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扬起手,镶钻的腕表在陆长青脸上刮出血痕:“你骗我!”
“够了!”
赵明德抬手将青瓷茶盏砸碎在陆长青脚边,“明天就去领证,孩子不能当野种。”
飞溅的瓷片割破陆长青的手背,血珠滴落在雪白的衬衣上,晕出一片刺眼的猩红。
“爸,其实我们……”赵明月涂着口红的嘴唇剧烈颤抖,“长青还没离婚,我们领不了结婚证……”
书房突然死寂。
“混账!”
赵明德扯住陆长青衣领,“赵家的女儿给人当外室?你好大的狗胆!”
“爸!都是他骗我!”赵明月突然扑到书桌前抽泣,“他说早就跟那村妇离干净了,我才……”
“闭嘴!”赵明德抓起烟灰缸砸向女儿,“赵家的脸面都叫你丢尽了!”
陆长青跪在碎瓷片上,膝盖传来钻心的疼。
他盯着地毯上蜿蜒的血迹,突然想起苏语凝决绝的背影。那个从前温顺得像绵羊的女人,现在竟成了他最大的绊脚石。
“岳父……”
他刚开口就被赵明德踹翻在地。
“你也配?”赵明德踩住他受伤的手背,“晋城想当我女婿的人能从这里排到火车站,你算个什么东西?”
陆长青疼得眼前发黑,却挤出谄笑:“我能让赵家的煤矿产量翻三倍。”
第45章
“我在湖城师范学过地质勘探。”陆长青趁机掏出染血的笔记本,“这是湖城周边矿脉的分布图,只要打通湖城的运输线……”
赵明德接过笔记本,密密麻麻的标记竟与勘探队的报告相差无几。
陆长青紧接着说道:“明月怀了我的孩子,我自然全心全意为赵家打算。”
赵明德眯起眼打量这个满身血污的年轻人,突然发现对方眼里跳动着熟悉的野心。
“老周。”赵明德突然朝门外喊,“带他去包扎。”
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用力拽起陆长青。
经过赵明月身边时,陆长青对着她笑了笑,知道赵明德这关他们是过了。
至于那份矿脉分布图,是昨晚他在赵明月的指导下画的。湖城师范学校确实教地质勘探,但他并没有学过,他甚至连矿脉图都看不明白。
医疗室里弥漫着刺鼻的碘伏味,陆长青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眼缠着纱布,右脸还留着赵明月的抓痕。
他解开染血的衬衫,露出腰间青紫的淤痕,这是昨晚赵明月发疯时用皮带抽的。
“陆先生,老爷请您去书房。”管家像幽灵般出现在门口。
沉香的气息比方才淡了些,赵明德正在伏案写毛笔字。
“给你三个月。”赵明德突然开口,“离婚,娶明月,把湖城的运输线打通。”
陆长青心头狂跳,面上却惶恐道:“可明月现在……”
“啪!”
毛笔重重摔在桌面,惊得砚台里的墨汁飞溅。
赵明德将图纸甩到他脸上,“做得好,明月嫁你。做不好,河里多具浮尸也没人在意。”
陆长青弯腰捡图纸时,瞥见书柜玻璃映出赵明月的身影。她正倚在二楼栏杆上涂口红,鲜红的膏体像凝固的血。
当夜,晋城最大的花园酒店308房。
赵明月赤脚踩在陆长青背上,丹蔻指甲掐进他结痂的伤口:“我爸要把西郊小煤矿给你管,高兴吗?”
陆长青闷哼一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等我拿下运输线,让你当晋城最风光的老板娘。”
窗帘没拉严,月光漏进来照在赵明月隆起的肚子上。
陆长青突然想起苏语凝怀童童时,总爱在窗边绣虎头鞋,暖黄的灯光把她影子拉得很长。
“发什么呆?”赵明月咬他耳朵,“想那个村妇?”
陆长青猛地扯开她的真丝睡裙:“我现在只想你。”
喘息声渐起时,他恍惚中却想起了跟苏语凝在一起的日子。
他从赵明月身上直起身:“明月你现在怀着孩子,我们不能……”
赵明月一脚将他踹下床:“滚!软蛋!”
陆长青这边暂时获得了赵明德的认可,他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苏语凝在顾清淮的帮忙下,也让童童有了入读万象幼儿园的资格。
第二天,苏语凝牵着童童走进了万象幼儿园。
园长办公室的玻璃窗上还凝着晨露,苏语凝牵着童童推门时,正撞见王园长端着搪瓷缸起身倒水。
上次还冷若冰霜的脸此刻堆满笑意,“苏同志来得真早!快坐快坐!”
童童攥着苏语凝的碎花裙摆,怯生生望着墙上挂的流动红旗。
王园长从抽屉抓了把水果糖塞进他手心,糖纸上的金箔映得童童眼睛发亮:“这孩子生得真俊,一看就是读书的料!”
苏语凝将牛皮纸袋轻轻搁在桌上,业主委员会的红章刺得王园长眼皮一跳。
她瞥见“顾清淮”三个遒劲的字迹,倒茶的手险些打翻暖水瓶。
“顾先生特意交代过,我们园里最注重素质教育,童童的床位安排在阳光最好的南向屋,班主任是省师范毕业的……”
玻璃门外传来保育员的窃窃私语。
“听说顾先生是幼儿园大股东?”
“难怪园长跟换了个人似的……”
苏语凝心头一动,忽然想起顾清淮调试电视机天线时的侧脸。
金丝眼镜滑到鼻梁,袖口沾着机油,与投资人的身份格格不入。
“这是入园通知书。”王园长在通知书上写上童童的名字:“下个月三号开学,记得带上通知书和户口本。”
“多谢园长!”苏语凝将通知书收进挎包,“到时就有劳园长费心了。”
见她这就要离开,王园长连忙喊住她:“小苏同志跟顾先生很熟?”
知道了顾清淮是幼儿园的投资人,以苏语凝的聪慧,立马猜到了园长的心思。
“不熟,只是见过几面罢了。”
王园长露出失望的神色,很快又恢复如常。
顾先生为了小苏同志亲自来幼儿园找她,这女人定然不是像她说的只是见过几面那样简单。
从万象幼儿园离开时,苏语凝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想象着每天来学校门口接童童回家,在小区楼下的儿童乐园陪他玩耍,夕阳落在他脸上,他一定笑得很开心。
新房的门虚掩着,电钻声混着刨花香扑面而来。
童童挣脱苏语凝的手,小鹿般蹦进客厅:“大舅!”
苏立军从人字梯上探出半个身子:“慢点跑!地上还有钉子!”
阳光穿过新装的窗帘,在橡木地板上织出细密的光网。
老杨正蹲在墙角给衣柜镶铜把手,见童童凑近,故意将榔头敲得咚咚响:“小童童,这可是给你装玩具的!”
“妈妈,这是我的玩具吗?”童童扑向未完工的雕花木床,指尖抚过床柱上缠绕的葡萄藤纹路。
“是呀。”苏语凝将童童抱到飘窗上,“等秋天葡萄熟了,童童躺在这儿就能摘。”
窗外正对儿童乐园的滑梯,童童看见滑梯,眼睛都亮了:“妈妈!我现在可以去玩吗?”
苏语凝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九点钟的阳光还不算太大。
她蹲下身替童童理了理歪掉的领结:“隔壁轩轩哥哥应该在家,妈妈带你去认识新朋友,邀请他一起玩好不好?”
童童立刻蹦起来:“我要交新朋友了!”
苏语凝牵起童童的手往玄关走,路过穿衣镜时瞥见自己发皱的碎花裙摆。
她随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嘴角忍不住翘起。
童童终于能像城里孩子一样,在铺着彩色软垫的游乐场玩耍了。
第46章
隔壁的胡桃木门紧闭着,门把手上悬着个竹编风铃。
苏语凝扣门时,风铃发出细碎的脆响。
童童踮起脚尖去够风铃:“妈妈,这个会唱歌!”
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锁“咔嗒”转动的瞬间,她下意识后退半步。
“苏同志?”顾清淮的声音带着些许意外。
门缝里先探出半截腰身,未扣的衬衫下摆松松垂着,露出紧实的腹肌,水珠顺着锁骨滑进衣襟。他手里还攥着条毛巾,发梢湿漉漉地滴着水。
苏语凝的视线像是被烫到般飞快移开,耳尖瞬间烧得通红:“顾、顾同志,童童想找轩轩玩……”
“爸爸!谁呀?”顾明轩从浴室跑出来,拖鞋在地板上踩出“啪嗒”声。头发上顶着团泡沫,活像只炸毛的小狗。
顾清淮转身挡住儿子:“我正在给轩轩洗澡。”
童童从苏语凝身后探出脑袋,指着顾明轩头顶的泡沫“咯咯”直笑:“你变成棉花糖啦!”
“你就是童童弟弟?”顾明轩眼睛一亮,顶着泡沫就要扑过来,被顾清淮拎着后领提回浴室:“先把泡泡冲干净。”
门缝里飘出牛奶沐浴露的香气,苏语凝望着顾清淮浸湿的衬衫下隐约透出的腰线,突然觉得走廊吹过来的风有些热。
“稍等。”顾清淮反手扣上两颗纽扣,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十分钟后我带轩轩过来。”
门关上时,童童失望地瘪起嘴:“不能和棉花糖哥哥玩吗?”
苏语凝蹲下来刮他的鼻尖:“等轩轩哥哥洗完澡,就能陪你一起玩了,我们回家等他。”
她牵着童童往家里走,脑海里全是顾清淮刚才的模样。
他身上有种清冷疏离的气质,让人有些不敢靠近,可偏偏又吸引着人忍不住靠近。
她有些疑惑,前世竟然没有见过他?
见他们回来,苏立军边清理刨花边抬头说道:“小妹,天气这么热,不如就让童童在家看电视?”
苏语凝问童童:“童童是想看电视,还是去下面玩滑梯?”
童童还不知道电视是什么,毫不犹豫选择了滑梯:“妈妈,我要玩滑梯!”
苏立军笑道:“这是还没看过电视,不知道电视里有什么。等看过了,就稀罕了。”
他每次从百货商场卖电视的柜台经过时,总要凑过去看很久。电视机里的人会动会说话会打架,叫人看了挪不动步。
敲门声响起,顾清淮牵着轩轩站在门口。
他换了件深灰色衬衫,没有戴眼镜,湿发随意向后抓拢,露出光洁的额头。
未系扣的领口下,锁骨还泛着沐浴后的淡粉色。
“童童,轩轩哥哥来了。”苏语凝拍了拍蹲在落地窗前往外面看的童童。
“棉花糖哥哥!”童童欢快的往门口跑去,“我们去玩滑滑梯。”
“我不叫棉花糖,我叫轩轩!”轩轩叉着腰,一本正经的说道:“以后只准叫我轩轩哥哥!”
童童指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咯咯”直笑:“可是你刚才就是棉花糖。”
“我把青蛙送你,你不许再喊我棉花糖!”轩轩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铁皮青蛙:“童童弟弟,送给你!”
童童回头看了眼苏语凝,见她点头,这才从轩轩手里接了过来:“谢谢轩轩哥哥!”
轩轩欢呼着去拉他童童的手,“玩滑滑梯咯!”
两个孩子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楼道。
苏语凝从冰箱里拿出几瓶冰镇汽水装进挎包,等她走出可客厅时,顾清淮已经按了往下的电梯。
她缓缓朝他走去时,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们明明是陌生至极的陌生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变得这么熟络了?
她前世的经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信。
所以,这一世凡事她都亲力亲为,没有倚靠任何人的打算。
前世失去孩子的痛,实在是太痛了,这一世她只想陪着轩轩和昭昭长大。
“入学手续都办妥了?”顾清淮突然开口。
“多亏您的介绍信。”苏语凝想起王园长今天交给她的入园通知书,“童童分在小向日葵班。”
顾清淮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明轩也在那个班。”
“叮!”苏语凝刚要说话,电梯到了一楼。
童童和轩轩牵着手,一蹦一跳的往游乐场跑去。
游乐场的彩色塑胶垫被太阳晒得发烫,童童和轩轩脱了凉鞋,赤着脚在滑梯上追逐。
轩轩的白衬衫后襟沾了片枯叶,随着他蹦跳的动作上下翻飞,像是只扑棱的蝴蝶。
“慢些跑!”苏语凝第三次提醒,“当心摔着。”
顾清淮倚在攀爬架旁,目光追着两个孩子。阳光穿透树叶的间隙,在他肩头织出细碎的光斑。
“男孩子摔几跤才长筋骨。”他低头看表,金属表链在腕间折射出冷光,“明轩两岁时从假山上滚下来,磕掉半颗牙都没哭。”
苏语凝诧异地转头,却见他说这话时唇角竟噙着笑。
她忽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轩轩的往事。这个总是不显山露水的男人,此刻眉梢的温柔像融化的雪水,悄无声息地漫过心防。
“顾同志平时工作很忙吧?”她将冰镇汽水递过去。
顾清淮接过汽水时指尖相触,苏语凝慌忙缩手,汽水瓶“叮”地撞上铁艺栏杆。
这声响惊动了不远处树荫下的黑衣男人,他夹着公文包快步走来,皮鞋踩过沙坑扬起细尘。
苏语凝见过他,知道他是顾清淮的司机。
“顾总。”男人在两步外站定,目光扫过苏语凝时微微颔首,“晋城分公司的急件,需要您即刻过目。”
牛皮纸的档案袋上,“长峰集团”四个字刺入苏语凝眼底。
她捏着汽水的手骤然收紧,前世湖城扩建时闹得沸沸扬扬的拆迁案,中标企业正是这个长峰集团!
记忆如潮水般翻涌。
1987年《湖城日报》头版头条,长峰集团董事长亲临拆迁现场的照片占据半个版面。
照片里男人冷峻的侧脸,与此刻树影里的轮廓完美重合。
第47章
“苏同志?”
顾清淮的声音将苏语凝拽回现实,他正将文件递还给司机。
司机压低声音:“顾总,晋城那边还在等您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