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芜见状,急忙跟上他的步子。
只是眼神,往回瞧了一眼,看着云清絮那消散在长廊尽头的清瘦身影,眼底闪过一丝艳羡之色。
那个女子……果真好命。
生的温婉清秀,又能让这样两位男子为她争执不休。
一位,位高权重。
一位,风流才子。
随便给她绿芜一人,她绿芜便能离开这红尘窟,断了这荒凉的一生。
可惜,她命不好。
……
云清絮最后还是被玄翼送回了云府。
不过不是骑马送回的。
玄翼包了一辆马车,堵住云清絮回府的路,任她怎么吵闹都不让路,无奈之下,云清絮只能咬牙切齿地上了马车。
玄翼在外骑马护卫。
只等她下了马车,在柳叶的搀扶中迈进云府的门槛,这才作罢。
不再逗留,转身回了王府。
林从鹤此人虽然有些孟浪,但所言不虚。
他与絮儿之间的问题,不是一个两个林从鹤造成的。
与其死缠烂打,倒不如腾出精力好好想想,如何修补他与絮儿之间,这宽如鸿沟的裂痕。
……
与此同时。
越秀楼外。
一驾漆黑的马车内,云清川僵坐着,看着对面那年芳十八,容貌殊盛的女子,只觉头都大了。
今日,连雍非逼着他将这位曾经的蕈月郡主,如今的蕈月姑娘,以最高价买下。
当然,银子是连雍付的。
但人……得跟他回家。
第一百零一章
半个嫂子
次日,云清絮在餐桌上看到那位身穿粉衣的蕈月郡主时,人都傻了。
昨夜惊鸿一瞥,她并未仔细看那被拍卖之人的容颜。
但对于美人,还是有印象的。
她万万想不到,那么多王孙公子在前,兄长竟然能从中杀出,将美人抢回家。
兄长哪里来的银子?
是昨日那个异族人给的吗?
餐桌对面,蕈月神态怡然,动作优雅大方。
比起那位陛下亲封的沁柔郡主,更多了几分出身皇室的尊贵
天成。
只是……这些年她似乎过的很不好。
风骨犹在,但脸上、手上,都有深深浅浅的伤疤。
此刻,她为云清絮布了一碗粥,亲手端到云清絮面前,对她颔首,介绍起自已的身份。
“絮儿是吧?我是你兄长买回来的妾,往后便是你半个半个嫂子了。”
噗——
向来沉稳干练,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云清川实在没绷住,用袖子掩盖住自已的情绪。
蕈月见状,急忙放下手中的粥碗,给云清川递去自已的帕子。
“公子仔细些。”
云清絮看着这一幕,只觉一言难尽。
这一顿饭,吃的所有人都不是滋味。
早膳完毕,蕈月主动收拾着碗筷,同柳叶与月牙一起去厨房收拾。
云清絮则淡淡地看着兄长,等待他的解释。
云清川似有些难以启齿,来回酝酿好久,才艰涩地开口道。
“这是昨夜在街上买来的。”
“看她可怜,又孤身一人,想着找个人同你作伴。”
“不是什么妾啊嫂子啊,你别听她胡言乱语,你只把她当作……当作姐妹吧。”
蕈月虽然是奴籍,但却是皇室血脉。
他实在没那个勇气将她当奴才使唤。
而且,蕈月也是他们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往后或许会恢复从前的身份,不可怠慢后者。
云清川匆匆解释两句后,便朝书房走去,“昨日读了荀子注解的论语,有新的想法,兄长就不陪你了……”
落荒而逃。
云清絮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故意扬声道,“兄长夜间也不要读书熬的太晚了,你看你眼下的黑青,都快遮不住了……“
云清川膝下一软,离开的姿势愈发狼狈。
云清絮见状,心里叹了一声,没再继续揭穿他,而是将眸光望向厨房的位置。
看着厨房中忙碌的三人,心底生出一股啼笑皆非的感觉。
名义上的三个下人,实则各有各的身份和主子,她这小小的云府,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
几日相处下来,云清絮虽然对蕈月仍然报以警惕之心,但却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
她是皇室郡主不假,却没有半点皇室郡主的傲慢。
做起活计来,更是麻利又干脆。
言谈举止,大方得体。
私底下,就连柳叶都会悄悄地跟她讨论,说若这位真的是公子的妾室,那真是公子的福气。
……
七日一晃而过。
乙巳日,大吉。
位于长安街上的铺子终于开张了。
第一批锦裘挂上墙壁时,蕈月一身红衣,粗糙的手指摸着那光滑的皮毛,眼底闪过一抹恍然。
她笑着,回忆着,对云清絮说起她的从前。
“小时候家里突逢大变,我被人卖到了漠北的兵营之中。“
“兵营之中的女眷,十三岁后便要开始伺候军爷了,我在十二岁生辰那日,从兵营里逃了出去。”
“渴了饮雪,饿了吃草,最后十两银子将自已卖给了一户专做皮草的商人之家。”
“从此安稳下来,日日夜夜,都跟这些皮子打交道……”
说到这里,话题戛然而止。
只因那敞开的店门,迎来了第一位顾客。
一身青衣,头戴纶巾,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和双颊会因紧张而发红。
他这会儿端的不是栗子糕,而是杏仁茶。
刚熬的,加了八宝莲子干果花生碎各样佐料,用铜壶装着,放在柜台的架子上。
不敢看云清絮,目光落在别处,轻声道。
“云娘子,这是我娘命我送来的贺礼,祝贵店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蕈月是人精,怎会看不出这李渊眼底的情意。
给云清絮使了个眼色后,她上前接过那杏仁茶,以长辈的姿态开始盘问。
“你家中父母是做什么的?你可有功名在身?家中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对了,京城有几处宅子?”
李渊面色顿时煞红一片,却没有落荒而逃,反而如实道。
“父母皆是在京城做生意的,我十六岁便有了秀才的功名,但因为家中祖父在孝,没有继续往上考,明年会参加举人试……家中只我一个,京里有两处宅院,分别在……”
再说下去,老底都要掏光了!
云清絮赶紧过来,抢着将那莲子粥端走,又将一副皮毛做的手套塞入他怀中,催促他离开。
“李公子,莲子粥我们收下了,多谢令堂好意,这一副手套您拿给令堂吧,算是几次赠送吃食的回礼。”
李渊抓紧那一对手套,面对云清絮的谢客,也不好意思再留,匆匆离开。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蕈月痴痴的笑了,笑得眉眼生动。
“絮儿,我觉得这位公子不错。”
“目光清正,长得也俊朗,倒是良配,不如你考虑考虑?”
云清絮苦涩一笑,“蕈月姐,你就别添乱了,我……”
“云姑娘在吗?”
店铺门外停了一辆豪华的马车,身穿锦缎的长春侯府管家,提着两箱贺礼并一份邀请函,进了这小小的铺子。
看见云清絮后,那管家笑弯了眉眼,将手中的请柬递上。
“云姑娘,三日后京郊梅花开遍,命妇贵女们皆会去赏梅踏雪,共筹梅花宴。”
“这是请柬,宴席中也有您的位置,还望您不啬赴约。”
云清絮面上的笑容顿住,接过那封请柬,看着上满烫金的字迹,指尖都微微发烫。
这是一个月前就应下的事。
与其说是梅花宴,倒不如说是相看宴。
侯府老夫人若觉得合适的话,会在宴会之后,亲自遣媒人上门,定下她与林从鹤的婚事。
只是……
在越秀楼那一夜,她与林从鹤不欢而散,这些日子,隔壁府更是院门紧锁,无人出入……
梅花宴后,林三爷还会继续她们从前的约定吗?
第一百零二章
宴会前夕
收下请柬之后,侯府管家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后,便躬身离开。
蕈月看云清絮的眼神也多了几抹复杂之色。
她自小在钟鸣鼎嗣之家长大,豪门贵族里的弯弯绕绕,早熟谙于心。
待那侯府管家离开后,她手指摸着那紫檀木的贺礼盒子,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长春侯府……看上你了?”
云清絮哭笑不得,“我这身份,哪里值得人家看上,不过是因缘际会……能一起赴宴罢了。”
“到时我同你一起去吧。”
蕈月没有揭穿她,而是主动请缨,“那样的大场面……我还不曾见过呢。”
云清絮闻言,尴尬一笑。
这话听听就好。
作为郡主,皇宫里太后娘娘的万寿宴都参加过,更遑论这么一场小小的赏梅宴?
兄长和蕈月都不知道,她那日也在越秀楼,明白蕈月的背景和来路……
“也好。”
云清絮对她含笑点头,“听说寒山寺那一片梅林,已盛开数百年,每到冬日梅花开始,游人如织,络绎不绝,恍若人间天宫。”
“只是每逢花开时,总有达官贵族封山包场,禁止平民百姓入内,我来京一年,还不曾去过那里。”
“想来漫山遍野的梅花……开到荼蘼时,定然美不胜收。”
蕈月看着云清絮眼底的憧憬之色,忽然问她,“你可知……”
“寒山寺的红梅最出名?”
云清絮眸光微怔,“这倒不清楚,有什么说法吗?”
蕈月笑得神秘,悄悄在她耳边说道,“大抵红梅如血,红梅开的越繁盛,树根处流的血就越多……”
云清絮身体一僵,眼底闪过错愕之色。
……
梅花节的前一夜,隔壁院子终于有了动静。
林从鹤遣小厮上门,送来衣衫和首饰。
用匣子装着,是一席宫缎百花烟雾凤尾裙,朦胧的紫色交织着暗纹的花瓣,美的如梦似幻。
而那首饰,则是配套的莲紫色珠钗,莹润着淡淡的华光。
触手生温。
云清絮手落在那锦缎上,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她从未穿过这样漂亮的衣裙。
女子,谁不喜欢新衣美饰呢?只是从前她不敢想,不敢看,更没有资格穿。
如今……也是借了侯府公子的光,才能穿上这么一套。
明日,侯府老夫人要见她,她若仍穿的朴素简约,那就是当众打侯府的脸了。
所以,云清絮收下了这份礼,将近日做的一枚荷包并一笼香丸,给那小厮递过去。
温声道:“赠我以琼瑶,报之以木鱼。还希望三爷不要嫌弃。”
小厮忙乐呵呵地接过,双手捧着,笑得眉不见眼的。
“我们三爷开心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明日一早会有马车过来接您去寒山寺,云姑娘记得戴上手炉和大氅。”
“梅林盛开时,美则美矣,但是山冷风寒,千万别受了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