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找他。”她又不是疯了，万一她又被解剖了可怎么办，“你给我做手术，好不好？宗副指挥官。”

    宗渊错开她的身子，离开演讲桌，走下讲台，她亦步亦趋跟着，大有一种他不答应她也不放弃的架势。

    忽而，宗渊停了下来，好在她也及时站住脚，才没有撞上去。

    他没有回头，声音很沉，听不出情绪：“我只问一遍，你确定吗。”

    “确定确定！”

    “别后悔。”

    “好的好的。”

    宗渊瞥了她一眼，伸出手。

    她呆了片刻，屈膝弯腰，把下巴放了上去，让他的手捧着她的脸。

    他一怔，指尖颤了颤。

    她可真是够荒唐的，要不是亲眼见证了她在水下超高的作战技巧，完全无法将眼前这个调皮耍赖的女人和之前的身影联想在一起。

    他不动声色挪开手掌，面上却未有不悦。

    她嘿嘿一笑，把芯片交了上去，“手术定在什么时候？”

    “现在。”

    祁嫣就需要这样的效率，她的电池速度掉得飞快，真是一刻也等不了。

    宗渊很忙，他的忙碌甚至超出祁嫣的想象，就在他准备手术相关事宜的十几分钟里，宋连天已经过来问询了七次事项，中途他还接听了两次其他区指挥官打过来的通讯。

    手术室内，祁嫣有些不安地坐在手术台上，她现在对这种台子有着深深的恐惧，直到现在宗渊都没有表现出攻击性，他应该不会伤害她吧？

    “很紧张？”

    宗渊双手戴上外科手套，动作利落神情严肃，好似在做一场圣洁的仪式，那聚氨酯的材质完美地贴合着他的手部线条，手套口紧紧裹着他的腕骨，将那有力的脉搏蕴藏。

    “嗯，有点害怕。”祁嫣穿着白色半袖，有些局促：“需要打麻药吗？”

    “需要。”

    此时宋连天从手术室里面的消毒空间出来，他一眼看出她的紧张：“祁神你别害怕，植入芯片的小事情而已，很多普通人只要掌握其中原理也能做，更何况副指挥官可是研制IV-9的人。”

    “会缝针吗？”

    “当然不，探针植入，也不是很疼的。”宋连天面色轻松。

    祁嫣皱了皱眉，她正欲追问，宋连天却出去忙其他的工作，将手术室的门彻底关严。

    宗渊将输液袋挂在滴架上，他熟练地拿起祁嫣的左手，用压脉带勒住她的手腕上方。

    祁嫣缩了缩胳膊，“我想给云指挥官打个电话。”

    宗渊下针的动作停了下来，“很小的剂量，十五分钟之内你就会醒，既然决定了，就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祁嫣只好点头同意。

    她看着细细的点滴针刺破她的肌肤，扎入血管内，脑海里对D77发布命令——

    祁嫣：消除麻醉成分。

    D77：

    有一点她觉得很奇怪，既然宋连天刚才说，植入芯片是个很小的手术，甚至不用缝针不会疼，那麻醉的意义何在？

    她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一旦有不对劲，她可以随时做出反抗。

    她静静等了几秒，装作麻醉生效的模样闭上眼，陷入‘沉睡’。

    一旦闭上眼，所有的感官便会数倍放大，她衣服肩膀处的布料被剪刀裁开，冰凉工具擦过她的肌肤时，让身体不可避免地起了鸡皮疙瘩。

    她不敢动，不敢颤，安静如一汪平静的湖泊，没有一丝波澜。

    细细的探针刺入了她的肩膀与胸部之间的软肉处。

    正如宋连天所说，一点都不疼，感觉和扎耳洞差不多，对比她以前受过的苦来说，这点疼痛和挠痒痒一般，甚至都不用忍。

    她能清晰感受到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按着她柔软的胸侧，没有任何旖旎，却足以将她敏感的身体刺激得全身发麻。

    第384章

    潮汐正曲（21）

    在探针刺深的过程中，那隔着布料的有力手臂时不时摩擦着她的胸部，这种无意的触碰差点撕碎她的神经。

    她知道这不是故意的，也知道对方没有任何心思，可她只是一个装睡的人，放大数倍的五感让她从头到脚都是僵的。

    好在宗渊并没有发现异常，她的伪装很成功。

    植入的过程十分漫长，宗渊全程都没有做出伤害她的行为，完完全全是正常的手术。

    几分钟后，探针离开了她的身体。

    祁嫣长舒一口气，算计着醒来的时间。

    手术室很安静，宗渊应该没有离开，祁嫣不确定他有没有在看她，由于他不是她的目标，D77无法做出提示，她只能谨慎一些，凭感觉判断。

    过了一会，屋里传来开关门的声音，祁嫣静静等了片刻，猜测着宗渊已经出去了，她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观察着手术室。

    只有她一个人。

    她算计着正常麻醉的时间，忽然，那手术室的门再次被拉开，祁嫣立刻调整状态闭上眼睛。

    对方来到手术台旁，静静等了一会儿，随后抓起她的胳膊。

    肌肤有刺痛感，好像是注射针。

    祁嫣大感不妙，睁开眼睛一看，来人竟然是裴砚舟！

    她立刻挣脱手臂，抬脚踹了过去，裴砚舟毫无防备，没料到她居然会突然‘醒来’，后退数步，满眼惊愕地看着她。

    “裴砚舟，你想干什么？”祁嫣捂着胳膊，瞄了眼他手里的针管，里面是浓黄色的液体，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砚舟表情狰狞，俊逸的外表所有斯文全部粉碎：“祁嫣，这一次，死得一定是你。”

    说罢，裴砚舟掏出一柄激光枪，瞄准祁嫣射击。

    在他说话的时候，祁嫣早就做好准备，所以他掏枪的那一刻，祁嫣拔掉输液针向一旁翻滚，那激光射在手术台上，金属材质瞬间烧出一个大洞。

    要不是她反应快，她现在一定被打成了窟窿。

    巨大的声响触发了警报器，手术室发出滴滴的鸣音。

    裴砚舟本想用药物让她痛苦死去，可太遗憾了，她居然这么快从麻醉中醒过来，就算触动了报警器，他也一定要报仇。

    裴砚舟眼底的疯狂与恨意太过浓烈，祁嫣对这个眼神太熟悉了，“果然是你，裴医生，你是怎么来这的？！”

    “你去问阎王吧。”

    裴砚舟瞄准，连续开枪。

    祁嫣躲在手术台后面，用一旁的仪器堵住手术台下方的空隙，可激光枪的威力巨大，仪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下一刻发生爆炸。

    祁嫣扑倒在地，爆炸将滴架掀翻，直接砸在她的腿上。

    她闷哼一声，抓住输液管，炙热灼伤带来的疼痛迅速扩散到全身，她狼狈趴倒在地上，视线中，裴砚舟的皮鞋一步一步踏了过来。

    他抬起脚，用鞋底踩住了她的脸，狠狠碾着。

    “求我啊，我会给你一个痛快。”他面色狰狞，将激光枪瞄准她的脑袋。

    祁嫣心跳如鼓，却露出笑容来，“让我猜猜，你是不是穿越了？重生？”

    裴砚舟扶了一把眼镜，满眼得意：“你绝对想不到我死后拥有了怎样的机遇，这就是命！你注定要死在我手里！”

    “哦？”祁嫣笑出声：“审判局，对吧？”

    裴砚舟震惊：“你怎么……”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被骗了。”

    裴砚舟惊讶，审判局对他来说是神秘而可怕的存在，为什么这个女人知道审判局？

    就在裴砚舟愣神的功夫，祁嫣双手握住他的脚腕，向上一抬，与此同时抬腿踢向他另一只脚。

    裴砚舟失去平衡哐当摔倒，祁嫣反手扯过输液管，翻身骑在他的身上，将输液管在他颈间缠绕，用尽所有力气勒住。

    她手心亦被勒得通红，力道半分不减。

    裴砚舟双目赤红，他蹬着腿，试图折过胳膊用枪打死她。

    可祁嫣所用的角度实在刁钻，在窒息之下，他根本瞄不准，甚至被她抓住机会又缠了好几圈。

    祁嫣咬紧牙关，加大力度，她还不忘讥讽他：“你猜我为什么知道审判局的存在？因为我也是执行者，你的前辈啊。”

    裴砚舟的眼睛瞪大到了极限，不可置信，他拼命挣扎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外面传来脚步声，杂乱无序，听起来人很多。

    祁嫣忽然松开手，大量的空气涌入裴砚舟的腹部，他使劲喘息着，肺部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啸声，祁嫣趁他大脑空白之际，扭断了他的手腕，将枪夺了过来，二话不说冲他脑袋开去。

    滋啦——

    激光射穿了裴砚舟的脑袋，他的嘴巴不自觉地张开着，临死前眼底依旧是震惊的。

    祁嫣放松下来，踢了一脚他的尸体：“前辈教你第一课，不要在杀人的时候说那么多废话，会被反杀的。”

    手术室的大门被推开。

    门外站了一群全副武装的人员。

    屋内一片狼藉，大多器材损毁，电线冒着火星，空气中弥漫着焦味。

    女子手持枪械，身上有被灼烧的痕迹，白色衬衫上满是脏污，人也狼狈极了，她的脚下躺着一名身穿白大褂的男子，男子的脖子上缠了数圈输液管，脑袋被激光贯穿了一个碗大的窟窿，面目全非。

    “屋内的人！不要反抗，放下枪械！举起手！”

    祁嫣压根没想过伤害他们，她又不是杀人狂，所做的一切都是自保罢了。

    她扔掉手里的枪，无辜道：“是他先动的手。”

    可他们并不听她的解释，冷道：“抓起来。”

    手术室的巨大动静自然引起了其他科研人员的注意，只不过大多科研人员没有作战能力，所以他们只敢远远观望。

    当看清始作俑者是祁嫣时，人群瞬间炸开了。

    “是祁神啊，她干嘛了，是杀人了吗？”

    “好像死的是裴砚舟。”

    “居然是裴组长，他可是难得的技术人才，祁神是疯了吗，居然对裴组长动手。”

    “还祁神什么啊，杀人偿命，这下她完了，等着一会儿的枪毙报道吧。”

    第385章

    潮汐正曲（22）

    即便如今是末日世界，全无律法，但在基地里也有生存的准则与要求，这样才能运行下去。

    杀人偿命，更何况死是实验区的科研人员。

    那可是实验区啊，整个基地的安危都要依靠实验区，全人类巴不得把他们捧在手心里，给予全部的尊重，结果居然有人动手行凶。

    一时间，负面消息铺天盖地，行凶者被捕入狱。

    A1议事厅。

    “我不同意！”云雾敛猛地拍桌，发出砰得声响，对面是一道电子蓝屏，屏幕分出了数个格子，里面都是其他区指挥官的影像。

    这是一场直播会议，会议内容是商讨关于杀人犯的定罪。

    云雾敛姣好的面容满是愤怒与激动：“监控录像明明显示，是裴砚舟主动进入手术室的，枪也是他随身携带的，明显是他蓄意谋杀！祁嫣是正当防卫！”

    “你别激动，云指挥官。”视频内有一男人道：“我知道你和这位神枪手的关系很好，但我们只需要看结果，结果就是祁嫣杀死了裴砚舟，按照规则，她需要枪毙。”

    云雾敛冷笑：“你是聋了吗？我说了，她是正当防卫！”

    男人声音从容：“你亲眼看见了？你怎么知道不是她把裴砚舟的枪骗过去的？”

    云雾敛气笑了，她站在桌前双手叉腰：“行，那我们换个思路，如果死的人是祁嫣呢？是不是裴砚舟就应该被枪毙？”

    “没有那么多如果，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谁的价值高，正义的天平便会倒向谁。”

    这番话得到了其他指挥官的赞同。

    另一道女声出面安抚云雾敛的情绪：“我也听说过你一直很照顾她，虽然现实很残酷，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裴砚舟对基地的价值是更大的。”

    男人赞同道：“是的，也就是说，如果是裴砚舟杀死祁嫣，裴砚舟大概率不会得到枪毙处罚，因为他是研究人员，云指挥官，你抬头看看上空的防护罩，你明白其中的含金量吗？没有这群研究技术人员，大家早就死在深海里了。”

    云雾敛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怒火克制住，“所以，只要掌握技术，谁就可以无法无天是吗？”

    “你不要情绪化，现在犯错的是祁嫣，刚才只是给你举个例子，或者我可以再举一个。”

    那人喝了一口水，接着说：“今天，如果祁嫣杀死的是一个普通群众，同样是行凶，她并不会受到严重的惩罚，因为她是神枪手，可以保护基地安危，而另一个是普通人。”

    云雾敛冷笑一声，“我明白了，谁对基地的贡献大就留谁？各位这么处理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们失去价值了呢？”

    各个指挥官皆沉默下来。

    半晌后，有人打破僵局：“你想怎么样？”

    云雾敛态度坚决：“我要求公正。”

    “好，那就开启审讯，听一下行凶者的阐述，再做定夺，毕竟祁嫣的确发现了金线性鱼，解决了基地的危机，我们不应该用死板的规矩去对待一个功臣。”

    那人提出的意见得到了众人一致同意，云雾敛也接受了这个结果，说不定经过这次审讯之后，能获得一线生机。

    在基地的法则里，审讯是在案件具有争议时开启的，审讯人员由基地的指挥官参与，分别是犯人所生活区域的指挥官、案件发生地的指挥官、以及一个没有干系的第三方指挥官。

    如若犯人在生活区域行凶，那么会变成两个第三方指挥官加入审讯。

    地下监狱中，祁嫣难得碰上一次‘三堂会审’一般的大架势。

    她戴着手铐被锁在椅子上，就连腿部都被小桌子挡着，完完全全禁锢在那，动弹不得。

    监狱的栏杆外摆了三套座椅，分别坐了三位指挥官，其中一个还是她的熟人。

    外面的青年最先开口：“我叫谢磊，实验区指挥官，这一位姓曾，是第三方指挥官，还有一位不介绍了，你们熟。”

    祁嫣露出了然的样子：“说来我们也合作过啊，谢指挥官。”

    “别套近乎。”谢磊一脸严肃，“交代吧，事发经过。”

    祁嫣状态轻松，眼下两个危机都已顺利解决，裴砚舟死透了，哪怕他是执行者也不会二次复活，她眼前的小电池卡在三十二的电量不再衰减。

    既然他们愿意审她，就说明事情还有余地，她会积极配合：

    “起初是找宗副指挥官，我找到他，希望他帮我植入隐蔽性作战芯片，因为我想为基地做更多的事，不再偷懒摆烂了，我不想辜负云指挥官对我的照顾……”

    谢磊不耐烦地敲敲桌面：“够了，少加这些情感词，说事情经过。”

    “好吧。”她有些委屈地继续说：“宗副指挥官可以为我作证，我乖乖注射了麻醉剂，接受了植入芯片的手术，裴砚舟趁我麻醉的时候进入手术室，企图在吊瓶里注入药剂杀死我……”

    “谎话连篇！”谢磊额头上的皱纹紧紧地皱在一起，形成了数道深沟，略带沧桑的脸上挂着怒意：“植入一个小芯片而已，根本不用麻醉！”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祁嫣心底升起。

    但她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我怎么知道啊，你应该去问宗渊为什么要给我打麻醉药。”

    云雾敛嘴唇紧闭，唇角向下撇着，显然也在忍着火气，“谢磊，你说话态度能不能好点，她还没说完呢，你让她把经过讲完。”

    “讲。”

    祁嫣原封不动将经过讲了一遍，不过隐藏了两个人之间的矛盾。

    “裴组长为什么要杀你？据我所知，他曾经维护过你。”一直未开口的曾指挥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