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海底一眼望去，除了基地的防护罩光亮之外，便是那团乍眼的白色光团，无数小队在周围徘徊，不敢深入，却也有胆子大的或者试图冒进贪功的迟疑着进去。

    而处于光团中的祁嫣，在游动过程中发现了仰面漂浮的人。

    那人身躯挺直横躺，四肢无力垂着，整个身体在海水的作用下缓缓向上飘。

    她急忙游过去查看，这人双目圆睁，眼球被海水泡得肿胀发白，口中的呼吸器掉落一旁，嘴巴无力张着。

    祁嫣立刻去检查氧气压力表，发现里面的压缩空气已经耗尽了，这个人竟然是活生生被淹死的。

    她大骇，立刻去检查自己身上的压力表，充满光亮的海水中，压力表上显示的数值居然只有一位数了，已是耗尽的边缘。

    怎么会，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快？她居然没有发觉。

    祁嫣推开漂浮的尸体，像个无头苍蝇在白色光团里乱窜，直到她的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朝北，你的左边，是北方向。”

    宗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时听着会觉得冷漠，但在这样彷徨无助的时刻，却令人格外安心。

    祁嫣毫不犹豫选择相信他，向着左边的方向游动，可游着游着，她发现了不对劲，周围的白光好像更强烈了。

    不对，这里不是出去的方向！是白光的中心！宗渊告诉她的方向是错的！

    祁嫣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压力表，上面的个位数越来越小，预示着她的压缩空气将要耗尽。

    祁嫣：

    D77，替身人偶的次数已经用过了，我现在不能用了是不是？

    D77：

    这令人绝望的答案让祁嫣哭笑不得。

    她瞥了眼压力表。

    她和云雾敛秋京墨同时入海，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事到如今，她不可能回头返程了，氧气瓶里的压缩空气根本无法支撑她回头，在强烈的白光刺激下，她的视觉开始受损，她干脆咬牙继续朝前游。

    她祁嫣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只要她还没死，她就得拼命活下去。

    过往那么多坎坷她都撑过来了，她就不信她能栽在这。

    祁嫣，你得活着，你一定得活着。

    她一如既往做着心理暗示，自己跟自己对话，吩咐D77全力恢复她的体能，拼尽所有力气朝着最光亮的地方游去。

    待她接近能量源最中央时，在白光之中，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这，是啥啊？

    第404章

    潮汐鸣扬（41）

    祁嫣调动了所有知识，将那片场地理解成一个法阵，一个超出常识意义的巨大法阵。

    整个法阵有半个操场那么大，呈圆形，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卧着：鱼尾、流云、枯枝、浪花。

    天然形成？人工雕琢？

    祁嫣朝法阵游了过去，没有碰到任何阻碍。

    就在她闯入法阵的一瞬间，白光骤然一晃，所有光芒竟像雾气一样开始消散了。

    同一时间，祁嫣身上氧气瓶里的压缩空气，也彻底用完，压力表归零。

    ……

    迷失在白芒之中的人们找到了方向，被干扰的信号也开始恢复。

    宗渊驾驶入水艇，根据信号显示的方向朝着祁嫣所在的光点追寻，他看着光点离他越来越近，立刻入海寻人。

    忽然，白光变得越来越淡，滋滋的电流声响在耳边，他的通讯器里响起宋连天紧张的声音：“副指挥官，您让我盯着的定位忽然变动了，它……它离您好远。”

    宗渊心头一震，立刻返舱。

    他匆忙回到入水艇内，死死盯着上面的光点。

    那代表定位的光点朝着南方向移动了很远很远。

    看着上面的显示内容，宗渊无法置信，他心跳加速，几乎触及到了沸点。

    不可能，定位怎么会出错，干扰吗？能量源里面可以干扰定位的信号？

    宗渊立刻掏出通讯器：“祁嫣，祁嫣。”

    他一遍遍呼叫她的名字，想要确定她的安危，手掌紧紧攥着通讯器，手背青筋暴起，几欲要把通讯器捏碎。

    在紧张的同时，他甚至在自责。

    因为她相信他了，她听他的话，朝着北方向移动，殊不知那里是反方向，竟将她逼上死路。

    他害死了她。

    宗渊眼眶发红，双眸黑得骇人：“朝定位开。”

    宋连天不敢多问，立刻进入驾驶舱，控制入水艇朝着光点所在的方向行驶，可开着开着，信号居然消失了。

    “宗、宗副指挥官。”宋连天吓得磕巴，也不敢禀报情况，手指颤抖指着显示器。

    他虽然不知道光点代表着什么，又是谁的定位追踪，但他知道这对于宗渊来说一定非常非常重要。

    在看见光点消失的那一刻，宗渊一把推开宋连天，亲自驾驶，朝着之前光点所在的方向极速行驶。

    那薄薄的白光几乎消散至虚无，所过之处是暗沉的海域，待来到光点消失的地方时，那里更是空无一物。

    不对，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漂浮着。

    宗渊把控制室交给宋连天，转身出舱入海，他心跳如鼓，浑身发麻，每一寸呼吸都拉扯着肺腑。

    他朝着那漂浮在海中的东西游去，那是氧气瓶和呼吸器，瓶底刻着编号AUO7844，正是经过他批准发给她的入海装备之一。

    压力表上，刺目的红色的指针指向零刻度。

    他不敢相信他的眼睛，手指摸着编号反复确认，这串编码如当头一棒，将他打得头晕目眩。

    宗渊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基地的，他拎着氧气瓶，浑身湿漉漉的，发丝淌着水珠，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

    见他回来，立刻有人上前报告：

    “副指挥官，好消息，白光消失，失联的小队大多数都找到了，尤其是云指挥官和秋队长，他们在压缩空气刚好耗尽的时候被救援队及时发现，只可惜部分人员牺牲了，他们似乎在白芒中迷失方向，氧气耗尽而死。咦？您手里拿的是谁的氧气瓶？”

    跟在宗渊身后的宋连天拼命使眼色，他眼睛都快撇抽了，对方仍不识好歹。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没看到宗副指挥官的脸色吗？

    出乎意料的是，宗渊没有任何情绪反应，他淡淡瞥了眼那名报告的人，把手中的氧气瓶递了过去，语气平静：“放回库里。”

    那平淡的语调和以往并无不同，如死寂的湖水，掀不起一丝涟漪。

    宋连天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个定位也并不是那么重要，副指挥官的情绪还是可控的。

    可接下来的几天，宋连天就意识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宗渊依旧冷静，甚至比平时更加冷静，他召开了一场会议，是关于人口生育计划和基地对罪犯的处罚变更方案。

    前者为了增大人口劳动力，孩子是未来的希望，这是永恒不变的定理，而罪犯的处罚变更，便是由监狱关押转为由实验室看守。

    宗渊的态度很明显，他在明目张胆地要人。

    指挥官中，有人提出抗议，认为这个行为反人权，而宗渊甚至都不用解释，他直接仰靠在沙发椅上，嘴角难得勾起一丝弧度，目光冰冷：“那我罢职。”

    言外之意，他不再管防护罩的任何事，这个技术他烂在肚子里，整个基地一起去死吧。

    目前，云雾敛手里就算有防护罩技术，也是未得到测试的，她也不敢贸然让宗渊罢工，心里压着愤恨，带着失去挚友的痛苦，咬牙答应了宗渊的提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实验区里经常响起痛苦的哀嚎。

    宗渊依旧平静地做着实验，甚至把从前见不得人的那些摆在台面上来，宛若地狱爬上来的修罗。

    他用笔记录下来得到的数据，可却再无一人能像那个女孩儿那样坚持下来，他甚至觉得自己被撕裂了，一半是平静，一半是疯狂。

    他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她的影子，可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之前他不肯相信，认为一切都是信息素的撩拨，可他现在知道了，她不知不觉在他心里扎了根，埋得很深很深。

    ……

    咕噜噜……

    咕噜噜……

    ……

    祁嫣疲惫地睁开眼，耳边有仪器的滴滴声，又有水泡的咕嘟声。

    哦，水泡是从她嘴里冒出来的。

    她茫然地伸出手，触碰到了玻璃，她被困在圆柱形的‘玻璃水缸’里，这里面装满了绿色的奇怪液体。

    她摸着玻璃，同时看到了自己的指甲，又长又细，还是暗灰色。

    耳边响起陌生的惊叹声：“快去禀告元首！这只怪物醒了！”

    第405章

    潮汐鸣扬（42）

    怪物？

    祁嫣低头打量着自己，她的身体被大面积鳞片包裹，虽然依旧是人的躯体，却十分诡异地长满密集的鱼鳞。

    怪不得外面的人喊她怪物。

    他们倒也没有那么变态，至少给她穿了得体的半袖和短裤，保留了为人的尊严。

    那些人见她醒来，立刻操控周围的仪器忙活着。

    祁嫣陷入回忆，她记得自己氧气瓶里所有压缩空气都用光了，可想象之中的呛水窒息感并没有出现，她适应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依旧可以在海水里呼吸。

    她干脆把呼吸器和氧气瓶全都摘下来，反复摸着自己的脸颊，那肌肤依旧如印象中的光滑，并没有变异出鱼鳃，那她是怎么呼吸的？

    还未来得及探究，一股暗流从法阵中袭出，迅猛地包裹住她的全身，将她卷走。

    整个过程犹如把她扔进滚动洗衣机里，她毫无挣扎反抗的力气，周遭的一切天旋地转，她的视线中出现许多模模糊糊的影子，有的会发光，有的庞大可怖。

    所有景物都是一闪而过，想抓都抓不住，她在高速的摇晃中被甩晕了，渐渐失去意识，之后发生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几分钟后，屋外响起急切的脚步声。

    透过玻璃罩，祁嫣看见了池予白，对方穿着白大褂，双眸明亮而温柔，看见她时露出笑容，“你醒了。”

    池予白笑起来的时候，说不出的温和倜傥，让人如沐春风，倍感温暖，下意识降低戒备心。

    祁嫣惊喜，她这是来到另一个大陆了吗？那个法阵居然是个传送阵，真是神奇。

    她拍了拍玻璃罩，示意他放她出来。

    “稍等。”池予白看了一眼其他科研人员：“他们需要采集数据，辛苦你等一会儿。”

    祁嫣真是在哪都逃不过被收集数据的命运，她相信池予白不会伤害自己，于是潜到玻璃罩的底部坐着。

    能在水里呼吸真的很神奇，就比如她现在，可以时不时吐出一些水泡，却丝毫不受影响，呼吸和在空气中没有区别。

    等待的功夫，池予白主动解释：“监测器显示海底突然出现一团不知名能量源，我亲自带人去看，就发现了你，你泡在深海里，居然可以呼吸，实在是匪夷所思。”他打量着她的身体，欲言又止。

    祁嫣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和心疼，她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

    三分钟后，数据收集完毕，池予白安排其他人离开，整个实验室只剩他和祁嫣二人。

    他这才利用权限打开玻璃罐顶部的盖子，祁嫣见状游了上去，她扑通一声钻出水面，大口呼吸着空气，果然和在水中的感觉不一样。

    在水里呼吸又沉又闷，而在空气中呼吸十分轻盈。

    她趴在玻璃上方，双腿在罐中水里不自觉摆动着，宛若一条灵活的鱼儿。

    池予白微微一笑：“等下，我去拿个梯子。”

    他将折叠梯架在大型玻璃罐旁边，祁嫣顺利扶着梯子挪下来，“谢谢。”

    落地后，她险些没站稳，池予白及时扶住她的胳膊。

    他只是托了她一下，就立刻松开，后退几步，与她拉开距离。

    若要细看，就能看出池予白耳根绯红，目光躲闪，显然也受到了信息素的影响，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把她装入营养液中。

    祁嫣不想让池予白太过难受，干脆躲到角落，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你要是实在难受，我就回罐子里泡着吧。”

    “没事，距离够远的话影响不大。”池予白站在另一端，“其实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检查出你体内有一颗战斗型芯片，除了基础的隐蔽功能外，额外附加了定位和炸弹，我觉得过于危险，自作主张帮你摘除了，希望不会破坏你的计划。”

    “不破坏！一点也不破坏！”祁嫣笑得眼睛弯如月牙：“我因为那个芯片受制于人，多谢你了。”

    她瞥了眼视线中的电池，好不容易升起的电量正以夸张的速度往下掉，她尴尬地问：“请问你这里有IV-9的芯片吗？其实我很需要它。”

    池予白愣了一下：“没听过这个型号，因为两个大陆的发展不同，所以对产品的命名也会不一样，这里没有IV-9。”

    祁嫣失落地啊了一声，她该不会电量耗尽被廉正耍心机玩死吧。

    池予白走到一排架子面前翻翻找找，“虽然没有你说的IV-9，不过我想你应该是需要它的隐蔽功能，这种战斗型芯片这里也有，我可以帮你植入。”

    “谢谢！”

    祁嫣眼睛亮了起来，果然还是得靠熟人，队友就是靠谱。

    只是芯片找到了，植入却成了一个大难题。

    Amberien信息素不仅是从气味上入侵，只要和释放信息素的雌体接近，就无法避免情欲的波动。

    池予白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才靠近祁嫣。

    空气中弥漫着甜丝丝的味道，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随口问着：“你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

    “宗渊弄的。”她伸出手臂。

    池予白皱紧眉头，“他的确是个疯子。”

    为了创造新物种不惜进行人体实验，把活人当成小白鼠用，毫无人性可言。

    池予白单手托握着祁嫣的手腕，探针靠近她的手臂。

    他满头大汗，每一步都做的十分缓慢，她的肌肤好似带有强大的诱惑力，拼命地撕扯着他的理智。

    他深吸一口气，将头偏到一边，缓了几分钟后，才继续先前的动作。

    池予白忍得眼眶发红，清隽的面庞透着艳丽的绯色，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

    他努力集中注意力，一鼓作气把芯片植入进去，当芯片顺利置入身体的一瞬间，他克制不住浓烈的蛊惑，抓着她的手腕狠狠一拽，将她拉近自己。

    两个人的距离近得仅有一厘米。

    那双妩媚的翦水秋瞳近在咫尺，无声无息地撩拨着，池予白触电般松开手，猛地后退，甚至撞到了桌子险些摔倒。

    “对不起，Amberien信息素影响太强大了，我，我出去冷静一下。”

    池予白确信自己对祁嫣没有旖旎心思，他们只是朋友，可他刚刚的动作确实越界了，说不定还会让她觉得尴尬。

    为了避免无法控制的意外发生，他逃离实验室，并下令封锁这里，任何人不得靠近。

    池予白向来清雅的姿态被摧残得破破烂烂，他狼狈地去冲了三遍凉水澡，才缓过劲儿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办法压制她身上的信息素。

    第406章

    潮汐鸣扬（43）

    祁嫣在实验室里待了一周，每日不是吃就是睡，没有生命威胁，加上池予白特意关照，日子别提过得有多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