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正是一个离开太医院的好机会?
于是他趁着正殿里的人都在往外跑,跨过门槛时,左脚绊右脚,脚尖一用力,瞬间腾空而起,重重地磕在了朱红色的柱子旁。
他把握好了力道,又趁着最后还有一丝意识,重重地按下了身上的某个穴位,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虚弱。
皇上在前院站定,脚下的震动已停。
他还未发话,就又听到“咚”的一声响。
皇上循声望去,正好见到吴院判软软倒下的身子。
“小夏子,速速去查明震动的原因。”
上了年纪的吴院判一向和善,不用主子吩咐,就有宫女和小太监上前将人扶起来。
片刻后,小夏子惊恐地回报。
“皇上,钟粹宫后院西配殿坍塌,奴才闻到了一股子黑火药的味道,请皇上尽快撤离钟粹宫!”
皇上闻言,脸色大变。
黑火药的厉害他可是知道的,这明显是有人故意想要毁坏密道。
对方越是想要毁坏密道,皇上更是确定里面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夏子,你亲自在钟粹宫外守着,朕稍后就派侍卫前来支援。”
“甄嫔你暂时带着灵犀公主入住延禧宫。”
皇上说完,就在四名侍卫的簇拥下快速地离去。
朝廷对黑火药有着严格的管控,基本上由官府垄断,使用的审核程序极为严格。
黑火药容易受潮,炸毁西配殿的黑火药应该是近期运送进来的。
皇上一回到养心殿,就召来夏刈派人到濯灵厂等地查看近来火药的领取记录。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让人打一盆凉水进来。
小夏子机灵,在他离开前将包袱呈了上来。
随着一张又一张的空白信纸显示出文字,皇上的眉头拧成了川字。
写信之人谨慎的很,但其中一张信纸的“相爷”二字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那是来信之人催促崔槿汐尽快送银子购买人手之时,情急之下写出来的。
朝堂上下能被尊称为“相爷”的,也只有明珠和索额图。
二人先后失宠于先帝,但皇上更倾向于那个相爷是先帝元后家族的索额图。
索额图是废太子的母族的领头人,他是坚定的太子党。
后屡次卷入皇太子之争,被先帝关在了宗人府,同年九月被赐死。
索额图时期的赫舍里一族乃是后族,深受先帝的信任。
他在权力的巅峰时被先帝打压下去,又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废太子也被幽禁在宗人府,这二人凑在一起,有什么想法实属正常。
皇上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代替他小十一的说不定就是废太子的血缘后辈。
“夏刈,你亲自带人搜查毓庆宫,重点查看是否有密道!”
钟粹宫传出的动静不小,各宫都派了人去查看。
安陵容派出了最会打听消息的宝鸽。
听闻钟粹宫后院西配殿被黑火药炸塌,鱼儿以及她带进去寻找十一阿哥尸骸的人都没回来后,宝鹊后怕跪在地上请罪。
“主子,奴婢先前考虑不周,请您降罪!”
安陵容轻轻地摆了摆手。
“咱们的人又没进密道查探,你先起来吧。”
她安插在春禧殿的人无意中听到鱼儿向花蕊提起,钟粹宫后院西配殿内暗藏密道,就急忙传回了消息。
宝鹊在第一时间提议派人进去查探,安陵容担心里面有危险,便没同意。
能偷偷在宫中挖密道的人屈指可数,果郡王肯定无法完成这么隐秘的工程。
后来她查到了赫舍里一族,就存了将这个透露给皇上的心思。
“宝鹊,春禧殿的花蕊近来可有动静?”
“回主子,花蕊姑娘见了寻梅之后,除了到内务府领月例,便一直闭门不出。”
宝鹊纳闷儿得很,她连十阿哥都没有抱出来过,还以十阿哥人小无法控制啼哭为由推拒了除夕宫宴。
“娘娘,您说十阿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本宫不知,十阿哥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派人盯着花蕊吧。”
安陵容心里隐约猜测,花蕊应该是知道了十阿哥的身世,后来无意中发现崔槿汐同果郡王有牵连,才利用鱼儿和寻梅除去她。
花蕊出自果郡王府,能这样做,左右不过是与那边有仇。
果郡王手底下调教出来的女子身不由己,十阿哥还是个孩子,若是花蕊有能耐......
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嬉常在身边能有花蕊这样忠心的婢女,何尝不是她的福气?
“宫里被人挖了密道,又有黑火药出现,皇上肯定会下令宫中戒严,让各宫安插的人都老实待着吧。”
“苏培盛在宫外养伤之际,还耐不住寂寞跑出去听曲儿。宫中满是尔虞我诈,就让他一直留在宫外好生享受富贵老爷的生活。”
小夏子在苏培盛面前伏低做小多年,也该上位了。
......
寒风呼啸,皇上一脸愁容处理手中的折子,时不时看向紧闭的帘子,心中充满了焦虑。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夏刈跪在桌案旁禀报。
“启禀皇上,毓庆宫果然有密道,只是微臣去的迟了,入口二十米处被堵住了,底下人正在疏通。”
“好,朕知道了。”
皇上扭头看向乾清宫的方向,沉着脸下命令。
“来人!速宣宗人府宗正与和硕理亲王弘晳入宫。”
率先赶过来的是上了年纪的宗正,皇上示意他在屏风后面坐着不要出声。
没过多久,弘晳匆忙入了正殿。
“臣弘晳恭请皇上圣安!”
“圣安?”皇上冷笑一声,“朕可是一点儿都不安!”
第689章
借你的血一用等着起身的弘晳没想到皇上毫无预兆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心头一紧,担忧地抬起头,目光中满是疑惑。
“皇上何出此言?可有需要臣排忧解难之处?”
皇上手一挥,小夏子就抱着一个孩子出来。
“这是甄嫔所生的十一阿哥,去年朕在园子里避暑时,接到他病重的消息匆匆赶回。直到如今,这孩子的身子骨儿还不大好。”
“朕膝下的阿哥......”
皇上沉吟片刻,目光始终盯着弘晳的表情。
见他无动于衷,皇上突然失去了绕圈子的兴致。
“弘晳,朕想借你的血一用!”
不说弘晳,就连屏风后的宗正都被吓了一跳,心中暗想:皇上这是要拿废太子的儿子开刀吗?
小太监将站起来的宗正请了回去,他决定先听一听皇上要说些什么。
若是他当真要对废太子的儿子赶尽杀绝,他就算是拼着老命也要跑出去劝谏一番。
弘晳脑子里疯狂的转动着,他入宫前并未收到警示,看来皇上应该是老毛病犯了,习惯性的猜疑而已。
他恭敬的朝着上首一拱手。
“弘晳受皇家供养,皇上若是需要臣的血,臣自当奉上。可否请皇上说明,需要多少?”
他这位皇叔当年跟在阿玛身后求活路,对自己也极为和善。可却在阿玛被皇玛法厌弃后,生起了不该有的野心。
生在皇家,哪儿有半点儿所谓的亲情可言。
只可惜阿玛看不透,一直为自己的跟班说话。
皇上脸上阴晴不定,说了一声“好”。
“弘晳,朕只需要你的一滴血。”
“来人呐!取银针和一白瓷碗的水来!”
“皇上,您这是......”
弘晳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崔槿汐密报,去年瓜尔佳氏在永寿宫告发甄嫔私通,皇上为了堵住众人之口,用的便是滴血认亲的法子。
他今日的这番作为,很难不让弘晳多想。
果然皇上接了下一句。
“朕要滴血验亲!”
弘晳面不改色地反驳,“皇上,臣是十一阿哥的堂兄,怎能与他滴血验亲?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
当今皇上最好颜面,这荒唐之事要传了出去,岂不是又要平添一笔笑料?
弘晳他就是这个意思。
皇上冷笑一声,这个被自己照顾有加的侄子确实聪慧,但聪慧过头了就是愚蠢。
“来人,给朕按着理亲王取血!”
“皇上,臣不明白您为何要这样做!”
弘晳站起来反抗侍卫们的靠近,本想替他说两句话的宗正察觉到他的反应不对,纹丝不动的坐回了椅子上。
皇上他登基后,自己这个宗正形同虚设,今日将自己喊过来做什么呢?
“你不明白?弘晳,崔槿汐和她底下的人都招了!”
皇上的一句话惊得宗正从屏风后面露出了双眼,直直的盯着小夏子怀里的十一阿哥。
崔槿汐是甄嫔身边伺候的掌事姑姑,难不成弘晳大胆地给皇上戴了绿帽子?
宗正的一双眼睛在皇上和弘晳之间来回打转,小小的眼睛里散发着亮光,惊得看守他的小太监连忙上前轻扯他的衣袖提醒。
皇上的笑话可不是谁都能看的,宗正他老人家会没事,他一个伺候人的奴才就不一定了。
“来人,给朕取理亲王的血!”
皇上亲自拿过银针,快速地朝着孩子的指尖扎下去,一滴圆滚滚的血液落入了白瓷碗里。
随着变色的白瓷碗越来越靠近,弘晳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慌,大喊了一句。
“不用验了!”
“弘晳,你终于承认了狼子野心!”
皇上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
“朕的小十一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了狸猫换太子,连才出生的孩子都能痛下杀手?”
“你的小十一?哈哈哈,当真可笑!”
弘晳用力地挥开了捉着他的侍卫。
皇上一个眼神看过去,侍卫没再上前拿人。
他黑着脸看向狂笑不止的侄子,心痛地质问。
“弘晳,朕自认为待你不薄,你明知道朕膝下子嗣不丰,为何要对朕的小十一下手?”
“待本王不薄?这话你可真说得出口。”
弘晳冷笑一声,既然他所做之事已被发现,干脆直接撕破脸。
“本王的亲王爵位是皇玛法临终前预备特封一人为亲王,那便是本王!与你有何干系!”
“所有的叔伯里,就属你最为阴险奸诈。明面上对封为皇太子的阿玛毕恭毕敬,背地里与那些人一样觊觎大位,甚至阿玛被废,与你脱不了干系!”
弘晳的话语如同利剑一般刺向皇上。
“弘晳,你简直是一派胡言!”
皇上气得随手抓起茶盏就朝着他扔过去。
当年皇阿玛正值春秋鼎盛之际,二哥的两立两废完全是他自己行事不端以及参与了索额图与明珠之间的党争犯了帝王忌讳造成的。
二哥是皇阿玛亲自教养的,完全按照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
他文武双全,深得皇阿玛的信任,年方二十便替皇阿玛处理朝政。
胤禛最初对这位元后所出的嫡亲二哥是抱有敬意的,他努力的目标一直是成为辅佐帝王的贤王。
皇阿玛因着他能看清自己,才给了几分好脸色。
哪成想后来父子间发生了很多不能外人道的事情,二哥开始变得自暴自弃,对一直疼爱他的皇阿玛心生怨恨。
后来多次窥探皇阿玛的帐篷,甚至有一晚偷偷进了里面。
皇阿玛认定他有不臣之心,这才被废。
大哥和老八抓住机会,兴风作浪。
胤禛作为废太子的追随者,没少被这两位找茬儿,皇阿玛因着对二哥的失望,对此视而不见。
一年后二哥复立,他酒后抱怨自己年过四十还在当太子。
这不是明着嫌弃皇阿玛活得太长,盼着他死吗?
二哥随后又在他的意料中被废。
若是二哥登基,他一定可以善终。
但他先前追随二哥时与其它兄弟皆有嫌隙,若是不争,最后的下场显而易见。
胤禛也是在这个时候起了夺位的心思。
弘晳怒目而视,“那你能不能告诉本王,为何你登基没两年,身强体壮的阿玛就因病逝世?”
“这个本王来替你回答,你登基之初,其它叔伯不服,你为了杀鸡儆猴,就对幽禁的阿玛动了手。”
“即便有着皇玛法留下来的人手,也没能保住本王那可怜的阿玛的性命!”
弘晳的话语中满是悲痛和愤怒。
“......”
“胤禛,你残害手足,逼死生母,不配为帝!”
宗正一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猛地冲出来,狠狠的一巴掌搧在了弘晳的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