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钟楼下两具缓慢诈尸的尸体,这老人的恢复速度堪称奇迹。
两三粒飞散的牙齿,牙根结着厚而黄的牙结石,倒飞回了他瘪瘪的嘴里。
“没用的,异乡人。”
这叫人无名火起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伴随着几声咳嗽。
赵鲤看见他脑门顶油腻腻的头发都生长归位,忍不住讥嘲:“老而不死是为贼。”
“你看看你那油腻的头发,稀疏得简直是超市打价的条形码。”
左边几缕支援右边中间半遮半掩油光四射,可悲到可怜。
条形码什么的,对于大景世界的人来说应当很难理解。
但赵鲤耳垂上挂着新教通识之种,借由通识之种,便是红衣父神这种中古世纪的老古董也懂了她的意思。
赵鲤口中老而不死的新教第一任红衣主教,眼皮掀了一下。
他对赵鲤露出长者般温和,且不赞同的目光:“多么刻薄的言辞。”
“为什么不友好一些呢?”
他手握昆古尼尔碎片镶嵌的权杖,上下打量了一下赵鲤。
“异乡人啊,我们本可以不必为敌。”
或许想表示友好,他手缩怀中拿出一个扁平嵌满宝石的金酒壶。
酒壶极小,只有三四口分量,颤巍巍的拇指掀开盖子溢出浓浓蜜酒香味。
他邀赵鲤道:“来吧,小姑娘。”
“就像你之前和玛丽莲共坐论茶一般,与我共饮。”
蜜酒香四溢,金色铁链锁住玛丽莲的铁处女溢出大量鲜血。
玛丽莲已经习惯了这种等级的痛苦,她在箱中一声不吭。
赵鲤却毫不客气,朝举着酒壶的老贼扔了块碎木头。
门扉碎裂后的断茬,以赵鲤臂力丢出较之子弹也不差。
噗嗤一声,黏腻腻插在了老人的右脸上。
眼珠子伴随着些碎骨飞溅。
“你不喜欢喝酒吗?”坐在摇椅上的老者装死似的道。
他右脸一阵蠕动。
大量裹着黄白经络的肉芽摇摆着,眨眼间将那片碎木挤出,重生出满是褶子的苍老皮肤。
眨了眨右眼,让新生的眼珠在眼眶中归正,老者没受半点影响。
他啜饮了一口酒壶中的蜜酒:“这可是用纯正蜂蜜酿出,窖藏了四十。”
“不,这桶随葬在我墓穴中的酒,已有九百七十……七年。”
老者咂巴着嘴:“要不是昆古尼尔,我也没有机会回来品尝到这样的酒。”
赵鲤从他的话语中,寻到了丁点线索。
“你是因昆古尼尔重回人世?”
面对赵鲤的问话,老者格外坦诚:“无耻盗墓贼窃走墓穴随葬品,被追捕得慌不择路,决意跟随远航东方的船队出海。”
“然后,某个时间,咻~”
老者握着权杖,拿着酒壶的手比画了一下:“我回来了。”
又一个不太重要的谜题解开。
赵鲤手中攥着个铜锁头,掂了一下:“所以,下面那条白毛狗也随你复苏,成为了你的代行者。”
在她把那铜锁头丢来前,老者道:“座下犬蠢了些,将就着用吧。”
言罢他想到些什么,贪婪又感慨的视线落在赵鲤身上:“真羡慕多年前的那位先生,竟有你这样优秀的异乡代行者。”
赵鲤这才明白,他口中的异乡人另有所指。
被看破来路的赵鲤勾唇微笑,手指在铜锁头上留下几个深深的指痕:“你这种自私废物,连羡慕都不配。”
赵鲤嘴巴实在损,摇椅上的老者头疼似地摇了摇头。
如狼一般寻找破绽的赵鲤没所谓的笑:“所以,你的目的是……”
她脑子急速转动。
一个九百七十七年的老东西,重新爬出坟墓,总不能是因为他爱他女儿。
看见他此时衰老枯朽的模样,赵鲤突然灵光一现。
“你们召唤圣城耶莱砸向大景制造第三次苦痛奇迹。”
赵鲤想明白了什么,肆无忌惮笑出声来。
“多年前你将玛丽莲推上神坛,多年后自己却以这老不死模样复苏,世间只记得玛丽莲忘却了你。”
“老东西,一定嫉妒得睡不着吧?”
“还给自己取了红衣父神的名号,烂屁股的老东西挺不要脸。”
金红法衣中的老者,缓缓收起了装模作样。
耷拉的眼皮下,浑浊翠色眼珠死盯着赵鲤:“注意你的言行,小姑娘。”
好歹也是名留新教神典的角色,放出气势后,还是有些唬人的。
但赵鲤现下带着玛丽莲的脚趾,这些威压她大半免疫。
虽心乱跳,但神情嚣张无畏。
脸上是师承沈晏和诸位同僚办差时的跋扈。
这种表情最拉仇恨。
赵鲤大拇指指向自己:“所以呢?老娘就是骂你了,跳起来打我膝盖?”
衰老的红衣主教自是不可能跳起来打她膝盖的。
但血色蔓延中,装着玛丽莲的铁处女朝着赵鲤撞来。
疯涨的香豌豆花与地上浓稠的血液搅缠。
纠合成利矛,四面八方朝着赵鲤刺来,擦到衣角便腐蚀大片。
狭窄的钟楼里,赵鲤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躲避。
相较于嚣张的言语,行动实在有些狼狈。
绕着悬吊的铜钟疯狂秀走位的她,像是不经意间跳到一处。
她忽然开口:“动手!”
“干好这票,你就是我的乖宝!”
话音落,赵鲤兜在怀中的布兜,猛甩出一截苍青色龙须。
困在球中的系统企鹅吱哇乱叫:“主人,请好好欣赏我的实力吧!”
这根龙须啪一下朝着摇椅上的老头抽去。
破风之声中,伴随阵阵龙吟。
第1054章
醉卧
香豌豆花、黑铁刑具、黄铜吊钟……
从坟里爬出的老东西,金红法衣与四处逸散的殷红鲜血。
这一片杂乱的的颜色中,苍青色龙髯挥出若一道闪电。
疾风、厉啸、龙吟霎时间压过了一切声音。
赵鲤只觉身边一清,自踏进这塔楼便存在的黏腻不舒服感,瞬间褪去。
她像重回陆地般深吸口气。
但见得那长长的须髯啪一下,甩在穿着金红法衣的老者身上。
老者不知是不在意,还是太老了反应不及。
直到被那根龙须抽到面门,才眼睛微微一动。
下一瞬,附着于龙须之上的红色气运如火焰爆燃。
大财主赵鲤慷慨借出的功德,附加护国龙气与大景皇族气运。
红到发黑的火焰,在伤处迅速蔓延。
坐在摇椅上的老者哪还淡定得下去。
他抠抓着自己皮肉翻卷的脸,火焰却迅速攀附上他的指尖,烧得滋滋作响。
下意识的惨叫出声后,他有一瞬松开了手中权杖。
赵鲤双眼一亮,向前一扑伸长了胳膊去抓。
就在她手指将要触碰到那根顶端镶嵌着昆古尼尔碎片的权杖时。
斜刺里,鲜血簇拥着铁处女刑具如船一般撞来。
赵鲤本打算不躲不闪硬生受下,也要夺得法杖。
但看破了她的打算,钟楼铜钟一晃,发出巨大鸣响。
一根鲜血与香豌豆花组成的触手卷来,先赵鲤一步将权杖带走。
铁处女刑具箱匣横挡路中,上半部盖子打开,露出一双无神的绿眸。
那根权杖被血之触手卷着,悬在铁处女刑具的旁边。
赵鲤不知道现在的玛丽莲是否保持着神志。
急声唤道:“玛丽莲,把权杖给我。”
铁处女刑具旁的血色触手一动,朝着赵鲤方向递了一下。
狼狈瘫坐在地,被火焰烧得见了头骨的老头一声咳嗽。
他已经是垂垂老矣,这声咳嗽本该毫无威胁。
但就是这一声满是老人臭的咳,让铁处女刑具猛颤抖起来。
“玛丽莲,我的女儿,把权杖交给父亲。”
一声命令后,老者在赵鲤愤怒的眼神中,接到了那柄权杖。
赵鲤怀中企鹅猛爆发出一阵没素质的骂骂咧咧。
“那个蠢货!”不伪装自己争宠的器灵企鹅是个坏东西,它谩骂着玛丽莲。
骂她痴愚,骂她不争气。
赵鲤喝了一声:“闭嘴!”
企鹅又急又气,眼睛里都有泪花:“浪费了好多功德。”
“别再说了。”赵鲤打断了它。
如神学家所言,玛丽莲活着时一生困在高塔,死后永困于噩梦。
她从年幼便被囚锁把玩,最高反抗幻想不过是祈求死亡解脱。
忽略这些过往因素去责备她不反抗,未免站着说话不腰疼太过苛刻。
赵鲤深吸口气,强行驱去一瞬的失落,冲着坐回摇椅上的红衣老者一耸肩。
“开个玩笑,你不会腆张老脸跟我生气吧?”
老者脸上的火焰正逐渐熄灭,他的伤口在愈合。
那些火焰转移,被箱匣中的玛丽莲尽数承受。
她被灼烧得颤抖不已,无神双瞳瞪着滚落大颗大颗的泪水:“不可以,反抗父亲。”
陷入永恒噩梦的她呢喃着。
坐在摇椅上的老者看见赵鲤铁青的脸,弓着背哈哈大笑。
一边笑一边咳嗽。
他夸赞道:“我的乖女儿,玛丽莲。”
“父亲一直爱着你,如你爱着父亲。”
他又看赵鲤:“现在你愿意谈谈了吗?异乡人。”
赵鲤一抹脸:“好吧,谈谈。”
她顿了顿问道:“你以为我会这么说?”
“去你娘的!”
赵鲤劈手从系统企鹅那夺来龙须,自己亲自上手。
‘啪!’
附着金红火焰的龙须如鞭子,抽打在地面,留下一道焦蚀痕迹。
微妙的衰运与极差准头,在此时作用。
赵鲤鞭子挥空,打在了地上。
本挺着背打算硬挨一记,并转嫁给玛丽莲的老者一愣。
钟楼寂静了片刻。
老头疑惑道:“这样随意消耗力量是什么计谋吗?”
见赵鲤不说话耳朵通红,他哈的一声轻笑。
劝诫后辈一般道:“那种力量实在可怖,但一定是有限的,何必如此虚耗?”
“你伤不了我,我也伤不了你,坐下,谈谈。”
迎接他的是赵鲤挥来的又一鞭。
看那一鞭似乎又偏转了方向,金红法衣的老者叹息一声:“何……”
他话未说完,便见赵鲤鞭子偏移向奇怪的方向。
竟是朝着玛丽莲鞭打过去。
老者昏花的眼睛,见得赵鲤往怀里一摸。
竟是破釜沉舟摸出了那一枚庇护她的圣遗物——玛丽莲的脚趾。
赵鲤力气极大,那枚石化的脚趾在掌心一碾,立时化为一团粉末。
赵鲤扬手将粉末抛向玛丽莲,使自己暂免疫伤害。
老者不知她行动的意义何在,但他老朽的身体只有抗打能力一流,旁地,连站起来也不行。
只能眼睁睁看着赵鲤贴近装着玛丽莲的铁处女箱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