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絮推开云清川压在自已肩膀上的双手,缓缓摇头,“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么一个地名。”
“我们祖籍不是清河村吗?为什么我会想到玉树村?”
“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没有说?”
她总觉得,她想起来的这点回忆,不及真相的十分之一。
让她失望的是,云清川并不打算说实话。
眼神躲闪,落在一旁,避开这个话题。
“忘了就忘了吧,往后我们朝前看,不回头。”
“我那边还有一披新货,这次不是貂裘,是狐裘,明日送到你的店铺中售卖。”
“临近年关,狐裘更是供不应求,你多卖些,攒点儿体已银子,明年好做新的买卖。”
云清絮闻言,将大脑从回忆中抽离,落到现实。
扫了一眼门口处的柳叶,冷笑着拒绝,“你这是狐裘吗?你这是蘸了人血的馒头,这样的好东西,还是让给别人吧,我可吃不起!”
“往后你有什么货物买卖,不必找我,堂堂逆贼,你会没有自已的门道?”
云清川被她话中的尖锐之意给刺痛,“絮儿,你不必这样咄咄相逼,无论我投靠谁,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云清絮不接他这话,冷声反问,“月牙在哪里?”
“柳叶临死之前留下遗言,交代我照顾好她妹妹,我刚才进府时,看到月牙的屋里熄了灯……。”
“月牙黏她姐姐,她姐姐不回府,她绝不会睡的。”
“你不会把她也杀了吧?”
云清川面带犹豫之色,迟迟没有开口。
云清絮见状,怒上心头,“你若将她也杀了,你我兄妹之情今日就断了吧!”
“没死。”
云清川叹了一声,指了指后院。
“绑了扔在枯井里,准备过两日再处置,若连兄得救,看在她伺候了几个月的份上,就将她割了舌头送西北去,也算留了一条命——”
“好好好。”
云清絮恨怒至极,只余冷笑。
不再跟云清川废话,转身冲向后院。
后院确实有一处枯井。
从前是有水的,后来京城的水路改道,将许多井口都填封住了,这枯井便也不再有水,用厚重的井盖闷着,不见天日。
云清絮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扒开那井盖,院内的火光泄进去,嗓子被堵住的月牙,看到了求生的希望,在井底啊啊地求救。
云清絮闻言,顿时又悔又气。
她就出去这么一会儿,姐妹俩都差点儿没了命。
早知会发生这种事,她打死都不会跟林婉如喝那一道茶水。
“月牙,是我回来了。”
“你不用怕,我这就救你上来。”
云清絮从库房拖来一条麻绳,一头绑在那水井旁的桑树上,系了个死结,一头绑在自已的身上,准备跳下去将月牙给救上来。
跟着过来的蕈月和云清川急忙将她拦住。
蕈月担忧地说,“清絮,让我下去吧。”
“这枯井里头都是乱世和碎片,你别伤着了。”
云清川也开口阻拦,“等明日找两个武夫下去,将人给捞上来,不过一夜,不会有事的。”
云清絮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肉没割在你们身上,你们倒不知道疼。”
“你们找人下去?我真怕等上来时,月牙也死在你们手里头。”
懒得跟他们废话,云清絮拽着绳子,攀援着井壁,探入枯井之中……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入葬
月牙被救上来后,哭的差点昏厥过去。
云清絮为她解开身上的麻绳后,她似有所感,抓着云清絮的袖子,神色惊慌地院中寻找。
“小姐,姐姐回来了吗?”
“姐姐出门之前交代过我,让我往后闭上嘴,什么都听小姐的……”
“她离开时候还将娘留下来的遗物给了我……”
“小姐,姐姐她还好吗?”
云清絮看着她眼底的惊惧和惶恐,心中一痛。
面对天真单纯的月牙,她要怎么去解释这背后的污秽与肮脏。
深吸一口气,扶着她的胳膊,劝道,“回府的路上,我见到你姐姐了。”
“她去王府有些私事,被留在王府中了。”
“她要我督促你早些睡觉,过两日她便回来了。”
月牙刚刚获救,情绪激动,这时候,还是先别告诉她真相了。
等她缓两天……再说吧。
“可……”
月牙总觉得这话里有水分。
小姐躲闪的眼神像有什么瞒着她一样。
“小姐,我跟姐姐从小相依为命长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她……”
“好了。”
云清絮却没办法再编下去了,只能打断她的话,强撑起一丝艰难的笑,扶着月牙回了旁屋。
“你姐姐的事不重要,摄政王也不会害了她。你先在屋里坐着,我去给你叫大夫过来,身上这些擦伤需要尽快处理。”
语罢,撇下满腹疑问的月牙,匆匆离开。
月牙僵坐在椅子上,看着云清絮姗姗离开的步伐,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心底又是惊惧,又是茫然……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
当晚,云清絮忙碌了一夜,几乎没有睡觉。
先是为月牙请了大夫,大夫捏骨时才发现,月牙不仅身上都是擦伤,一条腿也在井下摔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为她接上断骨之后,开了药,命她在房里休养百日才能外出。
接着,云清絮又急忙提着灯笼,去了南城的棺材铺。
近日天气冷寒,流民乱起,死伤者重。
棺材铺子亮着灯,日夜不休,供不应求。
云清絮为柳叶定了棺材,又商量妥当了丧仪之事,临到走时,被那掌柜拦住。
掌柜顶着一对黑眼圈,问道,“姑娘,死者有地方下葬吗?”
云清絮被这话问住。
柳叶和月牙皆是奴籍,按理应当跟着主子下葬,可她和兄长家乡偏远,在京中也没有立下跟脚,丧仪和棺材准备好了,人总不能送到乱葬岗中吧?
那掌柜见云清絮脸色为难,忙凑近两步,小声道。
“我这里倒有个好地方,你知道前些日子京里死去的那一批贵女吧?统一都到南山那边入葬,有些富户看上了这些贵族的香火,便也在附近买地买坟……有些个买多了,倒有空出来的地方。”
“我看姑娘买的棺木都是上好的材料,想来也不缺这几个银子。”
“也不贵,三千两银子一处墓穴,若你愿意的话,今儿先交一半的定金,明儿我帮你周旋一番,也好早点让死者入土为安。”
第一百四十章
问责
云清絮表情僵住,只觉一言难尽。
最后,从怀中取出五百两银票,给那掌柜递过去。
“留一座吧。”
“我身上只带了这么些,其余的定金得等明日再给你。”
掌柜收了银票,连连点头做保证,“姑娘放心,老朽绝不会食言,必定让这位姑娘挨着那群贵女入葬。”
“那一处风水宝地,必能保来生得男儿身,富贵无忧。”
来生么……
云清絮唇角扯了扯,露出一丝苦笑。
来生就一定会快乐吗?
她是乘愿再来之人,多活了一辈子,可这辈子,反倒还不如上辈子了。
起码,上辈子,没有这么多人……间接因她而亡。
叹了一声,云清絮不再多待,提着灯笼乘着夜色回府。
身后,蕈月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一路护送着她的平安,却不敢开口。
毕竟柳叶之死,与她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
到云府后,已三更天。
正好碰上摄政王的私军,又开始新的一轮巡查。
只是这回,得了命令的私军特意绕开了云府,不敢过来盘查。
云清絮回府之后,略作洗漱,躺在床上后,浑浑噩噩地想着许多杂事,到后来困极,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来时,外头天光已大亮。39l
房檐上的雪,在太阳的折射下,反射出耀眼的白光,将院里那一道绘着金竹的拱门,照的莹润生光。
外头,传来月牙与蕈月的对话声。
“蕈月姐姐,我姐姐还没有回来吗?她什么时候才回来?”
“嗯……不知。”
“刚刚外头有敲门声,是隔壁院子的林三爷吗?”
“不是,是沁柔郡主的人。”
林婉如。
听到跟她有关后,云清絮立刻顶着惺忪的双眼,从榻上起来。
匆匆披了衣衫走向外间,问蕈月道。
“人走了吗?”
“她亲自来的还是?”
蕈月本不欲叫醒云清絮的,想着等云清絮睡醒了,也快下午了,府外那位没事找事的大神,估计也等不住,早早离开了。
云府之中,不仅藏着一具死尸,还藏着性命垂危的连雍,实在不适合跟林婉如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牵扯在一起。
却不曾想……云清絮竟醒了。
听到她询问,只能如实道,“郡主的马车在,人应该也在车里,只是没有露面。那传话的宫女傲慢的很,说让你醒了亲自去迎她们。”
“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
对于这位沁柔郡主,蕈月有满腹的意见。
论起身份,她才是皇亲国戚,正经的郡主出身,若非父王被定义为反贼,那皇室玉牒上,她的位置尚要在当今天子之前。
可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眼睁睁看着一个冒牌货,顶着郡主的身份,在京城耀武扬威,实在让人厌恶。
空有虚浮之态,没有半点皇室的贵族气度,简直丢尽了玄氏列祖列宗的脸。
可她无计可施。
她是被买来云府的婢女,后者虽然满腹恶毒算计,却讨了陛下和太后的开心,是京城独一份的贵女。
这窝囊气,必须得咽下……
云清絮听了蕈月的话后,点了点头,不再耽搁,直接朝院外走去……
昨儿的交易,今日,应该是要成了。
……
仍是那架华丽生辉的马车。
珠帘晃动间,一尺千金的蓝金绘凤地毯,铺满车厢的每一处木纹缝隙,整个车厢,香雅扑鼻。
林婉如一身红色洒金长裙,头戴华冠,不耐地靠在座椅上,眉头紧皱。
她手边,抱着一个宽大的匣子。
松木做的,上雕简约的浅草纹,里头似装了什么宝贝物件,落了金锁,钥匙挂在她的指尖,吊在半空。
随着那钥匙的来回晃荡,林婉如的表情愈发不耐。
……
云清絮掀开帘子上了马车后,第一眼便看向那匣子。
眸光微动,“郡主把东西带来了?”
林婉如见她来了,冷笑一声,将匣子并钥匙一同放在侧边的座椅上,怒视云清絮,冷笑涟涟。
“好你个狠毒的心思,昨晚差点把我害死!”
云清絮眉心一跳,没有开口。
林婉如想到昨晚的憋屈,气得骂道,“你给的那些药材目录,旁的还好,偏偏一味乌头藤,被摄政王提前打了招呼,全叫人死命看管着。”
“一时不查,本郡主差点掉进摄政王的陷阱中,好在陛下及时相救,才没有招惹上摄政王!”
“说,你跟那群逆贼有什么关系!为何会用到这一味药!”
面对林婉如的质问,云清絮心底并没有太多慌乱。
只是有些失望。
连沁柔郡主……都没办法要到乌头藤吗?
那她该去找谁?
找玄翼?
那不是自投死路吗?
“郡主误会了。”云清絮心底叹了一声,解释道,“那些逆贼在京中盘根错节又胆大包天,若民女跟那些逆贼是一伙的,当初兄长又怎会招惹上冤狱,平白受了那么多难,差点死在宫里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