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夜话几时,相拥而眠。
第二日晨起,苏棠送走萧景榕,自已也赶着去向皇后请安。
行至未央宫门口时,正好远远瞧见大皇子妃从里面出来。
这会子天色才堪堪翻白,可见她到得有多早。
苏棠怕自已认错人,又再向时鸢确定了一遍。
时鸢颔首,“回娘娘的话,该是没错。奴婢听闻大皇子妃最近日日都来向皇后娘娘晨昏定省,今日娘娘比往常早一刻钟,这才恰好碰上。”
“日日都来?”苏棠还真不知道这事。
光顾着打听林瑜的行踪,她对这位大皇子妃知之甚少。
在大雍晨昏定省不是必须的,只有恪守礼教的人家才会以此要求。
就好比她们这些嫔妃向太后请安也不过是偶尔一回。
再说但凡清醒点的婆婆都知道,新婚燕尔哪有让儿媳丢开儿子,围着自已转的道理。
皇后必然不会如此。
约莫是大皇子妃在萧韶安身上讨不着好,转而想从皇后这边下功夫吧。
也不知萧韶安认出林瑜就是桑楹没有。
……
大皇子妃回到寝殿,屁股还未坐热,便忙着听掌事回禀大小事宜。
临近晌午才算得了片刻清闲。
自小伺候的贴身侍女看不过去,劝道:“皇后娘娘既说了无需大皇子妃您日日都去,咱们这儿离未央宫又远,您何必起早贪黑作贱自已的身子?”
大皇子妃自是有苦不能言。
若不如此,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殿下看中她几分。
她起初本来没把林氏这个侧室放在眼里。
只要她安分守已便罢了。
大皇子妃怎么也没想到,成婚后自已的丈夫竟然一次都没在她房里留宿。
反倒和林氏浓情蜜意。
只怕长久下去,自已正室的位置都会不保。
侍女看出大皇子妃的忧心忡忡,压低声音道:“大皇子妃莫不是在担心林氏?”
大皇子妃垂眸默认。
“依奴婢看,合该给她些教训才是。”侍女义愤填膺,“她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作为妾室,她竟从未主动来向您请过一次安。”
“殿下喜欢她,她自然有嚣张的本事。”大皇子妃语气中满是苦涩。
“您才是大皇子的发妻,她算什么东西?您若任由她得意下去,万一……她先有了殿下的第一个孩子……”
侍女小心翼翼地闭上嘴。
大皇子妃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届时她只怕在这府里就真的再无容身之处了。
第220章
皇后葬礼
苏棠后来又再碰见过两三回大皇子妃。
离得近时,对方也朝她见礼。
小姑娘言行举止让人觉着很舒服,丝毫挑不出错。
可惜萧韶安似乎没他父皇那般拎得清,对这个正妻说不上厌恶,也能称一句疏远。
唯一能帮上她的皇后,在入冬前又病倒了。
众嫔妃前去探望,无一例外都被谢绝。
直等到寒川冻浦时,未央宫竟主动来人传唤她。
苏棠不敢怠慢,顶着鹅毛大雪匆匆而至。
“窗纸明晃晃的,可是又下雪了?”
苏棠踏进皇后寝殿,正听见她柔婉的声音。
叶舒妤站在皇后身侧扶着她起身,大皇子妃则从荷露手中接过垫子放上。
苏棠怕斗篷上的寒气侵了皇后,在珠帘外褪去,才掀帘而入。
她边向皇后行礼边道:“皇后娘娘说得不错,正是下着鹅毛雪。”
“难为你顶着寒风过来,快坐在炉子边捂一捂。”
皇后虽是憔悴,但发髻衣襟都很整洁,精神也似是不错。
苏棠走到炉子边坐下,宫女很快奉上热茶。
“昨夜本宫混混沌沌梦见许多从前的事,醒来却是记不大清了,咱们自潜邸相识,便想着同你说说话。”
“若和娘娘梦中相会,那倒是臣妾之幸了。”苏棠放下手中的茶杯,含笑看向皇后。
皇后轻笑着垂眸。
苏棠见皇后有意提起旧事,顺势回忆起来。
叶舒妤和大皇子妃两个小辈也插不上什么话,只在一旁听着,间或附和一句。
几人言笑晏晏,一室温馨。
待皇后到了用药的时辰,苏棠也怕打搅她休息这才起身请辞。
雪天路滑不利于行,苏棠慢慢悠悠走了一半的路程,沉重迟缓的钟鸣声自虚空处传来。
起初苏棠还没反应过来,直至看见周遭的太监宫女全都不顾满地的积雪跪倒在地,俯身叩首。
丧钟鸣,鸣的自然是皇后。
原来……不是大病初愈,是回光返照。
苏棠瞬间红了眼,机械地由时鸢搀着替皇后哀悼。
丧钟响尽,众人赶着回去换上素服。
顷刻间,原本带着年节喜庆的皇宫彻底和周遭雪景融为一片素白。
新搭建起的灵堂内充斥着檀木香烛的味道。
众人静默跪着,耳边只闻道土诵经声。
苏棠也不觉得腰酸腿软,脑子里一片空茫。
不知几时过去,今日的丧仪算是尽了,毕竟总也不能让满宫嫔妃皇子一直跪着。
众人都赶着回去歇一阵吃口饭,入夜还得轮流守灵。
苏棠刚踏出灵堂,便见一小宫女满脸焦急候在门口,快步走到萧韶安和大皇子妃面前,支支吾吾道不清楚。
林瑜只是侧室,还不够跪在皇后灵前,是以今日不在。
“何事慌张?”宋贤妃亦是注意到异常,先一步开口询问。
皇后薨逝,宋贤妃暂理宫务,如今宫里的大小事都由她决断。
萧韶安的事,只要发生在后宅,她自然也有权过问。
不过她此番与其说是关心萧韶安,不如说是巴不得抓住他的错处。
毕竟她如今也是有儿子的人了。
大皇子妃板着脸训斥了小宫女两句,小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宋贤妃唱起白脸,“罢了,她虽举止莽撞,却兴许是真有什么要事,且听她一言吧。”
萧韶安自是察觉出宋贤妃不怀好意,“这宫女是儿臣宫中之人,儿臣自会处置,不好耽搁贤娘娘。”
“大皇子为嫡为长,你的事便是头等要事,若是出了差错,本宫如何对得起肃和皇后在天之灵?”
苏棠再不想管闲事,也得为了刚逝世的皇后阻止宋贤妃插手萧韶安的事。
“贤妃诸事缠身,不如先由我过问此事,若是当真棘手,再一并禀报给皇上。”
苏棠为了不给宋贤妃辩驳的余地,复又补上一句,“亦或是我先向皇上请旨也是使得的。”
宋贤妃自是知道苏棠近年在皇帝跟前得脸,都快成了专宠。
真要闹到皇上跟前,自已也不见得能讨着好。
她想蹚浑水,便让她蹚去吧。
“如此,那便依德妃所言。”
苏棠打发走宋贤妃,另寻一僻静处同萧韶安和大皇子妃听这小宫女禀报。
“奴婢,奴婢偶然间发现了此物。这才慌不择路,来此寻大皇子和大皇子妃。”
小宫女从怀里掏出一样用手帕胡乱包着的东西。
展开来赫然是一个焚烧过半的巫蛊娃娃。
苏棠没想到自已还能有第二次见这东西的机会。
苏棠余光见萧韶安抿唇皱眉,大皇子妃则略显惊骇。
“你将事情的经过细细说来。”
“奴婢是负责照看门户,监察火烛的宫女。近日宫中多用灯油蜡烛,昨夜风又刮得紧,奴婢怕吹倒了蜡烛,便比平日多走了两趟四处察看。
岂料五更前仍见人在偏房后的园子角落烧东西,奴婢本以为是祭奠皇后娘娘,没曾想刚一出声便吓跑了那人。
走近一看,只留下烧了一半的这东西。奴婢心里怕得很,不敢同人讲,又恐遭人灭口,只得来找大皇子定夺。”
“可看清了烧东西的是谁?”
小宫女摇头,“不曾。不过看轮廓应该是个女子。……对!她慌忙逃走时被刺藤划了衣裳,奴婢听着了。”
苏棠也不废话,转头看向萧韶安,“既是大皇子宫中的人,想必大皇子和大皇子妃自能把人揪出来,该打发便打发了。
这个节骨眼上,此事还是息事宁人为好,莫扰了肃和皇后安宁。”
两人双双应道:“儿臣明白。”
苏棠怕这巫蛊娃娃牵扯皇后的死,又是出在萧韶安的宫里,所以不想闹大。
等皇后安稳下葬,再追究不迟。
皇后出殡没几日,本来暗中压下去的事却似雨后春笋般四处冒出头来。
“说是肃和皇后看中大皇子妃,总帮着她打压林氏,林氏心生不满才做出这档子事来。”
宋贤妃忙完葬礼,自然有了闲工夫指手画脚。
“贤妃也瞧过了,那东西烧得不成样,未必同肃和皇后有关。”
苏棠没销毁那巫蛊娃娃,就是怕幕后的人不肯善罢甘休。
届时反咬一口说她毁尸灭迹。
宋贤妃摆明了巴不得此事闹得越难看越好。
“烧东西那宫女是林氏的人,便是大皇子已经处置了她,也不能不过问背后指使之人。
即便那东西不是用来害肃和皇后,在宫中行厌胜之术总归是罪无可恕。”
苏棠自然知道林瑜不会用这种手段害人。
毕竟她一个现代人哪儿会信这些。
不过苏棠打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保全萧韶安的颜面。
这会子事情已经传开,她倒也没那个必要继续插手,归根结底是萧韶安自已未能在合适的时机解决后患。
至于林瑜,她更犯不着保她。
幸而宋贤妃才刚掌权,凡事也得揣摩萧景榕的意思,在此事上还留了一线,没硬牵扯上肃和皇后的死。
若看作寻常后宅争斗,要不了多久便能风平浪静。
苏棠却没想到自已光顾着防宋贤妃,萧韶安转头就给她拉了泡大的。
萧景榕沉着脸告诉她萧韶安请旨休妻时,她差点以为自已是在幻听。
他不处置林瑜就算了,转头废了大皇子妃算怎么回事?
苏棠自然想到了整件事是大皇子妃策划。
毕竟萧韶安统共就那么两个女人。
如果林瑜是无辜的,自然只能是被另一位栽赃。
只是萧韶安但凡有点脑子就该知道,母亲新丧,他立马休妻,这事传出去得多难听。
这事发生在寻常人家都免不了遭人诟病,更别说他身为皇长子,天下表率。
况且大皇子妃对林瑜心生怨怼,完全是他一手促成。
若不是他过于冷漠,人家也不至于心理扭曲。
不过听萧景榕的意思,约莫还是希望她去劝一劝萧韶安。
对于儿子后宅之事,他一个父亲可以依理驳斥,却不好从情干涉。
苏棠为此事找到萧韶安,却也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她到底不是他亲娘,更何况他是嫡长子,她只是他父亲的妃妾而已。
倒是萧韶安先一步料到她的来意,“德娘娘可是受父皇所托前来训诫儿臣?”
苏棠也不否认,“肃和皇后新丧,大皇子便要休妻,实在……”
萧韶安朝她揖身,“儿臣自知荒唐,却是心意已决。”
苏棠饶是对萧韶安有十二分耐心,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想要发火。
这是到了青春叛逆期不成?
平时越乖顺的小孩,叛逆起来越难以理解。
“本宫只问你一句,是不是为了林氏?”
苏棠知道那些弯弯绕绕的劝说该是没用了,冷下脸来。
萧韶安大概也未料到她会问得如此直白,一瞬沉默。
苏棠当即怀疑他一定看出了林瑜就是桑楹。
“你想保林氏,自然还有法子,没必要把事情闹到这一步。”
苏棠又苦口婆心劝了两句,萧韶安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她张着嘴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搬出皇后来,“无论如何,切勿因为此事伤了你父子二人的情份,否则肃和皇后便是在天上也难安。”
“儿臣明白。”
苏棠看着萧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