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伴随鼓声,十几匹马奔涌而出,在赛场上起了一阵沙尘。
比赛规矩是在面前的场地跑十圈,快者胜出。
苏青珞毫不意外是最后一名。
红枣马看起来比驴也快不了多少。
不过她也不着急,就这么慢慢悠悠地骑着,反正她都没梦到这场比赛,大概率也是要输。
倒数几名倒是不如倒数第一叫人印象深刻。
何况这小马的身板的确也跑不快。
没多久,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很好,玉阳公主第二圈已经要超过她了。
玉阳公主得意地扫她一眼,风驰电掣般超过她。
汗血马挺起高傲的头颅,超过她时还特意看了她一眼她身下的红枣马,目光里充满轻蔑。
简直狼心马肺。
孟青黛紧跟其后。
苏青珞立刻给孟青黛挥拳加油。
这一幕落在皇帝眼里,竟觉得有几分好笑。
“倒数第一给第二加油,衡之,你夫人心宽得很啊。”
陆衡之往赛场看一眼,目光不觉柔和几分,温声道:“内子一向心善。”
围场这时节风不时有风吹过,虽然胡服里穿了棉衣,但苏青珞仍旧不时被吹得有些冷,祈祷比赛赶紧结束。
除了冷,她实在也受不了那匹汗血马每一圈跑过来时赤裸裸的嘲讽眼神了!
终于熬到最后一圈,一袭紫衣忽然到了最前头。
“孟姐姐!”苏青珞立刻替她叫好,“好样的!”
紧接着耳旁传来一声高喝“驾”,玉阳公主亦是疾驰而过,脸上似有愠色。
苏青珞笑起来。
马上就到终点,玉阳公主恐怕拿不了第一了。
玉阳公主冷冷回头扫她一眼,忽然从头上拔下簪子,猛地刺入汗血马屁股。
鲜红色的血迹瞬间涌出,蜿蜿蜒蜒小蛇般流在白色的皮毛上,格外触目惊心。
汗血马长长地嘶鸣一声,瞬间向前冲去。
苏青珞心倏地一抽。
也不知没良心的马疼不疼。
她目光朝前看去,忽然一凛。
“不好!”
孟青黛穿过终点成为第一名后便下了马,但这汗血马却开始暴躁,在原地嘶鸣不肯向前,差点将玉阳公主甩下马背。
苏青珞连忙驾着小红枣马赶过去。
玉阳公主失了面子,喊道:“我要你有什么用!”
说着又将簪子刺入马屁股中。
汗血马彻底发狂,长鸣一声,瞬间将她甩下马去。
然后扬起马前蹄,疯了般向孟青黛踩去。
苏青珞骑在红枣马上,身体往前一倾,及时伸手勒住缰绳,高喊道:“烤玉米,我给你烤玉米!”
汗血马又长鸣一声,仿佛听懂了似的,马蹄在半空顿了顿。
就在此时,孟青黛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谢廷玉一把扯进怀里,连连后退到了安全处。
汗血马重重落下马蹄,又狠狠踢了玉阳公主一脚。
玉阳公主刚要被扶着起身,又一下子被踹倒在地,一阵尘土扑面而来,呛得她咳嗽了两声。
苏青珞从红枣马上翻身下来,彻底勒住汗血马的缰绳。
汗血马立刻停了下来,扬起高傲的头颅看着她,还动了动马嘴,仿佛在问烤玉米在哪儿。
苏青珞立刻摸了摸它的鬃毛,道:“今晚就烤给你吃。”
汗血马方才满意,走到她身边蹭了蹭她的衣袖。
现场众人目瞪口呆。
直到陆衡之沉着脸走到苏青珞身边,上下打量苏青珞好半天确认她没事时,众人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玉阳公主精心喂养的汗血马吗?
听说每个月吃的是专门的饲料,喝的水都是城外的山泉水,每月要花费几十两银子,金贵得要命,怎么好像认了苏青珞当主人?
玉阳公主气得脸色发青,倏地起身抽出身后御前护卫的刀,便要向汗血马砍去。
苏青珞立刻转头小声对汗血马道:“跑。”
那马立刻转身撒腿跑了。
“……”
是有点子灵性在身上。
苏青珞觉得好笑,一回头,就看到玉阳公主面色阴狠地看着她。
手上那把刀似下一瞬就会向她砍来。
她这么直直对上玉阳公主视线。
她就不信了,皇帝面前,玉阳公主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陆衡之目光清冷地看着眼前的玉阳公主,向前一步,将苏青珞挡在身后。
维护之意十分明显。
苏青珞看着陆衡之宽大的背影,微微一顿。
不知为什么,她在此刻忽然想起了在那个雨天隔了许多年后第一次跟他说话的场景。
他问,谁欺负你了。
从那之后,无论谁欺负她,他都会站在她身前替她遮挡所有的风雨。
她看着他宽大的背影,想起方才他有些凶想教训她的眼神,一时忽然有些感动。
说不清为什么,她握住了陆衡之的手,向前一步,同他并肩而立。
第166章
怪不得陆卿家会为夫人独身不娶这么多年
耳旁是围场的猎猎风声。
陆衡之有些担心地看了苏青珞一眼,本想再度将她拉回身下。
但不知为何,看着她并肩立在他身侧,他并没这么做,只是慢慢握紧她的手。
苏青珞看着玉阳公主手中的刀,平声道:“怎么?难不成公主要当着陛下的面杀人吗?”
玉阳公主脸色一变。
皇帝在此刻终于开口:“胡闹!玉阳成何体统?还不退下!”
护卫忙夺下玉阳公主手中的刀。
玉阳公主委屈地看了皇帝一眼,退至一旁。
另外一头,谢廷玉冷冷推开孟青黛,语气微沉:“都说你端庄稳重,你便是如此端庄稳重的?”
孟青黛脸色微微一白,低头恭谨道:“臣妾有罪。”
这叫对她好?
苏青珞心里的火直往上窜。
听到皇帝的声音:“都无事吧?”
皇帝目光落在谢廷玉和孟青黛身上,“定王妃可无恙?”
孟青黛轻声:“多谢父皇关心,臣妾无恙。”
皇帝“嗯”一声,看向谢廷玉,“此事并非定王妃的错,你莫要过分苛责。”
谢廷玉面无表情道:“是,父皇。”
苏青珞仿佛明白了什么,心里的火倏地又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
又听皇帝问她:“陆夫人呢?”
苏青珞:“多谢陛下,臣妇无恙。”
皇帝看她的目光有几分探究:“朕倒是没想到,陆夫人还会御马之术。”
苏青珞不敢多想,立刻道:“回禀陛下,臣妇并不会御马术,只是这汗血马比较贪吃罢了。昨夜臣妇跟大人一起烤玉米,它突然跑过来抢了臣妇的玉米。”
这事皇帝随便一查便能查出来,不如照实说,免得被查出来后万一被扣上一个故意骗公主汗血宝马的帽子。
她一面说,一面还有些委屈道,“臣妇实在抢不过它……”
皇帝忍不住笑起来。
他虽然已年近七十,笑声却中气十足,指着陆衡之道:“陆卿家呢?也不知道帮帮你吗?”
苏青珞怪罪地看陆衡之一眼:“他?他当时只顾着吃烤羊腿,都没理臣妇呢。”
皇帝:“哈哈哈哈哈。”
陆衡之:“……”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苏青珞:“所以臣妇刚才也是跟那马说给它吃烤玉米,它才停下来的。”
皇帝笑弯了腰,指着前头护卫问:“你离得近,可听见了?”
那护卫道:“是,微臣听到确实如此。”
皇帝这才信了,笑道:“朕就说,你马骑得不怎么样怎么竟然还会御马术?原来如此。”
他朝皇后道,“陆夫人有趣得紧。”
皇后皮笑肉不笑应了声。
反而是宁贵妃含笑道:“可不是,臣妾看陆夫人小小年纪,心境也宽广得很,方才骑马自己都倒数第一了,倒还没忘给别人鼓掌。”
看来宁贵妃不仅不打算深追宁海路死的事,还要在此刻拉拢她和陆衡之。
她这份好意,苏青珞自然不能白白浪费。
她笑道:“反正总要有人倒数第一,臣妇又实在不如各位夫人小姐,这倒数第一也是实至名归。”
众人皆忍不住又笑起来。
皇帝指着陆衡之笑道:“怪不得陆卿家为夫人独身不娶这么多年。”
现场霎时又是一震。
陆衡之这些年不近女色是京中人人皆知的,多少贵女踏破门槛他也未松口亲事,原以为是他性子清冷禁欲,不想成亲。
也不是没听过陆衡之心系苏青珞的传闻,但大多数人不信。
但此话从陛下口中传出,意味自然不同。
陆衡之这么多年未成婚竟真是为了苏青珞?
一时间,众人看向苏青珞的眼神不觉又带了几分探究。
陆衡之却在心里微微一凛。
他看向仍在微笑的皇帝,嘴角却不易察觉地泛起一丝冷笑。
皇帝一句话激起千层浪,自己却仿佛浑然不觉,只说苏青珞有功,等下一场比完了一起封赏。
了结此事落座后,苏青珞心里一直紧绷着的弦才松了几分。
好在有惊无险。
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还牵着陆衡之的手,手心里都出了一层冷汗。
察觉到众人目光,她立刻松开。
陆衡之却没避讳,亲自替她披上狐裘大氅,声音微沉:“以后不许做这么冒险的事。”
苏青珞这会儿乖了,手放在腿上跟孩子似的规矩坐着:“好。”
他家夫人一向会卖乖。
陆衡之又气又好笑,双手按在她肩上,低头道:“也不许再胡乱编排我。”
苏青珞一时有些心虚。
上午过去,用过午饭后不过歇了片刻,下午的射箭比赛便开始了。
阴沉沉的天空忽然开始飘些零落的雪花,整个场子忽然一下子变得静谧而美。
皇帝心情不错,吩咐比赛开始。
苏青珞大病初愈,上午跟皇帝不过说了几句话便耗神不少。
她真是太佩服陆衡之了,伺候皇帝真不是人干的事儿,稍有不慎就脑袋不保,这么多年他都是怎么做到的?
下午射箭比赛刚刚开始,她已经觉得累了。
懒懒靠在椅背上,在想要不要干脆放弃。
梦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更改的。
不拿第一便不拿吧,反正今天上午风头也出了,要赏赐理由也足够了。
这么想着,内侍来问的时候她便问陆衡之能不能放弃,反正比了搞不好也是倒数第一。
陆衡之看出她有些体力不支,便点头道:“随你。”
内侍回去禀告后没多久,苏青珞就被玉阳公主点了名。
“陆夫人怎么忽然放弃了?本宫方才看过了陆夫人马背上的风采,还想一睹陆夫人射箭的风采呢。”
苏青珞不打算理会她。
她起身道:“臣妇箭术不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就不出来贻笑大方了。”
玉阳公主阴阳怪气道:“怎么会呢?听闻陆夫人在杭州城时还骑马持剑救了陆大人,难不成传闻是假的?”
苏青珞平静道:“臣妇当日手持的刀,并非弓箭,且那时贼人已经穷途末路,臣妇只是及时赶到补了一刀罢了,并非臣妇单枪匹马战胜了那贼人。”
众人心道原来如此,就说嘛,一个闺阁妇人怎么会赢了一个武将,还传得神乎其神,原来不过是穿凿附会。
玉阳公主仿佛铁了心要看她笑话似的,又道:“陆夫人方才不是说反正总要有人是倒数第一,不在意的吗?怎么如今又不敢上台来比了?”
苏青珞看着她,目光微冷。
皇后这时也适时道:“大家不过热闹热闹,输赢倒是无所谓,陆夫人就上场全当玩一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