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
门口有很多护卫守着，不放行根本没人能进去。
蒙毅突然心里很没底。
这场景格外的熟悉。
好像上次始皇让他看环首刀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
蒙毅深吸一口气，朝着院落走进去。
一进去，入目便是一片雪白。
咸阳宫的积雪都被清扫了出去，蒙毅没想到在这个后院里，竟然积攒了这么多。
此时，一道身影，正在雪地上滑动着。
那黑色的龙袍……
是……始皇！
蒙毅瞪大了眼睛。
而此时，嬴政也扭头看向蒙毅。
蒙毅吓得赶紧低头。
“抬起头来！”嬴政沉声道。
蒙毅闻言，“遵命！”
他赶紧抬头看向始皇。
始皇猛地朝他滑来，然后一个漂亮的旋转侧身，稳稳地停在了蒙毅跟前。
“彩！”蒙毅发出一声欢呼，“陛下好功夫！”
始皇让人解开脚下的绑带，走到蒙毅跟前，将手中的雪杖递给蒙毅，“这并非是什么功夫，只是一种滑雪技巧罢了。”
蒙毅盯着那形状奇特的滑雪板，询问道：“敢问陛下，此物，可是赵先生研制出来的？”
“没错！”嬴政满脸笑意，“此物，便是由赵惊鸿研制出来了，真想不明白，他那个脑袋瓜里，怎么有这么多的新奇点子。”
蒙毅盯着滑雪板看了一会儿，询问：“敢问陛下，此物，可是用来雪地作战的？”
“没错！”嬴政笑呵呵道：“按照赵惊鸿的说法，此物适合小规模的特殊行军作战，比如探查、突袭等。”
“而朕感觉，此物在雪地之上，速度极快，人马行在雪地之上，若积雪厚重，则陷足蹄，行动缓慢不说，且有冻伤风险，无法长久行军。而此物，浮于雪上，行动迅速便捷，当是为雪地而生。”
蒙毅微微点头，“此物确实新奇，若与敌军作战，敌军定然措手不及，难以抵挡。”
嬴政点头，“但也有缺点，这种东西，太过脆弱，只适合突袭，战之即走，一击不得手则撤之，不可恋战，不可久战。”
“确实如此，”蒙毅点头。
“多说无益，你且去试试。”嬴政道。
蒙毅尴尬，“陛下，我不会使用此物。”
“无妨，朕教你即可。”嬴政道。
“这……陛下，这怕是不合适。”蒙毅连忙拒绝。
他哪敢让始皇教他。
“这有何妨，爱卿不必拘谨，今日你我以友人相当，来来来！”嬴政拉着蒙毅上前，
蒙毅穿上滑雪板，嬴政把雪杖递到蒙毅手中，手把手地教导蒙毅。
蒙毅看着嬴政，心中感动不已。
好一阵，蒙毅才学会如何滑动。
脱下滑雪板，蒙毅道：“此物需要技巧，很难大规模装配。”
“确实如此。”嬴政点头，“这种在雪天，当做奇兵，还是不错的。若有朝一日，我们大雪之时，有雪兵，下大雨之时，有雨兵，水上有水师，大风之天，有风兵，那天下之大，将尽归大秦矣！”
蒙毅听到嬴政这话，心中不由得感叹，不愧是始皇啊，还是这般雄心壮志。
“若如此，赵先生必然可助大力！”蒙毅道。
嬴政哈哈一笑，“真想把这小家伙的脑袋切开，看一看里面到底都有什么好东西。”
蒙毅脸色微变。
“走！跟朕回去。”嬴政一挥手，让人将后院收拾干净。
进屋以后，嬴政要倒水喝茶。
蒙毅见状，哪敢让嬴政动手，赶紧上前，为嬴政倒茶。
倒茶以后，蒙毅还给自己倒了一杯，先喝了，证明无事。
嬴政这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蒙毅在一旁候着，等嬴政喝完，他立马倒上。
这屋里一个寺人都没有，他不伺候谁伺候。
嬴政缓缓问：“羽儿在翰林院，还好吧？”
蒙毅赶紧回答，“羽儿在翰林院已经适应，做起事来，也算得心应手，典籍修撰也在进行中。”
嬴政点了点头，“不止羽儿，蒙动和蒙林，你都教育的不错。”
蒙毅闻言，心中欣喜，但又感觉有点不对劲，嘴上回应着，“家父教导我等，教育后代，必将严厉，严父出孝子。”
但心中却在嘀咕，不知道始皇为什么要问这些。
难道说，要给蒙动和蒙林安排职务？
这个时候，确实需要多用一些自己人。
若是如此，他们这一脉，也算是起来了。
嬴政喝了口茶，缓缓道：“蒙犽那孩子，也不错。”
蒙毅心中咯噔一声，连忙回应，“蒙犽是家兄长子，一直跟随家兄在战场厮杀，也算不错。”
“蒙崇德、蒙宜德、蒙淡云几个孩子，也是不错的，都在军中担职。”嬴政淡淡道。
蒙毅此时心中确定，今天始皇唱这出，绝对没好事儿啊！
蒙毅脸上勉强挤出笑意，“是啊，家兄准备将他们培育成将才，在军中才有施展拳脚的机会。”
嬴政点头，“你们蒙家的孩子，都教育的不错。”
“谢陛下夸奖。”蒙毅的腰弯的越来越深了。
“可是，朕的儿子，朕却没有机会教导啊。”嬴政叹息道。
“陛下何出此言啊！”蒙毅赶忙道：“扶苏公子乃人人称赞的君子，更有玉公子之美名，其余公子，也皆为人中龙凤，若非陛下教导有方，怎会各个都如此优秀。”
“有一个，朕一直没机会教育。”嬴政盯着蒙毅。
蒙毅心中咯噔一声。
“我问你，阿房可有消息？夏无且可有消息？”嬴政冷声询问。
蒙毅闻言，立即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心中悲呼，今天的预感果然没错啊！
“陛下，臣已经派出大量人手，此行必然将大秦翻个底儿朝天，若阿房和夏无且还在，必然能找到，请陛下再宽限些时日。”蒙毅叩首。
嬴政冷哼一声，“再宽限些时日，一日拖两日，两日拖三日，如今几个月过去了，你做到什么了？朕要你找个人都找不到！”
蒙毅都要哭了。
不光他找不到啊。
始皇自己派人去找，不也同样没找到。
但是这话他可不敢说，只能保持沉默。
嬴政见蒙毅不说话，心中更是恼怒，抓起杯子摔在了地上，啪嗒一声。
青铜杯没烂。
第353章
朕只想护一人
但这点动静，让蒙毅都吓得浑身一哆嗦。
嬴政起身，喘着粗气，怒视蒙毅，“你们蒙家的后代都很好，各个优秀，都跟在身边，而朕的孩子，就算有了猜测，也不敢相认！”
“那是朕的阿房啊！那是朕和阿房的孩子啊！朕如今却不可相认！”
“你可知道，朕心中是怎样的滋味，怎样的感受！”
“朕要你找人，你却告诉朕，还没找到！”
蒙毅心中苦闷不已，“陛下息怒！”
“息怒！息怒！朕要怎么息怒！”嬴政将一张缣帛丢在蒙毅跟前，“赵惊鸿还替蒙恬教导蒙犽呢，可是，谁来为赵惊鸿考虑？”
“如今，他做的事情，就是九死一生！就算日后进入咸阳，他得罪人的，也足以将他给五马分尸了！谁来护着他？”
嬴政越说越气，将桌子上的器具全部扫落在地。
蒙毅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他赶紧捡起来缣帛，快速看了起来。
他看到了，赵惊鸿对蒙犽的教导，也看到了那句：就连我都要羡慕你呢，你有一个好父亲，而我打小就没有见过我父亲的模样，没有人去教导我，人这一生，独自摸爬滚打是很难的，有一个好父亲为你指路，真的很好。
看到这句话，蒙毅都要哭了。
从这番对话来看，赵惊鸿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虽然有时计谋有些阴险，但是做人这块，确实很好，特别是对身边的人，一直很好。
从他教导蒙犽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也也可以看得出来，赵惊鸿是很渴望亲情的。
也很羡慕蒙犽。
羡慕蒙犽有一个好父亲。
而赵惊鸿这番话，同样作为父亲的人，蒙毅看了，都觉得一阵心酸。
更何况是始皇呢。
始皇一直怀疑赵惊鸿是他的孩子。
更何况，始皇怀疑赵惊鸿是他和阿房的孩子。
那可是阿房啊。
始皇最爱的女人。
始皇一生的白月光和意难平。
看着他和阿房的孩子，有如此委屈，心中那种滋味，肯定不好受。
但是，此时此刻，蒙毅只觉得，赵惊鸿啊赵惊鸿，你可害惨了我啊！
这一下，他是彻底不知道该如何跟嬴政交代了。
“怎么不说话了？”嬴政盯着蒙毅。
蒙毅叩首，“陛下，臣理解您的心情，臣一定再派人去调查，一定要查到阿房和夏无且的踪迹，确定赵惊鸿的身世！”
“哼！”嬴政冷哼一声，“你看到了赵惊鸿的话了吗？一个人独自摸爬滚打，很难！”
“这种滋味，朕再清楚不过了。”
“朕当初在邯郸，就是这般滋味！”
“赵惊鸿也是在邯郸，也是如此的经历，这简直就是另外一个朕啊！”
“朕当初回咸阳，也是孤立无援，若非吕不韦的支持，朕也不可能有今天。”
“可是，谁支持赵惊鸿呢？”
“若以后他回到咸阳，就扶苏那个性格，肯定不敢下杀手，而这个恶人，这个坏人，这个刽子手，必然是赵惊鸿！”
“以后，他要得罪多少人？”
“能善终吗？”
“谁来护他？”
“朕在一日，尚且能护一日，但朕求不来长生！那些丹药，也是有毒的。”
“朕也不怕告诉你，因为你也在天牢里听到了那些话！”
“朕时日无多了！”
“陛下！”蒙毅慌了，“陛下必当长生不朽！”
“呵！”嬴政冷笑一声，“你休要说这些，他们哄骗朕，你也要哄骗朕不成？”
蒙毅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当初在天牢，赵惊鸿说的那些话，他都在一旁听着呢。
后来也确定，丹药确实有毒。
按照赵惊鸿的推断，始皇中毒已深，药石无医。
寿元可能已经将尽。
“蒙毅！”嬴政声音突然柔和了下来，“朕知道，你们蒙家一直是支持扶苏的。”
嬴政脑海中，一直涌现赵惊鸿在说那句话的场景，仿佛可以看到赵惊鸿眼中的羡慕和失落以及悲伤。
甚至，嬴政脑海中可以‘看到’赵惊鸿孤苦伶仃一个人，在邯郸受尽屈辱。
小时候，有小孩子欺负他。
有大人瞧不起他。
有人殴打他。
夜晚的时候，赵惊鸿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自己舔舐着伤口。
夜晚的时候，一个人裹着被子，藏在被子里，一个人瑟瑟发抖。
黑暗中，一个小孩子，独自忍受黑暗，忍受恐惧。
就如此，赵惊鸿一点点长大，吃尽了苦头，每天都在死亡线上挣扎。
若非如此，赵惊鸿怎会如此消瘦。
若非如此，他和阿房的身高都不低，为何赵惊鸿却比扶苏矮一截？
这都是小时候吃不饱饭导致的。
就跟他当初一样，受人侮辱，殴打，挨饿……
幸好，那时候他有阿房，遇见了阿房。
但显然，赵惊鸿并没有遇见一个这样的人。
那他的人生，该是多么的悲惨啊！
嬴政想到这里，双拳死死握着，眸中满是心疼和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