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羡一直在关注六娃的情况，发现这边意外频出，再看到皇后身边大宫女亲自往她那儿去，着实不放心。

    干脆直接过来打声招呼，果然正巧赶上出手。

    “怎么这么不小心？”谢锦羡蹙眉冷声道。

    大宫女眼底闪过诧异，世子爷怎么过来了，只得连忙躬身行礼：“奴婢奉皇后之命赐酒给沈六小姐，方才不小心摔倒，是奴婢的错。”

    谢锦羡锐利的目光冷冷盯着大宫女，气氛紧张地沉默片刻后，他幽幽沉声：“那嬷嬷再倒一杯给沈六小姐？”

    大宫女垂首，蹙眉抿了抿唇：“是。”

    她走到身后的小宫女跟前，重新倒上一杯酒，缓缓给沈六娃递过去。

    在谢锦羡的如针似箭的目光下，大宫女终究没敢有多余的动作。

    然而这回轮到沈六娃没接稳，酒杯直直摔在地上。

    第98章

    真假凤命

    沈六娃虽然在用药方面造诣颇深，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毕竟是皇后在这种容易出事的时候赐的酒，能不喝就别喝。

    “嬷嬷，是我不好，已经摔了两个杯子，干脆把酒放在桌上吧，我待会儿慢慢喝。”

    大宫女暗暗瞟了一眼世子爷，人家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得点头答应，命身后的丫鬟将酒放下。

    皇后其实没在酒里下药，毕竟这是自己赏赐过去的酒，这么做太明显。

    大宫女回来后，给皇后使眼色摇了摇头。

    皇后会意到自己今晚的安排恐怕行不通。但这没关系，她可以待会儿直接求皇上将沈青芷赐婚给安王，容不得对方不愿意。

    虽说这样做势必得罪太后，但目前沈家在京城世家里还排不上号。只要自己闹一闹，皇帝应该会答应。

    皇后正思量着最坏的结果，然而沈六娃这边出了意外。

    她和谢锦羡寒暄几句后，对方再三提醒她要小心，然后才回到自己座位去。

    结果世子爷刚走没多久，突然六娃头顶古树上落下来一坨鸟屎，刚好砸在她身上。

    沈六娃惊了，呆呆望着头顶方向，仔细瞧瞧有没有高手躲在那里。这这这不可能是皇后安排的吧。

    一直命宫人关注沈六娃情况的皇后得知消息大喜，真是天助我也，这下你总得去内殿换衣裳。

    六娃没辙，鸟屎在身上太难受，连头发都沾上了些。不用宫人来提醒，她自己都要去换洗。

    宫宴上的宫女速速过来将她领走。

    沈六娃觉得即便确认领她走的宫女没问题，可一路走去偏殿，难保不会出意外。

    于是快速跟自家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又同堂姐沈玖荷抱了抱。

    这下三人身上都沾上鸟屎，一起去换衣裳。

    宫女嘴角抽了抽，脸上表情快要裂开。

    然而带着他们走去偏殿时，依旧七拐八拐，明显不走正经路。

    沈六娃很快便停下脚步。

    宫女回头问：“怎么了沈六小姐？”

    六娃指了指旁边的宫殿说：“我只要找个能换衣裳的地方就行，不用去那么远的偏殿。”

    宫女笑着解释：“可那里没有宫装啊，我带小姐去备有宫装的地方。”

    沈六娃直接从怀里掏出打包好外衫，举起外衫在宫女面前摇了摇，呵呵笑道：“我自己备有衣裳，就在离宴会最近的地方换。”

    宫女惊了，你竟然会准备衣裳。

    最后沈六娃总算平安无事把衣裳换了。皇后所有的安排都没用上。

    回来继续吃美味佳肴，顶着皇后阴沉如雷的脸色吃，边吃边欣赏歌舞弦乐。

    皇帝感受到皇后今日心情很不好，心中已经思量着待会儿皇后若坚持要给安王选妃，只要不太过分，朕就都依着她吧。

    等众人吃得差不多，总算轮到宴会的正题。

    晋王无视宴席中央舞女曼妙的身姿，隔空与沈玖荷深情对视后，主动起身走到皇帝的主位前跪下请求赐婚。

    他救了落水的沈玖荷一事皇帝有所耳闻，皇后对他娶沈玖荷也没意见，于是顺顺利利拿到赐婚圣旨。

    接下来皇帝看了看其他皇子，一个个都没有要娶妃的意思。

    皇后暂时没有管瑞王和宣王等人的婚事，她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让自己的小儿子把凤命之女娶到手。

    于是轻咳两声后，喜笑颜开地向皇帝提及：“皇上，你可别忘了逸儿啊。其实逸儿已经有心上人，而且他们颇有缘分。”

    皇帝听得心神一震，皇后这是已经有中意的人选。

    他瞧了瞧只顾着吃，神情还有几分呆滞的安王，顺着皇后的话笑问：“说来听听，是哪家姑娘？”

    帝后二人对话的声音不大，可离得近的人全听得一清二楚。现在正说着要事，主位周围更是安静得落针可闻。

    有些人的神色已经变得凝重，知道皇后提这事绝对不简单，甚至已有聪明人一言难尽地瞟了眼沈六娃的方向。

    虽然不清楚皇后为何突然对没多少势力的沈家感兴趣，但从种种迹象来看，皇后近来最在意的千金就是沈六小姐。

    果然，皇后脱口而出：“逸儿和沈家六小姐乃是天作之合，而且两人心意相通。”

    说罢，皇后示意安王身边的人将一张锦帕呈上来。

    “这是沈六小姐的锦帕，上面绣着她的名字。逸儿有好好收着。”

    此话一出，众人一阵唏嘘。沈六小姐定然要嫁给安王。

    谢锦羡和萧承邺看得直皱眉，皇后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出了这么大的事，沈六娃自然被皇帝唤到主位前问话。

    沈逸山急得要同她一起上前，被六娃给阻止了。她担心爹因为太过心急会在读心术面前露馅儿。

    六娃不慌不忙地走到主位前行礼，故意离得有一定距离。放空自己的心思，镇定自若，千万不能惊慌多想。

    皇帝其实心里知道这事八成是皇后作妖，可不妨碍她宠着皇后，沈家算不上京城的大世家，安王若娶沈青芷，没多少人会极力反对。

    他抬手指了指太监手中的锦帕笑问：“沈青芷，这可是你的锦帕？你既然与逸儿有情，朕可以为你们赐婚。”

    沈六娃瞧了一眼锦帕，确实是她今天带来宴会用的。真是防不胜防，应该是自己换衣裳时被宫女设法偷偷拿到。

    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宣王突然轻声说：“沈六小姐，本王对你的提议依然有效。”目光深深地注视沈六娃。

    这话说得令众人感到突兀，但宣王并没有多余的解释。

    只要沈青芷肯嫁给他，他有办法阻拦皇后。毕竟他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就算娶到青芷，皇后照样可以等他死了之后再抢人。

    可沈六娃只皱眉看了他一眼，然后淡定地向皇帝回话：“回皇上，这锦帕不是臣女的。”

    说罢她从袖中像变戏法一般取出一张颜色一模一样的锦帕：

    “这才是臣女的，上面绣的名字不是‘青’字，是一个‘六’字”。全沈家上下都知道我叫沈六娃。”

    沈六娃说得坦坦荡荡，众人听得莫名想笑。不敢笑出声只能抿唇忍着。

    皇后很惊讶她怎么又拿出一条锦帕，只听她继续说：

    “臣女看这位公公手上的锦帕，应当是出自天香楼的姑娘。臣女的兄长从天香楼带回的锦帕绣着同样的莲花纹，那是天香楼的标志。”

    天香楼是京城有名的青楼，在场去逛过的达官贵人仔细瞧了瞧，还真是。

    皇后不知道，沈六娃自小出门从不用自己的锦帕香囊，全用青楼同款，而有自己标志的锦帕香囊全放衣裳里藏着。就怕有人拿这些东西搞事。

    皇后看她说的是真的，脸都快黑了。

    六娃继续不咸不淡地解释：“所以安王殿下心仪的应当是天香楼某位名字同‘青芷’类似的姑娘，皇后娘娘将其误认为臣女。”

    “不，逸儿喜欢的就是你。青芷，本宫也喜欢你这个儿媳，你可愿意嫁给逸儿？”

    皇后今日屡屡失算，此刻心中气愤不已，锐利的目光看向沈六娃，凌厉的声音带着母仪天下的威仪。

    现在连演都不演了。

    虽然这么做咄咄逼人，事后太后等人必然找她麻烦。可本宫今天就要你嫁给安王。

    嫁给皇后的嫡次子是何等抬举你，皇后都已经这么说，你不从就是藐视皇权。

    一旁的宣王禁不住再次提醒她：“沈六小姐，你可以好好考虑。”

    谢锦羡已经急得派人去请太后。

    然而沈六娃暂时没有说话，只往前走了几步，离皇后更近了些，从屈身行礼改为跪拜：“臣女......”

    一副犹犹豫豫说不出话的模样。

    实则心里默念：

    “嫁给安王是何等尊贵，可我并不是真正的沈青芷。我打小只敢称自己为六娃，就是偶然得知凤命之人不是我，自己刚出生不久便被调换。自己真正的命格是天煞孤星命。若嫁给王爷后出了祸事可怎么办。”

    心里念着念着，不禁双肩微微发颤。

    皇后听清楚她此刻的心里话，瞳孔骤缩，大为震惊。

    怎么还有假的凤命？那真正的沈青芷被换去哪里了？

    第99章

    宫宴落幕

    “臣女实在配不上安王。承蒙皇后娘娘错爱，一个叫六娃的女子哪里配做安王妃呢？”

    沈六娃声音带着哭腔，瑟瑟缩缩俨然一副失措害怕的模样。

    这话令宣王和瑞王都不禁皱眉，心想你不是叫青芷嘛，这个名字做王妃不是挺好的。

    大概只有谢锦羡听明白了。好家伙，不是在说自己不配，是嫌弃在座的各位都是麻烦。

    皇后此刻脸色阴晴不定，心中大为惊骇。

    沈六娃心里还在不停念着自己一个天煞命哪敢去占用青芷的命格，不敢占啊不敢占。

    从小改叫六娃就是想和家里人撇清关系，怕全家人出事。家里叫他青芷这个名字的人都容易出事，三哥就是个例子。

    听得皇后直皱眉。沈青芷喜欢叫自己沈六娃她是知道的，而且从小就爱这么叫。这一点没有假。

    命格之事没搞清楚之前她不好冒然求皇上赐婚。

    现在大家都预料皇后会坚持让沈家姑娘嫁给安王。

    宣王袖中手指攥紧，已经忍不住想起身说话。

    皇后突然神色高深莫测地开口：

    “皇上，让沈大人上前来回话吧。”

    皇帝看出皇后心情不佳，直接默许。

    沈逸山定了定心神，心中快速回忆一遍六娃的嘱咐后，缓缓走到主位前跪下：

    “陛下，皇后娘娘，小女确实从小就叫六娃，属实配不上安王殿下啊。”

    然后开始心中默念：

    “青芷的命格算命先生都说好，可见了六娃都说得小心此女的天煞命。害的家里人都只敢叫她六娃辟邪。上一个爱叫她青芷的老三差点没命。这孩子要是进了皇家不得惹出大祸。”

    皇后听得心梗，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沈家人真是愚钝至极，孩子有凤命不好好看着，让人给算计了去，还送回来一个灾星。

    现在凤命女到底去哪里了？

    皇帝看得出沈家不情愿，可沈青芷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只要皇后乐意，她想不嫁也得嫁。

    “沈大人不必妄自菲薄，朕看沈六娃小姐生得冰雪聪明，兰质蕙心，自然担得起王妃之位，朕这就……”

    “且慢！”好几个人顶住压力同时发声。

    皇帝错愕，其他人也很错愕。因为声音最刺耳的是皇后。

    “皇上，既然沈大人和沈六小姐都有所顾虑，咱们别强人所难。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皇后嘴角牵起一抹笑，端庄威仪的神态下罕见地露出一抹善解人意之色。

    皇帝惊讶地看向她：“皇后不用担心，若是觉得两个孩子的婚事合适，朕自会向太后解释清楚。”

    皇后很心梗，凤命没搞清楚之前不能乱来。反正沈六娃没有议亲，人又不会跑了。

    “皇上，臣妾虽然喜欢沈家丫头，可真心觉得此事不急于一时，毕竟她和逸儿年纪不大，以后可以让她多来陪陪本宫。”

    皇帝见皇后真的没有要逼婚的意思，乐意就此作罢：“好吧，就按皇后的意思办。”

    原本以为这事要引发一场腥风血雨的吃瓜群众此刻都很惊讶。皇后搞出如此大阵仗，然后就这般草草收场？

    果然，皇后应该还是想打别的大家闺秀的主意，沈家还是看不入眼啊。

    沈六娃用眼角余光暗戳戳观察宣王，发现对方那双幽深的眸子放着寒光，那寒光围着自己打转。

    着实看不懂宣王，但她认为宣王让她做王妃之事一定有诈，坚决不能从他的意。

    而且沈六娃直觉认为，宣王如果真的杀了太子，那他在死前多半会干掉皇后。

    她会干掉晋王，而宣王干掉皇后，然后宣王活不了几天就死，剩下其他皇子不成气候。

    萧承邺或成最大赢家。

    那到时候瑞王夺妻就成了第一大麻烦。哎哟喂，还不如让朱重八和韦小宝一起造反得了。

    六娃撇了撇嘴角，不经意间看到正对着她浅笑的谢锦羡，不禁呆呆地回了他一个笑容。

    以前世子爷刚到淮州的时候，觉得他是个大威胁。现在觉得他真好，菜出一种安全感。

    可转念一想，谢家会不会造反啊。脸上笑容瞬间消失。

    沈六娃退回到席间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宫宴应该不会再出幺蛾子，可以放心地吃吃喝喝欣赏歌舞，顺道吃瓜。

    她注意到赐婚圣旨拿下后，已经有不长脑子的世家千金故意去找沈玖荷麻烦，还被沈玖荷当场扇巴掌。当然晋王肯定护着未婚妻。

    六娃觉得这场宫宴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没有人跟她雌竟。

    想想也正常，胖子安王是个弱智，连这都要明着跟她抢，那也太无敌。

    不排除有心要利用安王登凤位夺权力的女人，但有这种心思的女子都是会算计的，不会低级到在宫宴这种场合张牙舞爪。

    六娃吃完后同其他人一样，在广场周围逛逛，欣赏宫里的夜景。

    花草树木被灯光装饰得别有一番风味，伴随着歌舞声乐，人在其中有种犹如游走在万千星辰编织的梦境里。

    不远处有一个人工湖，景色更是迷人，粼粼水波倒映着摇曳的灯火，光影流动，如梦似幻。

    然而六娃只在离湖最远的地方闲逛，怕莫名其妙掉进湖里。

    即便这样，还是遇到宣王走过来同她说话。

    摇曳的灯光映照在他苍白的俊脸上，有种恍恍惚惚的不真实感。

    沈六娃虽然看不懂宣王那双深邃的眸子，可总感觉他每次看自己的时候都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你是如何让母后收回主意的？”他微微挑眉。

    六娃故作疑惑：“皇后娘娘不是说婚事从长计议嘛。我一个叫六娃的姑娘自然配不上王爷。”

    这话有点一语双关。

    听得宣王眉头微皱：“可你叫青芷。”

    “我早就改名了。”

    宣王轻轻叹气：“你仍旧会遇到不少麻烦。本王说让你嫁给我，并没有别的恶意。真的不考虑嫁给本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