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如冷笑一声,“三叔知道我手底下的林氏商行吧?刚出了几款新鲜的玩意,扭头就被她仿造了拿到乌衣巷去卖,半点礼义廉耻都没有,还害的我那贴身婢女不知所踪。”
“祖母说她当街不顾自身危险救了池儿,我看她分明是计划好了,刻意接近我们长春侯府。明明怀着攀龙附凤的念头,却佯装清纯善良,如此行径,令人恶心至极!”
“三叔,别怪侄女没提醒你,这云氏是祸家之源,绝不能娶回来!”
林从鹤失声笑道:“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再坏又能有多恶?况且老夫人眼明心亮,她若真的龌龊,老夫人也不会将她列为备选。”
若她是他心动之人,恶贯满盈他也爱。
若她非他意中人,便是公主,他也不要。
林婉如见劝不动,冷笑一声,不再多言。
总有一天,世人会看清那云氏女的丑恶嘴脸。
……次日一早。
云清川还未出门,便有人前来拜访。是个中年男子,穿着仆从长穿的靛青色长衫,半弓着腰,手里头提着各色瓜果蔬礼,笑眯眯地看着开门的云清川。
“听说云公子与令妹搬到了新宅,我们老夫人特命小的过来向您道喜。”
“你是……”云清川眉头微皱。
“小人是长春侯府的,向云公子问安。”
仆人恭声解释道:“今夜我们侯爷邀了秋闱的主考官朱大人,还有京中久负盛名的年轻举子们,齐聚侯府,一起赏花作诗、评点文章。侯爷知道云公子颇有文采,便命小的过来给您送请柬来了,还望公子赏脸,不吝赴宴。”
云清川苦笑着接过请柬,看着那烫金的大字,心里不由地叹了一声。
这哪是烫金,分明是烫手啊。
云国的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同一批的进土,隶属同门同科,往后做官之时,大家会互相照顾。
而点他们为进土的主考官,则称为这批进土的恩科先生,亦是他们往后入朝为官的靠山。
云清川往后既要做官,必定要与这些同窗们打好关系。
这场宴会,他不去不行啊。
好在宴会长春侯府在京城的官场之中,向来中立,不偏不倚,因这一场宴会,倒不必卷入党项之争。
手指捏着那请柬,云清川无奈地点了点头,“劳烦您回去告知侯爷,今夜的宴会,清川会准时出席。”
……
夜色辉映,烟霞漫天。
兄长出门赴宴,云清絮一个人在家无聊,锁了门庭后,便沿着街道往闹市走去。
云清絮虽然对玄翼的人品不敢苟同,但对他的治国才能颇有几分认可。
尤其是京城。
她曾听人说,摄政王掌权之前,京城每到夜里亥时便要开始宵禁,不然那些乱窜的流民与散匪,会在夜里猖狂作案,搅得民不聊生。
摄政王掌权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理了京城所有的地下势力,还了百姓一个安宁的环境。
之后,又解除了宵禁,允许百姓们在酉时之后,沿街摆摊叫卖。
杂耍的、贩卖日用的、做吃食的、售卖首饰和衣料的……满满当当的小商贩,撑起了京城热闹非凡的夜景。
云清絮走在那灯火辉明的街巷之中,感觉整个人都轻快起来了。
殊不知,她刚一出府,一驾通体漆黑的马车,便跟着来到街上。
所过之处,慑于那马车的威势,百姓纷纷避让。
马车内,玄翼一边审阅着军中近来的升迁名录,一边对那赶车的马夫道。
“慢一点,护着她的安全即可,别被发现了。”
第三十五章
原为小姐当牛做马
云清絮浑然不知,有人在暗中护她的周全。
走在街上时,周围有卖花的娘子冲她招手,“新鲜的莲花,插水中便能养活,清雅四溢,姑娘可要来一支?”
云清絮忽然想起自已当时沿街卖花的场景,不由失笑。
选了三支,付了三十文铜钱,刚把花捧在怀中,忽然听到一阵清亮的男声。
那声音有些耳熟,云清絮回首,待看见那一对朝这边走来的俊美男女后,眼底一暗。
真倒霉。
为何每次上街,都会碰上她最不想遇见的这两位。
不是旁人,正是一身铠甲意气风发的姜小将军,还有一身碧衣,清丽脱俗又自信的林七小姐林婉如。
她们身后,簇拥着十几位小厮和仆从,一路驱赶着沿途的百姓,为她们让道。
这样的贵人,一看便是皇亲国戚之流,不用仆从驱赶,百姓们已纷纷退避,不敢挡路。
二人正在彼此寒暄。
“今夜七小姐做的那首六国赋,真是绝妙好文啊。”
“姜某佩服。”
今夜,陛下传召长春侯府七小姐进宫面圣。
日日教导玄璟渊武艺的姜叙白,彼时并未离开养心殿。
初见面时,他对这位京中有名的林家庶女观感不错。
虽然那双眼睛过于活泛,但生的貌美秀丽,还带着京中闺阁女子不曾有的明艳,让他生出几分兴趣。
所以,便也留在了宫中。
不曾想,会听她做出这样一篇惊天的赋文。
这篇文章,以乱世起笔,将各个国家的优缺、利弊、改良的方向,通通指出,文采斐然,有状元之姿。
那一刻,姜叙白才算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在漠北待了那么多年,觉得女子不过如此。
可进京之后,先是碰上了敢直面他的弓箭,从他马下救人的柔弱女子,又见识到了林七小姐这样的才女,方知闺阁女子……也不容小觑。
因此,今夜七小姐离宫时,他主动请缨,送七小姐回侯府。
……
站在姜叙白身边,享受着百姓们畏惧又艳羡的眼神,林婉如的唇角,盈了一抹淡淡的笑。
这个朝代是史书上不曾出现的朝代,那些历史上有名的人物和诗篇,在这个空间也不曾存在。
她随便拿一篇赋论,便能震惊朝野。
她穿越而来,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的。
自信的眸光转了一圈,忽然凝在那抱着荷花的女子身上,脚步一顿,膝间传来一抹痛意。
又是她。
林婉如眼底的暗色一闪而逝。
古代女子,不都是恭良忍让的吗?
偏偏这个姓云的,装的楚楚可怜,背地里却抄袭她的创意牟利,还害的她被老夫人责罚……如今,人模狗样的抱着莲花,站在大街上,装给谁看呢?
林婉如想起这几日跪佛堂的痛苦来,往前走了两步,拦住云清絮,冷笑着开口。
“这不是云姑娘吗?”
下一刻,男子略带惊喜的声音也跟着响起。“云姑娘!”
姜叙白也看见了云清絮,快步走来,眼底带着喜色。
可快要靠近她时,想起玄翼的警告,脚步顿住,有些不好意思道。
“上回害你受伤,姜某一直心里过意不去。”
“你如今伤好了吧?你住在哪里?这么晚了,在下送你回府吧?”
云清絮抱着荷花的手臂,因为这两人的出现,而微微僵硬。
她攥着那荷花的枝干,半开的菡萏掩映着她秀雅的面容,华灯初上,美得比莲花还要清幽。
姜叙白只觉心脏某处,狠狠颤动了一下。
漠北多年,征战沙场,何曾见过这样娇弱的南方女子。
为了缓解心头的那点颤动,他将身旁的林婉如介绍给云清絮,温声道。
“云姑娘,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长春侯府的七姑娘,才华极盛,你们可以认识一下,做个知交好友。”
云清絮指尖微颤,抬眸看向那眼底隐隐带着不屑的林七小姐。
知交好友?还是算了吧……
她这样的人,不配。
“见过林七小姐。”云清絮微微屈膝,俯身行礼。
林婉如虚笑一声,上前两步将云清絮扶起来,只是眼底的嘲讽之意更重。
瞧,又勾搭上一个。
不是抄袭就是勾引男人,还非权贵不可。
“云姑娘一个人啊……”林婉如幽幽道,
“上回见你,身旁还有个别的男子呢。”
这话,有些唐突和污蔑了。
如今云国虽然男女大防没有前朝那么严苛,女子也可以抛头露面,但女儿家名节为重,怎会轻易跟男子一同上街?
云清絮眼底一暗,解释道:“可能是跟兄长一起采买,碰上七小姐了。”
三两拨千金,林婉如可不打算这么放过她。
眉头微挑,“哦?我没记错的话,你兄长是读书人,面白细嫩的,可那日陪同你上街的,是个黑脸的男子……”
此话一出,周围人看云清絮的眼神都变了。
名声二字,就如同一桶清水一样。
只要往里面滴一滴颜料,任你百口都莫辩。
云清絮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林婉如,不亢不卑道:“巧了,这回陪林七小姐上街的公子,也换了一个呢。”
此话一出,周围响起哄笑声。
林婉如没想到云清絮敢当街回怼过来,脸色骤变,正要开口呵斥时,一旁的姜叙白急忙出来打圆场。
“都是些玩笑话,不必当真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大光明的同行,也算不了什么天大的事吧?
”“云姑娘,天色不早了,你可曾用过晚膳?”
“姜某知道城西有一家新开的茶楼,里面的茶果和点心……”“
不必了。”
云清絮后退两步,不想再跟这两人纠缠。
“更深夜重,就不打扰二位了。”
云清絮转身离开。
姜叙白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有心想追,却被一旁的林婉如叫住。
“姜小将军还送婉如回府吗?”
姜叙白这才想起正事。既答应了林七小姐,自然不好当街甩开她,只能遗憾地看着云清絮消失在人群,而后对林婉如颔首道。
“自然。”
林婉如没有错过他眼中的失落之色,深吸一口气,强按住那隐忍的怒意。
头一次,对一个古代的女人生出厌恶之心。
云清絮,你最好不要再招惹我。
否则,我不介意出手让你明白,外面的社会,跟男权夺利的世界,不是你们这些闺阁女子能涉足的。
……
云清絮逆着人
流,隐忍着心头的悲怒之意,本想直接回云府,却听见人群尽头,传来女子哀切的哭声。
那哭声过于悲凉,听着年纪不大,被一堆人团团围住。
云清絮心下生了一些不忍,挤到最前方时,正好看见那头上戴草的双胞胎姐妹俩跪着哭泣。
“各位老爷夫人们行行好。”
“奴家与妹妹愿卖身为奴,只求主家能赏些银子,好让我们姐妹俩,为父亲做个棺材,让他入土为安……”
那自称卖身葬父的女子,看起来有十六七岁,哭的泪水涟涟。
她口中的妹妹年纪更小,估摸着只有十一二岁,跪坐在她身后,低着头,发上簪了一根草绳,以示卖身葬父。
在她们身后,一卷草席裹着一个没了呼吸的中年男子。
看着好不凄惨。
周围一片哀婉和叹息声,可却没人开口说买下这姐妹俩。
大户人家喜欢用家世清白的仆人,小门小户又没那个多余的银钱去买奴,这姐妹俩在此哭了许久,都无人问津。
顶多,有一两个心善的妇人,往地上扔了一把铜钱。
可姐妹俩想要五十两银子,买一副好的棺材,再选一处堂堂正正的墓地,这点铜钱,无疑是杯水车薪。
云清絮叹了一声,也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放在那少女面前。
转身欲走时,裙角却被那年幼的女孩扯住。那女孩巴巴地仰头看着她,眼底尽是哀求。
“姐姐,月牙什么都会做的。”
“会洗衣,会做饭,会喂牛,求求你了,把月牙买回去吧。”
……
角落处,漆黑的马车上,车帘落下。
玄翼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卖身葬父的姐妹俩,冷眸落在虞掌柜身上,咬牙切齿道,
“这就是你的馊主意?”
第三十六章
攀龙附凤的云氏兄妹
虞氏冷汗都快掉下来了。
哆哆嗦嗦,“云……云姑娘心善,想必……”
冰冷的声音溢出来,玄翼看她的眼神,如看一个蠢货。
“街上这么多人,你让这姐妹两人在这里与她拉拉扯扯为难,你还以为自已干了件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