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太太眉心狂跳，气得也站起来，但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想打发我？没那么容易！”

    “妈……还是走吧……”卢晶晶扯着母亲的衣袖。

    她今天不肯跟过来，在车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对于卢太太来说，自己的女儿，自己怎么扇都可以，但是旁人却打不得。

    她振臂甩开女儿的手，“没用的蠢东西！在自家地盘还能让人欺负！国贸有你爸的股份，你一个股东的女儿逛商场，连自己的脸面都维护不了，要不是有念念来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

    卢晶晶皱眉，不明白李念这人到底什么骚操作。

    昨天吵成那样，今天还能巴巴地打电话到家里报信，让她家人给她讨还公道。

    卢晶晶感动之余，又觉得麻烦。

    这种拿不出手的战绩，为什么就不能让其成为过眼云烟，随风消散呢？

    母亲仍在输出，门口却传来清脆的掌声。

    褚嫣今天穿着极乖巧的学生装扮，卢晶晶倒是有点意外——褚嫣从前的风格是极尽花枝招展，这两回见着她，很不一样。

    像是整个人由里到外翻了新，变成另一种人。

    好在她还是顶着那张嚣张的脸，不至于和从前的人设背离太多。

    褚嫣边鼓掌边往里走，“好热闹，这是家里请的脱口秀演员？”

    褚嫣这辈子不打没准备的仗，昨天和卢晶晶撕破脸，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盘摸卢家底细，刚才卢太太所说的国贸股东确有其事，但是卢家只占了0.3%，又不是原始股，这点比例都不够参加股东代表大会的。

    “嫣嫣，你先上楼去。”严秀丽迎上来推她出客厅。

    卢太太一个箭步挡过来，柳眉倒竖，“你就是褚嫣？！长得倒是漂漂亮亮，可惜了，一点教养都没有！”

    褚嫣无动于衷地笑，“那可不是，否则怎么能和您女儿对上，这叫不是苍蝇不聚头，不是垃圾不成堆。”

    “你！”卢太太扬手的瞬间，腕上传来强力制约。

    竟然是卢晶晶抓住了她妈的手。

    “妈，回去吧……”

    卢太太气不过，反手一巴掌甩在女儿脸上。

    “卢太太！你太无礼了！”

    严秀丽心惊肉跳，一边庆幸这巴掌不是扇在嫣嫣脸上，一边又相当鄙薄这种当着外人面教训孩子的行为。

    是要多无能，才能只顾着泄愤，不管孩子的自尊。

    连褚嫣都皱了眉头，有点同情地看向卢晶晶。

    难怪这丫头是一点就炸的性格，原来有个更暴躁更爱动手的妈。

    但同情归同情，她并不打算做圣母。

    上辈子她对不起的人多了去了，但是卢晶晶的话……是她纯欠揍。

    褚嫣不再跟这对母女浪费时间，眼眸泛着冷意走近卢太太，调出手机里的视频，搁到最大声。

    那是褚嫣扑向卢晶晶的前半分钟。

    视频里，卢晶晶正跟晁云津说话，前半句献媚讨好的语调和后半句指向明确的嘲讽拉踩形成极大反差。

    “那当然，我再不济，也不会选个残疾人吧……”

    然后画面一抖，视频里传来女孩的尖叫。

    后面就是媒体公布的打码互殴桥段了，褚嫣相信这间屋子里的人都已经看过。

    褚嫣收了手机，看向对面稍显茫然的卢太太。

    “这就是我打她的原因。”

    卢太太强硬道，“这话有什么问题？！嫁人本来就不能挑……”

    “您知道她嘲讽的残疾人是谁吗？”

    褚嫣抱臂欣赏卢太太的愤怒，以及卢晶晶脸上一闪而过的…期待？

    卢晶晶似乎比母亲更想知道男孩的身份，这个认知让褚嫣不太痛快，甚至有点后悔搬出谢郁白。

    卢太太眼睛四扫一圈，注意到褚家夫妇从看完视频起就脸色煞白。

    她心中其实有点没底。

    但该撑的场面还得撑。

    “我管他是谁！就算是晁家儿子这样的人物我也不怕！”

    “他可比晁家儿子厉害多了，”褚嫣冷笑，“天颂集团，自己回去百度吧。”

    第54章

    非暴力不合作

    卢太太从褚家出来，感觉外面冷风席卷，吹得她摇摇欲坠。

    上车掏出手机，屏幕亮起，还停留在百度百科界面。

    严格意义上说，她不是被“天颂集团”四个字吓到。

    而是谢郁白人物关系里亲生母亲那一栏，低调又明确的，高干背景。

    卢太太抖着手点开谢郁白外公的名字，页面跳转，只有简单的两行介绍，最末“陆军司令员”几个字晃得她两眼一闭，胸闷气短。

    爷爷从商，外公从政，即便母亲早亡，这样的家族，依旧令江城所有富家子弟望尘莫及。

    卢太太一手放在胸口顺气，一手蓦地抓向女儿的耳朵，反手拧了一圈。

    “死丫头！你给家里惹大麻烦了！”

    卢晶晶的心还在狂跳，因为被她母亲揪住耳朵，一时面目狰狞，但心里竟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悸动。

    原来那个少年有这样显赫的家世背景。

    她挣扎着摆脱母亲的钳制，突然脸红心跳地辩解：

    “妈！他不会跟我计较的……他是很好的人。”

    卢晶晶已经彻底忘了谢郁白要替褚嫣花钱消灾时的清高漠然，那点微末的不愉快，在她洗干净他那块手帕的当天晚上，就已经如手帕上的泪痕被冲刷得不留痕迹。

    卢太太不知道这些，所以仍旧如临大敌，调出手机通讯录要忙着给丈夫打电话。

    “妈，你听我说！”卢晶晶按住她，两颊更红了点。

    “他真的不会找我们家麻烦，他那天对我很温柔，替褚嫣给我道歉，还送了我一块手帕。”

    卢太太神色一振，嗓子里溢出惊喜的反问：“真的？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妈！你说什么呢！”

    卢晶晶转过去，脸朝车窗，躲避母亲的追问。

    卢太太兀自浮想联翩，突然觉得女儿比任何时候都顺眼，伸手将人掰回来，心疼地抚摸她的脸。

    “打疼了吧？妈看看……是妈不好，这么漂亮一张小脸，妈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卢晶晶被母亲揽在怀里，春心萌动之余，觉得自己有点可悲。

    她终于变成母亲眼里有价值的女儿，终于可以变相证明，自己尚且不是百无一用。

    这种时候她有点羡慕褚嫣。

    刚才在褚家对线，她明明白白看到了褚家夫妇的袒护，他们甚至在没弄清前因后果之前，就无条件站在了褚嫣那头。

    卢晶晶依偎着母亲的身体，感到并不温暖。

    手伸进外衣口袋，摸到那块手帕，指尖才染上略微踏实的温度。

    “晶晶，你一定要抓住机会，多和那男孩接触，周末可以约他出来玩，将来高考志愿也填一起，出不出国无所谓，重要的是培养感情……”

    “我知道了。”

    她心虚应承，其实没敢告诉母亲，她连他的手机号都没有。

    反正现在知道他和褚嫣是同校，江城一中虽然大，风云人物却就那么几个，找到他还不容易？

    另一头，褚家。

    餐桌上，褚耀邦和严秀丽都没开口说话。

    褚嫣吃饭的时候才知道，不速之客二叔褚立行早就来了家里。

    卢太太找上门那会儿，褚立行坐着听了几句，就领了大哥的命，上楼拖住老爷子，防止老爷子突然下来碰上这种场面。

    但是褚老二没那么老实，不知道在楼上怎样添油加醋，这会儿饭桌上，老爷子脸色并不好看。

    “大哥大嫂，问题解决了吧？卢家母女不追究了？”

    “解决了。”严秀丽眼神凉凉扫过他，不愿多说。

    “哎，做大人的，都不容易，”褚老二叹气，“嫣嫣你也真是，刚好了一阵子，怎么又一夜回到解放前？女孩子家，在公开场合动手打人，这样不计后果，成何体统？”

    褚嫣鲜少脾气这么好，一言不发，也不怼人，只径自给爷爷夹菜。

    老爷子面色稍缓，白她一眼，“以后不能这样，要是真被伤着了，爷爷多心疼？”

    褚嫣眼眶一热，乖乖点头。

    “爷爷，我就知道，您对嫣嫣最好了。”

    褚老二没想到父亲这般没原则，为什么一遇上褚嫣的事情，就纵容到没有下限呢？

    要是换做自己儿子褚炀，怕是老爷子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只会让他把人领回去好好教育。

    褚老二觉得自己在楼上那顿煽风点火俨然可笑，白费那么多嘴皮。心里堵着一口气，今天非要趁热打铁，给自己谋求点“补偿”。

    得不到爱无所谓，钱跟权才最重要。

    “嫣嫣这样下去可不行，咱们褚家的儿女，最重要的是人品，作为家里长孙，你得起到带头作用，不能一言不合就用暴力解决，二叔说的对不对？”

    “这样，大哥，我看嫣嫣的教育问题你还是应该重视，你和大嫂要经常陪伴她，好好引导，集团里最近正好不忙，江东村项目不如就交给我……”

    “二叔，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褚嫣放下刀叉时，金属餐刀碰响餐盘，发出不轻不重的脆响，莫名敲得褚立行心中一紧。

    褚立行微微眯眼，调整坐姿，附和一句，“你能有这觉悟，二叔替你高兴。”

    褚嫣轻笑，“谁让我跟二叔亲近，脾气也和二叔相仿。非暴力不合作，当然也是跟二叔学的。”

    褚立行瞳孔一缩，脸色慢慢冷下来。

    “什么意思？”

    “江东村拆迁，二叔没少使用非常规手段吧？”

    “放屁！”褚立行拍响桌子，“褚嫣，你再胡说！”

    老爷子冷声，“吃着饭，你大呼小叫什么？”

    褚耀邦蹙眉，紧盯弟弟，眸光渐渐严厉——

    “立行，你不是跟我说，江东村拆迁很顺利吗？”

    褚立行口干舌燥，面容紧绷，扯着笑脸解释，“是很顺利，月底就能全部配合搬空……”

    褚嫣一双犀利的冷眸似笑非笑，替他补充：

    “那是，村民配合度极高，毕竟有道上人替咱们集团扫清障碍……”

    “…也不知道二叔怎么收的这些编外人员，给不给人家交社保？”

    第55章

    赌约

    这是2013年末。

    全国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提出，要在五年后。

    上辈子，褚嫣依稀记得，家里集团名声变臭以后，没有经历所谓的清扫和严打工作。

    因为集团根本没撑到那个时候。

    褚嫣认为，褚立行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没到那个时候就已经全身而退，成功洗白，分家自立，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她倒巴不得把这个二叔送进去吃几年牢饭。

    可惜，这辈子她不能助纣为虐，冷眼看其自取灭亡。

    因为这涉及到了家里集团的命运，这不是她要整褚立行那么简单，这关乎到褚家的将来。

    当然，这个褚家，只包括父亲母亲和爷爷在内。

    褚立行骤然被揭开遮羞布的那刻，眸中闪过阴戾，看着竟然有点骇人。

    褚嫣往老爷子身边靠，默默寻求安全感。

    老爷子察觉到孙女的不安，手掌覆上她手背，周身气场却冷厉森然，静默中与二儿子对峙，像亟待苏醒的雄狮。

    褚立行率先败下阵来，藏起眸底的阴郁，转而换上欲哭无泪的委屈模样。

    “爸，大哥，做地产开发，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自古穷山恶水出刁民，那些村民知道地皮将来要增值，有多少是真心肯搬的？”

    “我这是花最小的代价给集团解决麻烦，倒成我的错了？”

    褚耀邦不买账，冷着脸问，“所以嫣嫣说的确有其事？这些人你是从哪里找的？”

    “就是……经人介绍，咱们只要给一笔佣金，对方能替咱把所有钉子户摆平。”

    褚立行掰着指头盘点：

    “现在已经只剩下一家了，是个女人带个孩子，都不必跟人家动手，随便威胁恫吓两下就能服软，也就这两天的事。”

    老爷子气得猛咳一声，“孽障！你这是造孽！”

    褚立行不服气，“大哥您就说，这方法效率高不高？我替集团省时间省成本，恶名自己背，还要怎样？”

    褚耀邦脸一沉，“你的意思，我还要夸你黑白两道通吃，门路又多又野了？”

    褚嫣提壶给气得不轻的父亲倒水，一脸看好戏。

    难道就许他褚立行煽风点火？

    “二叔效率高、省时间倒是没错，只是这成本究竟省没省下来，却不太好说。”

    “褚嫣！你再胡说，我替你娘老子教训你！”

    “你敢！”

    “你敢！”

    老爷子和严秀丽同时冷喝，餐桌上气氛剑拔弩张。

    褚耀邦终于冷冷发话，“这些年，我纵着你，没想到你是越来越不像话……”

    褚立行以为大哥终于要教训女儿了，却发现褚耀邦眸中冷箭直指自己：

    “褚家立足于江城地产行业，清清白白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你倒好，一朝一夕就要自砸招牌，毁了江褚集团！”

    “大哥！你为什么这么迂腐？！”褚立行跳脚，“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作为商人，你未免洁癖太多！”

    今天这顿饭反正是吃不安稳了，褚嫣往椅背里一靠，抱着手臂，眼中染上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