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条人命,惨死在兄长和连雍的手中……
如今,京中贵女尸骨未寒,死不瞑目。
她却连夜外出,为这群乱臣贼子奔波周转,谋求生路。
她比林婉如还要不堪。
云清絮讨厌这样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的自已。
可她只能这么做。
“王爷误会了。”
云清絮掩去眼底的沉痛之色,轻声道,“民女对郡主很是感激。”
“正因为郡主的污蔑,让民女成为众矢之的,才掩盖了民女被人绑走,失踪七日,名誉尽损的事实。”
“数月之前,王爷已坏了了民女的贞,洁。”
“如今又逢意外,王爷……是想逼迫民女投湖自尽,才满意吗?”
“絮儿!”
听她这样的剖白,玄翼心口处传来密密麻麻的痛。
他努力为自已辩解,声音发干,“我不是那个意思……”
此次意外,絮儿失踪七日,身中迷,药,又沦落到那种穷乡僻壤,会发生怎样不堪的事,他已有了心里准备,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寻她的路上,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已,絮儿是无辜的受害者,无论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要提不要问,将此事抛掷脑后……
接到她,送她回京后,这一日一夜的路程,他也只与她讲行兵打仗的风土人情,讲京中那些簪缨贵族们的隐秘与秘闻,讲国事讲政事,从不谈论任何私事,唯恐惹她神伤……
他想着,无论发生什么,这件事过上半年一年,忘了就好。
谁曾想,絮儿竟在今夜,主动提及此事……
“既然王爷不是这个意思,那就不要再插手民女与郡主之间的事了。”
“云朝五万万子民,王爷一个个操心,操的过来吗?”
被软刀子讽刺一顿后,玄翼再也强硬不起来。
晦暗中,叹了一声,不再提林婉如之事。
一条贱命而已,随时都能收了,没必要为此跟絮儿生了嫌隙闹了矛盾。
他又提起侍卫的汇报。
“京中逆贼作乱,各处皆不安分,为了将逆贼一网打尽,本王差遣将土全京搜查。”
“可手下人来报,下午搜到云府时,你拦住了他们……”
“府中,是出了什么为难之事吗?”
玄翼提起正事,神色端肃起来。
眸光却隔着夜色,直直落在云清絮的脸上,仔细分辨她的表情。
云清絮闻言,眼底一闪。
“没什么,就是厌恶家中被翻得乱七八糟的。”
玄翼看着她颤动的睫毛,立刻分辨出来——
她在说谎。
心底,升起不安与猜忌……
为什么要骗他?
手下来报时,说云府中有遗留的血腥气,萦绕不散。
那两只驯养多年的猎犬,嗅到了味道,拼了命地想往院子里扑……
砰——
恰在此时,正在行驶的马车突然遭受巨力撞击,车身倾侧,眼看就要当场横翻过来。
玄翼和云清絮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底的惊异之色。
电光火石之间,玄翼猛地欺过身来,将云清絮压在身下,紧紧地护住。
轰——
两驾马车狠狠撞在一起。
第一百三十六章
毒入膏肓
一阵天旋地转。
云清絮只感觉整个车厢仰倒着翻了过去,人也被晃得七荤八素,但好在有肉垫做支撑,被紧紧护着,并未受什么伤,只有胃里翻涌着恶心之意。
将她护在身下的玄翼,则并不好过。
脸颊、手肘、关节处,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腿上愈合的伤口,再次皲裂,嫣,红的血从纱布里渗出来,带出尖锐的刺疼。
不知道是太疼了,还是摔懵了。
他死死抱着怀中之人,不愿撒手。
这一刻的温香软玉,可解万倾思念。
怕她吓着,玄翼刻意放缓了声音,在她耳边安抚,“别怕,没事了。”
“只是撞车罢了,没有刺客。”
“你没有伤到吧?”
“身子可有不适?”
云清絮被他箍在怀中,连气都喘不过来,更别说回应他了。
双手双脚无力地挣扎,却挣不开他的怀抱,只能双眼直直地盯着他青白的胡须,一阵无语。
外头。
响起车夫惊慌的声音。
“王爷,王爷您还好吧!”
车夫快哭了,急匆匆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自已将要摔断的腿,赶忙去扒拉车门。
好在这马车通体用的是虽坚硬的乌木,里头又垫满软垫,即便车厢落地滚了一圈,但仍坚,挺着,并未散架。
稍微一用力,车厢门便被拽开。
对上自家王爷那冷煞如刀的眸子,车夫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狠狠给了自已一巴掌,哭诉道。
“王爷恕罪啊!”
他指着另外一边被撞散架的马车,还有那被破碎的马车压着的女子和车夫,哀嚎出声,为自已解释。
“不知哪里来的马车,跑的又急又快,跟丢了魂一般,直直朝咱们撞过来!”
“奴才躲避不及,险些害了王爷和云姑娘……奴才……奴才该死!”
啪啪啪。
为了活命,他不停地抽着自已的耳光,眼露绝望。
完了。完了。
惹出这么大的错漏,他是必死之局了,只盼王爷看他认罪态度良好,能免了他家人的罪责……
玄翼确实愤怒至极。
但不是愤怒出车祸。
而是这不长眼的奴才,没有半点眼色,非要这么快地打开车厢。
眼睁睁看着怀中之人,挣开他的怀抱,攀援着那架子,离开车厢,站在路面上……
他的怀中,空荡荡的,只余一襟冷风……
玄翼懊恼至极。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恼怒,也从车厢里出来,看也不看,一脚踹向那车夫。
“混账东西。”
车夫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痛到几乎窒息,却不敢辩驳,跪的更低。
云清絮见状,眉头微皱。
开口想劝,可想到两世以来,后者的性格皆是如此冷漠暴虐,孤注一掷。
旁人越劝,他越是乖戾,便收了话音。
抬眸看向另外一辆散了架的马车,等看清被压在马车下的人是谁后,面色巨变,不可置信地冲过去——
“柳叶!”
云清絮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有这样的巧合,那发了疯撞过来的马车里,竟然坐着柳叶……
快步上前,看着那被密密麻麻的断裂的车架压在下面的柳叶时,云清絮眼底一颤。
其中,一根断裂的木头,直刺入柳叶的后腰,几乎将她当场折断!
鲜红的血,顺着木头往下滴落,又因为这冷汗的天气,瞬间变成一片薄薄的红冰。
看着满身血渍的柳叶,云清絮眼底便是惊慌之色。
“柳叶,先别说话,不要动,我这就叫人来救你!”
被压在马车下,内脏因为撞击而破裂出血的柳叶,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艰难地睁开眼。
对着云清絮后,扯起一个难看的笑。
“小姐,对不起……”
云清絮心头一惊,“这时候还说什么对不起!你放心,摄政王也在,他府中有常驻的太医,你绝不会出事的!”
柳叶却不报什么希望。
她又咳出一口血来,血中带着碎裂的内脏。
她攥着云清絮的袖子,哀楚地看着她。
“我认出了这是王爷的马车,我才用簪子刺了马屁股,想撞上来求助。”
“可我低估了那车夫的狠辣,他竟然要带我一起死……”
“小姐,没用的,我已经喝了公子递过来的茶,早已毒入膏肓了。”
“即便没有这车祸,我也活不过明日。”
“公子让我去城南为他取一味药材,想来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回去,将我抛尸在外,才能了却他的猜忌。”
“我能理解的……小姐,我是摄政王的人,我若泄密,只怕公子和你都性命不保……”
“你别说话了!”
云清絮看着她越来越虚弱的眼神,听着她气若游丝的诉说,眼眶不争气的红了。
“柳叶,无论你是谁的人,这几个月来的朝夕相处,你们姐妹俩就是我在京中的亲人……”
“不要再说这种丧气话了。”
“我说你有救就有救!”
“你闭上眼,你……”
“小姐——”
柳叶眼底渗出血来,顺着袖子,攥住云清絮的手,安抚着她。
“我死便死了。”
“小姐,柳叶知道自已没脸求你,可如今将死了,只盼着月牙能安稳活下去。”
“求求你了……求求公子……饶月牙一命吧……”
“将她远远发卖了,送出京城,不要让她想起京中的事,也不要想起幼年的事……”
“让她安安稳稳过一辈吧。”
“小姐……看在柳叶曾为你,一针一线作衣纳鞋的份上——”
一口鲜血,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最后一缕气息断绝,柳叶紧攥着云清絮的手,也徐徐脱落。
她浑身是血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眸看着没有月亮和星辰的天空,死不瞑目。
云清絮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冰冷,无波。
扑通——
云清絮跌坐在地上,裙裾染血,浑身僵直。
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日里还明媚活泼的柳叶,如今变成了一具无法移动的尸体……
毒发……身亡。
兄长,杀了柳叶。
他好狠的心啊!
云清絮双拳紧握,狠狠砸在地面上,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想发泄心中的哀痛。
可预想中,拳头砸落地面的疼痛并没有发生。
她被架住肩膀,从地上提了起来。
玄翼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将她从冰冷的地面扶起。
“地上凉。”
他拧眉解释着,又将眸光落在气息断绝的柳叶身上。
瞳孔微缩。
“她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要原谅我
濒死之时,气息微弱。
柳叶的声音极低。
低的只有在她身侧的云清絮才能听到。
因此,玄翼走来时,只来得及将云清絮从地上扶起来,并未听到柳叶临死之前的哀求。
也不知道……云府发生了何事。
“没说什么。”
云清絮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
像擦去她那份仅余的天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