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战乱,汀兰的父母也是死在逃难的途中,她千里迢迢来投奔京城的叔嫂,叔嫂家中本就不宽裕,家里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便处处看她不顺眼,苛待打骂。
可若是爹娘
,能在逃亡的路上遇到张旭那般的好官,爹娘便不会死,她也不会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
若不是她进了季家,遇到了季明瑶那般的好主子,她怕是早就已经被折磨死了。
杀了张大人的凶手至今未曾抓获,或许季明瑶将这账本交给太子,便能找到真凶,汀兰急得大哭起来。
季明瑶宽慰道:“汀兰,狡兔三窟听说过吗?真正的账本我早就已经藏好了。”
她让孙掌柜将账本拿出来,原来季明瑶已经将账本的每页纸都剪了下来,藏在锦绣坊的账本夹层之中。
她觉得那盗账本的人应该是就是真正的凶手。
将账本藏在锦绣坊的账本之中,而这账本季明瑶每天都要用的。就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人会怀疑这本普通的账本中别有洞天。
慕风问道:“那被偷走的是什么?”
季明瑶笑道:“自然也是账本,不过是普通的账本,记着以往锦绣坊的生意,像这样的账本,锦绣坊还有几百本。”
自从离开清河县,她便未曾安稳地睡过觉,她怕辜负了表姐所托,怕丢了账本,怕不能查明姐夫之死的真相。
好在今夜,她终于能将账本呈到太子面前。
两个时辰后,她乘坐马车前往东宫。
慕风递了腰牌之后,守卫开了东宫宫门,季明瑶从未想过此生能去到除了皇宫以外最繁华的权利之巅。
更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太子殿下。
她心中紧张,内心忐忑,将待会要说的话在心中有过了几遍。
突然,宫门处二十名守卫对马车行了个军人的礼,便跪下对季明瑶的马车行叩拜大礼。
“慕风将军在东宫应该是很大的官吧?”
她还以为慕风只是卫初的随从,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慕风应该是太子身边的某个得力将领,那卫初是慕风的上级,看来果然更得太子器重。
慕风在马背上回答:“他们不是跪我。”
季明瑶心中震惊,如今这宫道上一共只有她和慕风两个人,不是跪慕风,难道还是跪她不成!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季明瑶好奇的四下张望,慕风笑道:“他们跪的是季娘子。”
他看向季明瑶脖颈之上的小小的金钥匙。
这是太子之物,见此物便如同见太子,东宫当差的自然都认得这是太子的贴身之物,这是东宫库房的钥匙,是最重要的东西。
“他们为何要跪我?”季明瑶迷茫了。
慕风却突然停下,对季明瑶道:“季娘子,太子殿下在书房中等您,等见到太子殿下,由殿下当面为您解惑。”
说完慕风便施展轻功离开,徒留季明瑶一人在书房外。
“进来。”裴如初说道。
季明瑶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疑惑地走进书房。
太子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负手身后,像是在欣赏窗外的一树繁花。
雪白的梨花层层叠叠堆满枝头,繁茂的花枝甚至还伸进窗子,铺了绒毯的地上落了不少雪白的花瓣。
季明瑶不敢无礼,四下乱看。
见到太子,她赶紧行礼跪下,将额贴着手背,“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转过身来,“季娘子请起。”
所说方才在书房外,她未听清,此刻却听得真切,太子的声音像卫初。
昨晚在她的耳边,咬着她的耳朵,唤她名字的正是这般温柔宠溺的声音。
可眼前的分明是太子,又怎会是卫初,难道是她太过紧张出现幻听了吗?
她想抬头看看,可又听兄长说过宫里的贵人不许喜他人直视打量,是为对贵人的不敬,会被治罪的。
她低垂着眉眼,只见到太子一身雪白锦袍,袖口用银线绣着梨花的花纹。
男子袖口绣花的很少,大多是绣云纹,竹叶以及各种兽禽之类的,但却丝毫不会显得过于女气,太子长身玉立,气度不凡。
“季娘子不必拘谨,有话但说无妨。”
季明瑶紧紧攥住袖口,深吸一口气说道:“兄长胆大妄为,犯下大错,可否请太子殿下高抬贵手饶兄长性命,若能让太子消气。”
季明瑶停顿片刻,“只求太子殿下狠狠责罚。”
季明瑶心想,兄长夜会的是太子妃,被抓进诏狱免不了被陆文瑾的折磨。
能保住性命便是最好的结果。
左右都是要被打,还不如被太子罚了,出了气,毕竟太子温润慈悲,应该不会下死手,等太子出了气,便会放人,况且太子惜才,不会真的置兄长于死地。
太子笑道提醒,“十日后,孤大婚,大赦天下。”
季明瑶听闻心中大喜,赶紧跪在地上磕头,如此一来,兄长也会被赦免。
“多谢太子殿下,谢殿下饶恕兄长。”
裴若初上前,搀扶季明瑶起身,“季娘子不必跪孤。”
那该死的熟悉感又来了。
她赶紧退一步,保持应有的礼数。
她将拿账册从怀中出呈上,“臣女还有一件要事禀告,这是从张大人府中找到了,是张大人的遗孀托臣女交给太子殿下。”
她之所以现在才将账册呈上,便是不想让太子认为她挟功要挟。
太子道:“那劳烦季娘子拿过来交给孤。”
季明瑶依然垂着眼眸,不敢有半分冒犯,却见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过账册。
季明瑶心中疑惑,不仅声音像,连手也很像,她和卫初真是太像了,她按住心底的疑惑,又垂下眼眸。
太子拿着那本账册快速翻看,然后便放在一旁,看向季明瑶。
“自从季娘子踏进这书房的第一步便始终低垂着眉眼,难道季娘子就不好奇孤到底长得是何模样,就不想看看孤么?”
第56章
孤让你逃婚!
季明瑶心中疑惑,
揣测太子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却仍是低垂着头,恭敬说道:“臣女不敢。”
季明瑶觉得太子答应会放了兄长,实在太过顺利了些。
尽管世人皆传太子性情温和,
最是慈悲仁德。就算太子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但这个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未婚妻心里有别的男子,
还和那男子半夜私会。
太子实在有些大方过了头。
通过季明瑶暗中观察,
觉得他对沈淑宜也不像是情根深种的样子,
倒像是事不关己,
神色冷漠。
事情太过顺利,季明瑶总是不能放心,为了避免太子会突然改变主意杀了兄长,季明瑶又将一张图纸奉上。
慕风接过图纸呈交给太子。
这些图纸都是季泽川闲来无事时绘的机关图,还有一些会发射弩箭的弓.弩,甚至还有经过改良的火铳设计图。
兄长其实没见过真正的火铳,
但季明瑶将那日在清河县中见到的劫匪匪首使用火铳的情形告知兄长,
兄长根据她的描述画出了图纸,反复修改,
又将自己关在房中数日,买了硝石火药反复地尝试,终于做出一个更小更轻便的改良版。
只是毕竟在市面上能弄到的火药有限,
那把火铳威力并不大,
只能做到外形相似,威力还是不如真正的火铳。
但肃王手中的火铳虽然厉害,杀伤力也足够大,但却十分笨重。
裴如初被眼前的这张图纸吸引,
不可置信地问道:“这当真是季娘子兄长所画?”
若是将图纸交由兵部,设计出这把更为轻便更小巧的火铳,
甚至还可随身携带,藏在身上,必定是绝佳的防身武器。
季明瑶道:“是,我知道这些都很粗糙,恐不及兵部的武器设计图精细,但设计图纸,布置陷阱的皆是兄长所长,兄长如今在韩将军手下历练,若给兄长一点时间磨练成长,日后必定能为东宫所用。”
一个上过战场,懂得派兵布阵,甚至会设计兵器图的将领,相信求贤若渴的太子也不会拒绝吧!太子权衡在利弊之后,应该会留下兄长吧。
季明瑶心中忐忑,紧张的等待太子的回答。
裴若初将那张图折了收进袖中,“季泽川的确有将帅之才,但更令孤羡慕的是季泽川有季娘子这个好妹妹,今日季娘子竟然想了这许多说服孤的理由,季娘子与令兄感情亲厚,令人感动。”
季明瑶谦虚的说道:“太子殿下谬赞。”
其实她能当兄长的妹妹才是她的幸运,兄长就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只等精心打磨,终有一日会光芒万丈。
裴若初又问道:“但季娘当真不想抬头看一眼孤吗?孤再给季娘子一个机会。”
怎么绕来绕去又回到了方才那个话题。
季明瑶不太明白太子是什么意思?
她微蹙眉头,觉得太子还真是个怪人,难道有什么特别癖好?
都说太子容貌俊美,是京城贵女的梦中情郎,难道他无时无刻都要对人施展魅力?
是对自己的容貌太过自信,觉得人人都要看他,人人都要喜欢他吗?
她已经有了一位貌美的外室,外室清隽秀美,还十分黏人,醋性也不小,况且她对别人的未婚夫不感兴趣。
季明瑶顿感尴尬,“那个,若是殿下没有别的吩咐,臣女便先告退了。”
季明瑶的表情十分生动有趣,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懵懂又可爱。
裴若初笑看着她,心想是她不看的,希望等到大婚那天,她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可不要被吓到才好。
也罢,今日且先放过她,反正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嫁入东宫了。
“既如此,季娘子便先请回吧!”又默默在心里添上一句,“好好休息准备成婚。”
又对慕风道:“你替孤送季娘子出宫。”
慕风送季明瑶出了东宫。
再次返回至书房,问道:“殿下难道真的打算要弃沈淑宜改娶季娘子为妻?”
裴若初冷笑道:“孤从未想过要娶沈淑宜。那只是为了应付沈皇后的权宜之策罢了,孤从来想娶的都只有季明瑶一个。”
当初他答应母妃争皇位,便是做好了打算,自己的婚事只能作为利益的交换。
那时他对女子避之不及,从不曾对任何人动心,对他而言,娶谁都是一样,娶了也不过是放在东宫里的一道摆设。
为了夺位,他甚至可以将沈皇后的侄女,静妃的幺妹,其他嫔妃中走去。
此刻已到正午,春日的天气正好,小姐夫人都出门逛街,街边的摊贩热情吆喝,真真是好不热闹。
汀兰指着不远处的卖糖栗子的摊位,“姑娘,小公子最喜糖炒栗子,奴婢去买一些,等小公子下学回来吃。”
季明瑶点了点头。
汀兰从小贩处买了炒栗子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炒栗子,却变了脸色,低声说道:“姑娘,奴婢发现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
有了之前清河县的经历,汀兰也比从前更加谨慎机警,她压低声音道:“方才我见那赵记面摊的拐角处,有两个人正在鬼鬼祟祟地偷看姑娘您,莫不是什么流氓地痞觊觎姑娘的美色,尾随姑娘,想对姑娘图谋不轨吧?奴婢怕被察觉,仍旧强装镇定去买栗子,那些人应该还未发现咱们已经察觉。”
季明瑶夸赞道:“汀兰真聪明。”
“不过恐怕并不是什么地痞流氓,他们应该是冲着我手里的账本而来的。”
那些偷了假账本的贼人发现账本不对劲,肯定还会再来,这些跟踪她的人,与那偷账本的应该是同一批人。
季明瑶只盼着太子能早日通过那账本查到杀害张旭的凶手。
她看了看前方的路,她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永夜街,绕过这条巷子,便是镇国将军府了。
季明瑶心里有了个主意。
摆脱身后的那些人,将祸水东引。
这几日,陆文瑾可谓是流年不利,那日在沈家,他体内的“骨酥”发作,便要寻林棠解药。
他欲、火难捱,神志不清,疏解之后,整个人都累的快虚脱了,他觉得那药有些不对劲。那卖药的胡人说这春药只为促进床笫间的情趣,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影响,服用了也不会有任何不适之高。可他却总是觉得最近这药发作得频繁了些,甚至还有头晕,产生了幻觉。
昨夜发作亦有此症状,不然也不会被人偷袭打晕,被人捆绑住手脚,季乐瑶像条蛇一样缠在他的身上。
他差点恶心吐了。
他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女人,被随从送上了马车,却又被季乐瑶的兄长季兰辞缠上了。
这兄妹俩都是疯子。
别看季兰辞是个随时会倒下的痨病鬼,可没想到也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疯子。
他跪在陆府门前,要他迎娶季乐瑶为妻。陆文瑾自然不愿意,便让人将季兰辞赶走,可那些人还未靠近那病秧子,季兰辞便吐血晕倒了。
陆文瑾觉得晦气。
之后,只要他出府,季兰辞便都会跟着他,他刚进酒楼,进了雅间,还未开始用膳,季兰辞便开始剧烈地咳嗽,搞得他食欲全无。
他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能传来季兰辞的咳嗽声,他甚至都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偏偏季兰辞极有耐心,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一直守着他,好似他只剩这一件事可做了。可偏偏季兰辞有官职在身,虽然被贬官,但仍是朝廷命官,而且还是不碰都会倒的病秧子,同他讲道理他不听,打不得,碰不得,还挨不得。
他气的想杀人,但季兰辞天天来堵他,他若下手,必定会怀疑到他的手上,那季兰辞阴险,应是早就料到会如此,才会日日都来。
陆文瑾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找两个属下将季兰辞套了麻袋,将他送回了季家。
可第二天又来了。还引来了无数的围观百姓,季兰辞又晕倒了。
他根本就没碰季乐瑶,是季乐瑶丧心病狂发疯似地缠在他的身上,拉都拉不开,他又怎会娶季乐瑶那个阴险恶毒的女人。
他也并非是来者不拒,他和季明瑶相识多年,一直守身如玉,也只是因为一时酒后意外,被肃王言语刺激,这才碰了林棠,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他真正的女人也只有林棠而已。
陆文瑾内心烦躁,况且他和季乐瑶赤、身相拥,季明瑶一定是误会了。
但好在那日他早已准备了后手,他抓住了季泽川,等季明瑶上门,他定会好好解释。
季泽川的前未婚妻程湘的父亲和兄长都是他的人,那程家父子贪得无厌,落在他手上的把柄一大堆。他随便用程家父子要挟程湘。
程湘也是柔弱的性子,也没什么主意,自然无敢不从。那日沈府寿宴,程湘也去了沈家,陆文瑾便安排人将程湘掳走并假意轻薄,季泽川见昔日的爱人受难,自然奋不顾身,程湘被季泽川救下,用事先准备好的迷香迷晕了他。
陆文瑾再将季泽川送去沈淑宜的闺房。
他事先便收买了沈家下人,又适时地让下人撞见季泽川出现在沈淑宜的房中,并大声叫喊,惊动了沈家人和那些来赴宴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