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谕口中还在涌出鲜血，看向她的目光极为复杂。有愧疚，无奈，气愤，不甘，难过……简单来说，大概融合了人类所有的情绪。

    即便沈六娃的所有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依旧令他痛心，咬牙自嘲道：“你真是令我毫无意外啊。”

    被制住的六娃冷眼看向他，嘴角微抽：“二凡，你早就该死了，我已经为你报过仇。你放过我吧，有天大的事咱们都过一年再说。”

    萧谕没有反驳，他本就没有刻意掩饰自己就是二凡。若非迫不得已，他早想告诉六娃真相。

    此刻他泛红的眼中含着泪，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小姐，跟我回去吧。我们可以像以前那般在一起，我全都听从你的吩咐。”

    “哦，那你去死吧。”六娃立刻回道。

    “除了这条。”

    “那你自宫吧。”

    “......”

    “说得那么感人全是废话。”

    “小姐，你先冷静冷静。”

    第118章

    无情的六娃

    回去的一路上，萧谕拖着伤重的身体亲自伺候沈六娃。

    原本六娃不需要他伺候，但为了不让她继续逃跑，只能又是点穴又是软筋散，让她不能随便乱动。所以六娃吃饭得靠萧谕一口一口喂。

    沈六娃表现很安静，没有闹绝食或者发脾气。这种没用的事做了无益，还伤害自己身体，降低逃跑成功的可能性。

    与其作贱自己，不如折腾萧谕。

    一会儿让他上树掏蜂蜜，一会要他下河抓鱼，一会儿要他把砖从街头搬到街尾再搬回去，来来回回搬五十次，甚至让他去钻狗洞......

    萧谕全都由着她折腾，唯独将人看得死紧，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

    何况体内还带着一个蛊虫版GPS，跑了也能给你抓回去。

    萧谕边喂饭边尝试同她解释自己的苦衷。

    不同于以前普通的相貌，现在的他配上一张俊脸，表情和声音都温柔得醉人。尤其那双深邃含情的眸子，认真注视你的时候，仿佛你就是他生命中的一切：

    “小姐，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曾经好几次试探过你的态度。你但凡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绝不会再让我留在你身边。甚至会嫌弃我可能给沈家带来灾祸。我不想离开你。”

    说起这些破事，沈六娃气不打一处来，强撑着用身体仅剩的一丝力气挽起袖子冷声质问：

    “你若真的不想离开我，大可以一直瞒着我，我终归也发现不了。可你为何要将我和整个沈家置于险境。若非你有意为止，我爹还在安安稳稳当县令，我们家根本不会卷入这场夺嫡风波。”

    萧谕微微蹙眉，眉眼间尽是痛苦和无奈，没忍住咳嗽几声，嘴角又渗出血：

    “是我贪心。母后被奸人谋害，宣王独自在京城苦苦支撑。我身负血海深仇不得不报。可我舍不得离开小姐。”

    沈六娃仰头翻了个白眼：“你身负血海深仇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你的仇人，我好歹救过落难的你，虽然你并不缺那点饭钱，可沈家也算养了你十年。凭什么你想报仇非得拖着我一起。”

    萧谕不知从何说起。

    从小到大，独自一人背负仇恨和重任，过着如履薄冰的生活，这是一件艰难孤独又压抑的事。

    在原本黑暗无光的生活中，青芷就像个小太阳一般，每每和她在一起，都让他感觉轻松有趣。

    她有数不完的鬼点子，莫名其妙的想法。任所有人都以为她有毛病，依旧坚持自我绝不动摇。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青芷。

    可问题是，青芷根本不会喜欢自己的真实身份，更不会喜欢皇宫中的生活。

    他让她卷入这一切的原因之一便是希望她能潜移默化地适应自己的世界，和自己一起并肩作战。

    去看看热闹好玩的京城和富丽堂皇的皇宫，兴许她会喜欢和自己待在那里呢。

    况且青芷从小被仙师断言天生凤命，而他是皇位继承人。他认为他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否则为何两人会越过千山万水相遇，还因救命之恩联系在一起。

    他和青芷是天生一对这个想法，在他用太子做过试验之后，更加令他坚信。

    青芷作为凤命之人，她没有选择太子，而是一早就选择自己。

    这会儿他纠结半晌后，可怜巴巴地回道：

    “你天生凤命，我们本就是上天注定的一对。你迟早要来到我的世界里。小姐，沈家看似被卷入其中，但我一直暗中看着，不会让你们有事。我只是没有告诉你......”

    “你在我身边待了十年，明知道我最讨厌这些麻烦，还故意将我牵扯进去。这是恩将仇报，这是背叛，简直不可理喻！你现在放了我。”

    沈六娃懒得听他废话，气得想揍人。

    萧谕放下手中碗筷，神色无奈中透着十足的坚定：“小姐，其他任何事我都可以由着你，但唯独放你走我做不到。”

    说罢抬手替她理了理耳畔的碎发，目光温柔痴迷：

    “就待在我身边吧，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你试试能不能喜欢我哪怕一点点，好吗？”

    沈六娃闭眼叹气，心道我在原始森林都能照顾好自己，用不着你来照顾。

    “如果你是二凡，我兴许真的可能和你在一起。”不去修仙的话。

    萧谕明白她的意思，温柔地笑道：“小姐，我一直都是你的二凡啊。”

    “不，二凡已死，且必须已经死了。”六娃睁开眼，眸光如炬，清明又决绝。

    看得萧谕心里一个咯噔，蹙眉抿唇片刻后，坚持道：“我就是二凡。”

    “你都不肯继续当二凡留在我的世界，凭什么要求我去你的世界。”

    这话让萧谕哑口无言。他想说在我的世界里你可以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青芷现在摆明了不稀罕后位。

    沈六娃继续劝：“皇上，你现在可以坐拥后宫三千佳丽，满天下的美女供你挑选。能不能别揪着我不放。实在不行，你去找几个跟我长得像的？或者你找个人易容成我也行啊？”

    “青芷，你是无可替代的。”萧谕说得无比认真，那双漆黑的眸子能吃人。

    “你这跟强抢民女有什么分别？”

    “唉，除了不想让你离开我，其他都依着你。”

    沈六娃气冲冲地吼道：“那你给我跪下。”

    萧谕真的给她跪下，平静地看着她，等待下一个吩咐。

    “你回去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我跪下。”

    “这样不妥吧，我总得处理好政事。你让我在后宫里跪都行。”

    “那你把皇位传给我。”

    “......”这个不全是我说了算啊。

    沈六娃冷哼一声别开头。说得那么深情，我回去还不是得跟你下跪行礼。

    六娃没再说话，寻思接下来的对策。

    跑是别想跑掉，只能回去再想办法干掉他；或者苟完最后一年不嫁人。

    她暗暗深呼吸几下后，冷静地同萧谕商量：“我可以待在宫里陪着你，但你至少一年之内不能娶我。”

    萧谕闻言，低垂的眉眼顿时锋芒乍现。

    空气安静半晌后，他缓缓沉声道：“那你能不能试着别再这般抗拒我的身份？”

    萧谕坚信只要六娃肯试着接受他，他们可以做一对幸福的神仙眷侣。

    “我试试。你也试试别喜欢我了。我没有那么好，没准你只是被上天下了降头。”沈六娃幽幽道。

    对方没有直接答应一年之内不娶她，非常不妙。回去之后须得着手准备杀这位超级男主，千万不能让他有机会摧毁自己的梦想。

    在沈六娃看来，萧谕和裴宴沉之流没有本质区别。他们所谓的深情全都建立在强权的压迫之上。

    薛诗瑶会爱上裴宴沉，而我只会恨不得宰了你。

    第119章

    最后一年

    回京之后，沈六娃真的待在皇宫陪伴萧谕快一年。

    在这期间，萧谕对她千依百顺。整个后宫只有她一人。

    只有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沈六娃让他跪着绝不站着，心情不好的时候拿鞭子抽他也不躲。

    沈六娃起初还会秘密行事，筹备如何杀萧谕，争取各方势力的支持。

    可很快发现想要全身而退杀萧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她在朝中的根基，至少一年之内很难。

    萧谕将天下治理得不错，算得上一个好皇帝。这点让她更不好杀。

    萧承邺表示若非情况特殊，绝不会造反。毕竟战事一起，殃及大量无辜百姓。

    沈六娃不得不用出他曾经的承诺。若某天自己弑君，要求瑞王必须尽力保她。

    萧承邺很爽快地应下。

    沈六娃寻思他能答应，八成是因为自己若真的屠龙，瑞王或成最大赢家。

    谢锦羡也表示会支持她，只是很担心她的处境。在世子爷看来，这位皇帝真不是那么好对付。

    沈六娃意识到其实很多事情萧谕心里清楚，默许她闹腾。

    她要侍卫，要兵权，甚至在大臣官职任命上提要求。不断试探萧谕的底线。

    这些萧谕都依着她，甚至笑得理所当然：“你是和我相守一生的人，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那你下一道遗诏，不管你以后怎么死，都要在诏书里保护我的安危。”

    萧谕依旧照做，亲自写好诏书交给她。

    沈六娃怀疑自己哪怕直接刺杀他或者造反失败，萧谕可能也不会把她怎样。

    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萧谕对她的好这里就不细说了。好得感天动地！说多了怕妹子们看后感动得潸然泪下。

    然而沈六娃没有喜欢上萧谕。她始终怀着修仙的梦想，执着地要追求心之所向。

    她的逻辑同从山里回来那一路说过的话一样。

    她从未做过对不起萧谕的事，甚至对萧谕有恩。对方凭什么因为一己私欲将她卷入那些麻烦。若非她自己有本事，沈家人或多或少会受到伤害，比如死去的翠花和小侍卫。

    她不喜欢待在皇宫，对方却以爱之名囚禁。

    这些所作所为跟当初何群要把五姐卖了然后救回来霸占没本质区别。

    只不过一个有钱长得帅，一个穷且丑。都是违背女性意愿的违法行为。

    六娃是一个有成仙梦想的女子，这点帅和钱在更宏大的理想面前不值一提。

    他们可以做朋友，但不会做夫妻。

    萧谕并非全无保留。

    沈六娃在有文武百官，尤其是御史大夫在场的时候，依旧得对萧谕恭恭敬敬。否则即便萧谕不会把她怎样，沈家人会受到各种隐形的抨击。

    萧谕虽放权给她，但仍旧保留可以反杀的实力。

    六娃一直没有轻举妄动，只要萧谕不强娶，她不想搞得政局不稳生灵涂炭，不愿伤及一大群炮灰。

    好在萧谕除了不放她走，没有任何强迫她的举动，只竭尽所能想要打动她。

    日子就这般平静地度过。

    这期间，胡甜甜和谢锦羡被准许偶尔入宫见她，闲来无事一起上课。

    谢锦羡每次都很担忧地问她过得好不好。

    六娃每次见到他和甜甜都感觉心情不错，笑着说好。

    不过次次不忘提醒：“世子爷，你千万不要为了我触怒皇上。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啊。”

    这次谢锦羡喝着六娃冲的奶茶，哭笑不得：“你到底有多担心我死啊。”

    六娃点点头，神色认真：“真的很担心你因我而死。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

    要知道你菜成这样，在超级男主手下绝对走不过一招。

    谢锦羡看出她真心担忧，不禁嘴角抽搐，无奈地保证：“你放心，我绝不会为你去死。”

    “那就好。”六娃小松一口气。

    “六娃，能说说你二十岁之后的事吗？”谢锦羡试探着问。

    沈六娃这次没有像以前那般避开这个话题，而是神色有些期待地笑道：“二十岁后，我可能会离开这里，去一个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谢锦羡神色有一瞬的怔愣，他相信六娃说的是真的。

    “那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应该不会再见了吧。”

    谢锦羡有些失落，可看她嘴角含笑十分向往的模样，没有多话。

    他猜想六娃或许会回她梦里那个世界。

    胡甜甜也是这么想的，在一旁忍不住插嘴：“六姐，能带我一起走吗？”

    这问题让沈六娃怔住：“不知道能不能呢，到时候再看看吧。应该不行。”

    现在距离她二十岁只剩一个月。

    谢锦羡突然预感以后再也见不到她。

    他心中默默叹气，从袖中取出一块金色牌子递给她，在阳光下反射着金灿灿的光。

    六娃好奇地接过来瞧了瞧，牌子的一面刻着一只鸟。

    谢锦羡垂眸抿着奶茶，掩藏眼底的落寞和情愫，淡然轻笑道：

    “既然你要走了，这个小礼物送给你做纪念吧。金子做的，在你梦里那个世界应该能换钱。”

    六娃很喜欢这个精致的牌子，心想这东西到时候应该能带走吧，开心感激道：

    “多谢世子爷。金子在那儿是值钱的，更何况这是古董。”

    谢锦羡揶揄一问：“卖了够换你说的手机吗？”

    “够的够的，肯定能换苹果手机。”

    “嗯，那就好。”

    这天后，沈六娃陆陆续续收到家人送的礼物，都是小巧精致容易随身携带的。

    家人都预感到她可能要走了。

    距离二十岁还剩二十天，

    沈六娃正在御花园一处亭子里赏花。

    萧谕抱着那只老猫走到她身旁坐下。

    猫习惯性地又往六娃身上扑去。

    萧谕神色带着几分怀念，温和浅笑：“它是以前我们一起去采药时救下的那窝小猫的其中一只，你能想起来吗？”

    沈六娃第一次见到这猫就觉得眼熟，没想到竟是自己救过的。

    她兴致缺缺地摇摇头：“救太多，记不清。”

    这话让萧谕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仿佛说的是他。

    他轻轻叹气，眸光闪了闪：“小姐，我知道你一直在等二十岁到来。可仙师这种没着落的事，你真的相信么？”

    “不管真假，只要等到二十岁不就知道了。”沈六娃觉得哪怕是假的，好歹自己尽力争取过。况且种种迹象表明修仙界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