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妾先前还在想您为何会提前回宫,方才见到弘曕受伤的左肩,就知道了原因。”
“您的养心殿是宫里最安全的地方,但弘曕还小,臣妾身为他的额娘,不想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求皇上三思。”
弘曕也跪在安陵容的身旁,一句话都不说,很直白地表明立场。
他知道皇阿玛是被园子里的刺杀吓到了,但他住进养心殿确实名不正言不顺。
后宫翻不起什么大浪,可前朝就未必了。
他所学的功课里就有讲主少国疑、牝鸡司晨、外戚专权这些,能干涉到他所学内容的也只有那几位重臣。
弘曕知道自己还弱小,没有保护额娘的能力。
只有额娘再进一步,他才能放得下心来。
他和心腹在园子里谋划那么一出,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弘曕能住进养心殿,是......你们......”
皇上头疼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母子,上前将二人扶起来。
“罢了,此事稍后再议。弘曕,那你就先回阿哥所吧。”
两人走后,皇上不满的瞪了一眼地上茶盏的小夏子。
“你说皇贵妃为何不想让六阿哥入住养心殿?”
“回皇上,皇贵妃娘娘素来守规矩,奴才猜测您给的恩宠太盛,吓着娘娘了。”
小夏子在心里默默地吐槽,先帝爷念刚出生的废太子失母,将人接到乾清宫住了几日,言官们恨不得将先帝爷盯得满头包。
先帝爷都顶不住的事,皇上他要如何应对?
小夏子觉得皇上下决定时,从未站在皇贵妃娘娘的立场考虑过。
他此举是将皇贵妃娘娘往火坑里推啊!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挥着手让小夏子出去。
殿中烛火摇曳,皇上饮下调养身子的药汁子,宫女连忙递上温水。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来,口里含水的皇上眼睛一瞪。
小夏子赶在他之前禀报。
“皇上,在景仁宫监工的小冬子有急事上报,他说......”
皇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挥退了殿内的其它人。
“他说什么?”
“皇上,底下做工的人发现了墙砖中暗藏的血书!”
第698章
不知从何提起?皇上的脸色刹那间凝重起来,手中的茶杯也微微一颤。
他缓缓地放下茶杯,目光如炬地看向小夏子。
“血书?你说的是什么血书?详细说来!”
小夏子话语中带着几分紧张。
“回皇上,小冬子说,方才修葺景仁宫后院的一个小房间时,发现了几块松动的砖石。本想拆开加固,哪成想在砖缝之间发现了一块带血泛黄布料,折叠好的布料上隐约有血字。”
“小冬子不敢擅作主张,立刻让人封锁了现场,并赶来禀报。”
景仁宫墙壁中的血书?
皇上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良久后,他沉声开口。
“小冬子可有将血书带过来?”
“回皇上,底下众人不敢妄动,这血书还在墙砖之中存放着。”
宫里发现这种血腥的东西,明眼人都知道其中肯定暗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冬子在宫里混迹多年,如何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他跪求小夏子代为传话,也是为了谋得一线生机。
“你亲自去将血书原封不动地取回来。”
皇上为了谨慎,又派人去召卫临前来。
“夏刈,你派人去查一查,景仁宫发现血书的那间屋子有哪些人住过。”
“另外派人盯着废后......”
皇上吩咐完,再也看不进去折子。
他从屉子里掏出了一个绣着红梅的旧荷包,不舍地摩挲了好几下,又放了回去。
柔则,你说朕这回该怎么对宜修呢?
“妾身福薄,不能陪伴皇上左右,但臣妾的妹妹宜修,性情温婉,心地善良,望皇上能善待她,让她代替臣妾陪伴皇上。”
她临终前的话语再次清晰地回响在皇上的耳边。
性情温婉?心地善良?
皇上轻声念了好几遍。
宜修她胆敢对自己下药,若是再查出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
皇上闭上眼睛,关上了放着荷包的小屉子。
小夏子一路不停歇,他很快就取回了用小匣子装着的血书。
卫临查过布料没有异常后,皇上便将殿里的人都赶了出去。
他手一挥,身后的帷幔一动,夏刈便很快的跪在了地上。
“将血书誊抄下来给朕看吧。”
皇上上了年纪,天一黑,看东西就费力。
洋人送的眼镜不慎被自己踩碎,他还是别为难自己的好。
“不管里面记录了什么,你都不许泄露出去!”
“是,微臣遵命。”
夏刈为主子做事多年,私下处理了很多不可言说之事。
可血书上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冷汗直流,尤其是看到“下了绝嗣药”五个字时,夏刈手抖得纸上都起了墨团。
这封誊抄的血书若是呈上去,他会不会活不到明日?
夏刈即便心里闪过无数的死法,手上的动作是半点儿也不敢停下。
约莫过了一刻,誊抄的血书呈在了皇上的手中。
他一目十行地扫下去,“噗嗤”一声,鲜红的血液喷溅在纸上。
“皇上,可要微臣请卫院判进来?”
皇上的注意力被桌案上的纸所吸引,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纸边,额头青筋暴起。
残害皇嗣和嫔妃!
江福海还交代柔则的死也同宜修脱不了干系!
一桩桩、一件件的恶毒之事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得不令皇上起疑。
......
在六年前下绝嗣药!
六年前!!!
皇上回想着卫临年前和年后的委婉提醒,一脸惊恐的盯着桌案上的那张纸,仿佛面前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猛地站起来,手中紧紧攥着誊抄的血书,力道大得指节发白,好似要将写了字的纸捏碎。
皇上眼中闪烁着熊熊的怒火,其中又夹杂着痛苦与不可置信。
“宜修......宜修!”
夏刈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他记得景仁宫的江福海曾经有段时日没露面,听说是得了病。
没想到是废后在杀人灭口。
皇上囫囵擦掉嘴边的血迹,脸色铁青地吩咐。
“夏刈,陪朕走一趟景仁宫!”
“是,微臣遵命。”
夏刈动作快,出门前将自己捂得只剩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
卫临闻到皇上身上传来的血腥气,沉默的坠在了队伍的末端。
疾行的皇上一想到柔则临终前的嘱托,心中一阵绞痛。
那个恶妇手段残忍的令人发指,如何配得上柔则的记挂?
时隔六年再次踏入景仁宫,皇上越往后走,越觉得心堵得慌。
“奴才(奴婢)给皇上请安!”
宜修听到外面的请安声,抱着小匣子的手一顿。
她连忙将挡住视线的头发拨弄到耳后,欢喜的嘟囔着。
“弘晖,你皇阿玛来看咱们母子了!”
“走,皇额娘带你去迎一迎!”
宜修刚跑出寝宫,就同大踏步进来的皇上撞在了一起。
瘦弱的宜修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她艰难地挤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臣妾给皇上请安!”
她晃了晃手里的小匣子,轻声哄道。
“弘晖,快给你皇阿玛请安!”
皇上一脚将人踹倒在地,冷冷地看着她。
“大胆宜修!你可知罪?”
头撞在柱子上的疼痛迅速地蔓延开来,让宜修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事情来。
她双手抱肩,痛苦地蜷缩在冰凉的地上,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弘晖......额娘的弘晖啊!”
皇上听她提起早夭的大儿子,顿时暴跳如雷。
“毒妇!你不配提弘晖,还不老实交代你的罪行!”
宜修强撑着坐起来,一脸平静地回复。
“皇上,臣妾......臣妾......不知道交代什么,还请您明示。”
皇上冷笑一声。
“可是做过的恶事太多,不知从何提起?”
第699章
你以为姐姐真的爱你吗?皇上质问的话如同一柄利刃,狠狠刺入宜修的心扉。
她情愿自己不要清醒,永远沉沦在疯癫之中才好。
宜修下意识地摸向小手指,那里曾佩戴着的金色护甲早已不知所踪。
她苦笑一声,轻轻拂去小匣子上的灰尘。
“皇上,您究竟有多久没来瞧过臣妾了?是三年、五年,还是六年之久?”
“您可是答应过姐姐,要好好照顾臣妾的。”
“如今的景仁宫前院被焚烧,后院长了杂草,这与冷宫又有何区别?”
“朕要是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毒妇,你现在就应该在冷宫等死。”
皇上冷哼一声,转身坐在了榻上,连看都不愿再看宜修一眼。
“你还有脸提你姐姐?你对她下毒手,而她临终前还求朕照看你,你如何对得起她的良善?”
“良善?怕是只有皇上你才会相信,雍亲王府后院以及后宫中存在良善的女子吧?”
宜修往前走几步,自顾自的坐在了榻的另一边。
“外面天色已暗,想必宫门已然落锁。皇上在这个时候赶过来,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她用余光偷偷打量着自己放在心上的这个男人,几年不见,自己生出了华发,而他脸上也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不复初见时的风流倜傥。
“臣妾呀,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上狐疑地盯着如老妇般的宜修,对她如此坦诚的态度心生警觉。
“你可是又要耍什么花招?”
“皇上,太后早逝,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两族被你打压。臣妾宫里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您又在担心什么?”
宜修扫了一眼守在门外的宫人,厉声吩咐。
“皇上驾临,连壶茶都不上,这成何体统?”
“宜修,你别顾左右而言他。”
皇上将捏皱的誊抄血书拍在小几上,凛冽的双眼直射在她身上。
“你可记得江福海?这是他留在景仁宫墙砖里的血书!”
“其中揭露了你残害子嗣、暗害妃嫔、谋害嫡姐.......”
皇上每吐出四个字,宜修的脸色就白一分。
直到皇上说出“六年前给朕下绝嗣药”时,她连忙出声反驳。
“皇上,江福海他血口喷人,臣妾以性命发誓,绝对没有给您下绝嗣药。”
宜修深知与残害子嗣相比,下绝嗣药绝对是会让皇上动杀心,甚至是迁怒到她给弘晖供奉的牌位。
皇上说话时一直盯着宜修,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不管她如何狡辩,至少残害子嗣和暗害妃嫔之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一想到这么多年因膝下子嗣稀少而日夜操心江山不稳,皇上就觉得一股子热气涌上头。
他伸手掐住宜修的脖子,怒吼道。
“毒妇!事到临头,你居然还不承认!”
“你有在老鸭汤中下雷公藤的先例,再下一回绝嗣药,对你来说不是轻而易举!”
气急败坏的皇上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宜修的脸色逐渐变得青紫,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她的双手无力地抓住皇上的手腕,眼中却没有半分求饶的神色,反而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笑意。