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斯特目不转睛地盯着诺尔硕大的眼球,声音逐渐凝重。那些尸骸的融合度越来越高,力量越来越强,“直视诺尔”变得愈发困难。
事实证明,珀拉达特确实拥有许多来自星空的知识。可是自己与诺尔讨论过类似的话题,如果只有这样的结论,他们自己也能想到。
忒斯特又扯下一根发丝,发丝在他掌心漂浮而起,泛出银白色的光芒。
遥遥呼应一般,怪物身上同样出现微弱的银白。
“这是诺尔特地托付给我的‘漏洞’,他明确要求您来猜测,也许您该看得更仔细点——比如,刚才这东西让你非常吃惊,它到底是什么?”
珀拉达特正在对满地尸块生闷气,祂没好气地转过头,那根漂浮的发丝差点扫到祂的脸。
看清它的刹那,珀拉达特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忒斯特:这个世界擅长裁缝的只能有我一个(×
第209章
突破口
“世界之柱的气息。”
珀拉达特目光复杂地盯着那根散发光芒的发丝,“我们族群的理想共生种族,我绝不会认错。只要是浮游茧,都在本能地追寻这个气息。”
祂冲那根发丝悲伤地发了会儿呆。
“可是诺尔大人怎么知道这个?祂原身只是人类。”几分钟后,珀拉达特回过味来。
忒斯特攥住那根头发,望向蠕动变化的畸形肉团。
世界之柱。坎多提过这个种族,按他的说法,那是珀拉达特“死也不敢对抗”的生物。如此看来,这个所谓的“世界之柱”远远强于盗星索和浮游茧。
“他身上肯定有世界之柱的碎块,可能是它产生的影响。”
忒斯特回忆起万神尸胸口的白色鳞片,“前提是,你确定诺尔的精神属于人类。”
“绝对没错。”
珀拉达特信誓旦旦地甩甩头,“世界之柱的确非常强悍,不过祂们最鲜明的特征就是‘没有情感’,您可以把祂们想象成精密的生物机器。”
“只有需要社交的种族——比如两位、比如我——才需要丰富的情感,诺尔大人的感情很丰富,祂肯定不是世界之柱。”
也不对,忒斯特牙尖啃咬着下唇。诺尔不会专门把珀拉达特叫来,给祂展示世界之柱的尸块。
“那个种族有什么特征吗?”
忒斯特耐着性子继续,“我被‘融合’了魅魔,成功得到魅魔的技能。既然世界之柱那么强大,也许诺尔获得了特殊能力。”
……甚至于一部分权能。
一谈到自己了解的种族,珀拉达特的脑袋兴奋地转了两圈:“您算是问对人了,我们族群打出生就知道世界之柱的神话……”
“说重点。”忒斯特无情打断。
“世界之柱的权能是‘记录’与‘不灭’。”
珀拉达特老老实实地总结。
“世界之柱天生能够记忆无数讯息。祂们热衷于培养、分析与研究,根据研究结果强化自身。往简单里说,祂们是最天才的研究者。”
不是这个,忒斯特心想。
诺尔确实非常擅长记忆,但他平日对研究的兴趣有限。比起冷静的“研究者”,他的诺尔更像个饱含爱意的“创造者”。两者之间有着微妙的区别。
“至于‘不灭’么。只要没有遭遇疾病或者外伤,世界之柱的寿命是无穷的。”
“它们一旦死去,尸骸不会腐烂,而是会碎裂为无数残骸。新的世界之柱会从集聚同胞的残骸诞生,重新开始研究之旅。”
珀拉达特解释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染上不可置信的味道。
“您该不会想说……”
“这里也有一大堆残骸,状态很像。”忒斯特轻声说。
“仅仅是像罢了。它们是来源乱七八糟的碎尸,不是世界之柱。”
珀拉达特喊道,“退一步说,就算那块世界之柱的尸骸包含权能,祂也不会服从诺尔大人的意识!”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这和追补妖不是一个级别的事。这么多干扰,诺尔大人光是维持理性就很难了。盗星索只是粗暴地把神骸拼在一起,那家伙做不到玩弄权能——”
阴暗的房间里,刚刚诞生的肉团还在颤动。露出的眼睛张开又闭合,眼珠在肉膜下乱转,彼时的诺尔大概在做梦。
他抵御着疯狂与黑暗,强行构造一个充满阳光的忙碌人生。
属于盗星索的黑红丝线嵌在他的血肉里,末端集结成一束、消失在空气里。诺尔的力量顺着它们流出,流向不知名的空间。
如同脐带汲取养分。
另一端,想必就是孕育塔赫的星球。他们目睹了神的创世,真相远比忒斯特想象的还要不堪。
“亲爱的,我突然发现,你我其实还挺像。”
忒斯特忍着狂乱的威压,靠近那邪神般的生物。他一只手搭在那团怪物身上,它冰冷极了,让他想起刚在一起时的巫妖诺尔。
原来你也被那个家伙囚禁折腾了那么久,埋入绝望的深渊。
我曾带你参观我的过去,现在换你展示你的真相。我们被迫变成怪物,注定走向死亡。如果你和我一样——
“我猜这只是个开始。您也尝试过逃走,对不对?”
忒斯特身体前倾,在珀拉达特震撼的注视下,他轻轻吻上了不成型的怪物。
“继续吧。我很期待,亲爱的。”
像要回应这个吻一般,肉团快速蠕动起来。
庞大的怪物仿佛突然发现了忒斯特的存在,它的表面探出无数触肢,缠住了忒斯特的手脚,将他拉回身边。
肉膜颤抖着裂开,一颗头颅大小的眼球在忒斯特面前出现。那只眼中溢满狂乱,其中却包含着一丝温柔。
那些触肢在忒斯特身上轻轻拍打,捋过他的脊背。
下一刻,记忆陡然加速,落地窗外的日夜疯狂交替起来。
……
搬进房子后,许阅的新生活称得上完美,只有一点瑕疵——他每晚都会做噩梦。
梦里有无数形态各异的利爪与触肢,它们勒住他的四肢与脖颈,朝不同方向撕扯拉拽,力图把他撕成碎片。他听到意味不明的悲鸣与尖叫,嘶吼与低语。每次醒来,许阅都一身冷汗。
最开始,这些梦境都会在梦醒后逐渐淡去。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它们变得越发清晰。梦中的撕扯留下一块块淤青,拉拽伴随着脱臼与剧痛。他从梦中惊醒后,仍然记得那些怪手上的烂肉与皱褶。
太糟糕了,许阅绕过地面上爬动的肉块,忍不住叹起气来。
都怪这些梦,他的脑子里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声音与图像,日夜不停地吵闹。工作的时候还好,只要他停下休息,那些声音能吵得他无法思考。
“你们太吵了。”有一天,他忍不住对它们说,“我先给你们拉个群吧,等我下班后看留言。”
说着,他拿起手机,将末尾的数据线插入脊椎缝隙。随着皮肉裂开,他脑子里的声音诡异地安静了一瞬,接着压低了声响,由纷乱尖叫变成了窃窃私语。
许阅满意地关闭了这个新的工作群。
夜幕再次降临。临睡前,许阅拿起血迹斑斑的手机,刷起了留言。
它们很痛苦,它们无法安息,它们不想待在一起。
它们说梦才是真的,它们说他被蒙骗了,它们建议他早点解脱。
不,许阅坚定地回复它们。我不想死。
那晚的噩梦中,其中一条触手格外愤怒。它绞碎了他的四肢,将他在黑暗中反复摔打。真疼,许阅听着满脑子嗡嗡声,太疼了。
可是他的生活刚刚开始,他的工作还没做完,他设计了非常美丽的龙。这只是个该死的噩梦,他能对付它。
于是许阅一口咬住那条发疯的触手,用力撕扯吞咽。他的想法很简单——没有了手脚,没法掰开它。那么只要把它吃掉,它就不会再来折磨他了。
黏滑的,腐败的,他好像在一口口吞咽强酸。疼痛煮沸了他的脑浆,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但是没有关系,触手在一点点减少。噩梦总会结束,他肯定能把它吃完。
日出之时,一切会恢复正常。他会泡杯咖啡,浇浇花朵,正常上班。
白天的生活总是美好的,游戏的制作也很顺利。只是那个工作群里的消息刷得越来越疯狂,梦魇之中,前来折磨他的怪物越来越多。
它们希望他早点崩溃,它们希望他能够带领它们一同死去。
无论许阅如何击退它们,它们都会卷土重来。只有将它们吞吃下去,他的脑子才能获得些许安静。
也许自己疯了。吞咽那些肉块的时候,许阅曾这么想过。做梦怎么能这么痛呢?为什么他的住处杂物越来越多?他的生活没准出现了一点点问题。
他试过去医院看病,或者询问同事。但他获得的反馈永远是“一切正常”。
那么他只能自己调查了。
诺尔罕见地打开工作群,决定摸鱼一会儿。他伸出三只手,嗒嗒地敲打键盘,向漆黑的屏幕抛出一个个问题。
那些家伙撕扯他的时候很凶猛,交流起来却很困难,像是思维不太清醒。其中不少成员只能表达简单的“是”,或者“否”,还动不动发呆掉线。
如此一天又一天过去,许阅终于拼凑出了答案。
许阅噼里啪啦打字,
也许是他的态度太平静,那些声音只是整齐地给出“肯定”的答复。
工作群里一阵沉默。
许久,表达相对清晰的声音给出了疑问。
许阅说,
说罢,许阅对着黑洞般的屏幕露出微笑。他身上流淌着腐败的汁水,疼痛从夜晚蔓延到白天,情况在恶化。有时他浇着浇着花,手腕会软绵绵地断掉。
要怎么办呢?
许阅倒了杯咖啡,望着窗外的雪片思考。雪花飘落,他的身体也在缓缓崩解,脑袋里杂音越发狂乱。
好在他还有时间,精神也有喘息的机会——
不管那是个世界还是游戏,他都想要完成它。制作它的时候,他真的很开心。就算他其实已经疯了,或者真的深陷某个神明的恶作剧。
他亲手创造的世界,依旧是美丽的。
终于,在游戏制作进入尾声的时候,许阅发现了一点异样。和那些吵闹着想死的意志不同,他体内有一道意志始终沉默。它就像一个旁观者,在他的噩梦边缘驻足。它不会撕碎他的躯体,也不会在工作群里疯狂刷屏。
它只是冰冷地注视着,许阅甚至不确定它是否还有意识。但许阅能确定一点,那些胡乱扒拉的肢体特地绕过了它,仿佛在恐惧。
这段时间,为了寻找存活办法,他特地了解了体内那些闹腾的怪物。可惜那就像闭眼在旧书摊碰运气,他获得的知识大多没什么用,只是让他的思维更加混乱。
但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一个夜晚,许阅拖着破碎的身躯与内脏,爬向黑暗中的那缕银光。
他无视撕碎内脏的肢体,勉强护住头颅。
许阅并不知道“世界之柱的碎片”是什么,但它听起来足够强大。
他忍痛发问。
它说,表述意外得清晰,就是缺少生物应有的情感,
碎片没再作答,诺尔刚打算继续,一段记忆突然刺入了他的脑海。那是有关“世界之柱”的资料,非常详尽的解释。
他面前的东西比起生物,更像是事先设定好的一组程式,只等着系统运转。
不灭权能、尸骸重生……自己无解的肉身崩毁……
许阅朝那碎片伸出血淋淋的手,转眼便被一道银白光幕阻挡在外。
它说。
下一秒,许阅便被身后汹涌而至的肢体抓成了肉酱。他猛地睁开眼,看到了卧室熟悉的天花板——粗壮的血管搏动着,身下的床垫一起一伏。
许阅果断拿起手机,他麻利地请了一天假,立刻再睡回去。
他似乎找到了突破口。
世界很快陷入黑暗,撕扯的疼痛再次袭来。许阅习以为常地无视了碎裂的身体,直奔那块碎片。
他说,
碎片没有立刻回应,它似乎在斟酌。
血肉飞溅中,许阅的语气平和而自信:
长久的沉默后,碎片终于给出了回答。
它说。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抱歉!!!
今天外面鞭炮太吵了呃呃呃。
总之,盗星索可能输在了不够疯(。
第210章
银白色
“天啊。”
珀拉达特躲在忒斯特身后,嘴巴就没有合上,“我从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现在祂知道为什么诺尔非要祂在场了。忒斯特肯定不会知道这是什么,但放眼整个宇宙,没有几个物种比浮游茧更了解世界之柱。
自己在场,忒斯特给出世界之柱的气息。两个条件具备,房间内的时间开始快速流动。诺尔自身无法接受这份记忆,于是他要他们作为第三者,在最近的地方探查真相。
阳光一遍遍扫过室内,在橙红与灿金之间交替。那些黑红丝线还是不停汲取着许阅的神力,孵化着名为“塔赫”的世界。
然而许阅的肉.体停止了溃烂,他们面前的肉团逐渐成型,它的扭曲渐渐有了章法,变成了一个古怪的胚胎。
它三对青红羽翼紧紧包裹身躯,无数裂缝中透出眼球般的结构,浑身散发出疯狂而混沌的气息。若不是盗星索疯狂抽取那东西的神力,悦园——乃至于整片大陆——早就被污染殆尽了。
“这个形态很像世界之柱。”
没等忒斯特发问,珀拉达特就很自觉地解释,“但是世界之柱是纯白色的,这东西更像是……说句亵渎的话,它像是世界之柱的死灵版本。”
它们的外貌差距正如正常人类和巫妖。
无数神骸正被世界之柱的“不灭”权能统合在一起,强行模仿世界之柱的成长过程。诚然,诺尔无法通过这个手段成为世界之柱,但他很好地稳定了肉身的状态。
“但他的精神仍然没有保障。”
忒斯特喃喃,轻轻抚摸着孵化中的怪物。眼下那无名的怪物充满整个房间,只留给他们一个小小的角落。
他的诺尔稳住了身躯崩溃,只算解决了一半困局。忒斯特深知诺尔的记忆如何混乱,随着诺尔变强,这种混乱只会加剧。
好在房间的时光疯狂流逝,他们很快就能看到结局。
忒斯特闭上眼,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怪物身上。而那怪物也不忘伸出触肢,轻轻抚摸他的长发。
……
号称“世界之柱碎片”的残骸,出借了祂的“不灭”权能。
祂熟练地镇压了无数神骸,将其统合在一起,方法比盗星索的胡乱缝合高明得多。那些神骸不再腐烂,肉身的痛苦瞬间减少大半。
拦在许阅面前的,只有日渐加重的疯狂。
这样也挺好,他朦朦胧胧地想。如果他的意识还是“正常”的,早就被这无尽的折磨与囚禁逼疯了。
现在他勉强维持了一个平衡。完善塔赫的时候,他满脑子的哀嚎与呓语会平息下去。除了他自身精力格外集中,诺尔怀疑盗星索也做了防护——显而易见,盗星索也不希望“塔赫世界”的收尾出现太多问题。
许阅啃咬着漆黑的屏幕,一行行输入不存在于世的古怪字符。他知道,塔赫正在变得越来越完善,在这无尽的疯狂与黑暗中,那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色彩。
它总能让他记起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