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皇帝的身体一天天不行，众人都在暗暗猜测皇位会传给谁。

    宣王身体也每况愈下。

    但硬生生拖了将近四个月，宣王和皇帝都没死。

    皇帝其实病得感觉不如死了得了，但就硬撑着一口气，他要看着宣王先死才肯放心。

    他对这个儿子的感情很复杂。于心有愧却又不得不防。

    沈六娃相信谢锦羡的判断。刺杀太子的人很可能就是宣王所派，他不会安安静静去死。

    但是宣王看起来毫无动静。她也没有再见到病入膏肓的宣王。这让六娃不禁怀疑自己判断错了。

    就在她紧张皇帝换届这种动荡时局时，皇帝还没出事，四姐夫这里先出事了。

    萧承邺派人秘密传信：程言箴已携其嫡妹程言珠离开边关秘密回京。

    沈六娃收到这张信条十分错愕。

    不是带小妾回来而是带妹妹回来。

    她前些天去程家看望四姐的时候还看到过程言珠一眼。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有战事的边关。

    况且没有皇帝圣旨，程将军岂能私自擅离职守秘密回京，这动辄死罪。

    然而萧承邺不会假传消息。

    沈六娃觉得很不对劲，她接到消息后立刻去程家，然而程家大门正关着。

    守卫开门见到她，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沈六小姐，府里老夫人病了，公子小姐们都在忙，不见客。”

    沈六娃有点着急：“那你让我四姐的丫鬟来见我。”

    “她们都在老夫人跟前侍疾，沈六小姐就别这个时候为难咱们了，过两天再来吧。”

    说罢便缩回头要关上门。

    六娃赶紧用手抵住门：“唉，最近有姐夫的消息吗？”

    “将军不是在边关吗，上次来信说战事顺利。沈六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进去看看。”

    “唉，都说了今日不方便啊。你明天再来都行，不急这一会儿。”说完便关上厚重的大门。

    任沈六娃怎么敲门也没人应。

    六娃退回到将军府的墙边观望，寻思自己若翻墙闯进去会如何。

    不行，万一里面有危险，简直自投罗网。

    为今之计，该去大理寺找五姐夫。

    程言箴如果真的秘密回京，大理寺卿哪怕带人硬闯将军府也有借口。再不济，找帮手带她进去探探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于是沈六娃匆忙往大理寺去，正巧陆修宸和谢锦羡都在。

    六娃言简意赅说明缘由后，陆谢二人狐疑地对视一眼。

    陆修宸觉得若程老夫人有疾，程家人不方便接待客人很正常，现在冒然闯入将军府不合适：

    “六娃，明天再去看看如何？有这么着急吗？”

    沈六娃知道他们八成以为自己是惊弓之鸟，忧心道：

    “五姐夫，世子爷。我觉得不对劲，很担心四姐，等不到明天。我只要点人手带我去将军府悄悄打探就好。”

    六娃有一瞬间想起二凡，以前二凡在的时候办这种事很方便。

    “我带你去吧。”谢锦羡看她着急，主动开口。

    又对陆修宸说：“劳烦陆大人安排点人手，倘若程家真有什么问题，便于及时处理。”

    世子爷愿意接手当然好，陆修宸点头答应：“有麻烦就立刻给我传信。”

    于是谢锦羡带着沈六娃先潜入将军府。

    悄无声息放倒几人后，两人摸到四姐沈雨棠的院子，躲在一棵大树掩映的房顶角落。

    谢锦羡已经解决掉这处角落附近的守卫和丫鬟婆子。

    院子里和周围的人似乎被有意清空，看起来像房间里面的人在干什么不可告人的后宅肮脏事。

    谢锦羡无声地将瓦砾挪开一点，两人能看到房间里的情形。

    偷偷旁观一阵后，沈六娃不得不说，将军带小妾回来是低估这剧情了。

    此刻的情形是：

    四姐正躺在床上昏迷，程言箴手中紧握着一只瓷瓶，神色极度纠结痛苦地望着床上的妻子。

    看得出他整个人身体紧绷，似在极力压制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程老夫人开口：“言箴，你快动手啊，现在是转移蛊虫的最佳时机。只要将言珠身上的蛊虫引到沈雨棠身上，待她诞下孩子，用孩子的血肉作药，言珠就有救了。”

    “可这样孩子没了，雨棠也凶多吉少。”

    “雨棠只是会身体虚弱，暂时死不了。孩子还可以以后再生啊。”

    程言箴紧紧盯着沈雨棠，眼底泛起血红，胸膛起伏不定，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但人并未动。

    沈六娃从这只言片语中脑补出一大堆。

    这意思是程言珠中了某种毒或者蛊，程家想拿四姐和孩子来救她？

    程老夫人看他不行动，继续苦着脸含泪劝：

    “这是救言珠唯一的办法啊。言珠的爹娘当年在边关为救你爹娘而死，还害得言珠自打娘胎里出来就中蛊。可怜她受了这么多年折磨，如今好不容易能救她，只是牺牲沈雨棠的一个孩子而已。”

    程言箴神色愈加纠结，脸在抽搐。

    程言珠其实不是他的亲生妹妹，是当年爹的副将之女。副将夫妇为救爹而死，顶替爹被敌方下了蛊毒，连带其女儿程言珠出生就体内带蛊。

    程家一直将程言珠当嫡女养大，外人并不知晓她其实是副将之女。

    当年程家老夫人与沈家定下娃娃亲，就是看中沈雨棠的体质适合养蛊，以后可以救程言珠。

    程言箴在娶沈雨棠之前，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他从小和程言珠一起长大，很是心疼妹妹。他知道程言珠对他有情。

    只要能救珠儿，牺牲一个自己的孩子又无妨。至于沈雨棠，会因为生养蛊胎而体虚，但一时半会儿不会死。他以后定会好好补偿她。

    然而在与沈雨棠的日渐相处中，他不知不觉被雨棠的柔情打动，现在想到平日里一心一意只有他的妻子，他舍不得。

    心如刀绞。

    沈六娃寻思这大概是个为了白月光将爱人掏心挖肺，然后追悔莫及虐恋情深的故事。

    程将军你还不如带小妾回来。

    程言珠见兄长这般犹豫，为此事专程赶回来，不禁也红了眼，声音带着哭腔和恰到好处的醋意与委屈：

    “箴哥，你是不是舍不得这个孩子，我苟活这些年，给你添麻烦了。”

    “珠儿，别这么说，我只是……”

    “箴哥，我现在也已经有了你的孩子啊。我死活不要紧，可我舍不得孩子。”程言珠轻抚着小腹，含泪苦笑。

    程言箴闻言神色震惊，没想到那日被人暗算，中药后与珠儿春风一度，竟然让她有了身孕。

    六娃听得气愤之余心里一咯噔。

    你这肚子看起来没三个月吧，我四个月之前就给他绝育了啊。孩子能信手拈来，难不成你也有生子系统？

    奈何程言箴震惊之余，痛苦又纠结。他对不起珠儿，更加不得不救珠儿。

    紧接着程老夫人和程言珠轮番表演几段后行为艺术后，程言箴终于情深义重地走向沈雨棠，心想只是牺牲这一个孩子而已。

    等雨棠生下孩子后，自己一定好好给她调养身体。雨棠不会知道真相，不会有事。

    他颤抖着手伸向沈雨棠时，已经大概听明白一切的沈六娃气得从房顶砸下来：

    “程言箴，你敢动我四姐试试！”

    从天而降的六娃让房中几人错愕不已，这事千万不能让沈家知道。

    六娃从他们的神色就知道对方措手不及之下已经在打各种算盘。

    “快来人，将她……”程老夫人着急。

    话音未落，谢锦羡也从房顶的窟窿里跳下来，挡在沈六娃身前。

    对方顿觉麻烦大了，世子爷怎么也在。往四周望了望，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

    “不用看了，大理寺卿知道我们在这里。”沈六娃冷声道。

    正在考虑要不要将两人都拿下的程老夫人和程言珠闻言皆大惊失色。

    程言箴急切解释：“六娃，这事是我对不住你四姐，但我绝不舍得真的伤害她，我专程赶回来就因为担心她的安危。”

    沈六娃懒得跟他废话，气愤地扯了扯谢锦羡衣袖：“世子爷，程将军擅离职守回京，能不能给他判死罪啊。”

    “能倒是能……不过你要不要问问你四姐的意见？”谢锦羡瞟了一眼床上的人，只感觉心寒。

    六娃觉得好像是该告知一声。

    气冲冲地走到床前查看四姐的情况，果然只是中了迷药，一针给她扎醒。

    然后冲程言箴冷声道：“立刻去唤大夫来检查你的好妹妹是不是真的怀孕。”

    程言珠骤然脸色一白，身体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这会儿边等大夫来检查，沈六娃边简明扼要地同悠悠转醒一脸错愕的四姐解释情况。

    沈雨棠听完，脸色比程言珠还白。捂住胸口，感觉心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在抽痛。含泪的双眼震惊又失望地看向程言箴，嘴唇颤了颤：“夫君，你……”

    程言箴几乎不敢面对她，可得知程言珠的孩子是假的后，不禁崩溃地跪下。

    程言珠见状大惊，面无血色地哭泣：“箴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怕失去你。”

    程言箴没有回话，只怔怔看着沈雨棠。

    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却红着眼落泪：

    “雨棠，我对不住你，我早就已经爱上你。可只有这样做才能救珠儿。珠儿一家对我爹娘有救命之恩，我不得不报。”

    “所以你要害我们的孩子，用我的身体养蛊？我原以为你们都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没成想竟然打算用他作药。”

    沈雨棠也哭得很崩溃，泪眼朦胧中，只感觉眼前的程家人都是吃人的恶魔。

    程老夫人老泪纵横：“雨棠，我知道委屈你了。言珠家对我们程家有莫大恩情，我看着她长大，她如同我的亲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啊。”

    沈雨棠听得一阵心梗，身体更不舒服。

    程言箴见状，跪行至她身旁握住她的手：“雨棠，你别害怕，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害。蛊毒的事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

    沈雨棠甩开他的手：“你走开。六娃，快带我走，我要回沈家，我再也不要待在这里。”

    沈六娃点点头，四姐状态很不好，得赶紧带她回家。

    “雨棠，你别走。这里才是你的家。”程言箴嘶吼。

    拉拉扯扯走到院中后，程言箴舍不得放人走，下令将军府的侍卫拦下他们。

    “程将军，你少在这儿装深情，你刚刚还差点和程姑娘有孩子呢。”六娃道。

    “这是误会。雨棠，我一直当言珠是我亲妹妹。你不要走，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程言箴激动到要黑化。

    沈雨棠扫了一眼四周的侍卫，慌乱地抓住六娃的手，嘴里只不停念叨：“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不行。雨棠，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看在我们孩子的份上。”程言箴说得情真意切。

    第107章

    渣渣不值得被原谅

    沈雨棠突然受刺激太大，脸色煞白，只神色恍惚地抓着六娃手臂连连摇头，整个人摇摇欲坠。

    仿佛随时能倒下，但撑着一口气不敢晕。怕醒来还在程家。她要坚持到回沈家。

    程言箴朝她走近几步，吓得沈雨棠跌跌撞撞地后退。

    六娃对他厉声吼道：“不准过来，放我四姐走。”

    此刻将军府侍卫已将几人重重围住。

    他只得停下脚步，但痴狂执着的目光一直紧紧锁住沈雨棠，态度异常坚定：

    “雨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她离开我。六娃，姐夫知道错了，让姐夫好好照顾你四姐好不好。”

    “你滚远点。要不是我今天来这里，四姐已经被你害了，被你亲手害了。你这个禽兽不值得被原谅。”

    沈六娃很生气，若不是得搀扶着五姐，她高低得过去砍他几刀。

    “我刚才要动手转移蛊虫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雨棠，我根本舍不得伤害你。你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想陪着我们的孩子出生，看他长大。”

    程言箴眼中溢满痛苦和悔恨，沈雨棠别开眼不想看他。

    他旋即又对沈六娃哽咽哑声道：“六娃，自从雨棠嫁到将军府，从未受过亏待。我只是一时糊涂，已经追悔莫及。你就算怨我，也得为雨棠腹中的孩子着想啊。”

    “雨棠，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离开我。”

    沈雨棠听到这番话，不禁看了一眼要用自己孩子救命的程言珠。对方会意到她的目光，往程老夫人身边躲了躲。

    程老夫人哀求道：“雨棠，言珠会被蛊毒折磨死，我们也是不得已为之。你和言箴夫妻恩爱，他担忧你的安危才大老远连夜兼程赶回来，你就原谅他这次吧。”

    沈雨棠心痛地捂着胸口。

    是啊，醒来之前，他们还是恩爱夫妻。

    程言箴和老夫人待她不错，可哪知和善的皮相下藏着蛇蝎心肠。

    原以为大家都在期待孩子的降生，可没成想对方想要孩子的命，我可怜的孩子。

    “雨棠，不要走。你相信我，我们的孩子会平安出生顺利长大。我从今以后都会护着你们母子。”

    沈雨棠不禁转头看向程言箴，他眼中的深情和痴狂不作假。可她咽不下这口气，她现在不想继续待在程家。

    沈六娃觉得苗头不对，男主又要用深情感天动地了。

    这时候必须站出来代表爱与正义喷他。

    “程言箴，我问你，不转移蛊虫，你这个假妹妹还能活多久。”

    没等程言箴回话，程老夫人先苦着脸说：“言珠只剩下一年不到的时间，每隔七天便会受蛊虫折磨。”

    “转移蛊虫是不是需要体质适合养蛊的孕妇，且需用生出的胎儿骨血作药？”

    程言箴点点头：“我们先前也是迫不得已。”

    沈六娃冷声道：“好，你若现在杀了程言珠，我可以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程家人全员错愕。

    六娃解释：“不到一年的时间，哪里去找适合养蛊的孕妇。即便找到，除非是你们程家自己人，否则人家同你们非亲非故，岂会甘愿献出自己的身体和孩子。

    她要活命，就得滥杀无辜，还不如早点死了结束痛苦。你当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四姐留在这里危险重重。”

    说得很有道理，程言箴哑口无言，但顿了顿又回道：“剩下一年的时间我们会想别的办法。”

    “那为何不一早就想别的办法，要来打我四姐的主意。程言箴，你就是个既要又要的渣渣，根本不值得被原谅。”

    程言箴急声道：“我对雨棠的心意天地可鉴。除了这件事迫不得已，我和程家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雨棠，你当知晓我一直以来待你如何，为了我们的孩子……”

    “呸！你以为你对我四姐很好你很了不起么。我告诉你，论对媳妇儿好，你给大理寺卿陆大人提鞋都不配。

    如果真的对她好，你根本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一点苗头都不会。现在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你不停地说孩子，不就吃准有孩子我四姐离不开你。我告诉你，离了你我们沈家也能养好孩子，这孩子以后姓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