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陈相在里面坐等着,莫老爷站着,都神色焦灼。
好容易听到一声通传:“侯爷来了。”
陈相都坐不住,慌忙起身,客气的堆起笑:“凌侯日理万机,老夫这厢叨扰了。”
凌骁大步走进来,神色冷淡:“陈相有事?”
“我也才听闻昨日小女办宴席,出了事故,险些害惨了凌家大夫人,惹恼了凌侯,我今日前来,就是代小女前来告罪,她到底年轻,做事不周全……”
陈相话还未说完,凌骁直接打断他:“既然还年轻,便留在家中多教养几年,侯府主母出不得这样的纰漏。”
陈相脸僵了一僵,但依然不死心的道:“我定会对她严加管教,再不让她出这种疏漏,要不婚期延期一年,我……”
凌骁睨着他,眉眼锋利:“陈相以为这满燕京城的贵女就只剩你一家的了?”
还指着他等他们陈家教养女儿?
陈相梗在那里,顿时说不上话。
“昨日若非我及时赶到,我凌家必定颜面尽失,现在虽说没出事,那也不是你陈家的功劳。”
凌骁语气了凌厉,毫无转圜的余地:“退婚之事我意已决,我是给陈家颜面,才让陈家送退婚书来,三日之内倘若退婚书不送到,我也不必顾惜你陈家颜面了。”
陈相脸色灰败下来,豁出去一张老脸前来求一求,只为了保住这桩来之不易的婚约,没曾想,还是无济于事。
“剑霜,送客。”
剑霜走上前来,对陈相道:“陈相,请吧。”
陈相又看一眼凌骁的脸色,却见没有半点能商量的余地,便知道昨日之事是真的惹恼了凌骁了,也只能灰头土脸的离开。
陈相才走,莫老爷便急不可耐的凑上来,赔着笑:“凌侯,我那不孝子做出那种不要脸的事,实在是天理难容,我这老脸也没地儿放,侯爷这气也出了,人也救了,不如高抬贵手,留我儿一条性命吧。”
凌骁撩袍在太师椅里坐下,随意的拿起茶杯刮了刮茶沫子:“莫老爷有九个儿子,少一个应该也没太大差别才是。”
莫老爷急忙道:“那毕竟是我嫡长子,哎,是我太纵容他,让他酿成大错,求侯爷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条性命。”
莫老爷说着,直接跪在了地上。
凌骁面无表情的将茶杯放下:“莫老爷爱子心切,我自然也是体恤的。”
莫老爷殷切的看着他:“倘若凌侯能饶他一命,日后莫家为侯爷差遣,绝无怨言!”
凌骁双眸微眯,心里忽然多了几分思量。
他指节轻叩着桌面,莫老爷焦灼的等待着,却不敢催促一句。
良久,凌骁才开口:“既如此,我便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他一条命。”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莫老爷连连道谢。
凌骁再未久留,起身就走。
当日,诏狱放了人,将莫书杰送回了莫家,的确是活人,但四肢全废,已经是废人了。
次日,陈家也老实的送来退婚书,婚约作废。
接连几日的闹剧终于揭过了。
但凌骁还是不大高兴,他已经三日没见到姜月瑶了。
她这几日足不出户,连给老夫人请安也没去,说是病了。
但他很清楚,她不是病了,她是故意躲着他。
他以为三日前说清楚了,她也该翻篇了,却忘了她警惕心极强,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草木皆兵。
这侯府还是太大了,她成心躲着他,他怕是连面都见不上了。
凌骁又开始烦躁了。
剑霜和赤影守在书房外面,神色谨慎,这几日侯爷脸色一天比一天的难看,也不知是怎么了。
明明事情都解决完了。
主子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他们唯有小心再小心。
只是现在有一桩事,却很是难办。
安乐宫的宫人方才来过了,送了一份帖子来,说是怀宁公主及笄礼,请侯爷前去。
但想也知道侯爷现在正心烦,怎么可能有这闲工夫去管那小祖宗?
可偏偏,这毕竟是宫中送来的帖子,怎么也得让侯爷过目才行。
剑霜拿着帖子深吸一口气,推门进来:“侯爷。”
凌骁坐在棋盘前,指尖拿着一枚黑玉棋子不轻不重的按在了棋盘上,头也没抬,周身气势微冷。
剑霜声音都小了许多:“怀宁公主及笄礼要到了,特命人送来帖子送侯爷入宫观礼。”
凌骁捻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他。
剑霜立即抢答:“属下这就去回绝了此事。”
凌骁却问:“送到大夫人处了吗?”
剑霜顿了顿,有些疑惑:“还没。”
那宫人的确交代,请侯爷和大夫人,当然还是得先问过侯爷才行,侯爷不去,大夫人必定得去的,不然岂不是不给面子?
但大夫人最近又病着……
凌骁扔了手里的棋子:“把帖子送去明月轩。”
剑霜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为什么侯爷总是和大夫人过不去。
“是。”
剑霜没敢多问,应下便转身要走。
凌骁却突然又叫住他:“等等。”
“侯爷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凌骁看着他,一字一句:“大夫人问你,你就说,我没空去。”
剑霜呆了一呆:“是。”
剑霜便将帖子送到了明月轩,又交由春儿送到了月瑶的寝屋里。
月瑶这几日闷在自已的小院子里制香,她特意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做香室,便是在院子里闷一年也不会无聊。
她已经想好了,等过几日她“病好了”,照旧给老夫人晨昏定省,但凌骁休沐时,就抱病在家,如此避开,以后很难碰上面。
那日的事情虽说只是误会,但到底还是不能当做没发生的,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夫人。”
春儿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帖子:“宫中派人送来的帖子,怀宁公主及笄礼,请夫人去观礼呢。”
月瑶擦了擦手接过帖子细看。
“公主和夫人要好,必定盼着夫人去呢,夫人在家闷了几日,也该出去走走,不必害怕的,那莫书杰都已经成废人了,根本出不了门的。”春儿道。
月瑶捏着帖子有些犹豫,怀宁公主的及笄礼,这样重要的事,她若是不去,公主怕是不高兴的。
可是……
“那侯爷去吗?”她问。
春儿眨了眨眼:“侯爷不去,方才剑霜送来的,说侯爷事忙,没空去,所以才把帖子送到夫人这来了。”
月瑶猜他也不会去,入京以来,除了东宫那场宴席,他有事和太子商议,其余宴席他都没去过,他哪里耐烦?
得了准话,月瑶也稍稍放心了些:“嗯,那我适时去便是。”
“好!”
两日后,月瑶起了个大早,让春儿给她梳妆准备,一袭玉色织锦对襟襦裙,既讲究又低调,云髻上一左一右两支玉兰碧花钗,薄施粉黛,妆容素净,却依然掩不住的殊色天成。
梳妆完毕,她终于走出了明月轩。
马车已经备好在侯府正门等着了,她迈出门槛,正准备直接上车,一抬眼,却看到一个玄衣身影立在马车旁。
月瑶步子倏地一僵。
他转头看过来,点漆的眸子看不出情绪:“还不过来?”
第032章
你叫我什么?
月瑶僵着身子挪过去,声音都十分不自然:“侯爷也去吗?”
“今日正好得空。”
月瑶抿了抿唇,脸色紧绷着,现在说不去还来不来得及?
“还愣着做什么?上车。”他语气命令。
月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对上他那双冷冽的眸子,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提起裙子,低头上了马车。
凌骁看着她弯腰上车,唇角弯起一丝弧度,阴郁多日的心情忽然明朗起来。
他翻身上马,车夫也立即一扬马鞭,缓缓启程,驶入皇宫。
今日怀宁及笄礼,皇后特许她在凤凰台设宴。
毕竟是公主及笄礼,京中大半的名门望族,但凡受邀的,几乎全来了,宫门外便已经有络绎不绝的车马。
但看到军侯府的马车驶来,还是纷纷主动让了道。
守在宫门口迎接的小太监瞧见凌骁,麻利儿的迎上来,满脸的惊喜:“奴才给凌侯请安!”
显然是没料到凌骁当真能赏脸来的。
凌骁翻身下马,月瑶也从马车上下来。
“凌大夫人!”小太监殷勤的道:“公主特意命奴才在这儿等着,迎大夫人入宫呢。”
月瑶轻轻点头:“有劳公公了。”
“哎哟,这是哪里话,这是奴才的荣幸,您这边儿请!”
小太监引着他们进去,凌骁走在前面,月瑶落后了一步,跟在后面,有些心绪不宁的。
她现在见到凌骁实在是尴尬。
但凌骁却好像没事人一样,那日事后的第二天就能从容自若的去给林氏请安,面对她也面不改色。
果然人和人的脸皮是不一样的。
月瑶心里嘀咕着,没留神凌骁忽然停下了,她直接额头直接撞到他身上了。
她吓一跳,慌忙退后几步。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来,立在那里等着她了。
月瑶有些窘迫:“我方才是不小心。”
他睨着她:“你再磨蹭等走到就明年了。”
“哦……”她心虚的应下。
她方才的确刻意的走得慢了一点,她不想跟太近。
她又在想事情,一时没看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来等她了。
可他分明都已经看到她心不在焉,却也不叫住她,就看着她出丑!
她心里有些恼,看似歉意的一双眸子里,隐隐藏着几分愤懑的不服气。
凌骁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成天八百种情绪变幻莫测的,倒是精力旺盛。
“那我们走吧。”月瑶再抬眼看他的时候,脸上已经老老实实,
仿佛没有半点怨言。
他睨她一眼,她不会在心里骂他吧?
终于到了凤凰台,怀宁一见着月瑶便兴奋的扑了上来:“月瑶你来啦!”
月瑶被她扑的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才接住她,笑着道:“我出门有些迟了。”
凌骁眉心微蹙。
怀宁一抬眼,忽然看到凌骁,更惊喜了:“骁哥哥你也来啦?!”
她都没想到他会来。
凌骁拱手:“公主。”
怀宁开心的要跳起来:“骁哥哥你能来我真的太开心了!”
凌骁看一眼内殿男宾的席位:“我先去见过太子。”
“嗯嗯!”
怀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凌骁离开,走远了才终于回头对月瑶兴奋的道:“你知道吗?骁哥哥退婚了!”
月瑶心口一跳,紧抿着唇:“嗯。”
“你当然知道了,哎呀,我这什么脑袋!”怀宁拉着她坐下,小声的咬耳朵,“反正我跟你说,我早就想到了,骁哥哥一定不会看上陈诗韵那种女人的!”
月瑶看着怀宁公主眉飞色舞的样子,和前阵子哭成泪人儿的似乎不是同一个人,她已经满血复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心里莫名的出现一丝愧疚感。
不对,凌骁那日本来就是认错了人,他根本不是要亲她的,明明是她吃了亏。
月瑶心里百味杂陈,一时间很不是滋味。
怀宁完全沉浸在喜悦里,并没有察觉她的神色变化,反而兴高采烈的说个不停:“今日陈诗韵甚至都没来,说是病了,哼,当我不知道,她怕丢人现眼呗!之前狂的跟什么似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在那装起侯夫人的架子了!我早看她不顺眼了!”
“不过我听说那日她办的品茶宴,你险些被莫书杰那个畜生骚扰,你没出事吧?”
月瑶这才回神,轻轻摇头:“没什么事。”
怀宁冷哼一声:“我看那陈诗韵心术不正,说不准这背后有她的手笔也不一定,骁哥哥一定是看穿了她的嘴脸才毫不留情的要退亲的!”
月瑶眼里多了些茫然,凌骁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决定退亲的呢?
怀宁又开心起来,和月瑶分享喜悦:“反正骁哥哥现在退了亲,看来是命中注定,幸好我没放弃!我一定要嫁给骁哥哥!”
月瑶看着怀宁澄澈的眼睛,袖中的手紧了紧。
公主待她如此赤诚,她也该投桃报李,不能让她寒心。
已经做错的事无法挽回,但往后,定不能一错再错。
她弯唇,点头:“嗯。”
很快又有别的贵女入宫贺喜,怀宁对月瑶道:“你先自已逛逛,一会儿宴席要开始了我再来找你!”
“公主去忙吧,不必管我。”
怀宁像个花蝴蝶一样开心的走了。
月瑶在园中转了转,便就近找了个小亭子坐着喝茶了。
殿内,门窗大开着,凌骁一边和太子说着话,眼神却时刻留意着姜月瑶。
她上次又差点出事,他现在放心不下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