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问起秦宴,他总会说,那只小鸟变得不漂亮了,所以他也不喜欢了。
傅爷爷再惩罚那只小鸟的时候,秦宴也总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似乎这只小鸟早已跟他毫无关系。
后来,傅爷爷果然没有再去折磨那只小鸟,他开始有意无意的去观察秦宴别的珍爱的东西,以此来让他接受惩罚。
被傅爷爷打完手板的那天,秦宴很高兴,正当他觉得小鸟解放的时候,回到房间他才发现。
小鸟好像变得有些怕他了,它不再跟他亲近,不会用它柔软的小脑袋蹭它的指尖,更不会欢乐地绕着他转圈圈。
它缩在笼子的角落瑟瑟发抖,羽毛变得毫无光泽,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转的有些木讷。
明明从前它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时候,还会拼命的抬起头去安慰秦宴。
那天晚上,秦宴将它放生了。
他打开鸟笼,看着那只他最喜欢的小鸟扑腾着翅膀的飞向天空。
还没刚飞两步,小鸟就转过身,它落在秦宴的右手上,用从前撒娇的动作蹭了蹭他的小手。
几秒之后,它转身离开,因为身体太过羸弱,好几次还差点掉了下来。
这只小鸟陪伴了他无数个茫茫岁月,秦宴想要让它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但他知道,他保护不了它,放它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后来的秦宴永远都在无限的让自己变强,让自己无人可敌。
永远一副傲慢到不容靠近的姿态,这样才能让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弱点,才能让他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傅闻洲寥寥几句,简单向顾栖讲了那只小鸟的例子。
顾栖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可是他从来不会辟谣他跟黎茵之间的关系。”
傅闻洲微微蹙了一下眉:“黎茵?”
“是啊,就是一个挺清纯漂亮的女演员,这两年名声才大起来的,我估计你不认识。”
“我知道她。”傅闻洲声音很淡,“秦宴的小学妹。没进圈之间就喜欢他,很多年了。”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比起她,秦宴更喜欢你这种。”
顾栖耳朵瞬间烧的有些红,她眨了一下眼睛,“你怎么连秦宴喜欢什么类型都知道啊?他以前有喜欢过别人吗?”
“这倒没有。”傅闻洲弯了一下唇,“所以我才很意外,他居然会让你住在他那里。”
不过一个顾长峰而已,还不值得让秦宴给他这么大的面子。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顾栖不乐意了,“他那房子是金子做的吗?住一下怎么了?干嘛搞得我住他那很神圣一样。”
虽然嘴上表达着不满,其实顾栖心里还暗暗窃喜了一下。
现在不仅靳京这么说,现在就连傅闻洲也这么说,那不是说明,秦宴家里确实没有住过任何女性。
而且按照傅闻洲的意思来说,秦宴绝对不可能喜欢黎茵。
当天晚上和傅闻洲约好之后,顾栖第二天刚放学就揣着照片出发了。
临走之前,她还想到了傅闻洲的叮嘱。
来想着叫上傅择远一起,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傅择远毕竟是傅家人,万一将傅闻洲的秘密暴露出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更何况当时天色不算太晚,以前去多偏僻的剧组都没什么事呢。
将自己全副武装之后,顾栖拦了辆出租车就出发了。
天气昏昏沉沉的,路边的小石子随着狂风掀起一层灰蒙蒙的波澜,乌云沉甸甸的压在半空,似乎在酝酿一场狂风暴雨。
前一天晚上和傅闻洲聊到太晚,一坐到车上,顾栖眼皮子就开始打架,没一会就靠着车窗睡着了。
等她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地面已经完全潮湿,树木被大雨压弯了枝干。
手机还在嗡嗡作响,顾栖垂眸看了一眼,才发现傅闻洲给她打了好多电话。
因为手机上课时习惯性的被她开了静音,几通电话还没接听,就都被自然挂断了。
她还没刚滑动接听键,手机就直接因为没电,关机黑了屏。
顾栖小声的靠了一声,烦躁的朝着附近看了一眼。
这地方还真是偏僻,傅闻洲给的地址直接在山脚下面,再走几步都能直接上山了。
雨下的这么大,也不知道那个叫沈知意的姑娘还在不在。
算了,来都来了,至少先过去看看。万一错过了,造成傅闻洲和她的误会就更不好了。
目光落到副驾驶上扔着的伞,顾栖扒着椅子问前面的司机。
“大叔,伞可以卖给我吗?”
大叔有些为难:“我就一把伞啊,给你了我不是要淋着回去了。”
“那我给你十倍的钱怎么样?”顾栖从包里直接翻出了一摞钱,数都没数就递了过去,“你把伞卖给我,然后停到路边再去买一把。”
现在她真是庆幸当时出来时,灵机一动带了点现金。
大叔看到钱的一瞬间,眼睛都快亮了,接过钱数了数,笑意都快掩饰不住了,还要装作有些为难的样子开口。
“也就是看你小姑娘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不容易,要是别人我都不卖的。”
顾栖笑了笑接过伞:“那就谢谢大叔了。”
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冷风里面灌了进来,逼得顾栖打了个寒颤。
她眼睁睁的看着司机从下面又掏出了一把伞,放到副驾驶上,去接了另一个淋得像落汤鸡一样的姑娘。
“靠。奸商啊。”顾栖直接气笑了,踩着高跟鞋就往前方实验楼的方向走去。
实验楼明显是刚搭起的简易房,在大雨的冲刷下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她走过去敲了敲门。
“有人吗?”
里面没人应,顾栖叫了两声无果之后,门居然自动打开了。
她看了一下外面的倾盆大雨,泥泞溅满了她的高跟鞋,顾栖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实验楼空荡荡的,窗外雷声大作,雨越下越大。
似乎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人进来,偏偏手机这时候还没了电。
顾栖叹了口气,刚站起身,就听房顶轰隆一声。
泥水夹杂着石块急速从半山腰冲了下来,在顾栖的瞳孔中不断放大,再放大,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卷入排山倒海的泥泞中去。告白
顾栖整个人都吓傻了,
凭借着仅存的理智,她迅速蹲到了墙角的位置紧紧抱住脑袋。
随着轰隆一声的巨响,一颗巨大的石块直接从半空中压了下来。
简易房彻底从中间被截断,
将她死死的圈固在角落的位置。
雨水顺着石块砸出的缝隙沁了进来,泥流夹杂着颗粒状的石子急速在她脚边划过,这栋房子随着狂风摇摇欲坠,几乎下一秒就要连根拔起。
狂风在耳边嘶吼,顾栖一颗心紧紧的悬着,
就怕下一秒风吹倒房顶,那颗大石头就会将她碾碎。
她试图站起身寻找出去的方法,接过刚站起来石头就开始摇摇欲坠,
吓得她赶紧蹲下身。
雨水啪嗒啪嗒的落在顾栖的小裙子上,
她全身已经湿透了,
整个人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那颗摇摇欲坠的石块。
雷鸣和闪电交杂在一起,
她蹲在这个漆黑的角落里,双腿已经彻底麻木。
手机关了机,附近又没什么人烟,顾栖又冷又饿,
等待救援对于她来说似乎没什么希望。
在大脑混浊之际,顾栖忽然想到七岁时落水的那个夜晚。
也是这样绝望,
无措,
漫无边际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她那时候多幸运啊,
记忆中那个年轻又模糊的少年,就这样伸出手将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出去。
顾栖想,
早知道会死在这里的话,
她那天晚上一定不会跟顾长峰吵架。
她还会告诉秦宴,
她喜欢他,这是她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喜欢的人。
眼皮已经沉重到不听指挥,合眼之际,顾栖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
她呼吸都屏住了,听着熟悉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逐步靠近。
眼泪瞬间浸透眼眶,滚烫的泪滴啪嗒啪嗒的顺着下巴落到地上,与泥渍混在了一起。
她的救星来了,她就知道,秦宴不会不管她的,他不会让她死的。
顾栖站起身,声音里满是哭腔:“秦叔叔!秦叔叔我在这!救我,秦宴救救我。”
水流声快速搅动的声音在顾栖耳畔响起,她猜测,门外估计已经彻底被雨水淹了。
“顾栖,你先别怕。”秦宴声音里带着几分暗哑,从门外将紧闭的门拧了两下。
快速拧了几下未果之后,他狠狠的往门上踹了一脚,低声骂了一句。
“妈的!靠!这门是彻底锁死了吗?!”
这是顾栖第一次听到秦宴骂人,他那么在乎他的形象,原来也会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
“我不怕,但是那个门锁好像坏掉了。”
顾栖整个人都在发颤,随手抹掉眼泪,还在强装镇定,“你先不要开门,不然那个可能会从门口的方向滚下去,可能会砸到你,秦叔叔你报警吧,我还能在撑——”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口响起了砰的一声巨响,一声接连一声,像是不砸开这个门就不会罢休一样。
房顶的大石头开始摇摇欲坠,顾栖眼睛一刻也没敢离开过那颗石头。
“秦叔叔,你别砸了,石头太大了,掉下去你会死的。”
顾栖声音刚落,啪嗒一声的声响忽然响起。
她惊呼一声,慌忙捂上眼睛。
几秒过后,并没有听到石头坠落的声音,只有水流从门外争先恐后的涌到了她的腿边。
顾栖将手从眼睛上慢慢挪下来,目光触及到秦宴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他右手拿着西装外套,明显时刚从重要场合回来的,永远一丝不苟的衣服已经彻底被雨水浸湿,脚下的污水到了他的双腿膝盖处。
他还在一步步的朝着自己靠近,头发凌乱的贴在额间,被他随意的用手撩到后面,显得更加乱蓬蓬的。
顾栖从未见过秦宴这么狼狈的时候,他明明那么在意自己的形象和旁人看他的目光。
“你没事吧?有哪受伤了吗?”
秦宴走到她面前,呼吸声明显有些急促,半弓下腰看着她,双手下意识的抹去她的眼泪。
顾栖不说话,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秦宴眉头蹙得更紧了:“怎么了?哪疼?”
顾栖小嘴瘪了瘪,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这是吓傻了?”
秦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大概是猜出了她没什么事,只是这会情绪上来了。
“才不是。”
顾栖踮起脚尖,双臂环住秦宴的腰,将小脸埋在他怀里,肩膀都止不住的颤抖。
秦宴将手轻轻放到她的脑袋上:“你先背你出去,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先上车。”
顾栖点点头,乖乖趴到秦宴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外面的积水很深,已经蔓延到了秦宴的膝盖处,他将西装外套盖到了顾栖脑袋上。
“外面有记者。”他微微蹙眉,声音压的很低,“估计是跟我过来的。”
顾栖点点头,隔着外套都能感受到周围应该有不少摄像机围着圈的对着他们拍摄,都想抓住一个惊天大新闻。
她微微垂下眼眸,这才注意到秦宴的双手极为红肿,拳头的关节处满是血痕。
“秦叔叔,刚才是你用手把门砸开的吗?”顾栖有些愣住了。
“嗯。”秦宴声音很淡,“附近没有工具。”
原本才抑制下去的泪意再一次涌了上来,顾栖心里滚烫滚烫的,喉咙干涩的说不出一句话。
她能想象得到,秦宴是怎样面无表情的,将那扇门一拳一拳的砸开。
如果今天来到这里的不是秦宴,又会有谁豁出性命的救她,她可能还要在身体已经到达极限的情况下,等待着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救援车。
顾栖想,顾长峰可能会舍出性命救她,因为他们是血缘至亲。
那秦宴呢,他们分明没有任何关系。
两人上车后,附近隐藏了许久的摄像机也上了各自的车,愈加嚣张的跟随他们拍摄。
秦宴透过后视镜淡淡的扫了一眼,才迅速调整方向盘,将后排放着的备用衣物随手递给顾栖。
“你换上这个吧,是新的,我还没穿过。”
顾栖接过衣服,心里还是酸酸麻麻的没缓过神来,有些犹豫的看了他一眼。
“放心,我不看你。”他声音依旧很淡。
顾栖原本没这个意思,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显得不好意思了,磨磨唧唧的开始换起衣服来。
“那你呢?你穿什么?”顾栖问他。
“已经快干了。”
秦宴原本开的并不快,随着身后车子不断加速,他也开始放快了速度。
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冷淡的目光透过镜子朝后看了一眼,方向盘极为娴熟打着圈,车子瞬间弯道驶进另一条小路。
顾栖已经换好了衣服,宽大的西服外套将她半个人都笼罩了起来,衣摆一直垂到膝盖上方的位置。
她整个人甩的头晕目眩,死死抓住把手才没被甩出去。
“忍一下。”秦宴淡声道,“从另一条道走,甩开他们就好了。”
顾栖点点头,强忍住胃里翻山倒海的难受,打开了车载收音机里的电台来听。
“刚刚听到了我们上一位来电听众的故事,真的很感人。这让小喵也想到了自己上学时喜欢过的那个男孩子,后来因为我的胆怯和自卑,那场告白最终也没能宣之于口。”
“后来再工作时搬家,收拾那些旧书本,翻阅的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那个男孩子也是喜欢过我的,他在高中必修课本的最后一页,写下了密密麻麻的告白,关于我们这三年,他所有没有窥见天日的暗恋。但是因为过多的犹豫和胆怯,我们错过了。现在我们都有了彼此的家庭,就连怀念都显得不合时宜。”
“青春本就是人生中最美好又最遗憾的时刻,在茫茫深夜我无数次在想,如果当时,我能勇敢一点,现在又是怎么样的结局,所以我希望所有听到这里的听众朋友们,都能够勇敢的迈出第一步,即使结果可能没有那么美好,我们也要学会面对自己,学会愿赌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