓里,甚至需要浙江那边来提醒大清的龙兴之地都出事了——自从毛文龙时候,这几十年来只有大清去别人家搬东西,什么时候自己家里的东西被搬过?就算是一些老掉牙的旧大炮,那也不行!

    想到气头上,太皇太后就又劈头盖脸地用棍子抽了鳌拜一通:“不是惦着庄允城他们的银子吗?结果都被邓名赚走了,用的还是皇上的大炮,早知如此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把大炮卖给庄允城,银子不就到手了吗?”

    打完了索尼和鳌拜,天皇太后走回座位前喘了一会儿气,她也知道索尼他们是没办法了,漕运已经断了一年了,国库的亏空仍在继续。如果今年的漕运又出了什么意外,那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而且现在北京都知道东南督抚多半和邓名做了不少私下的交易,为了保住他们的脑袋和官位很可能正在联合起来蒙蔽朝廷,不过重要的是他们还肯向北京纳税。通过这点索尼分析说,东南多半还没有想去投敌,他们依旧在明清战争中看好北京,所以才会努力完成北京交代的税收工作,现在就算是和邓名有一些私下交易,那也一定是虚与委蛇。因此索尼觉得对此不妨装看不见,既然北京都没有办法剿灭邓名而是想与之议和,那泰太过苛责东南督抚也不好。

    甚至索尼还引用了汉人三国时期的一个典故,就是曹操在官渡之战后烧毁了袁绍和他手下官员的全部通信——既然这些东南官员还是倾向大清的,一些私下的举动多半也是迫不得已,那还是要避免把他们统统赶到南明那边去为好。

    太皇太后很赞同索尼的分析,不仅因为这个分析有道理,也是因为这些话让她感到心安,是她愿意去相信的话。

    索尼察言观色,觉得太皇太后好像出了一些气了,就又开始规劝道:“皇上,太皇太后,我们入关以来,牺牲了那么多子弟拿下东南,为了不就是从那里拿银子、拿粮食吗?八旗将士流血流汗,不就是为了让子弟们生活得好一些,衣食无忧吗?难道能因为面子就不要这些银粮吗?”

    “谁说不要了。”太皇太后冷冷地瞪了索尼一眼,和索尼还有鳌拜一样,太皇太后作为一个从努尔哈赤时期过来的人,给满洲集团的定位就是抢钱抢粮的大型盗贼团伙,也就是最近十年来,阿谀奉承的奏章看得多了,太皇太后渐渐开始重视自己的面子了:“但也不能让哀家没脸啊。”

    “只要来送银子的人不进入海河,不打闽贼的旗号,老百姓又不会知道到底是谁把漕运给咱们送来的,穆谭这是见钱眼开,朝廷完全可以利用这个贪婪的贼人,保证东南的钱粮能够平安运送到京。”索尼又是一阵好良言。

    “嗯,不过——”太皇太后先是点了点头,看起来基本已经被说服了,但她指着奏章里的一句话恨恨地评价道:“对方可是要五成的损耗,虽然比漕运的漂没少,不过这也是多少银子啊,都被穆谭这个该千刀万剐的人捞走了!哼,等运河安全后,哀家肯定要把他干的好事原原本本地告诉邓名,让这个背主做窃的贼死无葬身之地,就算这厮的两个妹妹再得宠(已经变两个了),哀家就不信邓名听说了这么多银子会不心动!”

    “太皇太后圣明。”索尼附和了一句,他咂摸着太皇太后语气里的那股酸酸的味道:“要不奴才去探探郑袭的路?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拿三成的费用帮我们运漕运?”

    太皇天后沉思了片刻,脸上表情变幻了一番,突然再次暴跳如雷,第二次挥着木棍在索尼身上乱抽:“你这狗奴才居然让哀家去和郑逆低三下四的商量?哀家是要银子,但也不能不要脸啊!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第047章

    证券

    高邮湖一战后,包括索额图在内的被俘禁卫军日子都过得不怎么样,因为被俘的都是满洲贵族子弟,亲王、辅政大臣几乎都有亲朋在内,所以太皇太后为了满八旗的团结也赦免了他们。不过失去光辉的前途,对索额图等胸怀大志的人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被从御前侍卫序列中剔除后,他和鳌拜的侄子、遏必隆的女婿等人每日借酒浇愁,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今天几个难兄难弟正喝得欢畅时,突然身后有人嚷了一声,然后就看到一个小子凑了过来,笑眯眯地和这几个辅政大臣的子弟打招呼。索额图扫了来人一眼,依稀记得曾经见过这人,不过好像不是两黄旗的。来人自报家门,原来是姓钮钴禄的,他父亲尼雅哈纳还是个巴鲁图。

    “哦,记得记得。”虽然有点醉了,但索额图还是马上记起了来者,对方是正红旗的人,任正白旗的官职。

    对方一定要请几位正黄旗的前御前侍卫喝酒,索额图他们也不好推辞,这个姓钮钴禄的正红旗人身姿挺拔,相貌清秀,口才也相当了得,让酒席上气氛变得十分热烈。据这个钮钴禄的人说,自从高邮湖一战后把原先的禁卫军逐出后,现在禁旅八旗也变得不堪了——这倒不完全是奉承,确实原先挑选的军官都是京营八旗中的佼佼者。高邮湖一战中,在顺治毙命前,禁卫军的士气也始终维持不堕,对于一支几乎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年轻军队来说,这已经非常不错了。而跟随康亲王去山东的禁旅八旗虽然名字不变,但已经是一个脊梁骨被打断的军队了,本来就是用原本根本没有资格进禁卫军的落选者充数,而且还失去了必胜的信心。

    混熟了以后,钮钴禄就开始旁敲侧击,询问起漕运的事情,这几个人都有机会见到辅政大臣,所以钮钴禄就向他们打听是否听说过要走海运运粮一事,而诸位辅政大臣,尤其是索尼和鳌拜二人对此又有何打算。

    最近几天索额图倒确实几次听父亲说起漕运转海一事,不久前他还和难兄难弟聊过此事,大家都是熟知内情的人,就算私下聊几句也没什么。不过这个钮钴禄可没有机会知道这种最高层的机密,索额图虽然喝了不少,但闻言一愣,就打算摇头推说不知。

    但索额图还没有开口,鳌拜的侄子就抢先说道:“唉,老弟也听到风声了吗?这漕运是要招安闽贼来运啊,真是贼!为了点跑腿费,连粮食都肯帮我们运。”

    索额图一直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上次邓名那句随口的“康熙”就把辅政大臣都害惨了,所以这次从父亲口中听说此事后,索额图坚决认为这是阴谋。而索尼私下里对家人说,他也认为邓名很可能知道并且默许穆谭来促成此事,不过漕运只要还没有彻底断绝,朝廷就投鼠忌器。如果邓名的目的就是想用漕运来吊清廷胃口,让他们狠不下心一拍两散的话,那邓名已经成功了,现在朝廷里没有人敢主张大打出手,万一再次失利那后果就会非常严重——既然钱粮还能运到天津,那朝廷似乎就可以等待更好的时机,东南似乎也依然基本掌握在清廷手中。

    “就是说,朝廷同意闽贼给运了吗?”钮钴禄又是一杯酒敬上。

    “这我可不知道。”瓜尔佳(鳌拜家的姓)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重重地把空杯放落后,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

    钮钴禄急忙把空杯斟满,瓜尔佳也不推辞,端起就是一仰脖尽数倒入口中。空杯拍会桌面后,钮钴禄就再次给斟满,如是者三。

    “我大伯今天好像就要向太皇太后提起此事了。”瓜尔佳醉态可掬,在摔向桌面的之前又大笑一声:“见钱眼看的闽贼。”

    其他几个也都喝得差不多了,钮钴禄又是一杯酒敬到索额图面前,后者已经半天没有沾酒杯了,他眼睛下瞟,盯着那酒杯看了一会儿,只见端着它的双手沉稳有力,清澈的酒水表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涟漪。

    抬起眼睛,索额图看向对面的人,只见对方脸上也依旧镇静如常,一点儿不因为自己面露冷笑而显得紧张不安。

    “我们去喝杯茶吧。”索额图咬字清晰,语气中没有一点醉意。

    “好。”钮钴禄召唤候在外面的包衣进来,让他们把各自的主子带回家去。

    索额图的包衣过来时,首席辅政大臣的儿子,在邓名前世曾权倾朝野二十的大臣摆摆手,让他们远远地跟在身后,迈开步子走向一个熟悉的茶馆。而钮钴禄则落后索额图一个身位,两人在路上依旧有说有笑,就好似一对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在邓名的前世,这个钮钴禄有一个名叫常保的曾孙,后来改名和珅。

    “为什么要打探这件事?”对方良好的外表给索额图留下的印象很不错,而且看上去对方也不像是为明军服务的细作,打听漕运的事似乎也只是单纯地想知道此事是否能成,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游说的意图来,这也让索额图对他的怀疑减轻了不少。

    “索尼大人的公子,果然是明察秋毫。”钮钴禄以茶代酒,向索额图致敬,然后就原原本本地说了起来:“确实有人托小弟打探消息,要知道此事能成不能成,只要能抢在朝廷正式的旨意三天前知道,小弟就能得五百两银子,若是提前两天,那就是二百两,若是只有一天,那就只有五十两了。小弟一直在跟这件事,今天听户部里的朋友说,三位辅政大人拿着这件事去拜访老佛爷了,想必很快就能有准信了。今天小弟只是想来混个脸熟,明日再继续探听的。”

    听说提前三天有五百两的报酬后,索额图心中惊骇不已,便是提前一天的五十两银子,也比索额图做御前侍卫时的月钱要多出不知道多少倍了。本来已经不再怀疑对方是为明军打探消息的索额图,听到这个数字后又生出疑心来。

    “明眼眼前不说暗话。”钮钴禄说完后就冲索额图伸出一根手指:“只要,老哥能给弟弟一个准信,那这酬劳就二一添作五,怎么样?”

    “这是谁的银子?川贼的吗?要是川贼的银子我可不敢要。”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索额图的目光一下气锐利起来。

    突然从索额图身上喷涌而出的杀气,让一直非常镇定的钮钴禄愣了一下,脸色也是微变,然突然哈哈笑道:“老哥这是说哪里话?弟弟可不是没心没肺的畜生,和邓贼势不两立。”

    突然锋芒毕露的索额图让钮钴禄感到有点不舒服,他咳嗽了一声,进一步解释起来:“这是几个湖广商人托弟弟打听的……老哥听说过‘基金’这个词吗?”

    “没有。”

    “那‘股票’呢?”

    “也没有。”

    “那弟弟就给老哥从头讲起吧。”

    据钮钴禄说,北京视为顶级机密的漕运改革一事,在湖广已经传播开了,武昌还成立了一个什么证券交易所,上市筹集漕银。

    “筹集漕银?”索额图迷惑地问道。

    “是啊,湖广今年的漕银定额是三百八十万两。老哥想必也知道了,这笔银子要先由川商……嗯,先由打着川商旗号的穆谭家奴送到天津,然后武昌再把加了三成……不,加了五成的银子付给川商也就是那些穆谭的家奴。湖广的这笔银子会分成十批,每次三十八万两,朝廷认可了一批、放出了第一批,等在大沽口外的银船就再开进来一批,一拨压一拨,如果朝廷毁约了,或是拒绝给收条,那川商就亏一拨银子,大概是四十万两吧。湖广、两江、浙江都是这样办理。”说起川商的运输计划,钮钴禄如数家珍,好像比索额图的那个辅政大臣老爹还要清楚。

    “大半个月前川商就在武昌办了一个基金,起个名字叫‘楚漕拆借’,就是向湖广的富户募集三百八十万两白银,运到天津的银子就是这笔‘楚漕拆借’,如果朝廷毁约了,那么这个基金就赔三十八两,每买十两银子的人亏一两。如果朝廷认可了,事情办妥了,那消息传回武昌,湖广总督衙门就会掏银子给川商,然后川商立刻还钱——加一成五的红利给借银子的富户。一个月一成的利钱,现银,很多人都盯着要买,地很多人来说,这就是赌一把,赢了是一成五的利,输了是一成蚀。”钮钴禄告诉索额图,这个基金卖得不太好,因为很多人都觉得清廷不会同意由川军和舟山军给押送漕运,所以都还在观望:“但只要朝廷同意的消息传出去,这基金肯定会疯涨,先知道的人家产转眼就能翻番,至少是涨个五、六成。”

    “光一个湖广一个月就有差不多六十万两白银的红利。”索额图搞明白后也是倒抽一口凉气,也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肯出几百两的报酬来打探消息,不过钮钴禄的话他并不是十分以为然:“不就是一成五的利么?虽然很高,但也到不了翻番啊。”

    “老哥听说过‘保证金’么?”

    “不知道。”

    “那弟弟从头讲起,这‘楚漕拆解’的基金有个百分之五的保证金规矩,对了,老哥听说过‘百分比’吗?”

    “楚漕拆借”这个项目,允许买方通过支付百分之五的保证金来获得参与的权利,如果不能及时支付剩余的资金,那保证金就会被没收。不过只要朝廷同意在天津接受漕银,那所有的障碍就被扫平了,剩下的就是赌清廷会不会为区区三十八万两银子的蝇头小利让漕运彻底失败了——有很多人赌清廷不这么小气,认为这笔生意会顺利完成,从而给投资者带来一个月一成五的纯利。

    “只要能提前三天知道消息,那么就可以把全部的钱财都当做保证金去买基金。等正式消息传出以后,之前拿着银子观望的人就算想买也买不到了。如果他们还想在这笔买卖中分一杯羹,那就要和有入股权的人合作。肯定不会再给他们一成五的红利,一成就差不多了,甚至再狠点,五分也会有人干。老哥算算看,就比如家产是一百两银子吧,定下两千两银子的股份,一成五的利钱是三百两,分给那些真正出银子的人一成利也就是二百两,自己的家产不就翻番了吗?如果只肯分五分给别人,那就是一百两银子的家产一个月就翻了两番。”

    钮钴禄给索额图仔细解释了一番,在这笔买卖中,朝廷的消息非常重要,近六十万两银子的盈利中,最先获得消息的那一批人,可能只要用二十万两就能拿到三十万两的利润;而那些没有消息渠道的人,可能要花上几百万两银子才能拿到同样的利润。

    “咱们旗人的铁杆庄家也指望着漕运呐,不然连这一年几十两银子都没得拿。”钮钴禄苦笑一声:“弟弟可没法和老哥比,这几百两银子的报酬,弟弟可是心动得紧啊。可惜武昌那边没人,不然弟弟也想买个几十两的保证金。”

    索额图扫了对方一眼,这个钮钴禄显然异常精明,他不信对方会放着银子不挣。现在不比从前了,刚入关的时候,上百两银子的年俸能让大部分旗人都很满足。但随着在北京的生活越来越好,见识过的奢侈品越来越多,现在年轻的旗人都觉得几十两银子根本不够花了,日子紧巴巴的。尤其是那种特别好看的叫翡翠的石头,家里的婆娘都眼红想要,但很少有人能买得起。

    就是索额图自己,听到有这种挣银子的好事,也忍不住有些心动。但更让索额图震惊的是,如果钮钴禄说的都是真的话,那川商的恶毒还在他阿玛的料想之上——如果清廷毁约,贪了川商运来的银子,那川商并没有丝毫损失,损失都是那些富户的,他们肯定会把清廷恨之入骨;而如果清廷老老实实地完成了交易,这帮富户多半也不会念朝廷的好,而是会对带着他们发财的川商感激涕零——这帮川商怎么也不会损失,完全是稳赚不赔。

    听了索额图的分析后,对面的钮钴禄也赞同地点点头:“四川人真是狡猾啊。不过话说回来,我听说两江、浙江也都会按照这样办理,一年上千万两银子的漕运,就是一、二百万两银子的红利啊。”

    钮钴禄把南方的证券交易规则打听得这么细,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听到这里索额图心里也是有数:“你不光想卖消息吧?”

    “如果没有本钱,那也就只能卖消息了。”钮钴禄微笑道:“但老哥想必不知道,武昌的证券交易所,还立了个规矩叫‘买空’、‘卖空’,也是百分之五的保证金,而交易所要抽千分之五的交易税……”

    钮钴禄告诉索额图,在漕运顺利结束前,这些基金都是可以交易的:“据川商说,这是为了保险,还给起了个名字叫什么‘风险管理’、‘风险对冲’,绕晕了不少人。”

    其实不要说普通人,就是索额图这个权臣胚子,都已经听得晕头转向了。只有这个钮钴禄依旧显得游刃有余,深入浅出地对索额图说道:“其实仔细一琢磨就能明白,这个东西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赌博。一是赌朝廷是不是会守约,二是赌银船是不是会在海上遇到风浪,三是赌毁约、漂没的传言是真是假。天有不测风云不去管它,那完全是命。但还有一项就是赌朝廷的反应,认为朝廷会毁约的人就做空,反之就做多。证券交易所就是赌场嘛,自然要抽头。”

    固然有一批人认为,清廷不会为了几十万两银子让上千万的漕运泡汤,但也有人怀疑清廷做得出来,或是会出动水师去抢;或是川商会吞下更多的好处,舍不得足额偿付红利。这些人都是做空的潜在群体。

    索额图也明白过味来:“要是知道朝廷会不会毁约,那岂不就是赌场作弊了。”

    钮钴禄一拍大腿,笑道:“老哥说得太对了,就是这么回事。别的赌场嘛,一掷千金的豪客那是很少见到的,玩个几两银子就不小了;可这个证券交易所不是啊,都是几万、几十万地赌,赌的是一年上千万两的漕银。而且一般的赌场都是用银子换筹码,输惨了起码给你两个铜板回家,真红了眼要压上老婆、闺女,咱们家里的都还养不起,哪里还敢再往回领啊。可是这个证券交易所,你要是赌本玩不起大的,他还十倍、二十倍地借给你,让你去赌。嘿嘿,可若是咱们有了朝廷的准信,那这不是赌啊,这是往家里搬银子啊。”

    钮钴禄想聚集一批类似索额图这样的八旗太子党,大家凑个几万两银子出来,去武昌、南京的交易所挣大笔银子回来。而这些太子党可以利用他们的关系,确保每次都能把宝押在正确的位置上——这个时候,钮钴禄琢磨的仍然是利用灵活的消息渠道来赚钱,还没有动过设法影响朝政、甚至是战争的胜负来创造特别有利于自己的赌局局面的想法。毕竟这个时候,他们的地位不允许他们做这样的白日梦。钮钴禄眼下的梦想也就是为自己挣个上千两横财,顺便和北京的太子党头目们建立起良好关系来。

    ……

    在钮钴禄极力要把索额图拉上他的发财之船时,大名鼎鼎的庆阳王冯双礼也离开了他的老巢建昌,赶到了成都。

    冯双礼这次来成都肯定是要见邓名一面,不过现在邓名的船据说还没有进夔门。以前每次东归,邓名都会赶在大军之前返回奉节,向文督师报告他的收获。不过这次扶清灭明军的事情传到奉节后,委员会就有风声传出来,说文安之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个风声显然也传到鄂北去了,所以川军陆续返回四川,而扶清灭明军的提督却自称有事要和李来亨、刘体纯他们继续商议,迟迟没有去奉节汇报工作。

    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除非邓名有本事在江陵躲到下一次川军出夔门,否则冯双礼也知道,邓名根本找不到过奉节而不入城拜见文安之的理由。

    这样也好,在邓名返回成都以前,冯双礼需要好好斟酌一下自己即将做出的选择。雄心不再的庆阳王打算退役去安享余生了,不过他还没有想好到底怎样做才是更好的选择,是当一个拥有一定封建权利的地方官,还是当一个富家翁呢?

    这件事的起因还是因为帝国首席提刑官贺道宁,他的父亲贺珍去年年底因病去世了,遗嘱是要他的长子返回鄂北,继承他的军阀身分。

    不过贺道宁对此兴趣不大,贺道宁已经在成都娶亲成家了,年纪轻轻就大权在握,在成都也算得上一言九鼎的人物——虽然贺珍的地位没法和李来亨、刘体纯、袁宗第他们比,但贺道宁的地位可不比袁象、刘晋戈他们低。而且成都这里的生活条件也要比贺珍的根据地强得多,再说汉水流域那里周围都是清军,随时可能会打仗,而不像成都这里,贺道宁是处于帝国军队的严密保护中的。

    因此,贺道宁不想放弃首席提刑官的位置去继承他父亲的军阀事业,为此贺道宁还大唱高调,称应该把权利上交给他心目中的“中央”,也就是交给邓名和院会。不过邓名和院会却都不肯买账,邓名认为贺道宁不回去接班的话,会让同盟军生出邓名要削藩的疑心来,所以坚持认为贺道宁应该去继承贺珍的遗志。而院会则不想答应贺道宁的条件——贺道宁不是白白上交领地,而是想卖给院会一个大价钱——要是贺珍的领地和成都接壤,说不定院会就掏钱买了,但现在中间还隔着夔门呢,院会就觉得这钱花得冤枉,风险太大、回报可疑,无论如何不肯答应贺道宁的条件。

    最后贺道宁就把目光投向了建昌,打算拿自己的汉水领地交换冯双礼的建昌领地,然后把建昌卖给院会,结结实实地装进口袋里一大笔钱。这个交换提议得到了狄三喜等青壮派的极力支持,他们觉得汉水流域要比偏远的建昌富饶,而且还有机会为帝国立下军功,甚至可以认为自己是作为邓名的势力渗透进汉水流域,牵制周围的夔东军阀。

    冯双礼当然不会违背自己大部分手下的意愿,但他并无继续去汉水流域拼搏的打算了。这次他来成都,就是想和贺道宁商议“换房子”的具体条款,同时和这个胸无大志的年轻人探讨一下如何才能在帝国之内拥有更美好的未来。

    第048章

    赎买

    上次来成都已经是很多年之前了,冯双礼对省城的城门楼还有印象,只是现在成都的样子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城墙外还有大片的建筑物。正当黄昏时分,这些建筑物周围依旧有不少人在活动,看上去也不像是农夫。城门前也没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戒备还不如成都外围严格,大量的行人就穿行于门楼之中,冯双礼望了望即将落山的夕阳,发现成都似乎没有关闭城门的迹象。不少建昌人都好奇地询问狄三喜这是为什么,可后者称他上次来成都增援时,成都晚上也是要关城门的。

    帝国的首席提刑官贺道宁住在城中,不过他的住所也不与官邸重合,他邀请冯双礼一行去他家中做客,还告诉后者这所住所属于他私人所有,即使有一天他不是四川的首席提刑官了,帝国政府也无权收回贺道宁的住宅。

    招待冯双礼等人的食物很丰盛,庆阳王还记得许多年前杨有才去建昌的时候,见到私酿的酒就喜出望外,那时冯双礼确信建昌的生活条件要比成都好很多;不过现在看看桌面上的蔬菜,冯双礼知道成都的物产之丰富已经远在建昌之上,省城已经恢复旧观。

    “现在春熙路周围的地价太贵了,而且完全成了生意场,除了帝国银行,所有其他的衙门都从那里迁走了。”听到冯双礼的疑问后,东道主热情地答道:“而作坊大都搬到了城墙外,那里的地价、租金都比较便宜,没人愿意花冤枉钱,对吧?”

    “晚上不关城门的么?”一开始冯双礼认为贺道宁是个败家子,竟然想放弃父亲留给他的军阀基业,但现在通过对贺道宁生活状况的简单观察,冯双礼绝得对方也有他的道理。即使是贺道宁的军阀父亲岐候贺珍,在庆阳王面前别说平起平坐,就是大声说话都未必够格,他们原本的实力对比,恐怕比郡王和候爵之间的悬殊还要大。

    可现在贺道宁作为帝国的首席提刑官,虽然年纪轻轻,竟然隐隐有一种令冯双礼需要仰视的尊贵。除了身份之外,对方身上还充满了自信,举手投足之间好像也流露出他背后的那股巨大的势力的力量。很显然,如果贺道宁只是一个鄂北的一个小军阀,冯双礼没有必要专程来拜访他,也没有必要如此重视对方的意见。

    “周围根本没有盗贼,都府周围也有亭士巡逻,再说城内的亭士是城外的好几倍,就是有盗贼也不敢进来。”贺道宁轻松地回答道,显然他们成都人已经很习惯城门通宵敞开的模式了,而且似乎也不再把城墙内外视为截然不同的区域——他们心目中的市区概念已经不再仅限于成都的城墙之内,虽然绝大部分成都人家都还在城墙之内,但很多人要到城墙外去工作,有时一干就是几天,直到休息日那天才回城大肆庆祝,现在休息日对四川同秀才很重要,他们早上军训,下午就和朋友欢度时光。三年前有一家商行采用了新型的五天一结工钱模式,这几年来有部分商行也效仿,这更让成都的酒馆在休息日这天生意兴隆。

    高明瞻对成都的那次进攻根本没有机会靠近城墙,而自那以后清军就再也没有机会对成都构成威胁,帝国政府对保护自己的首都也越来越有信心。现在成都周围的治安基本都是靠亭士来完成,常备军的驻地也距离市中心越来越远。现在城中就还驻扎着一个常备骑兵连,刘晋戈觉得有这个随时可以动用的马队就足以应付突发的大股盗贼——实际这种大型盗贼团伙都销声匿迹很多年,酒馆前的斗殴早就上升为成都最严重的治安问题。

    晚饭后天已经黑了,贺道宁并没有立刻点蜡烛或是油灯,他早就命令仆人郑重地抬出了一个木柜子,并仔细地接到了引入贺府的线路上。

    看着柜子顶部玻璃中这一团比蜡烛亮不了多少,还远远没法和油灯相比的光辉时,见多识广的庆阳王惊讶说不出话来了,狄三喜等其他建昌人都暗中怀疑这是一种妖术。

    “这叫电灯。”贺道宁显摆了几十秒后,就急忙把它关了,点燃了传统的油灯。这种几乎能和仙术媲美的东西眼下只有附近的几座住宅里的人才用得起,它们的主人不是参议院的议长、副议长,就是知府、行长。

    为了这帮人的炫耀心理,这片高档住宅的旁边还专门修建了一个小发电站,每日用风车提水进水库备用,然后通过控制流速来控制输出,如果有哪位主人有重要的客人来,就可以提前让负责人员给他们的线路通一小会儿电——虽然今年来已经改进过几次了,不过如果时间稍长,他们的灯还是会烧掉。

    “电不但可以用来发光,还可以用来锯木头,煮化生铁,钻枪管。”油灯下,贺道宁得意洋洋地给冯双礼普及一下成都最近的法术进展,他今天花钱去开通服务就是为了现在的表现时间。今年书院刚编写了电法术课本,成都年轻的官员们不用说,就是刘曜和杨有才都在余暇时去好奇地听了好几节课。

    贺道宁还告诉冯双礼,现在成都已经有人提出夜间照明建设方案,一种是铺设天然气管道,烧用火井里的气来发光,还能减少薪柴的使用。一开始大部分官员都觉得这个设想很了不起,是空前绝后的创举,那些开酒馆的老板也在观望,如果成本能降下来那他们也想在自己的餐馆引管道。

    可今年出现至少能发光几分钟的电灯后,几乎所有的时髦成都官员都变成了电灯派,他们希望很快能有成熟的灯出现来让他们的街区显得与众不同,贺道宁煞有介事地给土包子冯双礼讲解道:“火井里的火气有毒,如果门窗封闭很可能会憋死人,而且可能会爆炸。而火气和水流一样能用来发电,就是这个灯太贵了,刚才那一套就顶的上我半个月俸禄了,只要将来电灯能亮一个月我就满意了——我总不能把全部的俸禄都用来买灯吧?那用什么买电呢?”

    吹完了电法术后,贺道宁又把冯双礼领到院子里,这里摆着帝国最高提刑官另外一件贵重的玩具。

    “这是望远镜,花了我好几个月的俸禄啊。”

    前不久有英国人返回中国,带回了一些邓名指明要的科学著作,其中有一些是剑桥大学的教授和学生作品,这些作品会在成都书院研究并被进一步翻译成中文。其中一位二十岁正在学习哲学的文学士的作品引起了邓名的特别注意,这名名叫牛顿的学生正在研究光学并发表了一些论文。四川提督指示要优先翻译这名的学生的论文并列入成都书院的教材,还要英国商人继续购买该学生的作品——在邓名前世,牛顿在一年后获得文学士学位的同时,系统发表了他对太阳光的波长、折射律的研究结果,所以现在邓名拿到的东西还不全,但成都书院已经开始了重复实验。

    “这件法宝证明了一些光法术的结论。”贺道宁邀请冯双礼用它观察一下今天的明月。

    各种法术研究都深受成都的年轻官员的喜爱,就是冯双礼通过这台望远镜看到巨大的月球时,也有一种不寻常的激动油然而生。

    就是生产这台设备的商行的名字实在太不成体统了,“菜丝。”冯双礼看了半天月球后,把望远镜还给他的主人,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贺道宁告诉他的商行名称,他估计这个商行的老板又是一个曾经吃不上饭的辅兵,所以才会在起名字时仍念念不忘。

    ……

    关于用建昌的土地交换贺珍的地盘这件事,贺道宁和冯双礼并没有大的分歧。现在贺珍的领土还基本控制在他的旧部手中,等狄三喜接管后,贺道宁就会把他父亲的旧部都接到成都来——这也有助于贺道宁继续扩大他在帝国政治版图中的地盘,他迫切需要有一批帮手来帮他撑起帝国的司法天空。

    但在建昌的未来发展问题上,贺道宁和冯双礼有不同的看法,而第一个大分歧就是如何处置他们的辅兵。

    狄三喜等将领不可能把全部的辅兵都从建昌带去襄阳,所以贺道宁会用他父亲的辅兵来交换狄三喜等人的壮丁的人身所有权。

    “我会给他们自由,然后从院会获得补偿。新领地上的军户农奴不是我们的问题,是遗留问题,院会付给主人补偿,而获得自由的人需要在未来向院会支付特别税来偿付院会垫付的赎身费,这个规矩本来就是我亲手制定的。”在被冯双礼问到如何处置人数庞大的军户农奴时,贺道宁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也不要很多,一个人五千或者三千,补偿价格完全可以通过谈判来取得。”

    这些年来贺道宁一直负责帝国司法,邓名外出的时候贺道宁就会把邓名的规划具体化,他比前任提刑官袁象还要了解邓名的司法观:“帝国不会承认同秀才可以被某个人当做家奴豢养的,现在我正在推动一项法律,规定丈夫不能出售妻子,父母都不能出售儿女。庆阳王不妨想想,将来一个帝国人连他的亲生父母都不能卖了他,还会允许旁人卖吗?”

    禁止人口买卖在建昌众人看来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尤其是妇女,如果没有儿子,寡妇的所有权都会落到宗族手中,到时候宗族就是把她卖给过路的商贩都是完全合法的;至于父母出卖子女、主人出卖奴仆更是天经地义。因此听到贺道宁的话后,建昌人脸上都露出怀疑之色,这不但违反了习惯法,甚至违反了道德。

    “有功名的人当然不可以出售,就好像一个考中秀才的读书人,他的父母还能把他卖了吗?现在四川人大都有同秀才、如同秀才或是权如同秀才的功名。”贺道宁知道冯双礼为什么会不相信。他在执行邓名的规划前也会认为这种法律很荒唐,不过禁止人口买卖在成都府周边的阻力倒不是很大。所有俘虏、移民的所有权,根据传统习惯都属于邓名,既然四川提督坚定地放弃了他的权利,那其他人也没有反对的必要。

    而从刘曜、杨有才等青城派手中获得的辅兵,邓名一贯的方法就是赎买,后来和建昌交易时也是一样;两年前开始,如果有袁宗第的战兵或辅兵逃亡到成都,帝国政府也不再遣返,而是同样给予赔偿——在这个问题上,贺道宁设计的办法是一种掺杂了“抵垒政策”的赎买:只要一个万县人逃到叙州边境内,帝国政府会向袁宗第赔偿三十石粮食,从万县那边购买下他们对此人的追捕权,然后让这个逃奴分期归还赎身费来获得同秀才的功名;而只要没有逃进叙州境内,哪怕只有一步之遥,被万县的军队当着帝国哨兵的面抓回去严惩,帝国士兵也绝对不会施以援手。从万县到叙州之间的地带都属于灰色区域,袁宗第的部下可以在这些地方不受干扰地追捕逃兵。

    赎买缓和了逃亡者给万县和帝国政府之间的矛盾,帝国政府和院会通过这个法令承认袁宗第对万县军屯屯丁的所有权,也为万县方面在叙州府的边境上建立哨所提供帮助。但如果一个军奴能够躲藏在船上逃过袁宗第的检查、避开他军队的追捕,成功潜入叙州境内,那显然是袁军的失职,西川不负有主要责任。

    因此最大的难度还是在孩子身上,这个法案在院会多次讨论都无法通过,因为大部分议员都觉得这是对父母财产权的严重侵犯,令所有有孩子和财产的守法国民感到非常不满。

    “在帝国境内禁止出售子女和溺婴的法令也许两年就能通过,今年可能就会开始在都府试行。”贺道宁对建昌的人说道。最后法律的原则还是赎买,试行的草案规定,以后每个在成都府境内出生的婴儿,无论男女,帝国政府都会支付给他的父母一笔补偿,表示一次性购买下这个人的部分所有权,而服兵役就是偿还的一部分。既然帝国政府成为这个婴儿的股东,那当然所有出售该人或是伤害该人的行为都侵害了政府的权益,因违约而构成了犯罪。

    虽然听上去匪夷所思,不过通过贺道宁的解释,冯双礼也意识到帝国政府正在尝试免除所有的人身依附关系——连孩子对父母的依附都不容忍,又怎么可能容忍领主和家丁的关系?听上去这似乎也是邓名禁止租、佃关系的延续,在这里所有人的忠诚链都是直接链接到国家,而不是某个人身上的。

    既然如此,那冯双礼也琢磨着要把辅兵出售给帝国议会和政府,省得敬酒不吃吃罚酒。只是冯双礼的私丁数目非常巨大,比如邓名和冯双礼签订的第一份协议中,就把两万建昌屯丁划归冯双礼所有,虽然有一部分被冯双礼分给了手下,但他也获得过一些新的军户,因此现在还拥有男丁一万三千多人,加上他们的家属就有上万口。

    “虽然还没有清点,不过男丁、壮妇不会少于两万吧?若是每个人五千补偿的话,就需要付给庆阳王一亿元。”具体的谈判和赔偿工作不归贺道宁负责,不过他对法律条文

    很清楚,所以可以给冯双礼参谋一下:“此外还有军屯的土地、池塘、矿山,武器作坊,这些土地院会不会介意庆阳王保留,那些作坊,庆阳王愿意继续经营或是出售都随意。只是如果选择经营的话,那一定要雇工而不能用奴工,奴役同秀才是违法的——当然,这些法律都是因为皇上南狩,大明律失效才暂行的。”

    虽然从理论上说,等永历回国后,冯双礼就可以合法地拥有家奴,不过冯双礼并不打算把宝押在这上面。首先,他不认为永历回国就能重振大明律,而且如果大明律重振了,那他和邓名瓜分辅兵协议的合法性也成了问题。

    “一下子让院会拿出这么多钱恐怕够呛,不过院会可能会愿意用建昌的土地补偿大王。”贺道宁也有同样的问题,他的军奴也不少,而且他这次还要放弃建昌的统治权、司法权,而这些院会都要给他补偿——冯双礼理论上还是搬迁去襄阳的西营秦、蜀系统众将的领袖,将来他们如果把那片领土的统治权和司法权移交给帝国政府时,如果冯双礼还有影响,也能分到一部分补偿,就好像贺珍的部将也能拿到一部分补偿,而不是让贺道宁独吞建昌的全部治权补偿一样。

    在贺道宁和院会的谈判中,双方初步同意把建昌的土地私有,还补偿贺道宁以及贺珍的部将,冯双礼听说后就问贺道宁其中的细节。

    “除了军屯以外,还有很多没开发的无人区,山上可能有金银,现在没有人去挖,不见得以后也没有人手去开采。院会愿意用低价把四川行都司的无主山林、湖泊补偿给我们,是我们的私人土地。”贺道宁答道。当然在这些土地上,他和父亲的部将们也永远失去了执行家法的权利。

    ……

    七月底,邓名抵达叙州。

    “国公活着回来了?”见到扶清灭明军的提督后,叙州知府袁象笑嘻嘻地开起了玩笑:“是不是路过奉节的时候督师午睡未起?”

    “怎么没起?”邓名苦笑着答道:“督师的身体是愈发硬朗了,这次摆在书桌边的那根拐杖,我怎么看怎么像是锦衣卫用过的廷杖,碰到地上青砖时咚咚的,里面肯定灌满了水银!幸好我早有准备,穿着两层重甲进的夔州府城,还带了铁面具,只露了眼睛。督师提着拐杖一边骂一边围着我转了两圈,最后无可奈何地让我好自为之。”

    “国公遇到狄将军他们了吗?”就在不久前,建昌的西营乘船经过叙州,高歌着向夔门方向进发,准备去汉水流域为自己挣出荣华富贵来。

    “遇到了。”邓名点点头。他不但和建昌众将聚会了一场,还接到了成都送来的、关于从贺道宁集团手中赎买四川行都司的文件。四川行都司军屯拥有的十几万男女将成为普通百姓,贺道宁集团也会放弃在四川行都司的所有司法权和行政权,而帝国政府需要付出几十亿的赎买费。

    “贺道宁这小子,他的钱十辈子也花不完了。”邓名评价道。因为付不出这么多钱,院会拿出大片的土地补偿贺道宁集团,其中贺道宁本人得到了建昌周围大片的山林,邓名估计其中会有丰富的矿产资源——有一些山里几乎肯定有金矿,也就是因为现在四川人力匮乏,才没有精力去勘探、开采。

    袁象听了微微一笑,听说了赎买协议后,他其实也蛮羡慕贺道宁的。袁宗第有儿子,虽然年纪都还很小,不过万县集团的继承人肯定轮不到袁象,所以将来帝国政府就算赎买袁宗第的政治权力,袁象也分不到多少。

    “就是花费太大了。”这是帝国政府第一次赎买一个同盟的军阀集团的全部政治权力,邓名虽然觉得付出太惊人,但也知道万事开头难,这次能把事情办妥就很不容易,所以也就没在价格上斤斤计较而是痛快地同意了:“希望以后能省点吧。”

    “就是再省,恐怕……”听到邓名的感慨后,袁象皱了皱眉没有把话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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