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毅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刚刚收到情报，附近有小股的魔物聚集，我们需要快速前往，进行清理。”

    “知道了，一起去吧。”

    “是。”

    顾毅坐在了丁一的车上，望着窗外的风景，若有所思。

    路边的行道树没有修剪，野蛮生长，树根都已经伸到了道路正中，四周都是一片萧瑟肃杀的景象。城市里空空荡荡，只有越野车的发动机的声音在天空中回响。

    “丁一，协会里到底死了多少人。”

    “啊？”

    第687章

    “啊？”

    “我说，协会里到底死了多少人。”顾毅再次说道，“你的九尾狐小队呢？”

    丁一捏着方向盘的手稍微颤抖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九尾狐小队只剩下我和屠教官了。”

    “其他成员呢？安然、宁静、大黑还有其他的人呢？”

    “安然为了救自己的本家，在帝都被古神踩死了，宁静献祭自己的生命与一名古神同归于尽，大黑死于毒气，山猫在掩护民众撤退的时候被人踩死了……”

    丁一神色如常地说着，每一个顾毅曾经熟知的人都没能在乱世中存活下来。

    这些人对丁一来说，都是已经死了七八十年了，现在说起来也不会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可是，对顾毅来说，他们三天前还是活生生的人，现在却已经成为了丁一口中的一个故事。

    “说起来，汪宇峰牺牲的时候最可爱了。他和我打赌，他一定能从古神的手中逃生。没人愿意和他赌这个事情，他却偏偏要和我打赌。

    我说，我赌你一定能活着回来。

    那小子没有说话。

    在最后撤退的时候，他以一己之力，牵扯了成千上万的食人虫。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虫海吞噬，却无力拯救。

    最后，他还是成功回到了基地，却只剩下了上半个身子。

    汪宇峰当时躺在我的怀里，下身还在不停流血。

    他说，你赢了。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带血的硬币，放到了我的手里。他大笑三声，彻底没了呼吸。”

    丁一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顾毅扭头看去，原来丁一的胸口一直挂着一枚硬币，上面的血迹似乎没有干涸，还能隐隐看见红色的印记。

    十年的末日生涯，让所有人已经把死亡看成一件常事。

    有些人，甚至觉得死亡反而是一种归宿。

    顾毅完全不能理解丁一的情绪，他有些心痛地望着那枚硬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还是个孩子……”

    “谁说不是呢。”丁一一直在开车，并没有注意到顾毅的表情，“要怪，只能怪这该死的世道，怪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如果让我抓到那姓胡的瘪三，我一定要把他丢进粪坑里，让他溺屎而亡。死了之后，也得鞭尸七天七夜，再放进油锅里炸了喂狗。”

    “沾了屎再炸？”

    “反正狗喜欢吃屎，不是吗？”

    “哈哈，说得也对。不过胡畅本来就是蛆虫，掉进粪坑之后说不定他还如鱼得水呢。”

    “哈哈哈，臭小子，我开始喜欢你了。”

    丁一哈哈大笑，扭头看向顾毅。

    谁知道，顾毅根本没有调笑的表情，而是始终板着一副扑克脸，他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让丁一忍不住心里一揪。

    ——在这么一瞬间，丁一真的以为，面前这个人是真的顾毅。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就像睡了一觉。”顾毅单手撑着腮帮说道，“但是一觉睡醒之后，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的同事全都死掉了。你可以理解我的心情吗？”

    “会长，没事的。我们还在，不是吗？我们所有人都会相信你，无条件地相信你。人类是永远都不会灭亡的，那些神明终究有一天会见识到我们的意志。”

    丁一望着前方，语气如常地说着。

    顾毅看了一眼丁一，他感觉丁一是所有人里，唯一一个真的把他当成顾毅的人。

    “到地方了。”

    丁一踩下刹车，拉起手刹，当先一步跳下汽车。

    顾毅看了看身边，随手拿起一把长剑——这还是屠琼借给他的佩剑，屠琼曾在战斗中负伤，也失去了在正面战场搏杀的能力，现在也只承担一些训练士兵的工作。

    “在哪边？”

    “喏，看见前方那片树林了吗？”

    众人所处的位置，是曾经的新街口步行街。

    在人行道的正中间，有一处茂密的丛林，猴子的叫声在其中此起彼伏。

    “那是什么？”顾毅愣了一下，“城市里为什么会有猴子？”

    “那是得了病的猴子。魔物病毒不仅会感染人类，也会感染其他动物，这些猴子中招之后，会变得更加疯狂，战斗的时候，需要小心一点。所有人，检查一下自己的护甲防护。”

    丁一下达命令，所有探险队员穿上了坚硬的铠甲。

    顾毅嫌这些铠甲碍手碍脚，所以一直不愿意穿。

    “会长，你不用吗？”

    “这东西我穿着反而会影响行动力。”

    “那好吧。”

    丁一耸了耸肩，也不再多说什么，当先一步走进了那座丛林。

    顾毅跟在丁一身后，其他队员看向顾毅的样子，就像是在看一个神仙。顾毅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习以为常地继续往前走去。

    在树林的缝隙中，顾毅看见了那些所谓的魔物。

    他们还保持着猴子的外貌，但是皮毛表面却缠绕着紫色的纹路，猴子始终挂着笑脸，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开火！”

    丁一举起武器，扣动扳机。

    那些猴子行动非常迅捷，立刻就躲到了树木的后面。除了丁一第一枪杀死了一个怪物，其他队友没有一个有收获。

    嗖嗖嗖——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丁一脸色微变，赶紧喝道：“找掩护。”

    顾毅不敢托大，跟着大伙儿一起寻找掩体。可惜他跑慢了一步，砰的一声被一个黑球砸中了屁股。

    “哎哟！”

    顾毅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

    ——这东西怎么那么像屎球？

    顾毅看着自己的右手，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他赶紧伸手往丁一的衣服上擦了擦，破口大骂：“你这王八蛋，你怎么不早说这些臭猴子会丢屎球啊？”

    丁一委屈地撇了撇嘴，“我以为你对自己的身法很自信，根本不担心会遭中呢。”

    “可恶！”

    顾毅大骂一声，气急败坏地朝着前方挥了一拳。

    “老子要把你们这些猴子都给烤了！”

    话音刚落，顾毅突然感到体内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是便秘了一星期后，突然坐在马桶上酣畅淋漓的样子。

    一道金色的光柱从他的拳头上喷薄而出，瞬间夷平了整片丛林。

    第688章

    轰隆！

    金色的光柱喷薄而出，在眨眼之间推平了整片丛林。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那些躲在树丛间的丢粪球的猴子已经变成了一块块焦炭，轻轻用脚一碰就能碎成飞灰。

    队伍陷入一片疯狂，他们举起武器大声欢呼，围在了顾毅身边。

    “太厉害了，原来这就是顾会长的真实实力吗？”

    “顾会长，你能教教我刚才的招式吗？”

    “我也想和你一样强大！”

    顾毅还处在慌乱之中，他都还没有接受自己如此强大的事实。

    丁一是第一个恢复正常的。

    在过往的岁月中，顾毅曾经干出过比这还要更惊天动地的事情，他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之前，丁一还对顾毅的身份有百分之一的疑虑；现在，他对顾毅已经是百分之一千的信任了。

    丁一站了出来，对那些激动的士兵说道：“行了行了，都给我让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士兵们碍于丁一的威严，纷纷散开。

    顾毅不敢做太多表情，以免暴露自己内心的紧张。

    “会长，是不是灵力消耗太多了？”丁一凑了过来，关切地询问着。

    “嗯。”顾毅借坡下驴，“我好久没有参与战斗了，一时间没能控制好威力。”

    “嘿嘿，我猜也是。”

    顾毅尴尬地点点头。

    他开始怀念过去的时光，也许在自己以前的视野里，这些所谓的树林只会是一些奇怪的纸质布景，就像儿童演的舞台剧一样可笑吧？

    轰隆轰隆！

    又是一阵巨响传来。

    地面一阵晃动，丁一下意识地搭着顾毅的肩膀，这才没有因此摔倒。

    “会长，这又是你干的？”

    “跟我可没关系。”顾毅赶紧举起了双手，“金陵城又不在地震带上，为什么老是出现地震啊？”

    “我们已经习惯了，您待久了就知道。”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

    面前的废墟之中，突然升起一团黑色的云雾，地面当即陷了下去，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众人耳中不停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有些灵力等级比较低的人直接跪在了地上。顾毅眯着眼睛，感到一阵头痛，他指着前方的地陷，笑着问道：

    “唉？我问你，地陷这种事情也经常发生吗？地陷出现之后，也会有鬼一样的声音从里面冒出来吗？”

    “不会，这种事情我们也是第一次遇见。”

    “我们去看看。”

    顾毅挥了挥手，带着丁一来到了地陷旁边。

    下方是一条黑色的河流，其中还有大量的人群，就像是夏天的水上乐园一样，所有人挤在一块下饺子。

    “我们居然把地下河都炸出来了？”

    “什么地下河！”顾毅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没看见这河里有人落水吗？”

    “落水了？”

    丁一突然反应过来了。

    他朝着身后的手下勾了勾手指，紧接着手下便拿出了一个类似夜视仪的东西过来。

    这枚夜视仪是由郝运开发的灵能道具，可以起到阴阳眼的作用。丁一戴上夜视仪之后，立刻就看见了河里不停挣扎的人群。

    “会长，我看见了。”丁一指着水下说道，“那些不是人呀，都是一些孤魂野鬼，我们不会是把黄泉都炸出来了吧？”

    “黄……黄泉？”

    顾毅愣了一下，他想起了以前遇到过阎王爷的事情。

    如果，这东西真的是黄泉，那自己能不能顺着黄泉水找到阎王爷？

    顾毅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他仍然觉得这一切都可以用科学的方法来解释，于是他脱掉了自己身上的武器装备，坐在了地陷边缘。

    丁一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了顾毅的胳膊。

    “会长，你要做什么？”

    “我要跳下去看看。”

    “不行，太危险了。”

    “你们下去危险，我可不会。”顾毅笃定地说着，“你要是不放心，那就赶紧喊郗望过来，也许我马上会有什么重大发现呢。”

    “会长，你一定要小心啊！”

    丁一松开了顾毅的胳膊，任由对方跳了下去。

    他突然想起了会长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画面，心中不由一颤。

    这个男人明明和顾会长有着不同的面容，却有着同样的性格，同样的担当，同样的实力。

    说他不是顾会长？

    有谁会同意？

    “去，立刻通知郗会长！”丁一大声下令道，“其他人围在地陷旁边，保护现场。”

    ……

    顾毅跳下去之后，就感到有些后悔了。

    这一道地陷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四米的深度，但真的跳下来之后，顾毅在半空中已经飘了快有三分钟了，依然没有落到底部。

    脚下的河水，在视觉上大概只有两三米的距离，可是顾毅却始终接近不了。

    耳边不时传来呼呼的风声，四面的墙壁正在不断变化，都在说明自己不停下落，之所以一直不能落下去，是因为那条河正在不停远离自己。

    “妈的，给老子过来！”

    顾毅伸出右手，朝着下方虚空一抓，心里正在不断寻找刚刚一拳轰平丛林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这样到底能不能行，但是直觉告诉他，这值得一试。

    一股暖流从丹田处升起，金色的铁链从他的掌心飞出，如灵蛇吐信一般刺了出去。

    咣当！

    铁链杵进了河岸里。

    顾毅心中大喜，握紧铁链用力一扯。

    人没有落进河里，反而是河岸嗖的一声飞了上来，撞在顾毅的脸上。

    顾毅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不解地挠了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