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玹脸上溅了血迹,遮住了铁青的神色。毕竟双拳难架四手,他渐渐退到墙角,压下心绪道:“如果只是这个的话,我答应便是。”
“成交!”楚啸笑得开怀,人影却忽的一闪,瞬间移到战团。
光凭这速度,便是颇为不凡。
楚啸手中动作不停,扇面张开反转在手上,指尖轻舞,脚下错步微踩,四周嗡嗡声一片,皆是金属撞击之声。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楚啸出手绝对称得上是以速取胜。几乎满室都有他的影子,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黑衣人倒也不笨,聚拢来群攻上去。不知是谁从中向他喷出毒烟,绿幽幽的直击面门而来!
楚啸心中叹气,对于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偷袭,他向来是不待见的。退后数步一把扯下帘帐,手腕一抖,按掌轻拍,帘帐一下子旋转起来,烟雾瞬间被吹了个干净,反而向对方散去。
“咳咳咳咳咳.........”
房间里的烛灯不知是谁弄灭了,凌玹和逸之忽然手被人一扯,硬生生从窗口跳了出去。
“人呢?!”
“跑了!快追!”
.....................
片刻,直到屋内早已没人,三人才从窗台下爬上来,原来他们根本没有跳下楼去,虽然三楼对楚啸而言并不高,但是带着两个伤患就不一样了。
逸之匆忙找来伤药为凌玹包扎伤口,怒气还没下来,手指都在颤抖。
楚啸走到床边,林宣不知何时被人砍了一刀,早已死去,血流了一滩,眼珠爆出,似乎死得很痛苦。楚啸长眉渐渐皱起,缓缓伸手将他的眼睛合上。
凌玹看到这一幕,深深看了他一眼。
“二公子...我们的人没理由不来救援,难道是....”
凌玹眼光一凝,摇首道:“恐怕他们已经遇难了。”
翟逸之一介书生,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景,难免有些慌乱:“这...果真如此,那可如何是好?”
楚啸这时凑上来,却是一脸嬉皮笑脸:“凌公子是否忘了什么事?”
“你敢!”逸之猛地站起来,道,“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男人呗,怎么?你难道不是?”楚啸笑道。
“你!”
“逸之。”凌玹一摆手,随即朝楚啸淡淡道,“凌某自然没忘,如果楚公子就只这个要求的话,那么请便罢。”
楚啸轻轻一笑,倾身凑上去,眼看就要吻到.....
“且慢。”凌玹忽然出声道。
楚啸顿住,似早有意料,挑眉道:“凌兄反悔了?”
“非也,只不过楚兄既肯答应助在下一臂之力,是否应该送佛送上西?”
“呵呵,”楚啸一愣,直起腰,折扇微掩笑意,道,“凌兄倒像是那个要债的人一般了,你若去做商人一定是个奸商。好吧,凌兄尽管开口罢,谁叫我楚啸偏偏中意凌兄你呢?”
这话越说越轻浮,逸之皱紧了眉,生怕他做出逾越之举。
凌玹却似乎不以为意,竟然淡淡笑道:“那凌某先谢过楚兄了,实不相瞒,我二人此次来蜀川,就是为了见萧初楼萧王爷。”
楚啸一愣,笑得颇有意味:“哦?来见萧王爷?你可知每日相见王爷的有多少人么?就你们二位,呵呵,别说见到王爷,恐怕连王城两位都进不去。”
凌玹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楚兄即是蜀川人,可有办法?若是事成,黄金万两,豪庭美人我可以都给你。”
“哈哈哈哈!”楚啸一挥扇子,道,“凌兄难道认为我没有这些东西么?”
“......”凌玹黑眸一闪,答非所问道:“楚兄看来是果然有办法,那你要什么?只要你说得出。”
楚啸转头盯着他,半晌,舌尖舔了舔下唇,轻佻笑道:“我要你呢?”
“混账!”逸之拍案而起,怒道:“堂堂....堂堂男子汉岂容你这等流氓口出秽语?!”
“逸之!”凌玹按下他的肩膀,目光紧盯着楚啸道:“楚公子这么说这是何意?”
“别生气别生气,楚某不过开个小小玩笑,这个,我还没想好,日后再说罢。”
逸之冷冷钉了他一眼,才坐下。
凌玹望着他,神色有些复杂,最终点点头,道:“楚兄,到底有何办法?”
不错,处变不惊。楚啸心中微微一笑,对他的分数又加了几分。
“办法么,不是没有,不过楚某可否知道,两位到底为何一定要见萧王爷呢?”
凌玹和逸之对视一眼,逸之敛眉拱手道:“关于此事,实在不便透露,还望楚公子见谅。”
“这个....”楚啸点点头,道:“好罢,不说便算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两位大概不知道,过两天王府要新选一批侍卫进府,凭凌兄的身手,小小侍卫不过是小菜一碟罢,甚至,如果选上了侍卫统领,便可见到萧王爷。”
“侍卫?”逸之神色古怪,“二公子...这....”
凌玹淡淡道:“逸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便伴一回侍卫又能如何?楚公子,可知道怎么选?”
“听说,去王城门口报道之后,会有专人对你们进行行训练,之后便可进入考核,一共有三轮,一轮考武艺功夫,一轮考随机应变的能力,这两轮过了便算是通过是为考核了,如果想选侍卫统领,就要在通过第三轮。”
“那第三轮考什么?”
楚啸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不管考什么,对凌兄而言,也是绰绰有余罢。”
逸之定定的看着他,眼神微闪:“楚公子,你究竟是谁?可否告知一二。”
楚啸一摊手道:“我?路人甲啊。”
“.................”
逸之包扎妥当,两人便跟着楚啸偷偷摸摸的出了忘忧阁,找了家客栈落脚。
房间虽小倒也干干净净,简单的桌子摆设,柔软的床铺,最重要的是有热水,逸之吩咐小而去弄了两件衣衫,将两人的那身血衣烧了,才开始伺候凌玹洗浴。
说到底凌玹也算私自出宫,更没有带伺候的人在身边,逸之小时曾是他的伴读,两人亲密无间,并没有那许多忌讳。
逸之试了试水温,又加了些热水,拿了毛巾过来给凌玹擦背。
“二公子,我看那楚啸来路不明,既然知道了进入王府的办法,我们大可不必再跟着他,待日后成事,功名利禄都可以给他,那时候他知道了公子的身份,想必也不敢提什么妄想。”
凌玹微微一笑,缓缓道:“逸之,朝中政务你总是处理的井井有条,不过一到谋事之时,总是稍欠考虑。”
逸之惭道:“还请公子训示。”
“哎,你我之间还谈什么训示。这楚啸么...谈吐不凡,武艺高强,方才我许他荣华富贵却都不为所动,不过看他来往于青楼倒也不像一个淡泊名利之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逸之眉头一动,道:“他本就是名门贵族,方才他自己也说过,这些他都有。”
凌玹点点头,道:“不错,他极可能是蜀川豪门望族家的公子。”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请他为我们引荐王爷?”
“恐怕不行,”凌玹蹙眉道,“他一直在打马虎眼,摆明不想说出真实身份,何况我们也瞒着他,如何说得过去?”
“这...那该如何是好?”
凌玹摇首道:“我也不知,不管如何,明日先去报到再说。看今日那些人来势汹汹,看来那个人已经等不及了。”
逸之皱眉叹口气:“看来是了,不过现如今我们带出来的人也不知所踪,如果他们再来,那我们岂非...”
“等我们进入王府,想那些杀手应该没这么容易找到我们的。”凌玹揉了揉眉心。
“也只能这样了。”
........................
“逸之啊...”
“嗯?公子可是想到办法了?”
“不....水凉了。”
“呃..................”
凌玹换过衣服,躺在床上,目光望着烛火,微弱的火光被风吹的忽明忽灭。
第三章
一三一四
翌日清晨,楚啸一脸神清气爽的敲开凌玹的房门,唤了两声却得不到回应。走近床边一瞧,却见那人紧蹙着眉头昏睡不醒,额上微微见汗。
楚啸眼光一闪,不着痕迹地挥挥袖子,吹灭了一旁小几上的安眠熏香。
他放缓了呼吸,凑到床头前细细看着男人的眉眼,无疑这是一张十分英俊的脸,只是此时的神情让俊朗的轮廓添上几分刚硬的锐利。
楚啸心底稍微冒出些好奇来,不知道这人梦里看见了什么?
“凌玹!凌玹!醒醒!”
感到身体在被人摇晃,凌玹蓦然睁眼,一下子惊觉,下意识一掌翻开,将人摔了出去!
楚啸全然没料到,结结实实接了这一下,摔倒在地上来了个平沙落雁式,额上窜起青筋,怒道:“你干什么?!”
凌玹已经完全从噩梦中清醒过来,他揉着眉心,正欲道歉,这时候逸之听到喊声哒哒跑进来——
自家公子衣衫不整坐在床上,某只色狼倒在地上面带凶光。
“你!畜生!敢对我家公子无礼?!”
逸之愤怒了,后果很严重!
他掰下门上的大木栓子,朝楚啸扑过去:“啊!!我跟你拼了!!!”
“....不是吧?!喂,大哥,有话好商量!”楚啸腾地一下从上跳起来,拔腿就跑,在屋子里上蹿下跳,“误会误会啊——!”
逸之跑的气喘吁吁,把木栓放下来撑在地上,喝道:“误会?你说!什么误会?!”
“拜托...我明明是好心,你家公子还把我踹下来——”
“什么?!你这个色鬼!流氓!偷偷摸摸爬我家公子的床,还说好心?!不安好心才是!”逸之大怒,抡起木栓又冲上来.....
“冤枉啊——”楚啸泪奔.........
凌玹微抚额头,哭笑不得。
抬头看看窗外泛白的天色,啊,天亮了。
“刚才是做噩梦了?”楚啸拍拍手,逸之实在跑不动了歪在一边直哼哼,转而凑到凌玹旁问道。他浑身冷汗退了些,只是表情还僵硬而稍带些痛苦,显然深陷在恶梦中无法自拔。
“...嗯。”凌玹点点头,微皱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柔弱的烛光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竟然感觉有些阴沉。
楚啸忽然合起扇子,“啪嗒”打开窗户,深秋的寒风一下子灌进来,两人长袍哗啦翻飞而起。
“你看。”
此时大街上十分清静,清晨的清新而湿润的空气四处飘散。远处几声响亮的鸡鸣,东方的天空缓缓升起淡淡的红霞。
他指着远方露出一点的微弱晨曦,笑道,“教你一句话,每天清晨,昨天已经过去,新的一天刚刚开始,告诉自己这一天由我主宰,我.....无、所、不、能!”
那嗓音极沉的,磁的过分,带着蛊惑的,靠的极近,在耳边轻轻响起。
凌玹心里仿佛有什么在轻微的震动。
他啊,无所不能?
片刻,凌玹回过身去,淡淡道:“天亮了,去王城罢。”
蜀川的王城在王畿中心,据山而开,依山傍水,地势险峻,三条护城河交错环绕。古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一点也不错。
由于东玄和西楚恶交,战事一触即发,密爹暗探到处都是,王城盘查更是严密,户籍身份一样不能少。楚啸不知从哪里为他们搞来一套户籍,竟瞒过了盘查的门卫,顺顺利利的进去了。
一进去才知道来报名侍卫的竟然有上百人,最后入围的不过二十人,而统领只有两人,一正职一副职。
报了到之后,所有人立即被编上号,选训其间只有编号,没有姓名。凌玹和逸之拿到的号牌分别是十三和二五。分好号之后便十人一组,安排到仆人房休息,第二天正式开始训练。
逸之对和凌玹分开这点很不爽,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想还是罢了。凌玹穿着粗布衣衫,头冠也摘了换成深色的束带,但眉宇之间总有点生人勿近的冷然和淡漠,叫人难以亲近,却也正好图个清净。
仆人房修得十分简陋,但还算干净,长长的火炕上铺着十个人的被子,对面靠窗的地方有长桌和椅子,上面摆着水壶和十个杯子,均有编号。洗浴则另有地方。
凌玹瞧见这仿佛像身处军队一样的严格管理,若有所思。
“嘿,小伙子,打哪儿来啊?”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和善的笑问。
“...贵县。”凌玹照着楚啸给他的户籍道,他倒还算细心,知道他们的口音一听就不是本地的,就跳了个离着近的南方地方。
“哦?”中年人来了兴趣,在他身边坐下,“这么年纪轻轻的,怎么不去考个功名,跑到这儿来跟我们这些人抢什么饭碗啊?”他笑笑,又道,“我是十八,年年都来考这侍卫,不过...嘿嘿,愣是一次没考上,哎,小伙子怎么称呼啊?”
凌玹淡淡道:“晚辈...十三,您何以对侍卫一职,如此执着?”
“哈哈哈,你们读书人就是文绉绉的,我们这里不兴这个,”说着大力拍拍他的肩膀,道,“哎呀,这王府的侍卫待遇那叫一个好啊,不但每月的银钱不少,家属还能称上军属,谁不想要啊?我年年来考,年年都抽中十八,嘿嘿,到今天已经抽中了八个十八,算命的都说今年一定发!哈哈...”
“...........”凌玹没有搭话茬,心里却想着别的心思。
难怪说蜀川兵精粮足,看来果然不假,实力果然不可小觑.....
随后又进来几人,一十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瘦得像只猴子;十一则很开朗,看来还只有十五六岁;十二似乎相当沉默寡言,进来便倒头就睡;十五一进来便坐在炕上嗑瓜子,生的白白净净,说是不学无术才被家里人送进来历练历练的;十六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甫一见面就和十七杠上了,对方也是个不服输的主,一下子就吵的不可开交,最后还靠十九和十八一人架开了一个,才算完事。
这下热闹没了,一屋子人开始唠嗑找乐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十五“呸”的吐一口瓜子,道:“哎我说,诸位,相逢便是缘,咱们来说说自己来自哪里,家世如何,怎么样?在下先来,咳咳,小生...”
“喂喂,不知道规矩啊,这里只有编号,没有名字,怎么?想被踢出去啊?小爷我成全你!”十六早就看他不顺眼,嚷道。
十五白了他一眼,道:“小生十五!”
“噗哈哈哈——”
十五涨红脸道:“别笑别笑,你待会还不是一样得说,小生乃蜀川州县人士,不才,勉强算个秀才。”
“哼,百无一用是书生。”一十打了哈欠道,“老子刚从一个管吃管住还不要钱的好地方出来,正愁无聊呢。”
十一睁大眼睛道:“哦?有这等好地方?”
一十哼道:“牢里!”
“..................”
“哼!牢里出来的怎么滴?!老子还每天鸡鸭鱼肉呢!”十六拿鼻子瞧他道。
“哦?府上是?”喝,这么有钱干嘛还来选侍卫啊?
“没府上!卖肉的!”
“......................”
“哼,管你吃什么,还不是的吃老子吃剩的!”十七嘿嘿笑着,得意洋洋道:“老子是屠夫!”
“...........................”
十九想了想道:“我我....我是....是是....结、结巴...”
众人满脸黑线,齐声道:“听..听、听出来了!”
凌玹一愣,心道这萧王爷倒真是敢为,“不问出身”这四字,到底是说来好听做来难。
“喂,这都快天黑了,怎么那个、十四还没来?”十五瓜子嗑完了,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花生米道。
“最好不来,一四一四,要死要死!晦气!”卖肉的一六哼哼道。
胖中年人十八神秘一笑道:“嘿,小子们,知道这次选卫是由谁主持的么?”
“不是王爷手下风花雪月四大影卫中,专管王府铁甲卫的朗风大人么?”
“嘿嘿,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吧,这次可不是朗风大人,而是由王爷最信任的管家大人直接负责。”
“哦?难道说就是那传说中‘算无遗策’的管家....为啥啊?”
“啧啧,听说因为这次受训的人里头混入一些个不得了的人物。”
“什么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