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云府的贵客,自然也是咱们王府的贵客,小的怎敢捉拿您?”
“只是想扶您出去罢了。”
……
直到此刻,云清絮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赵管家带着成箱的节礼进来时,她是蒙的。
赵管家一番操作,要将李氏母子带走时,她也是蒙的。
直到这兵吏将一堆死皮赖脸的话说完,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旋即,心头升起荒唐和不可置信感。
玄翼疯了吗?
一个月前,他一根脚趾头进了云府,都要战战兢兢,唯恐踩脏了云府的门槛。
如今……他竟然堂而皇之的当起了主人,替云府招客揽客,甚至要将她的救命恩人赶出去?
云清絮反复叩问自已,是不是这几日好脸色给多了,让玄翼和他手下的仆从,敢把姿态摆得如此猖狂!
轰——
云清絮抓过那摆在花架上的紫藤花瓶,狠狠摔在大殿中央。
这是秋气聚餐那日,玄翼送来的。
云清絮虽然讨厌玄翼,但却喜欢这花瓶上的枝叶纹路,清俊秀雅,便摆在客室放着观赏。
如今……
她哪还有心情观赏!
花瓶、盆架、水洗,连摔了好几件琳琅的瓷器,她心头的怒意仍未休止,迎着众人望过来的错愕的眼神,她真的生气了。
指着那堆成小山的节礼,“抬走。”
“这群腌臜东西都给我抬走。”
“我数到三。”
“三,二……”
赵管家见此,面色巨变,苦着脸哀求道,“云姑娘,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王爷若知道奴才没将节礼送过来,只怕会要咱们半条命啊……”
“这逢年过节的,还望云姑娘给条活……”
云清絮冷笑,数出第三个数。
“一。”
众人虽面面相觑,却也不怕她发火。
“好好好。”
云清絮疏冷的眸光回转,看向门口处的月牙。
“厨房的火折子取过来。”
赵管家似是想到了什么,冲月牙拼命的摇头。
月牙却知道自已真正的主子是谁,得了令后,脚下抹油,飞快地冲向厨房。
再回来时,不仅拿了火折子,还举着一把烧红的炭棍,火苗闪烁,递给云清絮。
云清絮接过,二话不说,直接扔进那片堆成小山的节礼中。
轰——
火光四起。
节礼都是用精致的乌木装箱,里头又都是绫罗绸缎字画书刊这些金贵易燃之物,大殿开敞,门窗都开着,院外正好吹来一阵北风,挟裹着火气,将那一堆精心准备的节礼,一簇而燃。
赵管家脸绿了。
露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完了。
王爷当初在方城时,将那演皮影戏的班底带到了京城,可碍于京中风波叠涌,只能暂时私养着。
但为了给云姑娘准备节礼,王爷不耻下问寻了班主,为云姑娘量身定做写了几本折子戏,里头的皮影剪纸,都是王爷处理完政务之后,通宵达旦自已做的……
如今……
全没了。
看着那首当其冲,燃得正旺的装着折子戏的紫色箱子,赵管家觉得自已在王府颐养天年的寿命,跟那箱子的完整度一样。
减一。
减一。
减一……
“还愣着干什么啊!”
赵管家狠狠踹了一脚刚才那话痨兵吏,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找水啊!救火啊!”
“若眼睁睁看着这屋子烧了,王爷能把你那去世十年的老爹从坟墓里刨出来烧了!”
那兵吏一个激灵,本想说他去世十年的是老娘不是老爹,但此情此景,实在没时间做任何解释,领着兵差便冲出去,抓着月牙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揪起来,恶狠狠道,“哪里有井!厨房在哪儿?!”
月牙被勒着脖子,呼吸困难,死咬下唇没有开口,只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云清絮。
小姐让她说,她就说。
小姐不让,死也不说。
云清絮见到了此刻,这群人还敢在云府耀武扬威,气得冷笑两声,朝那烧得正旺的火堆处走去。
看到这一幕,赵管家心脏都快吓得跳出来了。
姑奶奶啊!
他快哭了。
他做王府掌事这么多年,从前英王的时候便管着一府中馈,人精一样,旁人说一句话做一个动作,都能分辨出子午卯酉来,此刻看云清絮这举动,岂会不明白她想要干什么?
她是拿命在逼他们滚啊……
“回……回来!”
赵管家喘着粗气,叫回那提着月牙询问水源的兵吏。
指着另外一堆尚未燃烧的节礼,大喘气道,“抬,抬走!”
“留两个人,一会儿清理这些废物的残骸,别让火势烧到房子。”
“剩下的人,立刻跟我出去!”
云清絮脚步顿住。
看着几步之外,如红霞般艳丽的火光,心底忽然涌起一种荒唐。
前世,火烧了整个人院子,她都死不足惜,无人在意。
今生,不过是朝火堆迈了两步,便让人人投鼠忌器。
更可笑的是,前世的人,跟今生的人……是同一批人。
她和摄政王府,究竟是怎样的孽缘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失心疯了吧
等云府起火的消息传到摄政王府时,玄翼正在与那位窦大夫围炉煮茶。
炭火,将玄翼的侧脸熏得微微发红。
他冷硬的五官,也因此添了几分温度。
泥炉里,雪枣与桂圆的香气氤氲,整个内殿,都散着甘甜的味道。
正在耐心拨弄炭火的玄翼,丝毫没有发觉,一旁的少女,死死盯着他俊美如铸的侧颜,眼神快成痴了。
直到一声重重的咳嗽之后,少女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眸光。
但那抹惊艳却没有褪去,惊艳深处,隐隐带着一丝占有的欲
望。
少女怀春,方兴未艾。
遇见心仪之人,怎会不动心思?想与他长相厮守?
……
对面。
年近七十的窦大夫,先是瞪了一眼自家不成器的孙女,接着恶狠狠地盯着玄翼,忿忿不平地,花白的胡子都气得吹了起来。
他行医五十多年,极善骨科,名声早从晋城传至全国,往来求医者不胜枚举,搬到窑洞之中本想过个清净年,谁料,还是被摄政王府的私军寻到,一路奔波送进京城。
水土不服,到京城已吐了三回了,能有好脸色就怪了。
看着慢悠悠泡茶的玄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冷潮
热讽地开口。
“摄政王好大的架势。”
“老夫行医,向来都是患者登门问诊,好礼奉上,态度恭敬谦和。”
“你这倒好,直接将老夫绑至京城,要是老夫敢挣扎不从,是不是也要一并打断老夫这条腿,陪你做瘸子!”
玄翼将最后一块桂圆投入壶中,盖上紫砂壶的盖子,放下竹夹,用白净如雪的丝帕擦了擦手上不存在灰尘,凤眸微抬,看向对面的窦大夫。
“您做了瘸子,尚能行医济世。”
“可若本王做了瘸子,你觉得,依本王在民间的名声,会不会搅得天下不得安宁?”
“换句话说,您老不是来为本王祛疾了。”
“您老是担负天下,过来拯救万民了。”
……
窦大夫被噎地瞪圆了眼,指着玄翼抖了许久,都抖不出一句话。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噗嗤——”
坐在他身旁的少女,十五岁的窦棠雁,忍不住笑出了声,“王爷,您别拿我祖父寻开心了。”
她虽十五,却天生媚态。
抬了抬手,掩唇轻笑,水粉色的袖子挡住嫣
红的唇角,一双桃花眼笑得眯起来,其中水光潋滟,少女的纯真和媚惑交织在一起,娇媚横生。
在晋中时,备受晋中男子追捧。
那些被情
色冲昏了头的男子,不乏有世家大族过来下聘求娶的。
可她眼光高,看不上那些庸碌之辈。
挑挑拣拣,总觉得那些男子都差了些什么。
如今入京见了玄翼,看到他姿容英朗、贵气逼人的模样;看到这摄政王府犹如烈火烹油一般的富贵,才明白这样花团锦簇的人生,才该是属于她的。
像摄政王这样年少有为、权势滔天的权臣,才配做她的夫君。
为了引起玄翼的注意,语气愈发亲昵。
含嗔带怒地瞪了玄翼一眼,嗔怪道,“王爷千金之躯,祖父就算不要酬金,也要护您周全的。”
“若他敢怠慢,我第一个跟他生气!”
玄翼又不傻,自然能听出她话中的调
情挑
逗之意。
眸光微敛,饶有兴趣地看向这位窦小姐,像是打量什么稀罕物件一般。
他在外的名声,他是知道的。
凶唳残忍,喜怒无常。
这窦小姐是失心疯犯了吗?竟然敢来他的府上蹦跶?她以为她姓云吗?
……
说曹操到,曹操立刻到。
刚从云府火灾现场赶回来的赵管家,撞开侍卫的阻拦,冲向内殿。
人还没进来,声音已急急报进来——
“王爷!出大事了!”
第一百七十章
绝不离开王爷半步
三下五除二,赵管家将云府发生之事全抖落出来。
听到他精心准备的礼物被付之一炬,玄翼手都气抖了。
这群废物。
面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冲窦大夫匆匆拱手,“突发要事,本王得出府一趟,今日本王招待不周,来日再向您赔罪。”
窦大夫哼了一声,盯着他那条残腿,忍不住冷笑。
“腿都快废了,还有心情管别人家的闲事,别怪老夫没警告你,你再这么折腾两天,便是华佗在世,都治不好你那条腿!”
一旁的窦棠雁也立刻围过来,开口劝阻,
“是啊王爷,万事都没有您的身体重要,您有什么吩咐,指派下人过去便可,何必屈尊降贵自已过去?”
而且……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
赵管家口中的云姑娘,听起来就是个又当又立的贱人。
摄政王什么身份,便是配公主都低娶了。
备了那么多年礼节礼,贴心地送上门去,这位云姑娘不仅不领情,还敢放火烧掉一半的贺礼,如此野蛮粗俗之人,就是来王府做个婢女,身上只怕都带着穷酸味。
得了王爷的关照不感恩戴德,竟还跟别的男子纠缠不清……
这样不贞不德之人,哪里值得王爷亲自上门?
王爷还是太年轻了,被这些外头的花花草草迷了眼……
倘若让她抓住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