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际泛白,他才抽身离去。
她意识都有些模糊了,浑身还在无意识地发抖,她仿佛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眼睛只能用来感受他的眉眼,嘴唇只能感受他的□□,她只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强硬,他的跳动。
她何时被人如此对待,感觉自己像个被熟透了的,被捣烂的果子。
又好像是一尾鱼。
他捞她出水,抚摸她光溜溜的鳞片
她在他掌心不断挣扎,弹动。又被放入油锅里,翻来覆去地煎。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被煎透了。
她隔了好一会儿,意识才缓缓归笼。
少顷,便感觉到一双微凉的大掌扶住了她脆弱的脖颈。
刘巧娥心下一惊,挣扎着抬手去扣他脉门,他如果想在此时杀她,她是全无抵抗的。
可慕道瑛没有,他将她扶起,抱在怀里,沉默地一件件给她穿衣服。
就如同之前他无数次服侍她那般。
她失焦的目光一点点凝聚,目光落他瓷白的面容,微微一晃,打滑一般偏落了下来。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前几晚那样羞赧,颓败。
他似乎已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一切,面无表情地拔出指尖,倾倒琼浆。
“时辰不早了。”慕道瑛擦了擦指尖,扶着她肩头,不容置疑地说,“老母一夜未归,去瞧瞧二老爷罢。”
说完,便将她扫地出门。
独留完全不在状态的刘巧娥,愕然望着面前紧闭的门窗。
第53章
分道扬镳,不过早晚而已。
这个混蛋。
刘巧娥一步一步,
腰肢酸软出了侧殿,日光照她面色绯红。
她咬牙切齿,她这幅模样又如何能看得了程洵。
这个混蛋,
故意叫她去看程洵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中人,
天上月还是停留在天上的时候更好。
她少女时期多少次曾幻想他不由分说,
霸道吻她,
同她翻云覆雨。
可真成了现实,
便又感到说不出的羞耻跟愤怒。
想发火,却又心虚气短。
她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目光有些痴了,
幽幽叹口气。
慕道瑛是她的冤家,三番两次搅乱她心神。
他不能再继续待在合欢宫了。
她狠了狠心,既已决心两讫,
便找个法子将他赶走吧。
-
刘巧娥走后,慕道瑛又打了一盆水,净了手指,头、面。
凝望水波中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淡薄的眉眼间压着无边的疲倦,水波荡漾,
一点点扭曲了男人的眉眼,成个他不认识的模样。
他本应该就此跟她划清界限,可昨夜怒从心起,他克制不住对她的怨怼,愤怒,
想要她痛他所痛,欲他所欲,
将自己的感受,加诸百倍,
千倍,通通在他身上偿还。
也罢,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既已做出这些事,后悔也无用。
到此为止罢。
他这厢煎熬懊悔,她却未必有此闲情逸致。
他昨日所做,于她而言,或许不过是从前跟程洵、涂钦、何川之辈夜夜笙歌的日常。
也不知是不是他那日的疯狂模样,吓退了她,刘巧娥一连几日竟再也未曾来找过他。
倒是程洵伤养好了五六分,能下床走动了,便想来拜访他跟他道谢。
都被慕道瑛拒之门外。
唯一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只有竹青。
竹青身处合欢宫,仍保有几分难能可贵的天真,说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正是从竹青处,慕道瑛才得以知晓外界的诸多动向。
譬如,这段时间,仙盟已集结了各大门派,对合欢宫发动了攻击。
他们不敢跟魔门硬碰硬,自然先将矛头对准了魔门的马前卒,拿合欢宫泄愤。
玉清弟子的日子也很不好过。
清虚叛逃之后,带走了门内相当一部分的长老精英。
众人才知晓,玉清观被魔门渗透之深。
玉清弟子顿成众矢之的,惶惶如丧家之犬,受尽其他门派弟子的欺凌,道心摇动,崩塌者不知凡几。
慕道瑛眉头皱了起来,想起昔日视若兄弟姊妹的同门,痛在心里。
“老母这些时日早出晚归也为此故。”竹青道。
接下来这几日,果如竹青所言,合欢宫阖宫上下进入了紧锣密鼓的战时戒备状态。
几大家集合攻打合欢宫,战场便设立在胥梦大泽向东五百里之外。
罗那吉虽狡狯卑鄙,却也断不可能坐视盟友被困而无动于衷。自然也派了手下不少魔兵魔将相助。
合欢宫内,常常见到有魔门弟子往来。
这一日,竹青熬好了药,捧来予慕道瑛喝。
慕道瑛道声多谢,才端起药碗,忽听得殿外一阵喧闹。
慕道瑛闻言药也不喝了,站起身,同竹青一道儿去看。
许多护卫宫婢行色匆匆地打宫门前跑过。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这是去干什么?”竹青抓住其中一个宫婢问。
那宫婢有些雀跃说:“老母抓了一批仙盟的人回来!说是要祭旗示众呢!”
仙盟,祭旗?慕道瑛一怔。
竹青也想到他昔日身份,犹豫问:“道长,可想去看看?”
慕道瑛想想,点点头。他毕竟也曾是仙盟弟子,总也要过去瞧瞧个中情况。
等他二人来到那中央广场时,却已是迟来一步。
广场上早已人满为患,羊氏三娘娘中的一个,正站在台前振臂高呼。
“你们看看!看看这些人!平日里自诩正道,瞧不起咱们合欢宫行事作派,对咱们多加欺辱!害了咱们不知多少兄弟姐妹!
“可我们那些兄弟,那些姐妹,就当真该死吗?!”
“这些年来,咱们合欢宗弟子秉持中庸之道,可曾参与过正邪之争?可曾学魔门残害过无辜性命?不过修炼功法不同,便对咱们赶尽杀绝,着实可恨!”
“是这些正道!多年以来,逼人太甚!逼得咱们一退再退,无路可走,无路可退!”
“而眼前这些人,竟在阵前大言不惭,出言不逊,侮辱老母!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羊娘娘厌恶说,“老母动动手指,他们便落得今日这番下场!可厌,可笑!”
她言辞直白,又经由灵力传播,洪钟大吕一般,掷地有声,回响山谷,颇具煽动性。
台下合欢宫弟子也都被勾动了怒火,个个咬牙切齿,面现忿忿不平之色,却浑然忘记了,早在刘巧娥掌权之前的那几十年里,他们这些合欢宫弟子奸淫掳掠,逼良为娼之事却也没少做。
台下山呼海啸地喊起了“老母万岁永昌”之类的口号,人心浮动,声浪喧天。
慕道瑛微微蹙眉,对人群这狂热一幕很是不以为然,不太适应。
因人太多,他跟竹青几无立足之地,不得不纵起一道云气,提了他一道儿站在云头看。
地面齐刷刷横倒了十几具的无头尸,这些仙盟弟子早已被砍了脑袋,脖子上一个碗口大的血疤,鲜血流淌了一地。
慕道瑛面色微微一变,他到底不是圣人,下意识去瞧地上人头,未瞧见相识亲近的容貌,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可转瞬之间,又生起一股物伤其类的不忍低沉。
仙盟如今纵有再多不清白,可下面弟子何辜,他们平日里却绝无接触到那些蝇营狗苟,腌臜糟污的机会,不过奉命行事,如今却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正魔战起。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随着战事吃紧,刘巧娥亲临战争,久未归宫。
东华境内,倒一直流传她战场上的恣睢残忍,虐杀敌军的暴行。
慕道瑛其实也做好了或可收到熟人死讯的心理准备。
他有不少关系不错的朋友都在仙盟任事,刀剑无眼,避无可避。
他目下虽想得开,但真到了那么一天,慕道瑛却发觉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
见到好友遗物的那一日,与往常并无什么不同。
刘巧娥仍未露面,他仍在遵从竹青的医嘱,日日喝药调理剜骨之后的亏空。
竹青每日都会陪他在花园里走上一段路。
他说,病人更要多走动走动,晒晒太阳。
这一日,他正照例从竹青口中探知外界变化,却突然听到一阵喧闹。
一阵急促脚步,几个魔人青天白日里喝醉了酒,高声谈笑着走过来,将园子里的牡丹、芍药等花花草草,踩碎了一地。
竹青知道慕道长不喜欢这些魔人。
慕道瑛眉头顿时浅浅皱起来,转身正要避开,才走出几步,却突然回过身,面色大变,如遭雷击般盯向了其中一个魔人的腰间。
只见那魔人束一条金腰带,腰间叮铃哐啷挂满了小剑,匕首,玉佩等物什,这些物件风格各不相同,明显来自于不同的前主人。
慕道瑛呼吸仿佛一下子都结了冰,周身血液都冻住了。他抬起眼盯紧那魔人,一字一顿问。
“你这小剑是打哪儿来的?”
他见过这小剑,不过寸长,通体银色,错金云纹,唯独玉质的剑柄刻一朵小小的梅花。
是他昔日一个仙盟好友的爱物。乃他入道前一个爱人相赠,他那爱人后来早死。朋友对这小剑珍惜之际,等闲不给人碰。
只喝醉了酒后,才恋恋不舍摸着小剑给众人瞧那么几眼。
“你是谁?”那魔人半眯醉眼,懒懒打量他。
慕道瑛没回话。
他却突然了悟,捧起那小剑,道,“哦?你说这个?”
“这是我从一个仙盟弟子手里得来的。”他轻蔑笑。
“那人被我剁成了几大块,临死前手里还握着这短剑不肯松手呢。亏老子费了老大劲才掰下来。”
这魔人待盟友倒也大方,甚至解下短剑递了过来,体贴问:“你可要看?”
阳光下,剑刃倒映出银白色的雪光。
慕道瑛的目光闪了闪,被剑光刺痛,几乎逼出眼泪。
一时之间,耳畔如有千魔啸叫。
地面残枝败花,照进眼底,明晃晃如人之头颅残肢,
分明日头当空,为何青天白日之下,仍尸横遍野,有恶鬼明目张胆行走在这清白人间,朗朗乾坤之下?
他心魔丛生,手掌不禁攥紧成拳,一道极其淡薄的剑气不自觉绕身而走。
“道长!”竹青忽叫他。
慕道瑛这才猛然回神,从幽冥鬼狱中回到人间。
竹青冲他猛摇头,眼里有哀求。
……不要在这里。
慕道瑛霎时无言。
眼下这四五个魔人,若是以前,他自然不放在眼里,可他如今才剜骨不久。
他固然可以趁一时之快,置生死于度外。
但竹青何辜,修为平平的医师,若届时真打起来,他恐怕护不住他,反连累他一条性命。
他眼球干涩,几乎流出血来,强忍住忿郁仇苦,阖眼摇摇头。
嗓音极为沉郁,喑哑带血:“不必。”
那魔人不明所以瞧瞧他,摇摇头,“随你,拉倒。”
自顾自醉得东倒西歪找同伴去了。
竹青知他心中难受,搀了他回侧殿休憩。
慕道瑛强压内心憾恨苦楚,心不免又冷了一重。
却非是责怪刘巧娥她残忍狠毒,妄兴杀孽。
正魔之间必有一战,两军相交,其间伤亡在所难免。
古往今来,对阵双方为了打击对方的士气,恐吓,威胁,乃至生吞敌方血肉,手段尽出,在历史上也是屡见不鲜。
他所心灰意冷者,乃是之前他或许还存着点探究,说服她的心思,这些时日的所见所闻,不过是令他抛却了昔日那点软弱的天真,看得更加清楚、明白。
风云变幻,沧海横流。
大势之下,他跟刘巧娥已非同路人。
分道扬镳,不过早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