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说自己想明白了。
“不管怎样我该试一试。”他说着,低头向她看了过来,轻轻笑了一声。
“我会向指挥使大人提亲的。”
提亲?
秦恬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而魏云策说完了这话,便没有再继续了,他只道了一句“等我”,就离开了去。
秋风裹挟着北方侵入的冷意,在那条无形的冰水之河上盘旋。
秦恬听见一直一???直都在抿嘴不言的大哥,忽然开了口。
秦慎的耳边不住地回荡着魏云策走之前说的话——
提亲。
原来,魏云策是有资格向秦家提亲的,他可以娶她,可以做她的丈夫,让她做他的妻......
以后,她也会给他配药囊,会给他刻手链,他们可以一起去河边放灯,在人潮川流的街市上牵手漫步......
秦慎心中有一股被他忽略许久的感觉在不断涌动,越涌越凶,胀得一颗心似乎要爆了开来。
他不由地看向那个小姑娘,声音轻得不像话。
“所以,你要嫁给他了吗?”
“没有!”
秦恬一下就否认了。
却见嫡兄半垂了眼眸,不知怎么淡笑了一声。
“没有吗?魏云策是魏家的大公子,是今科榜上头名的会元,他可不必过刀尖嗜血的日子,也不会性情古怪令人难以接近......”
秦慎说着,闭了闭眼睛。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些什么了。
他只觉得再停留下去,他会说出让自己都料不到的话。
而那不清不楚的酸胀感觉,就要从心脏里破开来了。
“就这样吧。”
秦慎转身叫了魏游。
“送姑娘回去。”
“那大哥呢?”
她忽然扯住了他的衣摆,一只手攥得发白。
秦慎心头极快地跳了两下。
“还有什么事?”他嗓音紧压着有些发哑。
可他问了,她却说不出来了。
小姑娘方才被他那意涵不明的话,说得思绪僵停了下来,眼下他突然要走,她下意识就拉住了他。
他问她还有什么事,秦恬不知道,只是仰着头看着他。
“我、我没有要嫁给他,我也知道大哥不喜他,但我......”
但还是忍不住,喜欢上他了,是吗?
她很慌乱,或许是不习惯这样的事情被摊开,还在攥着他的衣摆。
可秦慎没有办法留下来,就像他不可能不许魏云策登门提亲一样......
“我还有事在身,你回去吧。”
他说完向前走了一步,她还攥着他的衣摆没有松手,他看了过去。
她抿着的嘴角向下弯曲,眼眸中映着盈盈的月光颤动。
秦慎心头几乎要胀破了,莫名地,他突然希望她再说点什么。
可时间一息一息的过去,她缓而慢地,到底松开了手。
小姑娘退开了去,退到了与他隔着几步之外的地方。
冰冷的月河再次将他们分割开来。
冷意自脚下蔓延而上,冰冻到四肢百骸生疼起来。
秦慎看到她远远地向他行礼,同他道别了。
“大哥一路顺风。”
马儿不安地低鸣了一声。
气氛仿佛凝滞。
周遭安静的好似被黑布围了起来,透不见光也无有风丝流动,四下里静得吓人。
秦慎在这样的寂静中,忍着心头胀破的酸疼情绪,最后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翻身上马,扬鞭打马,飞奔离去。
*
猎风山房。
周叔为着找人山上山下转了半夜,眼看着姑娘终于找到了,一口长气吁了出来。
只是他亲自上前接姑娘下马车的时候,却见他的姑娘眼睛红肿了起来,整个人像被雨淋湿一样,浑身都是湿淋淋的沉重情绪。
老管事经不得吓,这一眼看过去,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我的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说着,连忙拉扯魏游,“不是说姑娘无有大碍吗?”
“是无有大碍,但......”魏游隐约有点明白姑娘的情绪,但他说不清楚。
还是秦恬自己开了口。
“周叔,我们搬出猎风山房吧。”
“啊?”老管事一阵错愕,这又是哪来的事?
“姑娘不是很喜欢猎风山房吗?”
秦恬是喜欢猎风山房,但这到底不是给她的宅院,是嫡兄的。
如今她明知道嫡兄不喜欢魏云策,还同魏云策交集过多,那位大哥是真的生气了。
彼时她慌乱地扯住他的衣裳,她看到他的神色,他是真的很想走,他一刻都不想再停留了。
是因为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了吧。
她嘶哑着声音叫了周叔。
“周叔,我们走吧,这几天就搬出去吧。”
老管事虽然闹不清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他看着小姑娘从小长到大,却从没见她神情落寞至此。
老管事一揪一揪地心疼,哪里还管什么缘由。
“好,姑娘说走咱们就走,我明日就去让人收拾那宅子,再让人安置些家什进去,三五日就能搬过去了!姑娘看这样行吗?”
秦恬轻轻点了点头。
“好。”
这样以来,他回来,就不用看到她了。
......
接下来的三四日,秦恬过得浑浑噩噩,只上了一日的学,晚间就起了烧,老管事急忙请了郎中过来,说是着了凉,得了风寒。
老管事便往书院请了假,秦恬迷迷糊糊地醒醒睡睡,一时梦见魏云策和魏家决裂前来找她,一时梦见魏缈跑到书院里来骂她,又梦见何秋突然失踪不知去向,最后梦见了嫡兄。
嫡兄一下从她手中抽回了衣摆。
“走开,我不想再见到你。”
......
苏叶将她抱在怀里,天冬给她喂了些汤药。
秦恬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正欲问一问两人,这两日有没有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而这时外面有小丫鬟通传。
“老爷来了。”
父亲来了?
是因为她生病了,还是因为魏云策他......提亲了?
秦恬眼皮跳了一下,不安的情绪不住蔓延。
第81章
公主的身份
猎风山房。
秦恬勉强起了身换了衣裳,见到父亲行礼时,因着两日没下床,脚下打了慌。
“怎么病成这样?”
秦恬不知怎么同父亲开口,说那些乱成一团的事情,只是说好多了,然后小心看向父亲,“爹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父亲不知怎么没有立刻回应她,上下瞧了瞧她脸色,“先让郎中过来再给你看看吧。”
他说着就叫了周叔去请郎中。郎中就住在此处不远,周叔很快将人请了过来。
秦恬见秦贯忠问他,“姑娘眼下如何了?”
郎中仔细把了脉,望闻问切一番下来,点着头。
“姑娘这病去了大半了,可见平日里身子底子不差,休养了两日就好了,大人放心吧。”
秦恬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每日汤药不离口,因而小小年纪,就会跑到灶上吩咐厨娘熬糖给她吃。
但在陆晚樱日复一日的药膳调理之后,小姑娘渐渐长大,渐渐不必再喝那苦药汁了。
而且她也承了陆晚樱的药膳本事,会自己给自己调理,有时还总替身边的人想着。
在这两日着了风寒病倒之前,秦贯忠都记不清她多久没有生病了,他都快忘了她小时候病恹恹的模样。
就算郎中说了她并无大碍了,秦贯忠也只是看着这个在他眼前一点一点长大的小姑娘,因病而脸颊瘦凹下来的样子,半晌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反而令秦恬越发不安起来了。
父亲突然到来,见她病了就请了大夫来给她诊断,大夫说了没事父亲却是一副沉默的样子。
秦恬左思右想,想到那乱麻一团的事情,觉得自己不能再耽误躲避下去了。
她确实没有要嫁给魏云策的意思,她对那位魏先生没有什么男女之情,最开始是魏先生指点他临字,后来她想知道大哥在肃正军的事情,却苦于没有消息来源,只能时不时去蹭魏云策的消息......
其实说白了,不光是魏云策,她就没有真的想过嫁人的事情。
可能是父亲从不提及,也或许因为她心里觉得现在这样,没有什么不好。
“爹爹,是不是、是不是魏家来家中提亲了?”秦恬把心一横,问了出来。
她问了见父亲看了过来。
“恬恬知道?虽然还没正式提亲,但是魏家也向我提及了这件事。”
秦恬当然知道,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换言之,她对于魏云策突如其来的心意,还有些半信半疑,总以为自己的身份和魏大公子完全不相配,她没想过高攀,也觉得高攀不上。
可魏云策真的这样做了。
秦恬恍惚了一下,听见父亲轻声问了她。
“你想嫁给魏云策吗?”
秦恬就知父亲有此一问,直接道。
“不,女儿从未想过要嫁给他。”
不管父亲怎样思量这门亲事,秦恬都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说完,见父亲略松了口气。
“那就好,爹爹也.......没有应下。”
这话说得秦恬心下大定,“女儿倒也不是妄自菲薄,确实觉得自己与魏大公子并不相配。”
但父亲却摇了头。
“不是恬恬配不上他,是他配不上你。”
秦恬微怔,转念又以为是父亲劝慰她的话,可是细细去看父亲的神色,似乎不太自然。
秦恬心里的疑惑转了一下,父亲今日来此不是为了魏家提亲的事,是还有什么旁的事?
什么事?
秦恬眼皮又是一跳,她刚要试着问一句,忽然间听见父亲半垂着头道了一句。
“你可能一时半会不能成婚了。”
一时半会不能成???婚?秦恬确实也没想过很快成婚的事。
但父亲的话却令她捕捉到了另外的意涵。
“那、那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因为......”
不知何时日光被云层遮住,自窗口透进来的天光暗淡了下来,像是在整座屋子外罩了一层黑纱,所有一切光亮都被削弱,只剩下人在半明半暗中摸索。
秦恬的眼皮一下追着一下地,不断抽跳。
她听见父亲嗓音完全哑了下来,在这寂静昏暗的房中异常明晰。
“这是因为......你不能再是秦恬了,不是父亲的女儿了,从明日开始,你要有新的身份了。”
“......是什么?”
“是先太子的遗孤,是坊间传闻的东宫公主......”
*
兖州,肃正军营。
新的朝廷将领即将到来,章老将军受到了严厉的训斥,皇帝气极近乎将他一世的英明全部抹杀,只看到他的老而无能,没能将去去反军尽数剿灭,反而令反军继续扩张领地。
肃正军在新将领来之前,都在积极备战,练兵、备枪、排兵布阵、收拢粮草。
金曜在肃正军西扩的那一战中,冲在最前面,率军如闪电般攻破了县城,又立一功,年纪轻轻就声名鹊起。
他爹见状交代他一定要沉得住气,不要因为一点小功小绩就冲昏了头脑,要仔细跟在大将军的身后,看大将军都是如何做事的。
尤其这会朝廷临阵换将,他们更要趁机整肃自身,不要光想着继续西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