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一闪而过,这不是她沈如意该想的事,端着晚饭赶紧回温暖的小屋。
甬道尽头,确实就是王府厨房仓库,在看守老头开门的当儿,王嬷嬷身边的丫头忍不住提起刚才遇到的粗使丫头,“嬷嬷,姓沈的粗使丫头命是你救的,可进府三个多月,居然只给你送过两回菜,连重阳节都没过来拜见你老人家,也太没良心了。”
看她现在的长相,明知道自己是王爷的奶嬷嬷,居然没凑上来,难道刚是才她想多了?
寒风暮色中,沈如意赶紧钻进自己的小窝,拿小棍拨了拨地塘里的火,小窝显得更暖了,赶紧把打来的稀粥汤倒进罐子加热,一直烧到滚开,才端到小桌上,又把像平底锅的陶罐底放到火架上烧热,用筷子挑了一块中午炸的荤油,放到热陶锅底烧化,把小面饼子放在油上煎香脆,又从斗厨里拿出腌的小咸菜。
一顿简简单单的晚饭就回锅重做好了,那怕食材再简单,但按自己喜欢的方法吃到肚里,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满足。
沈如意滑下小凳,坐在草垫上烤火,仰头,放空自己。
门外,寒风呼啸,穿墙弄院,破旧的门被击的啪啪作响;
小屋内,地塘里的火,时明时暗,散发出暖暖的气息,萦绕周身,尽情享受宁静的独处。
不要怪沈如意的伤养的太快太好,要怪就怪小屋舍里什么都没有,她只能天黑就上床睡大觉,一觉睡到第二日凌晨,中间,没屎没尿、没梦没愁,每天都是沉浸式睡眠,什么样的伤、什么样的皮肤修复不好?
每日按部就班,凌晨四点起床打扫三处院子,回来睡回笼觉,中午、晚上跑去厨房抢饭吃,天黑上床睡觉。
唯一不同的是下午,有时去后门买东西听人八卦,有时坐在门口晒太阳,有时去池塘边上罩鸟。
离上次吃麻雀汤已经快一个星期了,沈如意决定再罩两只,今天晚上打个牙祭。
裹好头巾,夹着蔑笸,带了从枯草上捋来的草粰,她来到了空无一人的池塘边。
南陈国在长江南边,四季分明,到了冬天特别的冷,这种冷不是北方的干冷,而是潮湿的阴冷。
夏天一池荷花特别漂亮,池塘周围总是聚集了很多人,有门客、有丫头婆子、杂役,三五一团,有人聊时事,有人画画钓鱼,还有人撩妹。
夏天的池塘,沈如意没来过。
冬天的池塘,她带着家伙什来了。
小麻雀们怕不是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吧?
放下蔑笸,沈如意先双手合拾,朝天、朝麻雀拜了又拜,“小麻雀们,真对不住了……实在是物质匮乏,本姑娘只能借你们祭五脏庙哈,莫怪罪……千万莫怪罪……”
她选好开阔地,用树枝分叉的地方撑住那蔑笸,然后将绳子散开,在树枝上绕了两圈之后绑紧,再往蔑笸下面撒上几把草粰。
待一切都准备好了,沈如意找了个隐蔽处蹲下,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寒风中,她并不急,时而抬头看蓝天白云,享受午后阳光,时而朝蔑笸看一眼,一切都显得随意所欲,真的有大把时间享受悠闲。
许久之后,有三五只麻雀飞来,它们警惕的观察着陷阱,迟迟不敢飞过来啄食草粰子。
沈如意静静的看着它们的命运。
终于,有只小麻雀不再顾虑,一溜烟飞到了蔑笸下面,蹦蹦跳跳的吃起草粰来,此刻,她就是命运之手,慢慢的拽起绳子,把绳子一点点的绷紧,当绳子近乎拉直之后,猛地一拽,那蔑笸扣地。
被捕的小麻雀惊慌的在蔑笸里扑棱拍打,却无济于事。
收起猎物,正要换个地方再捕一只时,有笑声从身后传过来。
“如意姑娘真是厉害。”
沈如意转头,眉头一皱,怎么又是他。
吴忧捕捉到她的神情,仰头大笑,好像很可笑似的。
沈如意疏离冷漠的看着他。
吴忧被她看得终于止住了笑声,“洗衣做饭、种田养花,抹墙上瓦、还会搭床修斗厨,如意姑娘还有不会的吗?”
沈如意从没想过要认识谁,却被动的认识了不少人。
说话的中年男——吴忧,算是其中一个。
这人在聚贤院可是出了名的不思进取,一混就是三年。
进来前,沈如意不知道聚贤院什么样子,可进来后这三个月,聚贤院进进出出,不下几十吧!
王府有钱没错,养门客也没错;可是几百人吃饭,一日下来,也要好多粮食,所以聚贤院每一季度都会有一次考试,只有合格者才能留下。
难道只有资本家会剥削吗?
不,封建大地主,犹其还是第二大地主——皇帝的儿子,怎么会养闲人,能在王府生存下来,沈如意不觉得这个看似好脾气的中年男是个无能之人。
什么意思?嫌她一个女人会得太多了?
她才懒得回他。
一只麻雀太小,得再罩一只才够一碗汤。
转身找地方下手,这么冷的天,他自会识趣自行离开,结果,沈如意走到哪,他跟到哪。
“先生有何贵干?”
“住在那角落,你不冷吗?”吴忧朝她屋舍呶了呶。
沈如意还以为他也想吃麻雀,没想到……
第6章
什么事
“别……如意姑娘……千万别误会……”吴忧赶紧笑着道歉,“真是好奇,你这么能干,肯定解决寒冷问题了。”
别以为没看出他什么心思,沈如意嘴角冷勾。
一只老狐狸。
沈如意只想安安静静再罩只麻雀,耐着性子道:“在屋中间挖着地洞,买些柴禾烧,不就暖和了?”
“屋子中间挖洞?”
大惊小怪,想生存,什么办法没有。
沈如意挟着蔑笸离开。
吴忧抬脚还要跟上。
沈如意脚步未停,声音不急不徐的传过来,“罩鸟雀需要安静,谢谢!”
粗使丫头施施然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吴忧收回好奇怪的目光,哑然失笑,负手转身。
“咳……咳……”
“安公子,你怎么出来了?”
安旬紧裹披风,一脸病色,“整日待在房间闷得难受,见先生出来,也想出来走走。”
吴忧笑道,“马上就到晚饭时间,走吧!”
作为没什么作为的门客,要是不积极去拿饭,也会饿肚子。
安旬点头,与他一道回去,一边走,一边闲聊,“先生,你刚才跟谁说话?”
池塘边有小树林,视线并不开阔,他没看到池塘边上有人。
“哦,就是那个打扫我们院子的粗使丫头,她在这边罩麻雀,我看着好玩,聊了两句。”
安旬小厮突然插嘴道,“先生,公子,最近你们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听说刺客虽然没抓住,但这次刺客能一路杀到王爷书房,可能有内应,王府长史正在调查刺客之事,还是小心紧慎为好。”
“也是。”吴忧附合。
安旬二十岁左右,一年前进的端王府,据说他是代国富商的儿子,因父生病而逝,万千家财被族人尽数夺去,不仅如此,族人还要斩草除根,不得以之下逃亡到南边,为报仇雪恨夺回家财,进了端王府作门客,希望有朝一日手刃仇人。
在寒风中等了小半个时辰,沈如意又罩到了一只麻雀,两只够一陶碗了,于是收筐回小窝。
路上,遇到了春丫等人,她看到沈如意,冷哼一声,眼睛往头上长,阴阳怪气道,“哟,这么冷的天还朝池塘那跑哪,这是想男人了呀……”说着故意捂嘴讥笑,“这可不是夏天,男人不来池塘边,你想勾引也没得勾引。”
沈如意充耳不闻,停都没停。
“你……”
被无视的春丫气的要追上去揍人,被夏草、秋蒲拉住,“算了……不跟她一般计较。”
春丫气的胸口直起伏,“等我调到王爷院子升到二等丫头,看我不把她往死里踩。”
一提到这个,夏草、秋蒲两人相视一眼,默不作声。
作为底层丫头,她们十四五岁,正是为自己打算的时候,有的想在门客中找到家世不错的年轻公子交付自己的一辈子,也有的想调入内院,成为主子的通房,等以后王妃进门了,就能升为姨娘,成为半个主子。
这两天有风吹出来,王嬷嬷想从外院找两个能干的丫头调入内院,听到这个消息的丫头们都蠢蠢欲动,就连一心想嫁给胡公子的春丫都调头寻关系想方设法调进入院。
住在外院偏房里的丫头有十几个,长得齐整的没几个,长得好看的就更少了,除了春丫、秋蒲,就是阿花与沈如意。
阿花不是家生子,她是三年前从外面买进来的死签丫头,老实懦弱,见人话都说不利落,她几乎没可能被选进内院。
按理说,沈如意年纪大又是活签,不可能被选进内院,可架不住她生的好看啊,还是王爷的奶嬷嬷救进来的,万一哪天王嬷嬷突然想起有这么一个人,把她调进内院呢?
岂不是有机会成为王爷的暖床丫头?
春丫死死的盯着前面的背影。
西北风呼呼的吹,裹挟着北面长江水气袭卷而来,钻的骨头缝都疼。
阿花提水桶从井台边过来,“阿意,我打了一桶水,分一半给你。”
沈如意客气拒绝,“谢谢,我早上下值后已经打满两水缸了。”
阿花还想唠两句,她已经走远,很快开门进屋,不见了人影,垂下眼,转身吃力的拎着一大桶水往屋舍走。
实在提不动时,就放在地上歇歇,刚放下,就听到刻薄声,“死哪去了,拎桶水到现在才回来。”
春丫仗着几分姿色,在屋舍里称王称霸,屋舍里的人都要听她的。
阿花一脸胆怯,动作还不敢慢,细瘦的胳膊拎个大水桶,好像一不小心能折断似的,却没人关心怜悯。
一回到小窝,沈如意就拿架子上的热水杀好麻雀去毛,手脚麻利,没一会,二两肉就炖到了锅里,小火慢炖,等吃到嘴里还有段时间。
她再次穿好厚衣裳,去厨房拿晚饭,出门习惯把门锁上。
天色渐暗。
偏房的丫头婆子、杂役都涌向厨房。
沈如意垂头低耳,融于人群,听他们抱怨人生之苦,八卦王府之事。
“听说了没有,自从王爷腿好后,又有世家千金登王府门了,看来王府要有女主人了。”
“端王都二十又二了,早该成婚了,可他一心为朝庭、为大陈国,那还顾得上儿女私情。”
“不管顾不顾得上,这婚肯定要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