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归之扬手止住久华的推拒,她道:“此物给你正合适,有三点正理。”
久华道:“哪三点?”
晏归之道:“一,我不意取了判官眼,拿走了本属于你冥界的一件神器,自然该还你一件神器。”
久华笑道:“神器本就是能者得之,你能驯服它,也说明是你与它有缘。”
晏归之道:“二,你登位贺礼。”
久华又道:“你盂山宝物无数,何必偏偏挑这圣物予我,我如何承受的起。”
“三。”晏归之一笑,苏风吟亦是一笑,心有灵犀一般,两人齐上前,一左一右推着晏琼玖的肩膀向前,道:“这是聘礼,你是半个盂山人,自然受得起这盂山圣物。”
久华与晏琼玖离不过咫尺,两人互看了一眼,极默契的又偏开了头,面上染起绯霞。
晏归之道:“如此,你无话了罢。”
久华掩嘴咳嗽了一声,隐去面上的不自然,严肃的说道:“当初贪狼来迎亲不过是个幌子,两族亲事算不上真……”
晏琼玖心中一紧,面上十分慌张,急忙来看久华,便听久华话锋一转,说道:“冥界有冥界的规矩,妖界这般就想订我鬼族的亲,一点礼数都没有,未免也想的太过轻松了。”
晏归之唤道:“六姐。”
久华的意思已经如此明显了,就差没有直接向晏琼玖说向我求亲了,当事人却一直傻站着,晏归之只得无奈轻唤以提醒。
晏琼玖一手握着乾元丹,一手凌空施出火焰,蓝色的火焰在晏琼玖指间汇聚,在空中画出一个个文字。
‘冥界光华,鬼族明珠,不才贪狼族晏琼玖倾慕已久,虽德行浅薄,一点真心不假……”
写了这么多,晏归之看着都没问题,晏琼玖却突然停了,手掌往空中一抹,将火焰全数抹去,面上红艳艳的,她吸了一口气,顿了许久,手颤颤的伸出,此番却只写了三个字‘嫁给我’
当着鬼族群臣之面,以神器乾元丹为聘,虽口不能言,那三字却是炙热非常,在空中久久燃烧。
晏琼玖满怀期待的望着眼前的人,眼神真挚,久华倾身,抱住了她,道:“我愿意。”
四路大将却是目瞪口呆,启天惊道:“陛,陛下,三思,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她!她是女人啊!”
妖族视之为平常的事,在鬼族眼中却非是平常的事。
久华仍旧抱着晏琼玖,感觉的到她身子僵硬了一瞬,久华看向启天,说道:“启将军这是什么话,君无戏言,本座有了婚事,是冥界大喜,将军却说出这样的话来,是要让本座难堪么?”
启天单膝跪地,说道:“陛下,末将绝无此意,只,只是……”
启黄一样跪下,他道:“陛下,启天将军只是过于惊诧,一时失言,毕竟陛下婚事是冥界的大事,全族所挂心的,陛下婚事应当谨慎,德行兼备,文武双全,地位与陛下相当之人才是陛下之良夫……”
启黄话未尽,晏归之凝声道:“启黄将军的意思是家姐德行配不上子菁陛下?”
“末,末将不是……”
晏归之话语沉沉,重重敲击在启黄胸膛,“想我妖界的六殿下地位不至于太低,不会被冥界瞧不起,是不是?”
“是,是!”
“至于文武,家姐才情不弱,只是无法言语,根基道行更是不弱,你们子菁殿下亲自见识过,只是现在将内丹舍给了你们陛下才修为不济,届时成婚,两界便亲如一家,到时妖界灵宝自是不会少给鬼族,家姐与子菁殿下重铸修为,有乾元丹在,想必两人修为不日便能恢复,且会更高一层楼。你说是不是?”
“是……”
“那将军还有什么不赞成的?”
“这……”
启天沉声道:“陛下,你是鬼族王室最后一脉,她,她终究是女人,你与她成婚,如何能有子嗣。”
启天本想说,两女人相合又背阴阳,但到底是不笨,一思想就知道这话容易得罪妖界,毕竟妖帝和妖后就在眼前,说这话不就是打妖界的脸吗,因此转移了方向。
此话一出,另三位将军连连附和,一些旧臣跟着站队,纷纷劝久华‘三思’了。
巧舌如簧的晏归之和百伶百俐的苏风吟倒是都不言语了,这个问题对于她们来说同样存在,子嗣这个问题是确确实实存在的,避无可避,身为臣子担心此事无可厚非,此是一因,晏归之和苏风吟不说话,还是想看久华的态度,毕竟是鬼族的事,她俩不可能一直护着晏琼玖,有些事得久华自己来。
只见久华使了使眼色,新提拔的四路将军站出一人,开口道:“启天将军,你此言差矣,陛下正直青年,寿有万年,尚未成婚,就思子嗣,可是要思立幼主?”
“你……”
“退一万步说,天下秘法无数,指不准能寻出育子之术!”
“这……”
又一人站出来说道:“六殿下与陛下乃是天作之合,如此相配,最重要是陛下钟意六殿下,身为臣下当为君主高兴,而非是一意阻挠,将军。”
此言一出,一半明眼的臣子行礼贺道:“臣等贺陛下大喜,愿冥界与妖界接永世之好。”
久华淡淡道:“四位将军可还要跪着?”
四人无奈,自家君主意思这般明显了,与自家君主作对怎么可能会赢,更别说后面还有整个的妖界。
启天老泪纵横,做着最后的挣扎,“陛下,至少,至少冥界聘,妖界嫁……”
第一百零六章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一二!一二!”
盂山忙做一团,
个个精神满溢,
喜气蓬勃,
红毯从主殿铺向外边的一线天的拱桥,
广场之上桌椅罗列,
酒坛堆砌如山,
处处张起灯彩。
主殿屋檐上两道身影相依,悠然觑望着东望宫全景,
天朗气清,煦风不断,卷着两人衣角。
晏杜若顺着梯子正往上攀,
月皎和月皓担心道:“二殿下,
你伤还未好全,
太危险了,快些下来。”
晏杜若摆摆手,道:“小伤罢了,我身子骨没那么脆弱。”
晏杜若攀上屋檐,
嘿的一声撑起身,往屋檐中央那两人走去,口里抱怨道:“你俩倒是会躲闲,下边都忙成一锅粥了。”
“伤势还没恢复,
乱跑什么。”晏归之将大氅脱下,扔给晏杜若,
说道:“屋顶风大。”
晏杜若也不推拒,
接过大氅披上,
坐在了苏风吟身旁,她双手撑在身后,仰望着天空,无奈的叹道:“白露,大嫂她们太絮叨了,我耳朵都要生茧了,这不准我做,那不准我做,身子骨要生锈的,好不容易趁着热闹偷偷摸出来,你就莫在念我了。”
晏归之笑道:“大嫂她们担心你,你腰上这伤差点没把你两断,好不容易醒了,再出什么岔子,她们可承受不住,再说……”
晏归之故意停顿了一下,一张笑脸对着晏杜若,吊足了晏杜若胃口,晏杜若道:“再说?”
晏归之道:“你要是再出事,某人得整日以泪洗面了。”
“瞎说,她才不会为了这点事哭。”晏杜若面上红艳艳的,话语含着几分娇嗔的意味。
晏归之和苏风吟轻笑起来,晏杜若面子上挂不住,捡起屋顶上一块小石子扔过去,喝道:“敢嘲笑你二姐!”
苏风吟轻轻把头一偏,躲了过去,晏归之手一扬,将石子接住,温声道:“我是在高兴,二姐终于修成正果。”
声音卷在温柔的风中,缠绵着消散。
晏杜若神色却渐渐的茫然。苏风吟将其收入眼底,问道:“二姐,桑娆都同你讲明了,怎的见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你看啊。”晏杜若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桑娆大战之前都一直躲着我的,是不是。”
苏风吟点头。晏杜若抿了抿嘴唇,她不是那种能将心事藏着一个人烦恼的人,就算她一个人烦恼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所以这种事还是交给聪明人去想好了。“但是我醒了之后,她态度就转变了。”
晏归之问道:“有什么不好吗?”
晏杜若没有说话。苏风吟笑道:“二姐在担心什么?桑姐姐因为心存愧疚,所以才答应与你在一起?”
晏杜若撑着脸颊,躺了数月,身子消瘦许多,养了许多时日,面上方才有些肉。
晏归之道:“二姐多想了,桑娆不是这样的人。”
晏杜若闭着眼睛,好一阵沉吟,她道:“可哪有人对爱人说喜欢是……是她那个样子的……”
面无表情,直直白白,没有任何铺垫,就只那单调的四个字。
我喜欢你。
她还没反应过来,桑娆就淡淡的坐在那里,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若不是桑娆补了一句‘鳞片你收着,敢弄丢了,我就拔了你的狗毛’,晏杜若方才信了她不是在玩笑逗她。
晏杜若想起来就恼火,她捶着屋脊,恼道:“还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气死我了。”
一阵风吹过来,苏风吟偎进晏归之怀里,笑道:“桑姐姐只是在害羞而已。”
晏杜若抱着双臂,“她人生里就没有害羞二字罢,风吟,你莫逗我笑。”
晏归之替苏风吟理着发鬓,将她揽着,说道:“二姐记不记得桑娆先前对你说的‘她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晏杜若点头。晏归之抬起头来,嘴角一弯,笑说:“她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如今发现了自己心意,便会挑明。碍于先前自己说过的话,如今对你表明心际,就是在打自己的脸,但她还是说了,不是因为愧疚,而是这一次的事让她明白,有些东西稍有迟疑,若是错过了,就是一生,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晏杜若:“……”
晏归之道:“她要面子,二姐不是不知道,她哪次跟你说话不是趾高气昂的,这次会面无表情,恰恰说明她在掩盖心中的羞赧。”
“可……”晏杜若瞄了眼靠在一起的两人,眸中艳羡,垂下头时满是失落。“好不容易成功了,结果也太平淡了些,感觉跟我和平常的她相处的模样也没什么差别。”
晏归之道:“嗯?”
晏杜若念叨道:“你俩上次说开了,直接行房了,小六说开了,与久华订了婚契,她……说开了,直接跑回了柴桑山。”
晏归之面上微红,苏风吟听晏杜若提起天枢时的事,回想起来,心底也觉着有趣,自晏归之怀里一抬头,吻住了晏归之脖子。晏归之摁住作乱的脑袋,道:“我与风吟不同,再说六姐,嗯……”
能言善辩如晏归之,一时也词穷了。
晏杜若怨念深深,道:“你就算了,连小六都跑到我前边去了。”
苏风吟双手勾着晏归之脖子,整个人瘫软着,紧贴着晏归之身躯,她道:“二姐莫不是想同我们一般,一说开了,就与桑姐姐成夫妻之礼。”
晏杜若面孔羞红,连连摆手,说道:“才不是,我又不急色,我只是……”
晏杜若叹息一声,望着下边忙碌的族人,轻轻道:“像七妹说的,经此一役,我觉着想要的东西抓紧些才好,否则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我想……我也老大不小了,想要快些娶……娶……”
晏杜若搓了搓面颊,有些拘谨,有些羞涩,垂下头不说话了。
晏归之和苏风吟相视一笑,晏杜若说不出口的话两人都明白,苏风吟道:“二姐真是,不能事事都让桑姐姐主动啊。”
晏杜若抬起头茫然的看着苏风吟,苏风吟说:“我与归之说的这般明白了,二姐还糊涂着?桑姐姐因为害羞,所以躲回了柴桑山,她既然已经明明白白的跟你说了,她喜欢你,鳞片还给了你,接下来你想要做的事,可就是理所当然的。”
晏杜若眸子一亮,道:“风吟,你的意思是……”
苏风吟狡黠的一笑,说道:“去柴桑山抢人哦!”
晏杜若忽的站起,眸子闪闪发光,像是燃着熊熊烈火,急急忙忙要下去,被晏归之一把拽住。“等等!二姐要去哪?”
晏杜若被拉的一个踉跄,蹲下身子才稳住,“去柴桑山,我动作快些,说不准能与六妹同时成婚!”
晏归之无奈道:“二姐,这事你再如何赶也赶不上的,待六姐成了婚之后再说,此事还需你与桑娆细细商议,不可一人决定。”
晏杜若颇为委屈的道:“哦。”
苏风吟在晏归之怀里笑的不停,晏归之屈起中指弹在苏风吟脑门上,嗔道:“胡闹。”
……
晏琼玖与久华的婚事商议的最终结果为妖界的妥协,晏琼玖嫁入冥界,其实对于晏琼玖来说,说不上妥协,嫁娶终究是形势,只要能与久华在一起,做什么事她都是愿意的。
莫说久华身为鬼王,也不可能真的嫁到盂山来。
两人成婚是两界的大事,妖界大宴一场,再从妖界送亲,冥界成婚,亦有一场大宴。
盂山不同往日,乃是帝王之山,这一次的婚宴竟是比晏归之成婚时还要热闹。
酒肴歌舞三日不绝,欢声笑语常盛不断。
晏家人与苏家的人坐在一桌,晏天阙夫妇与苏晚来夫妇同辈,让着上座,险些打起来,最后倒是由身为帝尊和帝后的晏归之与苏风吟两人占了,两长辈多年未聚,豪兴一起,拼起酒来。
待到送亲之时,晏天阙已经醉的糊涂,未晞照看着他,对晏归之道:“期儿,看天阙这模样没有两三日醒不来,你和风吟去送小六罢。”
晏归之身为妖帝,去送亲也是合礼的。
彼时晏家一行人醉的都不轻了,唯独有伤在身被禁止饮酒的晏杜若清醒的很,因着在宴席上百十双眼睛盯着她,即便是馋的牙痒痒,也合不上一滴酒,见晏归之和苏风吟要去送亲,连忙跟上去了。
冥界接亲是不必新人亲来的,更莫说是身份尊贵的人,然而久华却坐着玄马,一身金白正装,亲自来迎接晏琼玖。
妖界没醉的人闹着前往冥界继续畅饮,盂山上百族人化回原形,足踏青莲,千里相送。
入了冥界,新人登堂行礼,盂山尚白,鬼族尚黑,晏琼玖穿着玄黑的新衣,久华身着金白的华袍,在两界族人共同见证之下,夫妻交拜。
随着礼官的一声:“礼成。”
众族人入了宴席。
身在冥界,先前因顾忌晏归之和苏风吟帝尊身份的人壮了胆子,纷纷来敬酒,晏杜若寻着空子,开了酒坛畅饮,酒意上头,踏在椅子上骂道:“这么大喜事却只送礼,不见人!那缩头乌龟!”
月皎和月皓护在下边,操碎了心,“殿下,你伤未好,不能饮酒。”
“殿下,快些下来,小心摔着。”
待到久华和晏琼玖来向晏归之几人敬酒时,苏风吟和晏杜若都醉了。
久华向晏归之敬了酒,笑道:“没有怠慢了你们才好。”
晏归之道:“怎会。”
晏归之向久华回了一杯,认真道:“好好待六姐,久华。”
久华一只手握着晏琼玖,神色肃然,“一定。”
两人相视笑了。后边启天假声咳嗽两下,提醒道:“陛下,礼数已经完了,到时候歇息了。”
启天说的婉转,就妖界的话而言,该是入洞房了。
久华和晏琼玖眼神交汇,娇羞爬上面颊。
两人正要回房时,苏风吟忽的起身,唤道:“等等,怎的都不敬我酒就要跑去洞房,你俩忒心急了些。”
苏风吟醉了酒,声音懒洋洋的,略带些沙哑,媚到骨子里。
苏风吟摇晃着起身,踉跄了一步,晏归之在后连忙扶住她的腰。
久华见状笑道:“原来你没醉。”
苏风吟娇哼一声,道:“我酒量好得很。”
说罢,拉了拉晏归之,撒娇道:“你说是不是。”
晏归之笑道:“是。”
苏风吟取来一杯酒,手在久华和晏琼玖身前来回,最后伸在晏琼玖身前,说道:“酒只有一杯,二位共饮罢。”
苏风吟将酒杯递给晏琼玖,晏琼玖见苏风吟满面笑意,望着杯中的酒,略有些迟疑。
苏风吟不高兴道:“我敬的酒,二位不喝,不给面子,我要闹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