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顾清淮推了推眼镜:“他爸是深城大学电气化专业的老师,有她投资,技术方面可以不用操心。”
第100章
苏语凝有些意外,也知道了顾清淮为什么会跟林珊说电子厂的事情。
“再过一周就要去港城,真的不用我陪你一起?”顾清淮问。
“我自己去就行。”若是有他陪着一起去港城,这当然最好。可作为长峰集团的董事长,他的行程肯定早就排满了。
如果抽出时间陪她去港城,肯定会打乱他的计划。
电梯“叮”的一声响起,“老陈送你回去,别自己骑车。”
“好。”苏语凝点头,“顾同志再见!”
翌日,晨雾未散,苏语凝抱着精心包裹的锦缎礼盒踏上红楼宾馆的大理石台阶。
盒中是为李主任定制的云锦婚服,暗红缎面上金丝绣的龙凤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她特意换了件月白旗袍,外穿粉色大衣,珍珠盘扣与手中的礼盒相映成辉。
前台服务员看见苏语凝,指向电梯:“208的客人嘱咐过,让您直接上去。”
电梯门映出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昨夜反复熨烫的衣料似乎还带着余温,她想起李主任在店里端详样布时浑浊眼底乍现的光,像极了前世在百货公司橱窗前驻足的自己。
“叮——”
走廊尽头的房门虚掩着,隐约传来争执声。苏语凝脚步一顿,听见李主任苍老的嗓音夹着怒意:“湖大医院项目的黑幕必须查到底!”
“李同志,您这是要掀整个湖城的桌子啊。"另一个油滑的男声笑道,“清河路的项目牵涉多少……”
苏语凝正要后退,脚下被地毯绊住,“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门内冲出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黑色眼镜后的目光如鹰隼般扫来。
“小苏同志?”李主任从探出身,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来得正好。”
会客室内茶香袅袅,苏语凝将礼盒轻放在黄花梨案几上。余光瞥见散落的文件上“开平街拆迁补偿”几个字,翻开的那页上有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就是赵明德。
“这就是您提过的苏老板?”中年男人端起盖碗茶,“听说长峰集团的投标方案,是你给支的招?”
苏语凝解开锦缎的手微微发颤。婚服展开的刹那,金线绣的百子千孙图流光溢彩,袖口内衬却藏着道暗纹,那是她特意用瑕疵布改造的防伪标记。
“好一个移花接木。”李主任指尖抚过暗纹,突然将婚服抖开对着光,“小苏,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李主任突然大笑,震得案几上的文件簌簌作响。他转头对中年男人道:“老周,这就是我要荐给纪委的同志。”
被称为老周的男人推了推金丝眼镜,掏出的工作证上印着“省纪律检查委员会”。苏语凝后背瞬间沁出冷汗,难道是清河路的拆迁出了什么问题。
“开平街的拆迁补偿款,实际到户不足七成。”李主任将婚服仔细叠好,“有人用瑕疵布冒充云锦,自然也有人用假账本冒充清官。”
老周忽然将文件推到她面前:“听说苏同志和赵明德的乘龙快婿很熟?”
泛黄的照片飘然落地,陆长青正躬身给赵明德点烟,谄笑的脸挤满褶皱。
“昨晚他在这层楼喝得烂醉。”老周手指点在照片上,“说了些很有意思的话。”
窗外惊雷乍响,暴雨冲刷着红楼宾馆的琉璃瓦。苏语凝望着桌上钢笔上“为人民服务”的刻字,忽然想起顾清淮之前说过的话:“有些战场,比真正的战争更残忍。”
思忖间,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老!开平街出事了!”秘书撞开门时浑身湿透,“拆迁队的工人和住户打起来了,有人拍了照片要往省里寄!”
李主任霍然起身,云锦婚服滑落在地。
开平街已成战场。推土机的钢铁巨爪悬在青砖老宅上方,穿雨衣的拆迁队与挥舞铁锹的居民对峙,混着血水的泥浆在暴雨中肆意横流。
苏语凝是陪着李主任过来的,她刚下车,大雨将她淋了个湿透。
本来她只是过来看热闹,可突然听到一个声音,立马愣住。
“妈妈!”童童的哭喊刺破喧嚣。
他被人群挤到断墙边,恐龙书包挂在生锈的钢筋上,小脸被碎玻璃划出血痕。
苏语凝推开车门就要冲进雨幕,被李主任死死拽住:“等保安!”
“那是我儿子!”她撕心裂肺地吼,旗袍下摆裹着泥浆。前世眼睁睁看着童童溺亡的无助感化作利刃,将理智切割得支离破碎。
混乱中,穿皮夹克的刀疤男突然现身。他踹翻护着童童的保安,猩红胎记在雨水中狰狞如鬼面:“你个小王八蛋,我杀了你!”
“童童!”苏语凝挣脱李主任的手。鞋子深陷泥泞,她几乎是爬着冲过警戒线。
碎瓦割破膝盖的瞬间,熟悉的雪松香突然笼罩周身。
顾清淮将她拦腰抱起,黑色风衣在雨中猎猎作响。老陈带着保镖队撞开人群,防暴盾牌组成移动的堡垒。
“爸爸!”童童突然朝某个方向伸手。陆长青正缩在推土机后,西装沾满泥浆,手里攥着童童掉落的恐龙水壶。
刀疤男掏出弹簧刀扑向童童的刹那,陆长青突然嘶吼着撞过去。两个男人滚进泥潭,鲜红在水洼里晕开诡异的花。
“带童童走!”顾清淮抱起童童,将苏语凝推进保镖圈,转身踹飞偷袭的刀疤男。金丝眼镜不知何时掉落,露出染血的凌厉眉眼。
苏语凝死死搂着童童,孩子冰凉的泪水渗进她衣襟。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她看见陆长青死死咬着刀疤男手腕,任利刃穿透肩胛也不松口。
“妈妈,陆叔叔流血了……”童童颤抖的手指向泥潭。
苏语凝怔怔望着那个曾亲手溺死孩子的男人。此刻他额角磕在碎石上,却还在对童童笑:“快走……”
暴雨冲刷着血色,仿佛要将两世孽债一并洗净。当特警冲进场控时,顾清淮踉跄着将她拥入怀中。
“顾同志!”她惊恐地摸到满手粘稠。
“别怕。”他苍白着脸笑,指尖拂过她凌乱的鬓发。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中,苏语凝攥紧染血的股权书。前世今生光影交错,她终于看清命运递来的不是复仇的刀,而是救赎的线。
第101章
深秋的大雨下个不停,苏语凝透过病房的窗户,看见楼下堆积的满地黄叶。
顾清淮只是受了点小伤,医生正在给他处理伤口。
童童抱着书包坐在他对面,瘪着嘴巴,双眼含泪,像是要哭出来。
“妈妈,我只是觉得挖机好看。”童童委屈的诉说着事情的经过:“我下课后从老师家里出来,看见了挖机,就跟了上去。”
童童报了书法班,今天正是他上书法课的日子。
老师家里离伊美服装店不远,拐过街角就能到。往常,童童下课后一般都是苏语凝去接的。
可她去了红楼宾馆送衣服,便没有去接孩子。大姐一个人在店里本来就走不开,所以便想着让孩子自己回来。
不想就是今天偏偏出了事。
还有,陆长青为什么也会在那里。
“我走了没多久,就看见爸爸跳下了挖机。”童童继续往下说道:“然后就跟周围的人吵了起来。”
原来这件事是陆长青挑起来的。
“然后突然打雷,我就往回跑。”说到这里,童童抽噎着道:“可是他们打爸爸……我……我……”
“没事了童童。”苏语凝上前将孩子拥进怀里。
对于孩子来说,他还不懂离婚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以前那个偶尔回家的爸爸是一个很亲近的人,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虽然他还有其他亲人,可那是他血缘中挥不去的印记。
哪怕她不愿承认,可陆长青是孩子的爸爸,这件事是怎么也逃不掉的事实。
“没事,你如果想看爸爸怎么样了,等会妈妈带你去看他。”她说这句话时,下意识的看了眼顾清淮。
他正在看秘书带过来的文件,仿佛根本没听见她跟童童的对话。
还好他受伤不严重,眉毛上方的额头有擦伤,还有就是手臂有点骨折。
“妈妈,我不去。”童童伸出手,“我想抱抱。”
苏语凝伸手将孩子抱进怀里,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那个脸上有一道疤的叔叔,是爸爸叫来的。”童童接着说道:“他们从同一辆车下来的,他还帮爸爸打了人。”
苏语凝一怔,不过很快就想通了。
他跟赵明月是一路人,既然赵明月能找上刀疤男,那他跟刀疤男一块出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你看看这个。”顾清淮将手里的文件递给苏语凝:“看了就明白了。”
苏语凝接过文件,抱着童童坐在旁边的空病床上。
“伤口处理好了。”医生给顾清淮处理完伤口:“注意尽量别碰水,骨折的右手少用力。”
“好!”顾清淮点头。
苏语凝看完文件上的内容,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来。
“所以这其实是赵家在捣鬼?”
“目前看来是这样没错。”顾清淮下意识的想去推眼镜,指尖碰到鼻梁才想起眼镜方才被打碎了。
他不自然的收回手,给她仔细分析道:“原本赵明德是将湖大附属医院的项目开交给陆长青负责,可后来被梁江华截胡,他什么也没捞到。”
难怪上次在电视台遇到陆长青时,他一直在骂赵家人,竟然还有这个原因在里边。
“赵氏集团当初不是一直主张开发开平街吗?那个投标书当时是梁江华和陆长青一起做的,梁江华就觉得他们的方案才是最完美的。”
苏语凝记起了招标会上坐在陆长青身边的一个青年,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容貌不算多出众,却有股沉稳的气质。
“所以这件事还跟他有关?”她将文件递回他手里:“这次开平街的闹事是他主导的?”
“可以这么说。”顾清淮继续往下说道:“陆长青认识城市开发科的一个小科员,前几天约了梁江华一起吃饭,无意中透露说开平街也要开发,但是居民不配合拆迁。”
“梁江华说他能解决拆迁问题,于是就让施工队开着工程车进了开平街。”顾清淮喝了口秘书递过来的热水。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梁江华原本的意思,只是吓唬一下,却没想到会将事情闹大,险些闹出人命。”
“所以这件事其实是陆长青操纵的?”苏语凝立马明白了过来。
难怪陆长青会出现在那里。
刀疤男本来是跟他一路的,后来爆发冲突后,他立马就对陆长青下了手。
这样作为受害者,往往不会让人联想到他就是始作俑者。
而梁江华是这件事表面上的过错方,赵明德出于压力,肯定不会让他做湖大医院项目的负责人。
那么这个负责人的位置,自然就会落回陆长青的手里。
想通这一点,苏语凝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长青确实机智聪明,但是却没有将这用到正点上,总是干些不靠谱的事。
再想到他前世亲手淹死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就越发的对他的行为感觉恶心。
“估计再过两天,陆长青就会再次成为湖城医院项目的负责人了。”顾清淮起身,捏了捏童童的鼻尖:“这孩子也是不敢巧,书法课下课时,正好遇到工程队。”
苏语凝紧了紧手臂,生怕孩子又像前世一样突然从她身边消失。
“别怕!有我在,你们都不会有事的。”顾清淮拍了拍苏语凝的肩膀:“我没事了,回家吧!老陈已经开车在下面等着了。”
“回家!”苏语凝抱起童童,两人走出病房。
童童趴在苏语凝肩头,突然问道:“妈妈,今天是我不对,对不起,我不该乱跑。”
“妈妈只是担心你的安全。”苏语凝放下童童,一只手牵着他,让他自己走:“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提前告诉妈妈,好吗?”
“妈妈我知道了。”童童牵住顾清淮的左手:“顾叔叔,我也会听你的话,保证不乱跑。”
“好!”
走廊的灯光投射在他们身上,落在地上的剪影,像是一幅美丽的话。
这边岁月静好,但在赵家却是另一幅景象。
赵明月听说陆长青受伤,只是微微抬起头:“哦?伤哪儿了?”
第102章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刺得赵明月眉头紧蹙,猩红指甲深深掐进真皮手包。
她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望去,陆长青正蜷缩在病床上,左肩缠着渗血的绷带,额角的纱布在冷光灯下泛着青灰。
“赵小姐,病人需要静养。”护士抱着病历本小声提醒。
“我是他法律上的妻子。”赵明月推开门的力道震得门框嗡嗡作响,漆皮高跟鞋踏在瓷砖上的脆响惊醒了浅眠的陆长青。
他艰难地支起身子,输液管随着动作剧烈晃动:“明月……你怎么来了?”
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磨过铁锈,与平日温文尔雅的模样判若两人。赵明月怔在原地,忽然瞥见他脖颈处狰狞的淤青,那是刀疤男死命掐出的指痕。
“看看你干的好事!”她将最新一期的《湖城日报》甩在床头,头版头条赫然是开平街冲突的血腥照片,“我爸刚被省里约谈,梁江华现在还在公安局!”
报纸擦过陆长青受伤的右臂,他痛得倒吸冷气,却仍伸手去够她的裙角:“明月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和那个村妇的儿子扯上关系?”赵明月甩开他的手,镶钻耳坠在苍白的脸上划出冷光,“还是解释你背着我去见苏语凝?”
陆长青瞳孔骤缩。那日他在电视台电梯间的狼狈模样,竟被她查得一清二楚。
“是梁江华!”他忽然剧烈咳嗽,牵扯到肩胛的刀伤,冷汗瞬间浸透病号服,“他说开平街有批钉子户……让我帮忙吓唬……”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赵明月抓起玻璃杯就要砸,却在瞥见他锁骨处的缝合线时生生顿住。那里翻卷的皮肉像张嘲笑的嘴,正对着她叫嚣这场婚姻的可笑。
陆长青趁机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冰凉颤抖:“还记得上个月晋城煤矿的账本吗?梁江华偷偷复印了……”
他压低声音,喉结艰难滚动,“他说要是我不配合,就把你爸虚报产能的事捅出去……”
窗外惊雷炸响,雨幕中隐约传来警笛长鸣。赵明月感觉后颈发凉,那本藏着赵家命脉的账本,竟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逼我扮黑脸,自己躲在推土机里录像。”陆长青突然扯开绷带,狰狞的刀伤暴露在空气中,“那疯子要杀童童灭口,我总不能看着孩子……”
“你护着那个野种?”赵明月嗓音陡然尖利,却在触及他泛红的眼眶时噎住。这个向来精于算计的男人,此刻眼里竟噙着货真价实的泪光。
陆长青颓然垂首,泪水砸在皱巴巴的报纸上,晕开“暴力拆迁”的铅字:“我知道你恨我,可童童毕竟……”
他哽住喉头,手指深深陷进床单,“那孩子叫我爸爸的时候,和咱们没了的宝儿……"
“闭嘴!”赵明月突然捂住耳朵,精心描绘的眼线被泪水晕成黑雾。流产那日手术台的冷光与童童稚嫩的脸重叠,撕扯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
陆长青踉跄下床,不顾针头扯脱手背的刺痛,从背后环住她颤抖的肩膀:“明月,梁江华手机里有你爸受贿的证据。这次开平街闹这么大,他早就算计好要让我们赵家背黑锅……”
怀中的身躯骤然僵住。赵明月想起父亲书房深夜亮着的灯,想起梁江华上周莫名多出的劳力士,想起招标会上那人看向自己时意味深长的笑。
“今早律师说,梁江华把责任全推给你了。”她转身盯着陆长青惨白的脸,指甲掐进他未受伤的右臂,“你要是敢骗我……”
“我可以对天发誓!”陆长青举起三根手指,纱布下的伤口因激动再度渗血,“梁江华办公室第三个抽屉,密码是你生日。那里有他勾结建材商的合同,还有……”
他忽然贴近她耳畔,呼出的热气带着铁锈味:“你之所以流产,是他害的。流产时用的药,是他从黑市买的。”
赵明月瞳孔骤缩,那日腹中刀绞般的疼痛再度席卷全身。她记得梁江华殷勤送来的“安胎药”,记得父亲夸他办事周到时的笑脸,记得病床前陆长青猩红的眼……
“为什么现在才说?”她声音发颤,精心打理的卷发凌乱地黏在脸颊。
陆长青捧起她的脸,拇指拭去晕染的睫毛膏:“我怕你承受不住……”
他指尖抚过她小腹,“我们的孩子不能白死。”
窗外暴雨如注,却浇不灭赵明月眼底燃起的恨火。她抓过床头柜上的水果刀,刀尖抵住陆长青咽喉:“你要是敢利用我……”
“了我吧。”他闭眼仰头,喉结在刀锋下颤动,“反正我这条命……早该赔给宝儿……”
刀尖“当啷”落地。
赵明月揪住他衣领的手缓缓松开,最终化作一个颤抖的拥抱。
陆长青将脸埋在她颈窝,嘴角勾起无人察觉的冷笑。
走廊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明德愤怒的咆哮穿透门板:“陆长青你个王八羔子!敢坑我们赵家……”
“爸!”赵明月猛地拉开门,眼泪恰到好处地滚落,“我们都错怪长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