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她是公主,还是因为曾是妹妹,又或者,还有没有什么旁的?
她没有问出口,秦慎倒是瞧见了她身后的魏游。
“护好公主。”
“是!”
秦慎说完,最后看了她一眼。
“走了。”
秦恬同众人一道,将他送出了大营。
孙文敬邀了张道长,去商议如何同广速两军敲定进攻徐州的时日。
这件事情与公主无甚关系,魏游原本还想同公子提及在密谈山庄,厨娘鹃子遭遇的事情,但自家公子实在无暇,而公主又不必再去那地方,魏游就没再留意此事了。
没几日,孙文敬就与那两军定好了时间。
其中广诉军一听孙文敬的提议就答应了下来,南成军不缺粮草,一时并无朝廷相扰,不是那么着急,不过那首领蒋山此人,算得是个爽快的武人,不会应了的事情不做,于是力排众议答应了孙文敬。
三方将在五日之后,各送“人质”往密谈山庄互为约束。
秦恬深深庆幸于自己不必前往,连带着此番肃正军要准备厨娘,也将鹃子从中留了下来。
鹃子不敢打扰公主,只敢到公主帐外磕了三个头。
秦恬甚至都不知晓此事,还是苏叶听见侍卫说起,才告诉了她。
......
这五日之内,肃正军连着突袭了朝廷军两次,第一次重创了朝廷军手下一个营地,引得那钱烽怒而应战,想要趁机扣住前来偷袭的肃正军小股精锐部队。
而肃正军早就做好了准备,反而引得钱烽深入围区,钱烽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就在深入围区的前一息,提前意识到了不对之处,临时调头,饶是如此,已经深入的部分朝廷军也被肃正军重击。
这一战肃正军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将朝廷军打得落花流水。
先前并未真正将这造反的地方起事军放在眼里的大将钱烽,也不由得警惕万分,一时间行动之间都明显谨慎了起来。
如此正中秦慎下怀。
秦慎一计两面,若彼时能直接抓获钱烽,那是再好不过,就算钱烽临时逃脱,也会令他谨慎起来,短时间内不敢再动肃正军。
而这个时间,恰恰就是秦慎转身向南拿下徐州的时机。
作为“人质”的何老先生和张守元前脚离开军营,后脚广诉军朱思位的独子朱汉春、南成军蒋山的幺子蒋沐,都已抵达密谈山庄的消息,也传到了肃正军处。
秦慎得了消息定下心来,留下帐下得力的金曜,继续镇守北边与朝廷大军的战线,他连夜出兵,越过南四湖,直奔徐州城而去。
大军像是离弦之箭,秦慎便是那泛着冷光的锐利箭头。
行兵打仗的事情,秦恬并不能帮上什么忙,只能听孙文敬说起外面的战报。
肃正军进攻徐州这一战若想打得快,肃正军突然出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另外两军也必须出兵牵制,这样秦慎才能在确保自己被两面夹击之前,速战速决。
北面的朝廷大将钱烽,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可就在这时,原定要出兵襄助的两军,竟然只有一方出了兵。
令人意料不到的是,之前不欲出兵的蒋山如约派兵牵制,而早早一口答应的广诉军朱思位,却在这时按兵不动,另给孙文敬传来信来。
......
孙文敬到秦恬营帐外的时候,小姑娘正坐在案前抄写经书。
眼下,战场之外的人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祈祷了。
秦恬听见通禀道孙先生来了,很是意外,连忙将他请进了帐中。
她略略一看,见看出了孙文敬脸上的焦急。
“先生缘何如此?是出了什么事吗?”
战事已起,孙文敬不敢在此时耽搁。
“广诉军没有及时出兵替我军牵制,大将军快攻徐州一战平添变数了。”
秦恬一怔,“怎会如此?”
孙文敬脸色难看地解释,“那广诉军道自己近日被朝廷军挟制,此时出兵为肃正军牵制朝廷兵,风险过大。他道自己已经送了独子前往密探山庄,本也是要履约的,但思及肃正军和南成军派去做“人质”的人,都没有他那独子更加重要,尤其我们只送了老先生过去,他们以为我军诚意不够,便觉为此冒险颇为不值,最多也只能在五日之后,调少部分兵丁为肃正军帮衬了。”
五日之后,调少部分兵丁帮衬?
秦恬讶然,“这不是快仗吗?哪等得五日?!”
这里间的门道,她一个不打仗的人都能看出三分,孙文敬怎么看不出来?
孙文敬只好道,“广诉军不知有怎样的思量。其实三军各有自己的打算也是常事,可大将军已经出兵,不能在这时受困。”
秦恬难以想象,若是大哥没能快速拿下徐州,反而陷入鏖战,届时又被钱烽反应过来,肃正军腹背受敌,该是一种怎样的局面。
可广诉军那朱思位,也确实送了自己的儿子去密谈的山庄,并不是非要置肃正军于死地的意思。
“那他们想要怎样?”
孙文敬在这时,看了她一眼。
“广诉军那朱思位,曾说过想要替肃正军侍奉公主的话......”
他说到这里,秦恬愣了一下。
孙文敬见状连忙道,“当然,我们不会把公主送去旁的军中!但若只有我军把持这公主近前的位置,旁人不满不是不可能。这次,我想那朱思位的意思,是想让公主也前往密谈的山庄,风险共担,利益亦共享。”
话到此处,秦恬明白了过来。
广诉军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迟迟没有说出口,却偏偏选在她大哥出兵之后,以此为挟,提出要求。
果然联军,是没那么容易联在一起的。
孙文敬还想要再跟她解释一下,秦恬示意他不必解释了。
她只缓缓起身,问了一句。
“何时前往?”
孙文敬口中的话瞬间蒸发,他看着年少的姑娘,第一次仰头看过去,似真的在仰视一位万人之上的公主......
*
密谈的山庄,秦恬再次住了进来,翌日午间,魏游就来告诉了她。
“广诉军出兵了,没再耽搁。”
秦恬大松了口气。
昨日,她是连夜赶到的,进入山庄天色已晚了,除了何老先生,什么人都没有见。
但既然已经来了,便不能不见人。
张守元提及了晚宴,秦恬并没有什么异议,倒是在下晌忽然看见一个不该出现在此的面孔——鹃子。
秦恬讶然,看了一眼将她带来的魏游。
秦恬早先的意思,不让厨娘鹃子再随军前来这山庄,魏游对此并无意见。
谁想到,自家公子出兵之后,那广诉军竟然让公主也前往山庄为“质”。
公子在外打仗,恐还不知道此事,若是知道了,还不晓得要如何反应?
但肯定是不会顺了那广诉军的意思,让公主前来。
可打仗是更重要的事,孙先生和公主都没有想要干扰他,只能权衡利弊,又将公主送了过来???。
广诉军在打什么主意不知道,而上一次有人胆敢动肃正军的厨娘的事,还没有水落石出。
魏游可不敢在公主的安危上散漫大意,他偷偷找到了鹃子,将她扮成自己的侍卫一并带了过来,昨晚便让她以侍卫的身份,悄悄留意上次拖拽她的人。
秦恬听见魏游这么说,不禁问了鹃子。
“你可害怕?”
毕竟没有几个女子,敢在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还回到事发之地来。
鹃子显然还有些怕,但她道,“这是民妇该做的事!公主待民妇有大恩大德,民妇不能苟且偷安,让坏人藏在公主身边!”
这话说得秦恬竟然有些鼻酸。
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但对于鹃子,确实完全不同的意涵。
“那你昨晚发现什么了吗?”秦恬让人给她倒了杯茶水。
鹃子连声谢恩,“民妇昨晚什么都没发现,但是今日隐隐听到了,上次拖拽我的人的声音!我不敢十分确定,但也有八分的把握!”
秦恬顿了一顿。
这次在密谈山庄里的人和上次,并不是完全相同,但之前那人,这次还在!
不过鹃子也只是听见了声音,没有看见说话的人。
秦恬不免就想到了黏在珠帘之上的黏腻目光,不知道那目光的主人,是不是也在?
她又问了鹃子几句,就让鹃子先下去了。
然后叫了魏游过来。
那黏腻目光的事情,她并没有同任何人说过,但此番想了想,告诉了魏游。
魏游一听,冷汗都快落了下来。
他心里不由地暗想,若是公子知道此事,是真的不会再让公主前来了。
可公子不知道,公主也已经被送到了此地,而且晚间还有与众人相见的晚宴。
魏游心下紧了紧,左右思量着,同秦恬低声说了几句。
第90章
碰了软墙
外面三军战火纷飞,密谈山庄却出于某种平衡,在外间紧张的氛围中就坐晚宴。
秦恬仍旧隔着珠帘坐在上首。
下面坐着的有何老先生和张守元,广诉军朱思位的独子朱汉春,和南成军蒋山的幼子蒋沐,以及蒋沐的表兄杨韬。
那蒋沐年岁尚轻,还不到束发的年岁,不似朱汉春早已及冠,娶过妻,膝下有子女,蒋山不放心幼子独自前来也是常事,而他那表兄杨韬,上一次密谈时也在此地,可见是蒋氏信得过的人。
秦恬并不是长袖善舞的性子,于珠帘内除了简单几句应有的开口,便保持安静。
张守元是与三方都熟悉的人,他适时地在其间替秦恬说了几句。
南成军的蒋沐看起来不善言辞,他那表兄杨韬倒是替他说了两句,但也并无多言。
众人间,也只有广诉军的朱汉春,曾是个秀才出身,说起话来并不含糊,甚至还能同何老先生聊几句学问上的事。
他也好,其父朱思位也罢,虽然是造反军的首领,但却颇为喜好文人做派,穿着亦如文人墨客一般,当下着一身宽松锦袍,手里拿了折扇,随着他的言语时而开时而合。
或许是因为做派是文人,礼数也甚是周道,来回向公主敬了三次酒,反观蒋沐,只在杨韬的提醒下,敬了一次。
秦恬坐在珠帘之内,将这些都看在了眼中。
晚宴尚算平顺,秦恬此番倒是没有察觉那黏腻目光再次出现。
就在她不禁怀疑,会否黏腻目光的主人并不在晚宴中的时候,珠帘被风吹拂的轻轻动了一下。
撩动之间,黏腻目光再次出现!
秦恬不由地向外看去,并未能追寻到黏腻目光的主人,只看到珠帘外的众人。
蒋沐、杨韬、朱汉春......会是谁呢?
她越发安静了下来,悄然向身侧看去,与魏游对了个眼神。
晚宴一直也没有出现任何不合时宜的波澜,直到时候不早了,秦恬放了筷子结束了这次晚宴,众人皆起身行礼,感谢公主赐宴。
礼数周道最擅交际的朱汉春,忽然在此时道了一句。
“我今次带了位专司茶道的茶娘过来,也有些下面贡上来的好茶,眼下时辰还早,各位便随我去吃些茶吧。”
宴后饮茶也算常事,本朝的习俗里,不乏有客人反邀主人去饮茶之事。
众人都知他是文人做派,又都不欲在此时有什么不客气的言语,便都道谢应了下来。
那朱汉春一听,眼睛笑眯了眯,左右与众人道谢,却接着躬身上了前。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也并没有冲撞之意,在珠帘外一步处就停了下来。
“不知殿下可否纡尊降贵,也与我等今晚一道品茗?在下可为公主特特备了一罐好茶。”
朱汉春这话,在众人都已应下他的邀约之后,轻描淡写之间,就令秦恬难以拒绝。
若是拒了,不免显得公主不近人情,若是不拒,可秦恬是完全不想与肃正军以外的人,有过多的交集。
魏游手下紧了紧,看了公主一眼。
他想若是公主不便开口,自己便去示意何老先生替公主婉拒,或者干脆由他出面拒绝。
但公主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当即应下,反而态度身份和善地问了朱汉春一句。
“竟特特备了好茶?”
她难得开口与外人闲话,朱汉春立刻笑着应是,“殿下前来,怎能不以最为珍贵的香茗奉上?那茶娘最擅此茶,必不会让殿下失望。”
朱汉春脸上笑意浓重,在他看来,此番邀请到这位尊贵的公主,已经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公主也笑了一声,谁料却是笑着叹了口气。
“真是可惜了,吾今日乏了,不然定要讨上一杯。”
这话说完,珠帘内妙影轻动,晃动逐渐,朱汉春听见公主似近又似远的声音。
“诸君去吧,不负今宵才好。”
话音落地,人已经走了。
朱汉春愣了一愣。
这位公主没有应下,但也并无排斥拒绝的意思,甚至看起来,真是想去,但又可惜不能。
她离开,众人皆起身行礼相送。
魏游一路随着秦恬离开,亦有些恍惚,自后面看着公主的背影,竟一时未敢如平日般上前说话,直到秦恬走到自己院中停了下来,转头问了他一句。
“我此言并无差池吧?”
哪里是没有差池,简直是拒绝的恰到好处。
“公主此言甚是恰当。”魏游不由道。
秦恬小小松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夜空,漆黑的夜空云层厚重压下,风丝甚至有了三分湿意。
不时回了房中,秦恬不必应酬浑身也自在起来,饮了半杯茶水,看了两页书,就听见一阵哗哗啦啦的声响瞬间而至。
她推开窗子,外面下起了夜雨,雨势不小还下的急切,院中路过的小丫鬟来不及躲闪,被打湿了满脸。
秦恬看着雨幕,没多时,魏游到了她门前。
“公主,今晚前去朱汉春院中饮茶的人,都被这雨留在朱氏处了。”
雨势稍稍转小,从哗哗啦啦变成了淅淅沥沥,但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可见被雨阻在朱汉春处的人,一时半会也不易离开。
秦恬和魏游不由地相互对了个眼神。
恰就在此时,魏游手下的人将鹃子带了过来,鹃子见到秦恬便行礼道。
“公主殿下,民妇发现他们了!”
秦恬心下一振,魏游则将不相干的人俱都遣了下去。
鹃子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